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原地(李熏然同人) 作者:浅夏雪烟 文案 一张照片,那上面的男人被捆绑束缚,却盖不住他含着潼市整片星空的眼睛。 一首情歌,唱歌的女孩在夜色中转身,带着整座城市灯火的光芒闯进了生命。 一个悬案,砍掉四肢毁掉面容的孩童,像是连接他们生命不断纠缠交错的结。 刑警队副队长与肖像还原专家,刑侦科警察和双学位法医,李熏然和木以夏。 如果那些时光是怎样也不能愈合的伤口的话。 >>>以夏,我喜欢的是瑶瑶。 即使瑶瑶已经结婚了,我想……我也会守着她。永远守着她。 如果那些过去是一辈子不可抹去的疤痕的话。 >>> 熏然,我是不是原本就不该存在的? 你真的不会离开我的,是吧? 如果那些疼痛是永远也不能磨灭的记忆的话。 >>> 以夏,不要走。 我会给你一个全新的家。属于你我的家。 如果那些未来是拼尽全力也无法拥抱住的话。 >>> 熏然,再见。 无论未来如何,无论生命对他们如何残忍,她都选择在原地等待。 等他来,带她回家。 内容标签: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熏然,木以夏 ┃ 配角:赵启平,薄靳言,傅子遇 ┃ 其它:他来了请闭眼,欢乐颂 ================== ☆、楔子   过去,现在,未来——我与你同在。   我就在原地等你,等到你愿意转身走向我的那天。   楔子   木以夏坐在画室,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手里的一沓档案。白皙纤长的手指随意在几份档案上点了点,最后拿起了中间一份。   档案袋正面的Flower-Ogre是打印出来的,墨黑的字体在橙黄的灯光下微微反着灯光橙色的光晕。木以夏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漆黑的眼睛里同样跳跃着一点橙色。   翻到后面几页的时候,她的手突然顿住,眼睛聚焦在一张照片上。   应该是一段视频的截图。照片上的男人赤着脚坐在一张古旧的铜椅上,手腕脚腕被绑上镣铐,满脸惨白毫无血色,眼神却依旧倔强坚定。   几乎是第一时间,她想到了几年前被谢晗囚禁的薄靳言。   她又向后翻了翻,后面是那个男人的档案。穿着警服神采飞扬,眉宇间凸显出的英气和正直,都和刚刚那个狼狈男人判若两人。   只有那双眼睛。   木以夏又翻回之前那张照片,看了几眼,细细读起下面的文字。   李熏然,潼市刑警队副队长,被罪犯谢晗囚禁,折磨,催眠成他的作品雕刻。之后在美国医院内被催眠控制,靠自己坚强的意志反抗,为保护女受害人简瑶自击左肩以保清醒,身中三枪险些毙命。   原来是他啊。   木以夏放下卷宗,视线还是离不开那张照片——暖黄色的灯光晕染下,照片上的男人带着病态的美。   手指覆上那双眼睛,无意识地轻轻摩挲。木以夏微微歪头,嘴里轻轻呢喃——   “李……熏然……”   薄靳言接到木以夏电话的时候正在婚纱店看简瑶一套一套地试婚纱。   突如其来的手机振动让薄靳言微微蹙眉——这个时候即使出了天大的案子他也一定会直截了当的挂断电话。   然而现在,他拿出手机,上面闪着的并不是一个陌生号码,而是一个名字。   Summer。   薄靳言的眼睛闪了一下,划开接听键。   “喂。”   “我要回国了。”电话那头的声音说。   “什么时候。”   “下午的飞机,明早到。”   “没时间接。”薄靳言转头看了看换了另一套婚纱出来的简瑶,这次她穿了一套紧身的薄纱礼服,玲珑的曲线也因此凸显了出来,薄靳言看愣了三秒后皱眉,一本正经地否定,“这套不好,换一套。”   电话里的人显然是听到了这句话,“你在做什么。”   “陪瑶瑶试婚纱。”   “你居然肯陪着她去试婚纱?我没听错吧。”   “婚礼之前如果男方没有给予女方足够的安慰和呵护或者陪伴,很容易让女方没有安全感,这就是俗称的‘婚前恐惧症’,如果女方的不安全感超过……”   “停停停!”电话里的人受不了的打断,“别装B,看不惯。”   “没别的事我挂了。”薄靳言说着要挂断电话。   “我会到潼市警局工作。”   薄靳言原本想要移开电话的手动作一滞。   “薄教授办婚礼度蜜月的这几个月,警局不能没人坐镇啊。”电话里的人没听到挂机的忙音,知道目的达成,笑得有点开心。   薄靳言自然没有那么天真,以他对她的了解,这丫头绝对不可能毫无原因地到潼市警局做这种她觉得无聊的工作。   一定是国内的什么吸引了她的注意。   什么事,或者,什么人。   薄靳言想着,又把电话送回耳边,“你到底来做什么?”   “体验警局生活啊~顺便参加你的婚礼。”电话那头的人揣着明白装糊涂,一本正经地打着马虎眼。   薄靳言心里知道她是在为自己不肯接她这事报仇,这丫头还是那么睚眦必报。她既然不肯说,就必然不会透露半点她的真实目的。薄靳言对她太过了解,也不继续追问,见招拆招。脑子里却是飞快地过着自己身边她可能感兴趣的所有事物。   最后所有东西在薄靳言脑子里拼凑成一张脸。   一张英俊的、无比熟悉的脸。   ——李熏然。   薄靳言勾起唇角。   “航班发给我,我找人去接你。”   “你会有那么好心?”明显怀疑的态度。   “航班发来,我先挂了。”说完不等对方反应便挂了电话。   随后不久,一条带着具体航班信息的短信传了过来。   “靳言,谁的电话?”简瑶见薄靳言接了电话后对了手机若有所思,猜想又有案子了怕他为难。   “有意思的事要发生了。”薄靳言打开拨号界面,在联系人里翻着什么。   “什么?”简瑶没明白,歪头看他。   “李熏然。”薄靳言看着屏幕上那个名字,微笑着按下拨号键,“你之前对他的那点不自在,或许可以省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搬来晋江啦~~本文首发王凯吧,未经允许请勿转载哦~~~~~~ ☆、Chapter 01   木以夏翻完了手里推理小说的最后一页,抬手看了看手表,还有二十分钟降落。十二个小时的飞机让她有些疲惫,她从包里摸出眼药水滴上。   一瞬间清凉从眼睛涌进心里,消除了心底那点躁动,她舒适地闭上眼睛。   十三年,她总算再次回到了这里。   有些久违的陌生,却又觉得很安心。   她随身只带了一个背包,里面塞了一部手机一部Ipod和一点化妆品,还有一个档案袋。   鲜花食人魔的档案袋。   决定回来之前木以夏已经把这份档案看了许多遍,有关这个案件的每个边角末梢细枝末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她甚至可以清楚地说出案件的每个细节发生在哪一页。而在降落前的这二十分钟里,她再次把这份案宗从档案袋里抽了出来,慢慢翻起这个她早已烂熟于心的整个案件。   翻到后面她再次看到了那张照片。   那个坐在椅子上有些狼狈的漂亮男人,发丝凌乱脸色灰败,眼神凌厉又涣散。他的手腕脚腕被镣铐磨破,冒着大片的血渍,长期没有处理的关系,那里早已红肿发炎。他的眼睑发红,眼底呈现出大片黑色,是由于长时间睡眠不足导致血流不畅。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是因为长期没有进食饮水。   重度睡眠匮乏。精神不济。严重脱水。营养不足。伤口感染。腿部肌肉萎缩。关节充血。发热。   只是这样观察一下木以夏就能断定他身上的症状,但这只是单单肉体上所受的折磨和伤害——她知道他所受到最严重的创伤是心理创伤。她太过精锐的脑子几乎第一时间把所有他可能患上的心理疾病一条条地列了出来。   间歇性歇斯底里。   斯德哥尔摩症。   回避性人格障碍。   人格分裂症。   阿尔茨海默病。   木以夏的手有些颤抖,紧握成拳。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亲手拿着手术刀一刀一刀剐开谢晗的皮肉亲手肢解这个变态罪犯。   她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只有一行字。   罪犯谢晗,跳楼自尽。   跳楼自尽?   木以夏冷笑。   真是太便宜他了。   飞机终于在木以夏再次看完档案的时候平稳降落。以夏把那一厚沓纸塞回档案袋,装进包里,顺手掏出了墨镜带上,又拿出IPOD和手机,塞上耳机打开IPOD听音乐。机场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向前走,以夏按下开机键,一边顺着人群向前走一边等着手机开机。   手机完全开启之后,先是叮地闪进了一条短信。以夏还没来得及打开,叮,又一条。   第一条是老师发来的,让她降落后报平安。她照做了,手指利索地敲了一条英文短信回复过去。第二条是薄靳言发的,只有一串数字,是个电话号码,应该是那个他差遣来接她的不知名人士的手机号码。   敲个字有这么难吗。木以夏撇嘴。   而这位来接她的不知名人士,在她的心里和傅子遇划上了等号。   毕竟除了他,木以夏也实在想不出第二个能这样被薄靳言压榨差遣任劳任怨的人。   反正傅子遇闲着没事干,那毛躁的性子磨磨也好,等拿到行李再打电话也不迟。木以夏这样想着,便按灭了手机随着人群向前走,到行李处等托运的行李。   只是今天的行李似乎吐得特别慢。   木以夏听完了第十首歌,回转轮上仍然空空如也。她百无聊赖地伸手□□风衣口袋里,正好摸到躺在口袋里的手机。   要不要打个电话给傅子遇?毕竟也等了好久了……   正在木以夏嘟着嘴犹豫的时候,手机突然震了起来。   ——陌生号码,好像就是刚刚犹豫着要不要打的那个。   傅子遇果然是真等急了,木以夏按下接听键,“喂?”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并不是她预料中的聒噪,反而低沉有磁性,带了点鼻音,意外的好听。   “请问是木以夏小姐吗?”   不是傅子遇。   木以夏的大脑有一秒钟的当机,随即重启再次运转,“是我。”   她的思绪飞快地旋转着,不是傅子遇,薄靳言到底让谁来接她?除非是信任无间,否则薄靳言绝不会让一个她不认识的人来接她。   除非……   木以夏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眼瞳蓦地睁大。   我去不是吧……薄靳言真能干出这事儿?   电话那头的人并不知道她在这几秒钟已经想了这么多事,和善地开口解释,“你好,薄教授托我来接你……我看降落了四十分钟你还没有出来,所以打电话问问你在哪。”   糟糕了还真是。木以夏扶额。   本来以为是傅子遇,想着捉弄他就连声招呼都没打,这下好了,这也太没礼貌了……   还让人家等了这么久!   木以夏愧疚地连声音都变得细小了些,“真对不起……我在等行李,本来想拿到行李之后再打电话的,可是行李一直不出来……不好意思……”   那边的人倒是十分善解人意,“这样……那我在出口等你吧,23口可以吗?”   “可以,我拿到行李马上出去。”   “好。”   挂了电话之后木以夏舒了一口气。   职业的敏感性让木以夏察觉到他提了“已经降落四十分钟”这样的话,这证明他在赶时间,也许有要事在身。但是他却善解人意地没有催促她,这让她对他的好感又加重了几分。   可是好感越重,自身愧疚也跟着越重。无论如何下了飞机应该第一时间打个电话的——她太过先入为主地以为是傅子遇了。   而关于现在外面那位的身份,她心里的那个预感越来越强烈。   木以夏扶额。   唉,糟糕透了……糟糕透了。   行李终于吐了出来,木以夏第一时间提了下来,拖着行李以最快的步行速度超23口走去。   接机的人不多,所以木以夏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他。   那个人穿了一件灰色的长袖衬衫,下摆规矩地塞进西裤里。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职业装穿在他身上出乎意料地散发着撩人的味道,他的好身材若隐若现地凸现出来——修长笔直的腿,有力的手臂肌肉,优美的颈部线条,甚至是掩盖在衬衫下的胸肌。他手里拿着手机,眼神有些迷茫地扫来扫去,只是似乎一直没聚焦到她身上。   木以夏勾起唇角,拖着行李朝他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摘下墨镜,朝着他露出完美的笑,“你好,李警官。” ☆、Chapter 02   Chapter 02   李熏然接到薄靳言电话的时候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要知道薄靳言是那种很讨厌讲电话的人,他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打电话——就连婚礼请柬都是简瑶联系他给他送来的。所以一说起薄靳言,李熏然联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有案子了,还是大案子。   希望不会又是一个像谢晗一样的变态。李熏然想着,按下接听键。   “喂,薄教授?”   “是我。你明天有事吗?”   “明天?”李熏然有一瞬间的懵逼,“这几天没什么案子跟……怎么了?”   “帮我一个忙。”   帮忙?是了,他和瑶瑶要结婚了,有事情找自己帮忙是理所当然的。李熏然的眼神变得有些黯然,很快他调整好情绪,刻意忽略了心底泛起的一点点苦涩,“你说。”   “我师妹从美国回来了,明天的飞机。我有事抽不开身,想请你去帮忙接一下。”   就这事?   李熏然有点奇怪这种事儿为什么找他,毕竟比起接人,有案子找他才是正常画风吧。虽然心里梗着些许不明白,李熏然本身的烂好人性子还是让他连壳都没卡地直接答应下来,“好,明天什么时候?”   “早上到。我一会儿把航班信息发给你。”   “好。”李熏然忙不迭地答应,反应了一下不对,他又不认识薄靳言的小师妹,到时候到了机场傻站着找不到人怎么办?   “额薄教授,你师妹……她叫什么?还有联系方式……”   “她认识你。”电话那头薄靳言依旧没什么语气,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你在手术台上折磨了她六个小时,应该不至于忘了你的长相。”   “什么?”李熏然眨眼。   “你在美国的取弹手术,她做的。”薄靳言难得耐心解释,“她叫木以夏。”   其实李熏然也是后来才听简瑶说起当时自己的手术有多凶险。   身中三枪,左肩只是贯穿伤,左边大腿也只是伤到了血管。要命的是左腹部的枪伤,伤到了脾脏,伴随胆汁外溢。薄靳言带着警察来的时候李熏然躺在地上血压已经低到几乎死亡,心跳停止,靠着主刀医生急救按压和人工呼吸才恢复了心跳。   总之情况要多糟糕有多糟糕,李熏然在手术室整整躺了六个小时,主刀医生开了腹腔才发现李熏然的伤要比想象的更加严重——并发感染,部分脾叶因为子弹滞留太久很有可能已经坏死,也许需要切除。李熏然能在术后不光保住命还有完整的脾脏只亏损元气简直就是奇迹,多亏主刀医生医术高超,在六个小时里得当地处理了所有突发情况。   术后李熏然因为精神受创、失血过多、营养不足等等原因元气大伤昏迷不醒,而也因为这个原因,他没有机会见到那个救了他命的主刀医生。   而现在李熏然却得知,那个在六个小时里滴水不漏硬生生把自己从鬼门关抢回来的人,是薄靳言的师妹。   在开车去机场的路上,李熏然一直在想象薄靳言的师妹到底长什么样。能拿手术刀的人,应该是个严谨的女人。也许梳着马尾,也许是短发,可能带着金属框架眼镜,穿着工作服,外面披一件白大褂,脚底踩着平底运动鞋,长相么,应该挺凌厉的——不知为什么李熏然突然就把薄靳言的小师妹和大学时候给自己上过解剖课的灭绝师太联系在了一起,形象完全是翻版。   薄靳言的师妹可能也像他一样冷冰冰。说实话李熏然觉得跟薄靳言这样的冰山相处起来有些苦手,但是李警官提前给自己想好了应对策略——如果薄靳言的师妹也不爱说话,那他也乖乖闭嘴。   只是李熏然怎么也想不明白,薄靳言,一个犯罪心理学家,他的师妹,为什么会是个外科医生。   李熏然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坐直梯到到达口等。抬头在LED屏上找了找航班信息——还有十分钟降落,刚好。李熏然把手机拿在手里,害怕听不到救命恩人的电话。   可是左等右等等不到人。李熏然开始想可能是在等行李,可是眼见已经过了四十分钟还没有动静,他总共请了两个小时假,还要送木以夏回家……然后回警队……   再等下去肯定要超时。李熏然有些着急了。   ——该不会她不知道有人回来接这事儿已经自己回去了吧!   李熏然有些苦恼地抓抓头发,不得已打电话给薄靳言要了电话号码,再打过去。   电话那边的女声听起来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张扬跋扈,很干净舒服的声线。李熏然说清楚自己在等她后,就听到她说行李还没出来,声音里满满的都是歉意。   似乎和他想象的不同,薄靳言的师妹并不像薄靳言一样冷冰冰。   挂了电话,李熏然先是打电话回队里跟队长说自己可能会迟一会儿再回去,挂了电话就开始有些茫然地在人群中看啊看,明明不知道木以夏长什么样子,却还是忍不住抬头望来望去。   互不相识的人们在他眼前穿梭,拖着行李,有的神色匆忙有的不慌不忙,但是没有一个人是他认识的。   直到人群中一个女生朝他走过来,摘下墨镜笑着对他说你好李警官。动作流畅又好看,唇角的笑容很温暖。   李熏然脑袋发懵,这是木以夏?   不是短发,也不是马尾,而是染成亚麻色的长卷发。眼睛很大很亮,没有金属框架眼镜,长得并不像解剖老师那么刻薄严肃,也不像瑶瑶那么活泼可爱。   长久以来,李熏然已经习惯于把自己见到的各色各样的女孩子和简瑶比较。木以夏当然不可能是例外。   于是李熏然的小脑袋开始转了。   眼睛比瑶瑶大一些,皮肤好像比瑶瑶白。看起来没有瑶瑶那么烂漫活泼,反而散发着一股莫名的吸引力——熟女的性感与知性美,和她淑女俏皮的外表完全不同,她很神秘,却意外地让人想要接近。   一个和谐又矛盾的人。   只是无论怎么看,她都不像一个外科医生。 ☆、Chapter 03   木以夏饶有兴趣地看着李熏然。   李熏然听到她的话后不知神游去了哪里,呆愣了三秒才回过神,“哦,你好,你……”   他那迷茫的眼神让木以夏瞬间想起小时候在动物园看过的小鹿,湿漉漉水灵灵,泛着一点无辜。只不过眼前这个高过一米八的男人好像比那些小鹿还多了点呆萌……啊,与其说是男人,不如说是男孩更合适吧。   木以夏忍不住笑起来,继续说话帮他解围,“我是木以夏。”说完把眼镜别进发顶,朝眼前仍然状况外的警察伸手。   李熏然看到木以夏伸过来的手才回过神来,暗骂自己一句乱走神儿,赶紧伸手握住眼前的手。   “木小姐你好,我是李熏然……”李熏然说完便笑起来。   做警察这一行多多少少要学一些心理学,李熏然作为潼市警局的重点培养对象和警校名列前茅的高材生自然不会落下。他学过心理学,钻研过犯罪心理学,甚至上过行为学的课。所以他当然明白微笑是拉近距离并让对方放下戒心的最好方法——当然必须得是那种发自内心真心实意的笑,这样才会给对方留个好印象。   所以李熏然笑得特别用心,咧开嘴露出整齐的两排小白牙,连着眼角的褶子都一起出来刷存在感。要多实诚有多实诚,看得木以夏忍不住噗得笑了出来。   这小警察真是太有意思了,明明长得那么帅身材气质也挺撩人的怎么人这么呆萌呆萌的。   李熏然看木以夏笑得开心还以为自己给人家留下的第一印象不错,满足地松开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乖巧地接过木以夏手里的行李带着人朝地下车库走。   后来木以夏问过李熏然对自己的第一印象,李警官的回答是,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木以夏好奇地问那你想的是什么样的?李警官想了想自己如果以为木以夏会是灭绝师太这种话说出来会是个什么样的后果——嘴上吃点亏,晚餐打折扣,于是一直信奉民以食为天的李警官义正言辞地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木以夏扯着他的手臂晃来晃去地撒娇坚持要他说,再三保证晚餐一定会好好做绝不偷懒,分明是摆了个套让李警官钻。   李熏然偏偏最吃她这一套,有点吞吞吐吐地说,我以为你会是个灭绝师太,性格刻板为人刻薄,高冷傲气没有人性,还可能像薄教授一样沟通障碍,长得应该挺老的,像我大学解剖课那个灭绝师太。   木以夏听完之后挑了挑眉,没什么大反应。   李熏然偷瞄了她一眼,恩,应该没生气。   木以夏看了看偷瞄自己的李警官,突然非常灿烂的笑起来,说,那你知道我对你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吗?   李熏然好奇,想也没想地问,什么?   木以夏微笑,傻。   俩人站在直梯前面等电梯。木以夏左看看右看看,自娱自乐。倒是一旁的李熏然有点手足无措——警校里女生少,刑侦系更是少之又少,毕业了之后直接进了潼市警局刑侦科,又是培训又是跟案子,身边能接触到女生的机会就更少了——可以说李熏然从头到尾除了跟简瑶简萱相处就是跟自己亲娘还有简婶。   总之一句话,李熏然警官28年的人生经历中,与异性相处的经验和基础几乎为零。   木以夏在一旁看着李熏然有点尴尬和羞涩的神色,只觉得这人可爱,于是善意地找话题,“李警官做刑警多久了?”   李熏然一愣,“快三年了,研究生毕业就进了刑警队。”   三年……   三年的时间,对于一个刑警来说实在是太少了,李熏然还太年轻,处于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状态,凭着一腔热血向前冲,明显经验不足。木以夏一想起他曾经被谢晗囚禁还顽强地保持清醒,心里不禁感叹李熏然的意志力真的是很强,也理解谢晗为什么会不忍心杀他。   他的眼睛太过清澈,里面闪着的火焰和光芒确实会刺激到谢晗,让他生出摧折和熄灭的欲望。   木以夏没有再说话,李熏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继续开口,“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   “谢我?”木以夏歪头,眼神带着一点不解。   “我听薄教授说了……在美国是你为我主刀。”李熏然看着木以夏的眼睛,清澈的眼神里满是真诚,木以夏甚至错觉自己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谢谢你救了我。”   有那么一瞬间,木以夏不受控制地红了脸。   她一边慌乱地笑着说没关系啦这是应该的救死扶伤乐于助人嘛,一边心里想,啊我在乱七八糟地说什么……   一切都失控了,木以夏觉得自己拿手的心理分析行为分析都集体大逃亡了,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大脑一片混乱。   唯一清晰的是自己的心跳。   噗通,噗通。   木以夏觉得有点糟糕。   电梯终于到了地下停车场,木以夏脸上的温度也退了下来。李熏然把木以夏的行李放到后备箱,打开驾驶座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   “我先送你回家吧?你住哪里?”李熏然一边开车出停车场一边问。   “你很忙吧?”木以夏侧头看着他,眼睛晶晶亮的带了点狡黠。   李熏然被她一句话说的有些懵,磕磕绊绊地回答,“呃……恩,刑警这一行,你知道的……”   “你一会儿要回警局吗?”   “恩,是。”李熏然想都没想地回答。   “那我们直接去警局吧。”木以夏继续笑,“我正好有点事要去办。”   “……啊?”   去警局办事?李熏然彻底懵逼,张大眼转头看着木以夏,那模样可爱的像一只迷路的小狗。   木以夏笑得更开心了。   “李警官,专心开车,小心驾驶哦。” ☆、Chapter 04   李熏然被她一句话说得回神,赶紧专心致志地开车。木以夏看着他的侧脸只觉得这人长得真的是过分的好看。无论是专注看向前方的眼睛,还是握着方向盘的修长手指;从微微卷翘的发梢到看不到骨节的脚踝,都那么无可挑剔。   木以夏第一次庆幸自己拥有过人的洞察力也庆幸自己这么了解人体的结构能如此之快地把李熏然身上的优点观察得如此淋漓尽致细致入微。同时木以夏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几个小时之前她明明才在飞机上看过鲜花食人魔案件,里面的李熏然是受害者奄奄一息,而此时此刻他竟然如此鲜活地坐在自己旁边。   木以夏知道自己迟早要和李熏然见面,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而打乱她节奏的罪魁祸首,就是她的好师兄薄靳言。   想到这里,木以夏决定讨伐,拿出手机按亮屏幕,给薄靳言发短信。   “你故意让他来的对吧?!”   薄靳言的短信很快回过来,“不用谢我,好好享受。”   木以夏磨牙。这人真是仗着自己脑袋灵光满处埋雷,智商高了不起啊。于是用力按屏幕键盘,全用来撒气了。   “享受个鬼!你不怕他把我卖了吗!”   这次那边敲字的时间久了点,似乎敲得字挺多。木以夏在回短信的间隔不时偷偷瞟一眼旁边的李熏然。   就在木以夏以为薄靳言突然有事不打算再回自己短信的时候,一条短消息叮地点亮了屏幕。木以夏划开一看,气的差点背过气。   “第一,他是警察,不存在拐卖的可能。第二,我不认为你有任何被卖的价值。第三,根据我对你的了解和推理,你在上飞机之前已经对李熏然感兴趣的概率是98.6%,为李熏然回国到警局工作的概率是99.9%,见到李熏然本人后对他一见钟情的概率是88.9%。我替你调查过你们的性格相性,非常合拍,你不用担心。而且你现在的情绪非常高兴和兴奋,我不觉得我的推理会有任何问题。”   木以夏的脸瞬间烧了起来,几乎用手指砸屏幕键盘。   “薄靳言你去死吧!!!”   敲完了怒气冲冲地把手机扔进包里。   塞完了看见包里那份档案。   木以夏侧过头看着专注开车的李熏然,想着这人刚就职两三年就碰上那么大的案子,被囚禁被折磨被催眠,无论是精神创伤还是心理创伤都能足足剥掉他一层皮。   这么危险的又这么累的职业……为什么他会选择做警察呢?还是最最危险的刑警。   “为什么要做刑警呢?”   “啊?”李熏然正专心开车,没听清,抽个空转头看她,示意她再说一遍。   “为什么做刑警。”木以夏重复,“又累又危险。”   李熏然笑,“干哪一行不累啊。”   “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吧。”木以夏垂着头抠手指。   “我爸就是刑警,受他熏陶,我也就子承父业了。”李熏然侧头看着木以夏,“而且我一直相信,邪不胜正。”   那一瞬间,木以夏觉得他的眼睛里像是藏了许多星星。   闪闪发亮,是木以夏见过的最美丽的星空。   手机突兀地震动了起来,木以夏吓了一跳,从包里掏出来朝李熏然扬了扬正在震动的手机小声对李熏然说了一句“我接个电话”,看到对方颔首才按下接听键。   “喂?”   “请问是木以夏小姐吗?”电话里传来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是我。”   “你好,我是潼市警局的局长,我姓李。”   局长?木以夏挑眉,几乎瞬间想到了自己的电话一定是薄靳言给这位李局长的。   有没有搞错啊……不过是来支援一下工作,搞这么大阵仗……   木以夏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您好……”   然后她词穷了……这位局长大大给她打电话是为了啥……   “你的事情薄教授都告诉我了,欢迎你来潼市警局工作。”   “额……don’t care……”木以夏说完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一词穷英文都飚出来了,她真的不擅长应付这种谈话啊喂!“额我是说,谢谢……”   对面的局长倒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刚下飞机吧?”   “恩是。”   “那你好好休息,找时间来局里一趟吧,我给你把所有事安排一下。”   “我现在就在路上了。”木以夏换了一只手拿电话。   “好好好,那我在警局等你过来。”   挂了电话木以夏把电话调了静音塞进包里,转头再次看向李熏然,“那个,李警官,到潼市警局大概多久?”   李熏然微微侧过头,“大概半个小时吧。”说完补了一句,“不用总叫我李警官了,怪别扭的……叫我李熏然就行。”   木以夏看着李熏然通红的耳尖忍不住憋笑,这人太可爱了吧这都能害羞!   虽然她确实是有意在用这个称呼调戏人民警察。   “那你就叫我以夏吧。或者summer也可以,木小姐听着挺生疏的。”木以夏跟着他开口,   “好。”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到警局门口。   李熏然停好车,熄了火。木以夏开门下了车,李熏然也下车关上车门。   “你来警局是要办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恩……”木以夏想了想,“也许需要你帮忙哦。”   李熏然刚想问是什么,后面的脚步声已经响了起来,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是木小姐来了吧?”   这声音跟老爸一样。李熏然转头——不是自己老爸是谁。   而自己老爸却像没看见自己一样直直地朝着木以夏就走了过去,“木小姐你好,我是潼市警局的局长。我代表潼市警局欢迎你加入刑侦科。”   木以夏恬淡地浅笑,“李局长您好。”木以夏说完,转头看向一脸懵逼的李熏然,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容,“以后我们就是同事啦,请多指教哦,李熏然先生。”   “同事?”李熏然愕然,“你……你不是外科医生吗?怎么会加入刑侦科……”   “会拿手术刀的人并不一定是外科医生哦。”木以夏眨眼,“你平时接触什么医生最多呢?”   李熏然想也没想,“法医。”   “bingo。”木以夏点头。   原来是法医啊。李熏然心里对木以夏又多了几分敬佩,法医大多数时候都跟尸体打交道,场面再血腥再恶心也要第一个上去查看情况、开膛破肚寻找蛛丝马迹,一个女孩子做法医更不容易……   等等,重点好像不在这。   ——所以他当时的取弹手术,是一个法医给他做的?!   卧槽。李熏然石化。    ☆、Chapter 05   “怎么……你们俩认识?”李局长看着两个人的互动,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哦对了……局长……”李熏然跟他爸约定好了在工作中不暴露亲属关系避免口舌,恭恭敬敬用了局长这个称呼,“那次在美国……是木……是以夏帮我做的手术。”   救命恩人,长相没得说,资历没得挑,有才华有技术有礼貌没架子,同窗工作,绝对是儿媳妇上等人选。   李局长满意的笑了。   木以夏在李局长非常热情的笑脸里参观了警局。   李局长告诉她,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告诉熏然,让他安排,别客气。木以夏就把提前写好的清单递给了李熏然,笑着说辛苦你啦李副队。   李熏然被叫得一愣一愣的,这半天还没过去木以夏不知道给他换了多少称呼了——李警官,李熏然,李副队……   接下来不会叫李公仆吧。李熏然在心里默默OS,伸手接过那张纸条,低头扫了一眼。   顶头写着的就是画架素描纸和各种型号的铅笔,从HB到6B,还特意标注了牌子。   李熏然莫名其妙地抬头,“买画板素描纸和铅笔做什么?”   “工作啊。”木以夏看着他眨眼。   你不是法医么……不要手术刀要画画的家伙干嘛。李熏然实力懵逼。   “哦,熏然,木医生是来警局支援工作的——做嫌犯和受害者肖像素描还原专家。”李局长继续尽职尽责做旁白,“美国FBI得到过她不少帮助,她画的肖像画与真人有高达92%的……”   木以夏低头揉着眉心……这场景真的不适合她啊太装B了……   于是她语气弱弱地打断,“那个……李局长……”   “怎么了木医生?”   医生……这李局长入戏还真快啊。   木以夏满脸黑线地开口,“我以后在哪里办公……额,我需要一个画室,我画画的时候需要安静,可能需要麻烦您帮我找一个单独的房间……”   “没问题,熏然,”李局长转头看向还在实力懵逼中的李熏然,“你给木医生找个房间吧。宽敞点安静点的。”   李熏然无语……爸诶,警局一共就这么大你以为是旅馆啊要个房间说找就找。   “警局的房间……比较吃紧,好像没有空余的了。”   李熏然有点为难。   “那现有的房间里找个最安静最宽敞的……哦我看你办公室就不错啊。”李局长眼睛冒光笑容灿烂,“木医生啊你跟熏然一个办公室怎么样?他的办公室最安静最宽敞,熏然这孩子好干净,你们也认识,方便些。”   ……警局里最安静最宽敞的房间明明是您的办公室好吗跟我有半毛钱关系! 敢怒不敢言的李sir。   李局长在自己儿子愤怒和怨怼的目光扫射下看他,学着儿子用眼神说话。   儿子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爸诶!您这是啥眼神!我们不熟啊!!   儿子!勇敢去追吧!!简瑶你就错过了这次一定得抓住了啊!!   爸诶!!   木以夏其实早就看出了李局长心里的小九九,作为犯罪心理系的高材生她太擅长猜透别人的心理了。不过李局长怎么对李熏然的私事这么上心,堂堂一个局长……等等,李局长,李熏然……看他们俩之间这样眼神激烈的互动,不会是父子吧。   忽而又想起车上李熏然个刚刚说过他的爸爸是刑警他是子承父业,再自信看看这俩人眉眼间有些相似浑身还都透露着那股正直劲儿——十有□□是父子兵。   这个爸爸也真是当得操心……木以夏有些好笑地偏头看李熏然的表情。   李熏然显然也发现了自己亲爸的想法,脸上有点尴尬和无语,好像刚吞下一颗黄连。   吃瘪的小表情挺可爱。   木以夏没忍住笑出来,笑了之后又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以往自己看穿这种事情都觉得莫名的反感,直接了断的拒绝。这次反而……很高兴,连抿着勾起的唇角里带着一点羞涩和期待。   有点糟糕啊……木以夏想。   木以夏在李局长的撮合下理所应当地答应让李熏然带着去挑选她未来办公的必需品,又理所应当地跟着李熏然去吃午饭。   全程木以夏都看出李熏然有些不知所措还有点羞涩尴尬。按照木以夏的性格,这个时候她是会很善解人意地为别人解围的,可是不知道李熏然这呆萌样戳中了她哪个点还是身体里隐藏的腹黑恶劣因子作怪,她不但没打算帮忙,还好整以暇地看着李熏然手忙脚乱的样子,觉得又可爱又好笑。   李熏然把木以夏挑的画架和各式各样的笔塞进后备箱,拿着单子看下面的东西,“可夹式台灯……马克杯……”李熏然一边小声嘟囔一边往下看,突然问到一股淡淡的绿茶香气,侧头见木以夏在旁边伸着小脑袋也在看自己手里的小纸条,微卷的发丝被风吹起一缕拂上他的脸侧,有点痒。   李熏然看着她美丽的侧脸,晶亮专注的眼睛还有长长的睫毛,只感觉心里突然有一拍跳空了。   “剩下的东西都可以在超市买到吧。”木以夏站直了,超李熏然浅浅的笑,“不如我们先去吃饭吧?我好饿。”   “好。”对于吃李警官从来没有什么原则,“你想吃什么?”   “好久没有吃中国菜了……有点怀念。”木以夏说,“你有没有什么推荐的地方?”   “以前我学校对面有一家还不错……水煮鱼很好吃。”   “鱼啊……”木以夏扯着嘴角呵呵笑,心里冒出的却是薄靳言抓着自己满马里兰吃鱼的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不过看着李熏然闪着期待闪闪发亮的眼睛,她真的不忍心说她听到鱼就没什么食欲啊。   于是她笑着说,“好啊……那我们去吃水煮鱼吧。”   事实证明李警官有着不同于常人的味觉系统。   李熏然和木以夏两个人点了六个菜,水煮鱼可能是做起来复杂些,最后才上来。木以夏吃着先上来的几个菜在心里给这家餐馆一个好评,虽然不大但是味道还是不错的。   而当李警官推荐的水煮鱼端上来之后,木以夏看着卖相觉得还不错,在李熏然闪闪发亮的眼睛里加了一筷子,放到盘子里把鱼皮剥掉,放进嘴里。   然后她就后悔了。   拖薄靳言这个鱼痴的福,木以夏吃遍了马里兰州每一家餐馆的鱼料理,好吃的不好吃的蒸的煮的煎的烤的没有一个落下。   且不说味道,这个鱼肉也弄得太老了。还有那个鱼皮,怎么那么厚,都有一毫米了吧……鱼皮底下还有层黄得发绿的天然鱼油,木以夏嚼着只觉得一直到晚上都不会有什么胃口了。   所以……李熏然警官,拜托以后都不要乱推荐美食了喂。   “怎么了?”李熏然看到木以夏吃了一口鱼后有点僵硬地放下筷子,抬头问。   “……我吃饱了。”木以夏努力让自己表现得相当自然,“你继续吃呀,还有这么多。”   木以夏捧着水杯开始喝饮料,一边喝一边想这个时候要是有杯咖啡多好啊。   “对了……”李熏然见吃的差不多了,慢吞吞地开口,“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木以夏好整以暇地抬头看他,她早就看出来李熏然憋了一肚子疑问,这一道都犹豫着没问出来。她想看看小警察的忍耐力到底有多好,想着午饭时候他应该会问了,果不其然到了这顿饭结束对面那个人憋不住了。   “什么问题?”   身为犯罪心理学的翘楚,她自然知道对方好奇的是什么,无非就两个——为什么一个法医会为病人做取弹手术,为什么回国后会加入刑侦科不做法医却做起嫌犯肖像画师。   李熏然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木以夏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先跟你解释一下我的职业。”木以夏放下交叠在一起的腿,坐正了看着对面的李熏然,“我在马里兰大学后修双学位,犯罪心理和临床医学。因为学临床医学的可以兼做法医,我又主修犯罪心理学,这两门交叉很多,所以大多数时候我都是做法医的工作。”木以夏停顿了一下,“其实同样都是用手术刀开膛破肚,法医和医生只不过目的不同罢了。法医为了研究死人,医生为了活人治病。虽然我平时做法医工作,但由于马里兰大学和马里兰医院临床的合作关系,我也经常被外科拉去抓壮丁。美国不比中国,医疗没有这么方便,很多时候看个病要排十几个小时的队。外科医生人手不够的情况下,在马里兰州医院我主刀的时候很多。至于嫌犯肖像画师嘛……”木以夏浅浅笑起来,“我从小学素描,又熟知人体结构,这个我来做再合适不过。”   李熏然听得发懵,这么多领域这么多知识,她怎么学过来的?“你学这么多东西不累吗?”   “还好吧……我十三岁出国就开始接触犯罪心理学,到了大学就感觉大学知识没有什么了,所以修双学位,大部分时间把自己当成临床医学的学生了。硕士也这么过来的。”木以夏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其实当你把这些都学下来的时候会发现不同的学科间有很多交叉,所有的知识都是一张网连在一起,也很有意思啊。”木以夏把杯子放回桌子上,“接下来我解释你想问的第一个问题。”   李熏然再次懵,他什么时候问问题了?   “你第一个问题想问,为什么我为你主刀。”木以夏说,“那天薄靳言来找我,想让我去医院和你聊一下从而了解你的心理创伤程度。很明显他不够信任马里兰州医院的心理医生——那个女的和他有过一段不怎么愉快的过往。”   李熏然眨眨眼,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信息量很大的事。   “别多想,只是那个女的单方面对薄靳言有好感,被薄靳言无情地忽视了。”木以夏一眼看穿李熏然心里所想,开口解释,“那个心理医生也是马里兰大学心理系毕业的,曾经和薄靳言共同完成过研究项目。后来她跟薄靳言表白,你知道薄靳言怎么说的吗?”木以夏睁着晶晶亮的眼睛看向李熏然。   “怎么说的?”李熏然被她说得十分带入,想也没想地问。   木以夏板了一张脸,学起薄靳言的面瘫脸,用冷冰冰的语气说,“‘对不起,我不认识你。’哈哈哈!当时那个女医生脸都绿了!”   李熏然看着木以夏笑也跟着忍不住笑起来,想起当时薄靳言拒绝自己毛遂自荐时的情景,那惨痛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心想果然这人的性格在哪儿都不会变,对男的对女的都一样。   “说回正事,”木以夏收了笑,“我原本以为到了医院能有一段不错的交谈,没想到直接上了手术台。老实说我没想到会是那样的情况。”   木以夏想起那天她到了医院的情景,都是血,墙上,地板上,门上。走廊上躺着很多人,一动不动不知死活。而在他们中间木以夏一眼就看到了穿着病服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李熏然和倒在他旁边的傅子遇。身边薄靳言拉着马里兰州医院的外科医生冲到傅子遇身边施救,她自然知道医者不医朋友亲属的行规,所以她冲到了李熏然的身边。   木以夏把人摆平趴在李熏然胸口听他的心跳。李熏然的身上都是血,染红了青紫色的病服。木以夏知道李熏然是鲜花食人魔案的受害者,一名刑警,还是薄靳言的朋友。而李熏然的状况显然非常糟糕——心跳停止,体温下降,血流不止,相当危险。她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于是她没有犹豫,人工呼吸,心肺复苏,一套动作一气呵成。她指挥着其他医生把李熏然推进手术室,自己则亲自上阵抢救。   “李警官,你真的很能折腾我啊。”木以夏叹气,“六个小时啊,不停的突发状况,一会儿血压低得要找不着,一会儿又并发感染,我恨不得一口血喷手术台上……”   李熏然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一脸歉意地抬眼看她。   “抱、抱歉……还有真的谢谢你。”   “谢谢倒不用了……你下次出任务好好爱惜一下自己,OK?”木以夏歪了一下头,眼神里却带了认真。   李熏然心里涌起一点温暖,慢慢泛滥开来,“OK。”   “至于第二个问题……”木以夏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不来当法医嘛,就是不想抢你们法医的饭碗咯。毕竟我是来支持薄靳言工作的,他连手术刀种类都说不全。”木以夏说着不忘损薄靳言两句,说完忍不住笑起来,“而且,我也想做些文艺一点的工作,总开刀太血腥了。”   李熏然点头表示理解。   “好啦~吃饱喝足,去买东西咯。”木以夏站起身,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她的身上好像覆了一层金光。   很美。李熏然想。 ☆、Chapter 06   木以夏和李熏然逛遍了这个超市总算是买好了清单里的东西。结了账李熏然拖着个超级大的塑料袋带着木以夏往停车库走。   木以夏充分发挥了路痴本性,抱着画板跟在李熏然后面兜兜转转,时不时问问李熏然这地方刚刚真的来过么,李熏然看着她迷迷糊糊的小表情只觉得可爱。   “是不是很重啊?”木以夏侧头看着李熏然手臂上因为用力凸显出来的青色血管,“要不要我来提?”   “你???”李熏然有些惊诧的长大了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难以想象的样子。   “对呀。”木以夏有些调皮地朝他眨眼睛,“我来帮你提呀,我力气可大了。”说完了真的上来抢李熏然手里的塑料袋。   “别闹了!”李熏然躲过她这一下,忍不住笑起来,“赶紧好好走,这些东西我直接给你提队里去。你住哪?”   “住……”木以夏挑着眉毛想了想,开始伸手翻包包拿手机,“你等一下,我看一下啊……”   李熏然无奈地笑着摇头,开了车锁,打开后备箱把一袋子东西塞进后备箱,关上抬头看木以夏。   木以夏把手机递到李熏然面前,“诺,这个……”   李熏然探头去看地址,“恩我知道了,上车吧,送你回去。”   “不用了!”木以夏反射性推拒,虽然跟李熏然相处得很开心,但是她又不是娇生惯养出来的不想让李熏然觉得自己公主病,他今天又是接她又是带她吃饭还忙前忙后做苦力开车带她买东西,这已经让她十分过意不去了,“今天真是麻烦你了,你赶紧回队里休息休息吧。”   “你知道怎么回去?”李熏然挑眉。   “……”一路上把路痴属性展露无遗的木以夏词穷。   “我可以打车回去啊,省得你来回跑了。”木以夏说完向后退了两步,“东西麻烦你帮我带回办公室哦!放那就好,过几天我去整理。”   “打什么车,我直接送你回去。”李熏然在车的另一侧,看着木以夏对着他向后倒着走。   “不用啦,你快回去忙吧,拖着你陪我买东西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木以夏朝他招了招手。   “你行李还在我后备箱里啊……”李熏然无奈。   “啊对哦……”木以夏拍了一下脑袋,三两步跑回来,“帮我拿一下行李啦。”   李熏然摇头,笑着调侃,“好了木大医生,你别折腾我了,如果我放你一个人打车回去,局长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扒我一层皮。”   木以夏看着他委屈抱怨的样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被他说了没了词儿就不好再拒绝,一垂眼看到李熏然汗湿的衬衣前胸。“啊,你等我一下哦!我很快回来。”说完往商场的方向跑,一溜烟没影了。   “诶……”李熏然一个诶字没说完就看到木以夏跑走的背影,有点无奈地双手交叉趴在车顶上等着她。   过了几分钟木以夏又回来了,手里端了两杯星冰乐,跑到李熏然对面把其中一杯越过车顶递给他,“辛苦你啦李大警官,请你喝杯冰咖啡咯。”   李熏然笑着接过来,他确实又渴又热,从木以夏手里接过咖啡的时候心里不禁想到她真的是个很心细的女孩子。   李熏然送木以夏进了小区,帮她把行李从后备箱拿出来,确认了楼里有电梯不用自己帮忙抬就跟她告别。   “3Q。等我把家具买齐了,请你来吃饭啊。”木以夏笑。   李熏然笑了一下刚要说话,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接了电话,脸色肃然沉了下来。   “好,我马上过去。”李熏然挂了电话,抬头看木以夏,“突然来了案子,我得去现场。”   “OK,路上小心。”木以夏也不矫情,站在原地跟他挥手。   李熏然朝她点头,钻进车里倒车出去。   离开的时候李熏然在后视镜里看到木以夏站在门边拖着行李乖乖的朝自己挥手,糟糕的心情突然有些舒畅起来。   木以夏看着李熏然的车子走远,呼了一口气。拖着行李往前走。   这套房子是她回来之前仔细做足了功课挑的。地方离警局不远,装修是小区做的,当时她人不在国内,钥匙就保留在了物业。她去物业拿了房产证通行卡还有房间钥匙,这才拖了行李回了楼门口。   木以夏从来不是一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所以她刚刚并没有告诉李熏然她连房子钥匙都没拿到手,就像她并没有提前告诉薄靳言和傅子遇她要回国了想找个住处一样。就连这套房子的挑选和整个交付程序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办的——即使薄靳言和傅子遇都在国内会方便很多,她仍然是一个人独立完成了整个过程。   傅子遇总说她有时候孤僻执拗有时候欢脱外向,就像一个两面人,让人看不清摸不透。   木以夏当时的回答是,学心理学的,大多都是疯子,比如薄靳言,比如我。   一个双重人格,一个性格双面。   不过薄靳言的双重人格倒是治愈了,木以夏的性格双面却是不治之症。   傅子遇调侃她说她是在用生命诠释什么叫“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木以夏翻着白眼瞪他说老娘这根本不是病只是神经比较四次元好么。   傅子遇无语。   刷卡打开楼门,木以夏坐着电梯上了楼。   物业装修得勉强说得过去,墙是按照木以夏的要求贴的壁纸,客厅地面铺的瓷砖卧房铺的木地板。木以夏看了看格局表示满意,只是家里连张床都没有,恐怕今晚是逃不掉要去住酒店。   木以夏抬手臂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三点多。家里电器家具一样都没有,她现在累得要死,只想好好洗澡睡觉。她决定一会儿去列个清单,明天再去家具电器城把所有的东西一次买齐。   这样决定后木以夏又拖着行李箱出了门,直接去了附近的酒店。   木以夏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疲惫倦怠被热水冲走了大半,她现在变得有些精神起来。擦着头发觉得无聊,就把手机插上电随机放了个音乐,钢琴的旋律悠扬地荡满了整个房间,带了点浪漫和夏天的温暖。   李斯特的爱之梦。   木以夏愣了愣神,脑子里不知道怎么就出现了李熏然站在机场寻找自己时茫然的脸。   她有些着魔地点了单曲循环,从行李箱里翻出自己的私人画板和画笔,一笔一笔用心地画了起来,根本顾不上吹干湿漉漉的头发。   这一画就收不住手,一直画到凌晨才收工。木以夏停下笔的时候画纸上已经有一个鲜活的李熏然用迷茫的眼神看着她。   她看着自己笔下的李熏然,站在机场,迷茫的眼神,修长的颈部线条,纤细的手指……所有细节都像刻意烙进脑子里再用画笔一笔一笔描出来。   有点糟糕啊……   木以夏双手捂住脸,深吸一口气。眉头有些苦恼地蹙起来,嘴角却是敛不住的笑意。   真的太糟糕了。 ☆、Chapter 07   第二天木以夏起了个大早。   她还有些没倒过时差,休息的并不安稳。草草睡了几个小时收拾好自己,先回家放下行李去吃了个早餐,然后打车去了最近的电器家具城。   昨晚临睡前她已经写好了要买的东西清单,长长一串。木以夏是个生活严谨骨子带着点小资味道的女孩子,懂得享受生活缓解压力。她在国外生活了十三年,也习惯了欧式建筑布局。她随性挑了些带着欧式古典风的家具电器,爽快地刷卡结账,一上午把所有要买的都买齐。和商家约好了午饭后送货上门,木以夏心情很好地听着音乐舒舒服服地去旁边的韩国餐馆点了点烤肉和石锅拌饭。   烤肉放到篦子上发出呲呲的声音,泛起一阵香味。工作日的关系,店里人不多,木以夏开心地自己烤肉吃肉,觉得这样的生活真享受。   正吃了几口,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陌生号码。木以夏想了想这时候能给她打电话的也就只有傅子遇,于是划开手机接听。   “喂~Summer你回国啦!怎么都不告诉我说一声儿!”   果不其然是傅子遇的声音。   “临时决定要回来的呀,想着你要帮剥削阶级筹备婚礼那个烂摊子,乱七八糟一堆事儿,也就没打扰你。”木以夏继续填了一口肉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跟傅子遇打电话。   “就你体贴。”傅子遇知道她肯定是有别的事不打算说只随便找了借口搪塞自己,识趣地不再多问只嘲笑着讽刺一句,“对了,你有住的地方吗?房子找好了没有?”   “找好啦。”木以夏开始用勺子戳着石锅拌饭里的荷包蛋,“装修都做好了呢,今天出来买家电。”   “动作挺快啊。”傅子遇笑,“要不要帮忙?”   “不用啦,都买好了,而且家电城会有人送货过去,会帮我抬上去的,以后如果需要你帮忙,我会给你打电话的。”木以夏眯着眼睛转移话题,“你在干什么?”   “我?帮剥削阶级做苦力呗。”傅子遇也随着木以夏对薄靳言的称呼调侃起来,“他结婚整的跟我结婚似的……”   “噗。”木以夏笑,“忙过这阵你可以多敲他点竹杠。”   “得了吧,他可不做亏本买卖。”傅子遇讽刺,电话那边突然传来有些嘈杂的声音,傅子遇应付了几句,匆匆忙忙说,“以夏,我这吃饭了,一会儿联系哈。”   “好~拜拜。”木以夏说完挂了电话,拿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十二点四十。想了一下昨天接自己的那位尽职尽责的警官大人可不像是那种会按点吃饭的人,于是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李熏然警官,吃饭了没有呀?   发完放下手机,开始三心二意的烤肉,不时地抬眼看手机。过了几分钟手机终于来了一条短信,木以夏抓起来看,李警官。   ——还没有。   果然被她猜个正着。木以夏叹气,放下筷子敲短信。   ——你在哪里?警局?   ——恩,在整理昨天的案子,走不开。   ——人是铁饭是钢,人民警官别废寝忘食呀。   ——一会儿就去,你先吃吧,谢谢关心。   木以夏挑了挑眉毛,这人还真是有点工作狂。想起昨天分别时他沉着的一张脸,木以夏感觉昨天那个案子一定非同寻常。转念一想,一点恶作剧的心思开始冒了出来,故意用心烤了用酱汁精心腌制的牛排,烤的前嫩多汁冒着热气,拿手机拍了张照片,还故意用了个美食滤镜,让肉看起来更美味。拍完了木以夏偷笑着给李熏然发了个彩信,底下附了一行字,那我先享受啦。   然后木以夏偷笑着扒拉两口饭,想着李熏然对着手机流口水的样子,一定很可爱。果不其然李熏然的短信进来了。   ——我去,你这是引诱人民警察!   噗哈哈。木以夏忍不住笑出来,一边加快速度吃饭,一边招呼服务员烤几份肉、一份海鲜石锅拌饭还有一份海鲜泡菜汤打包带走。上次吃饭的时候她看出李熏然喜欢吃肉和海鲜,所以这次也算是投其所好。   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抓住一个人的胃么,还不能太明显。她一直坚信日久生情,她在人生的第二十六年终于碰到了这样一个让自己念念不忘心脏失率的男生,怎么可能不做点什么套住他呢。   而且,看人民警察这么努力刻苦废寝忘食的份上,她也应该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帮个忙。   木以夏勾起唇角,她已经有点期待未来的警局生活了。   而此刻警局里李熏然正忙得头昏脑涨昏天黑地。   昨天下午他接到的电话说有人在河上发现了一具漂浮的尸体,尸体被打捞上来发现是个孩童。李熏然驾车赶过去的时候河边已经拉起了警戒线,警戒线外都是围观的群众。李熏然下了车,向站岗的小警察打了招呼后钻过警戒线走进现场。   法医已经就位,正在研究尸体情况。李熏然走过去看,应该是个女童的尸体,大约三岁左右,周身赤||裸,躯干完整单单手臂被砍断。脸部连带头皮的皮肤都被完全剥去,只剩下鲜血淋漓的头部形状,完全看不出长相。被遗弃了一段时间的缘故,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发臭,长时间浸水的肉体膨胀变形,纵使李熏然已经见惯了尸体还是对这种太过直白冲击的血腥场面弄的有些作呕。   李熏然蹙着眉心抬手握拳抵在鼻子底下,一直跟着李熏然的小周递上口罩。他刚刚看到这情景已经忍不住吐过一回,看到李熏然皱着眉的样子很贴心地递了口罩过去。李熏然一边接过戴上,一边问,“有什么发现?”   “死者年龄在三岁左右,性别女,尸体上有多处致命刀伤,死因不详,但并非溺死,应该是死后抛尸。死亡时间需要尸检后才能进一步确定,抛尸时间在两天左右。”   李熏然点头,开始巡视现场,脑子里开始还原罪犯杀人抛尸的整个过程。   诱拐,或者绑架。□□纤细喉咙的尖刀,飞溅的鲜血,齐齐砍掉的手臂,崩落的骨茬,划破脸部的血色伤痕,剥皮脱骨的声响……   何其残忍。   李熏然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李熏然盛满怒火的眼瞳已经恢复清明,他开始理智地思考整个案件。   孩童的尸体,被切断的手臂,部分尸体丢失……李熏然的脑中有一瞬间突然闪过了什么,他没有抓住。   是什么?   李熏然努力想。   很熟悉的案件……似乎……似乎以前见过。   想到这里,李熏然转身冲出现场。   李熏然一路开车狂奔回警局之后一边等着尸检结果一边翻查最近的抛尸案。果然他发现在将近两个月之前有类似的案件发生——孩童被杀,双腿被砍,脸部被刀子划得不成样子。   李熏然突然感觉不寒而栗。   他继续往前翻。果不其然,八个月前还有一起孩童被杀案。尸体缺少手臂部分,脸部被开水烫到全部蜕皮,面目全非。   李熏然彻夜看完了这几宗案件,拿法医报告逐一对作案手法进行对比分析。他越来越坚定心中的怀疑——这恐怕是一宗连环杀人案。这几个案件很可能是同一犯人所为,而且越看越觉得怒不可遏——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为什么要这样残害这些幼小的生命!而且每杀一个人都要取走一部分肢体,他到底为了什么!   李熏然有些烦躁地摔下案卷。天已经大亮,他忙了一晚上,活动了一下略显僵硬的脖子不出意外地听到骨头摩擦的剧烈响声。李熏然伸了个懒腰,拿起烟盒打火机去楼道抽烟。   警察在警局加班熬夜实在太过正常,每个警察都在警局准备了洗漱用具。李熏然抽完烟回了办公室拿了刷牙杯和牙膏,去厕所洗漱一番,又拿刮胡刀刮掉胡茬显得一身清爽,除了眼里的红血丝,完全看不出熬夜的样子。   整理了一下心情,李熏然一到上班时间就拿着几份案件档案去了队长办公室。   跟队长说了自己的想法之后果然得到了他的赞同和重视。队长把这件事全权交给李熏然,让他尽快查出凶手。   但是李熏然知道,这并没有这么简单。   孩童的面部都被严重损伤,无法辨认,也就无法联系上他们的父母,更查不出孩子姓甚名谁,怎么遇害的,还有两起案件已经过去太久。   李熏然头大了一个上午,早饭随便啃了两口办公室里的饼干,案子没进展,当然也没顾及时间,午饭也没想起来吃。   所以当木以夏提着餐盒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真的吓了一跳。    ☆、Chapter 08   木以夏打车到了警局,拎着几个食盒进去。一路上碰到不少昨天李局长“引见”给她的刑侦科同僚,草草打过招呼就急匆匆地直奔李熏然办公室。   里面那个人果然如她所料皱着眉盯着手里的一沓纸。木以夏这时才发现原来人精神集中的时候眼睛会散发出不同以往的晶亮,很耀眼。那双从一开始就让她陷落的眼睛里一直饱含干净坚定的光芒,此刻又被赋予了新的颜色。木以夏杵在门口欣赏了一会儿发现李熏然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兆头,于是不得已抬起拎着一堆餐盒的手叩了叩门。   李熏然抬起头看她。他眼睛里的晶亮还没散去,木以夏就看着他那些点点精明褪去变成了她惯见的迷茫。   不知为何木以夏的心情一下子变得特别好,朝着李熏然扬了扬手里的餐盒,“哈喽,我来慰问人民警察啦。”   李熏然眨眨眼,反应过来忍不住笑了出来,“你怎么过来了。”说完站起身让木以夏进来坐。   “因为引诱人民警察所以特来赔罪。”木以夏笑着把餐盒放在李熏然桌子上,“让店家烤好了带来的,快趁热吃吧。”   李熏然被她这样的关怀弄得不好意思,“我只是开个玩笑,你何必当真……”   “就当我答谢你昨天接我还陪我买东西咯。”木以夏朝他眨眼。   李熏然再也找不到借口拒绝,“那……谢谢你。”   木以夏从他眉宇间看出点纠结,猜出他一定是破案不顺利也没什么心情吃饭,聪明地绕到他后面看起他手里的东西,顺便转走他对于自己带饭过来的一点不自在,“这什么?”   “哦……昨天下午的案子,河里打捞上来一具尸体。”李熏然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走,“被害人是个三岁左右的女童……尸体缺少两条手臂,头皮被整个剥掉……法医鉴定后是杀人分尸后抛尸。”   木以夏从他手里拿过有关案件描述的一沓纸翻着看了看,又拿起旁边的现场取证照片。   尸体高度腐败,因为长时间泡在水里已经失去人形变得肿胀不堪。双臂从肩膀被齐齐砍断,留下腐败的肉和渗着河流淤泥阴森的白骨。脸部和头皮都被剥掉只剩下内部肌肉和头骨,木以夏甚至可以想象刚被剥掉时血肉模糊的情景。   “holy shit……”过于残忍的案件让木以夏蹙眉低喃,纵使她见过很多残忍的凶杀案,这样对一个孩子下手的还是头一次碰到,“尸体的手臂找到没有?”   “还没有。”李熏然似乎被她糟糕的情绪感染,跟着蹙眉回答。   木以夏没再说话,继续翻看着照片。李熏然发现她在看手臂切口的照片时停留了很久,似乎在研究是什么凶器造成的。   “潼市过去有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案件?”木以夏抬头问,“不管是小孩还是大人,有没有杀人抛尸,尸体一部分缺失的案件?”   “有。”李熏然拿起昨晚彻夜翻找研究的两个案件的档案袋交给木以夏,“我找到两个案件,一个发生在两个月前,一个发生在八个月前,都是对孩子下手,分别取走了双腿和双臂。”   木以夏接过案件挑着重点快速翻看了一遍,李熏然在她看完之后细致地告诉她他觉得这是一个连环谋杀案,犯人是同一个人,还向她列举了自己的发现。   “不错嘛,李警官。”木以夏喊不吝啬地赞赏,末了不忘引导他,“但是光靠这些浅显的推理是不能知道犯人的信息的哦。”   李熏然敏感地察觉到她的引领,“你有发现了?”   “嗯哼。”木以夏点头,放下手里的照片,拿起李熏然放在一旁的纸笔,一边说一边写下几个关键字,“我现在能得到的信息是——这个人并非医学专业出身,而且他曾经多次犯案,很可能不只是你查到的这几起。犯人专挑小孩下手。长相应该属于友善类,先诱拐后屠杀。这个人从小可能就有些孤僻,杀人取走部分尸体,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变态心理,例如藏尸癖,食尸癖等等。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这个我还不确定。我感觉犯人作案与自身经历、家庭原因有关。”   说完就看到李熏然惊愕又困惑地紧皱着眉看着自己。   那张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怎么知道”几个大字。   木以夏叹气,“好了李警官,我知道你肚子里有很多疑问,但是我拒绝回答。”说完开始整理起李熏然被各种档案照片弄得一团糟的桌子,伸手指指旁边的餐盒,“……除非你现在乖乖把我带来的饭吃光,吃完了所有的事我都会给你解释清楚。”   李熏然盯了她几秒钟,最终在她的不容商量的眼神中败下阵来,端着几个食盒到沙发上吃饭。   李熏然自从上次谢晗事件之后也算是立了不小的功劳,因为身心受创,需要按时与心理医生沟通,休养了将近一年才又回到岗位。局里体谅他身体原因,给他单独找了一间办公室方便他休息。因为木以夏调来的缘故,李局长昨天特意让人收拾了李熏然的办公室,把里面多出来的桌子都挪去了库房,只留下两张办公桌。还特别贴心地让人把自己办公室里的沙发和茶几搬到了李熏然这里来,搞得李熏然跟完现场回来一打开办公室的门以为自己走错了办公室。   这个老爸。李熏然一边开餐盒一边摇头。   木以夏满意地看着他乖乖去吃饭,一边整理档案一边挑出自己需要用的照片。   李熏然打开盒子才发现是木以夏刚刚拍来给自己看的烤肉。再打开另一个盒子,海鲜拌饭,另一个,海鲜泡菜汤,都是他喜欢吃的。   闻着香味李熏然才突然觉得自己已经很饿了。昨晚就一直忙着没吃饭,早上将就填了两口饼干,到这会儿闻到饭香觉得饿狠了,食指大动。李熏然偷偷抬眼看了一眼木以夏,她正在认真翻看着自己桌子上的档案,时不时拿起照片凝神看一看,她身后的窗子照进几缕金色的阳光,从身后将她轻轻环抱。   李熏然咬着筷子看呆。   木以夏翻照片的时候感觉有个灼热的视线一直盯着自己,抬眼就看到李熏然叼着筷子对着自己发呆。而李熏然理直气壮地偷窥被当场抓包了之后傻傻一笑匆忙收回视线埋头苦吃,头低的只能看见一个发旋儿还有变得通红的耳尖,那样子怎么看怎么透着点心虚的味道。   木以夏挑眉,并不点破,收回视线继续挑照片,嘴角却忍不住轻轻上扬。 ☆、Chapter 09   李熏然舒舒服服地饱餐了一顿,暂时丢下了案件给他造成的烦恼。满足地吃饱喝足之后他把餐盒收拾了好丢到楼道的垃圾桶,回来看到木以夏收拾好了文件,坐在桌子旁看他。   “好了李警官,你有问题尽管问。”木以夏看着他吃光了东西感觉挺满意,自然乐意为他解答一切问题。   李熏然点点头走过来,拿起木以夏写着关键词的纸条,“你怎么知道犯人并非医学专业出身?”   木以夏从刚整理出的一叠照片中找出每个案件中拍摄的断肢切口照片,推到李熏然面前,“仔细看他们的断肢切口。”   李熏然仔细看了看,腐烂的肉体,幼小稚嫩的、被生生截断的骨头。   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砍断的。   “是被砍断的?”   “恩。”木以夏点头,“应该是砍骨刀。类似菜刀,不过锋利得多。”木以夏伸手指着切口边缘,“这个切口,并不专业,显然不是一个医学专业的人所为。”   李熏然仔细看了看,抬眼看木以夏。他不是学医的,自然看不懂其中有什么蹊跷。   木以夏想了想,继续解释,“这么说吧。如果是我,我会直接切入她的关节骨缝卸掉肩周从而达到断臂目的,而并不是用这种粗暴的方式,直接切断骨头。切口整齐是因为犯人做熟了,这也是我问你有没有类似案件发生过的原因。”   这次她看到李熏然了然地点了点头。   木以夏继续拿笔向下指着自己刚刚写下的关键字,“顺着思路向下想,这个犯人之所以能够这么多次的成功并在案发时没有被察觉,一定是取得了孩子们的信任。可能每次作案之前他都会用一些东西引诱,比如给一块糖吃,比如家里有很好玩的玩具,把孩子诱拐回家。”   “诱拐,谋杀……”李熏然蹙着眉呢喃,闭上眼睛手握成拳用抵上额头。   “好了李警官,我的解释您还满意吗?”木以夏放下笔,有些戏谑地抬头看李熏然。   “谢谢你的解释。”李熏然揉了揉太阳穴,“可是这个案子很难找到突破点……这些孩子,脸部都被破坏得太严重,根本查不到身份……失踪的孩子有很多都是被拐卖的……我想过从已经报案的失踪孩童入手,可是这些尸体都没有穿衣服,不能确定是不是和这个案子有关。”   木以夏没有说话,托着腮看着李熏然。她今天列好的计划是,早上买电器下午收拾房间晚上开开心心去超市买点食材做饭吃饭入住新家。可是现在……木以夏看着李熏然紧蹙的眉头,素来不喜欢打破计划的她几乎瞬间破例了。   叹了一口气,木以夏举手投降,“……昨天买的画架和画笔在哪?”   李熏然被她问得愣了愣,“……我放进柜子了,怎么,你要用?”   “人民警察已经愁成这样了,我再不帮忙,岂不是没人性?”木以夏笑起来,“帮我拿出来好不好?我打个电话。”   “好。”李熏然起身掏钥匙。   木以夏拿手机拨了傅子遇的电话,没几秒电话就被接了起来,“Summer,怎么了?”   “Kris,我有事请你帮忙。”   “刚刚问你要不要我帮忙你说不用,一个小时不到你就变卦了?”傅子遇笑起来,“说吧,什么事儿。”   “警局突然来了案子,我有个受害者画像要还原,暂时回不去,所以下午送到我家的家具电器就拜托你了。”木以夏说,“我家地址还有家电布置图我发到你手机上,你让他们照着摆就行。如果有时间请去超市填满我的冰箱,哦还有,来的时候请带两杯冰咖啡过来谢谢。”   “诶我说,你跟薄靳言可真是师兄妹,全都把我当老妈子了是吧!”傅子遇吐槽,他这是上门服务外带赠餐啊。   “你也就能干点这个了。”木以夏继续嫌弃,“我现在在警局,你来拿钥匙吧。还有,我也是你师妹,你骂我等于骂自己。”   “得得得,师妹,我这就过去。”   木以夏挂了电话,抬头看到李熏然已经提了一袋子东西过来。木以夏走过去从里面拿了画架支好,拿素描纸夹在上面,最后拿出各种型号的铅笔和小刀开始削铅笔。   李熏然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你刚刚……是在给薄教授打电话?”   “怎么可能,那个剥削阶级,只能他剥削别人,谁也别想在他身上占便宜。”木以夏没抬头,继续削铅笔,“刚刚给傅子遇打的电话,你认识的吧。”   “恩,认识,薄教授的好朋友,IT精英。”李熏然说,顿了顿又接着问,“……你怎么又成了傅子遇的师妹?”   木以夏削铅笔的手一顿。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选择对李熏然坦白,“其实傅子遇……以前是马里兰大学医学院最出色的博士生。”   “医学院?”李熏然愕然,“他不是IT天才吗……”   “转行的。”木以夏削好了一根铅笔,放下拿起另一个根,“你听说过‘面具杀人案’吗?”   “面具杀人案……”李熏然觉得耳熟,努力在脑中各个角落探寻线索,“……是不是几年前马里兰州的那个连环杀人案?”   “恩。”木以夏伸手把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傅子遇的女朋友是个案件的受害者。她叫韩雨蒙。”   李熏然睁大了眼睛。   “这个案子能够破获,是因为薄靳言给FBI寄的犯罪心理画像。FBI赶去海边木屋抓人的时候,解救了三名人质,另外还挖出三具骸骨。可是这六个人里面,并没有找到傅子遇的女朋友,犯人也不知所踪。犯人挟持韩雨蒙开船逃跑,FBI与犯人对峙的过程中韩雨蒙用力突然挣扎,犯人一刀割向她的喉咙……但是他们的动作太过剧烈,船翻了。”木以夏削好了铅笔,收拾好木头碎屑,“韩雨蒙被捞上来的时候奄奄一息,最终抢救无效死亡。”   李熏然心情沉重,说不出话。   “傅子遇因为这事一直很内疚很痛苦。薄靳言和他就是因为这个案子认识的,那时候他们还都是本科生。”木以夏继续说,“至于我嘛……很巧,在美国接待我的家庭的男主人是马里兰大学犯罪心理系最有声望的教授,也是薄靳言的研究生和博士导师。薄靳言上了本科我就认识他了,也就同时认识了傅子遇。这也就是我兼修临床的原因。”   “不过傅子遇一直摆脱不了失去韩雨蒙的阴影。他是个医生,却没能挽回韩雨蒙的命。”木以夏把铅笔按照型号顺序摆好,“大概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对医生这个职业产生质疑,改行做了IT吧。”   李熏然点头,表示理解。   木以夏的电话响了起来,她拿过来按下接听,“Kris?恩,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出去。”挂了电话,她对李熏然说,“傅子遇来了,我去给他送钥匙。”   “我陪你一起下去吧。”李熏然说,“很久没见他了,正好去打个招呼。”   “也好。”木以夏完全不迟疑地答应。   “你不怕我把你刚刚说的说给傅子遇?”李熏然故意逗她,“你这也是未经允许透露他人隐私吧,不怕他生气?”   “我无条件相信人民警察的人品。”木以夏朝他抛了个wink,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反倒是主动撩人的李副队杵在原地愣了两秒,撩人不成反被撩,回过神来憋不住笑地跟着木以夏下楼。 ☆、Chapter 10   傅子遇一直觉得这个世界是美好的,然而最近他觉得这个世界是很不厚道的。   单单这几天像个娘家老妈子一样帮薄靳言的婚礼操办这操办那的他就已经操碎了心,薄靳言那感情弱智纯粹皇上不急太监急,整天就知道陪着新娘子试衣服,关键事儿一点不管。不光不管,还挑三拣四地嫌弃会场布置不够高雅点菜品味太低,时不时还要在傅子遇面前秀一把恩爱闪瞎他的钛合金狗眼,傅子遇觉得自己已经在短短几天进化成了充满怨气的电灯泡。   不过好在他不是一个人,他的亲亲小师妹也同样是单身狗。所以可爱的小师妹找他帮忙让他暂时逃离那个冒着分红桃心的地方的时候他还是挺开心的,可是要他带双份的咖啡……小师妹工作的时候确实喜欢狂喝咖啡,可能一杯不够要两杯,可以理解。   只是到了警局门口看到小师妹和副队长有说有笑的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傅子遇是真的觉得这个世界怎么就这样了,怎么突然之间所有人都成双成对就自己形单影只,搞咩啊,这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感觉是什么!   尽管心里有N只草泥马飞奔过马勒戈壁,傅子遇还是很绅士地挂起微笑跟两个人打了招呼,   木以夏完全不客气地伸手,“咖啡嘞?”   傅子遇伸手递过来一个袋子,木以夏拖着袋子底部先拿出一杯递到李熏然手里,又拿出一杯自己喝,看得傅子遇目瞪口呆,回过神儿来开始调笑,“哟?你们俩……怎么凑到一块的?”   凑?木以夏挑眉,不接话直接拿着钥匙递给他转移话题,“喏,家门钥匙。”   傅子遇接过后也不再继续问,只意味深长地笑着指指她,被木以夏翻了个白眼开始轰人,“我要回去画画了,晚上把复原图发给你,后续工作靠你。你路上小心啊,交给你了!”   傅子遇扬了扬手里的钥匙笑得灿烂,“OK。”说完转身上车,“走啦。”说完朝李熏然挥了挥手,“有时间一起喝酒啊。”然后开车走了。   木以夏看着傅子遇开走的车子吐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李熏然,“好了李警官,我们也出发吧。”   “出发?去哪?”李熏然傻了。   “法医处。”木以夏眼睛晶亮地看着他,“我要看尸体,二维还原人像。”   法医部隶属刑侦科,潼市警局有自己的法医鉴定中心,离刑警办公室不远,只隔了个楼。李熏然就带着木以夏直接走到法医处。   李熏然掏出刑警证跟门口的保安说清楚情况,保安领着他们进去二楼,转交法医专家。李熏然手里拿着三个案件的资料和现场取证照片,询问法医尸体在哪。   法医翻着资料看了看前两起案件的发生时间,“这两起案件的尸体恐怕已经找不到了,时间过去太久了,停尸房地方有限,我们做过尸检后出了尸检报告就会火化了。”   木以夏和李熏然相视点头,他们早就猜到这两具尸体恐怕难以找到,他们的重点是昨天打捞的那具尸体。   “昨天护城河打捞起的那具尸体在哪。”李熏然从资料中翻出昨天的尸体照片给法医看,“这具。”   “在停尸间。你们先把口罩手套戴上吧。”法医给木以夏和李熏然拿了口罩和手套。   “那个,熏然……”木以夏一手接过口罩手套,迟疑了一下转向李熏然眨着眼装可怜,“咖啡带不进去,你在这拿着,等我一下好不好?”   李熏然看着木以夏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点头。木以夏看他点头就笑了起来,“谢谢啦熏然。”说完便把咖啡杯递到李熏然空着的左手,开始熟练地戴口罩戴手套,跟着法医向停尸间走。   李熏然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坐在门口的椅子上。身为刑警,他有着过于常人的敏感,他没傻到察觉不出木以夏的好意——自己刚吃完饭,看尸体肯定不舒服,搞不好当场反胃吐出来。   李熏然低头看着手里的两杯冰咖啡,手里的触感冰凉,心里却是相反的暖。   停尸间里并排放着几张床,尸体都盖着白布,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福尔马林的味道。木以夏一眼就看到了她要找的那具尸体——比起旁边的尸体突出的轮廓,它小了不少。   木以夏上前小心地揭开盖尸布的一角。头骨显然是已经被单独剥离过,此时附着在上面的面部肌肉有被线缝合的痕迹,胸口的刀口也已经被整齐缝好。木以夏把手中的白布轻轻放下,伸手摸了摸头骨上的肌肉,“头骨上有伤痕吗?”   “没有伤痕,头骨完整。”法医伸手指着尸体的脖颈,“致命伤应该是穿喉的一刀,尸检报告我们正在整理。”   木以夏点了点头,“我需要头骨做人像复原,方便把头骨单独剥出来吗?”   “可以。”法医听了之后拿起一旁的工具开始工作,木以夏在旁边静静看着他动作,几分钟后白色的头骨便被递到了木以夏面前。   “我需要带回刑侦办公室绘画,大概明天会把尸骨送回。”木以夏接过头骨左右观察了一会儿,“尸体调动的申请文件直接找李副队签字吧。”   木以夏洗干净手拿着装了头骨的袋子到门口找李熏然。李熏然看了她两手空空进去却拎了个袋子出来,端着两杯咖啡站起来,“你手里拿了什么?”   “头骨。”木以夏看了看手里的袋子。   身后的法医拿着单据过来找李熏然签字,李熏然两只手拿着咖啡没有空闲,木以夏便朝他伸手示意帮他拿。   李熏然一心想着要签字,想都没想地直接把右手的咖啡递到了木以夏手里。接了单子签了自己名字,又递回给法医,他点了头当是告别。   转头一看木以夏已经不在身后,环视一圈看到她正站在不远处的墙边,抬头专心地看着墙上贴的有关尸检的科普。她看的很认真,嘴里含着冰咖啡的吸管。   冰咖啡的吸管!!   李熏然察觉到有什么不对,脑子里回想了一下刚刚进来时候——   木以夏把手里的冰咖啡递到他空着的左手里,而他刚刚……为了签字,把右手的咖啡给了木以夏。   所以木以夏现在喝的咖啡,是他的那杯是么?   木以夏含住的吸管,是他刚刚含过的那个?!   李熏然虎躯一震,脸腾得红了。 ☆、Chapter 11   木以夏看完了一个版块,想看看李熏然签完字没有,一转头却看到李熏然拿着一杯冰咖啡呆呆地盯着自己。   “签好了?”木以夏叼着吸管问他。   李熏然脑袋空空表情木然地点头,视线聚焦在被木以夏咬着的吸管上,然后满眼都是木以夏涂着梅子色口红透着水润的双唇。   “那走吧。”木以夏总算是大发慈悲地松开嘴朝李熏然笑,李熏然几乎一眼就看到了吸管上染着的一点口红颜色。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自己手里那杯——吸管上的口红非常明显。   李熏然浑身一个激灵。木以夏觉得他不对劲,几乎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视线看,李熏然当机立断抬手就把吸管杵进嘴里喝了好几口咖啡,咬着吸管含混不清地说,“走吧。”   木以夏看着他鼓着嘴的样子脑子里想到的就是刚得到粮食的小仓鼠,可爱的要命,让她忍不住想上去戳戳那块凸出的脸颊——如果这样做了,一定会收获呆萌惊愕款李熏然一枚。木以夏想到这忍不住抿了嘴笑了笑,推开门走出法医中心只觉得阳光争先恐后涌进眼睛里,此后万里都是晴天。   而李熏然在嘴里努力上上下下把吸管舔了个遍才小心翼翼地松了嘴,看到上面没有口红印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很好,毁尸灭迹了。然后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这是干了什么蠢事儿啊!   根正苗红的李警官二十八岁了初吻犹在,别说初吻了,因为心里喜欢着简瑶他连初恋都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可是他刚刚竟然自己、把自己、的初吻、献给了木以夏喝过的吸管!!!   间接接吻也是接吻啊!李熏然崩溃了,他几乎可以想象以后如果谈恋爱了要结婚了人家女孩问自己初吻这回事他回答“献给了别人喝过的一根吸管”是有多么丢人的场景,他一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于是李熏然决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反正已经毁尸灭迹了,干脆把这事儿带进坟墓。   木以夏上了楼之后直接拿着头骨坐到画架旁边。她左手的手套没有摘,直接拿出了头骨,用笔当尺比对大小,“好啦,李警官,托你的福我要开始加班了。”   “啊?”李熏然的思维还停留在吸管事件上,木以夏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复原图的时间可能会比较久,我尽量在天亮之前完成。”木以夏手上动作没停,左手摆弄头骨右手记下尺寸,“二维复原完成后,我会把复原图发给傅子遇,他使用VR做三维重塑。”木以夏转头看了看一直愣着不说话的李熏然,“不过李警官,你也还有工作要做哦。”   李熏然被她说的回神。失踪的孩子,复原的脸,连环杀人案,部分尸体。这些关键词在李熏然脑中串成一串,让他马上有了想法。此时他最应该做的就是把最近找到的残缺孩童尸体和丢失孩子的报案全部整理出来。   于是李熏然丢下一句“我去后勤让他们整理案子”然后风一般的冲出了办公室。   木以夏抬头看着李熏然消失的门口,勾起唇角笑了笑。   李熏然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临近晚上十一点。他手里拿了挑选出来的案件和照片,这次他并没有找到尸体,相反——他找到了一个案件,报案人在垃圾桶里发现了一截断肢,模样约莫是三岁儿童的手臂,发现时间在大约三个月前,但根据尸体腐烂程度看,这截断肢的主人至少已经死了十个月。   失踪儿童的资料后勤还在统计。李熏然拿着新发现的断肢案回了办公室想跟木以夏说,走到门口张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办公室里的木以夏正用笔在素描纸上画着,大灯没有开,只开了夹在画板上的小灯,暖黄色的光晕打在她的脸上分化成不同的色块。她的眼神很专注,耳朵里塞着耳机,时不时转头看看摆在桌子上的头骨。   木以夏似乎入了神,一直没有抬头看他。李熏然看她这样专心决定不打扰她,正打算回后勤那再找找什么资料就看到木以夏伸手拿了下午的那杯冰咖啡塞进嘴里吸了两口。似乎是没吸到,她低头看了看杯子,早已经空了。   木以夏嘟了一下嘴,把咖啡杯放回桌子上,继续拿笔画画。可是嘟嘴的样子却被李熏然看了去,他忍不住抿嘴笑起来,转头出门。   李熏然走出警局大门去了旁边的星巴克。好像已经要打烊的样子,店员已经开始拖地整理东西。李熏然赶着关门之前的一点点时间点了两杯星冰乐装进袋子跑回办公室,尽量小心地走到木以夏身旁,拿起一杯咖啡放在桌子上。   木以夏几个小时总算是完成了大致的轮廓复原。她有点口渴,伸手拿了冰咖啡做了一口——什么都没有。她下意识低头看了看,想起来咖啡早已经喝完了,她甚至已经把冰块融化后的冰水都喝了个干净。想叫助手帮她去买杯咖啡,又想起来她现在是在潼市警局不是在马里兰大学犯罪心理实验室,她不满意的嘟了嘟嘴,又把空咖啡杯放回桌子上继续画画。   过了一会儿觉得有个人影接近,一抬头看到李熏然把一杯星冰乐放在她身旁的桌子上。   他的眉眼在暖黄色的灯光的照耀下显得不再像平日那般棱角分明,反而柔和了许多。他察觉到木以夏发现了他,有些抱歉地笑起来,“我吵到你了?不好意思……”   木以夏摘了耳机摇摇头,伸手指了指桌子上的冰咖啡,动作里带了点试探和小心翼翼,“给我的?”   李熏然点点头,看着木以夏眼睛几乎瞬间冒光地笑着说了一声‘Thank you’拿起咖啡杯满足地捧着喝起来,他几乎一瞬间就笑了出来。   只是李熏然自己都没有发现,那笑容里竟然带了那么明显的,宠溺的味道。 ☆、Chapter 12   木以夏连着喝了几口咖啡终于觉得过瘾,松开吸管发出了一声满足的轻叹。   “真是救了我了。”她把咖啡杯放下又拿起画笔,“我的灵感都要随着空咖啡杯干涸了。”   李熏然噗地笑了出来,走到她身后看她的阶段性成果,“画得怎么样?”   素描纸上已经有了三岁女孩子清晰的轮廓。大眼睛,小嘴巴,长得很精致,如果能活着,长大了一定会是个漂亮的女人。   可是不可能了。李熏然表情黯然地低下头。   木以夏还在用笔填充细节,一笔又一笔。李熏然亲眼看着那个孩子的画像在他眼前,她的笔下变得鲜活立体。   “我晚上画画的时候,不喜欢太亮的环境,所以就只开了小台灯……”木以夏指了指画板上夹着的小灯,“太暗了不适合你看东西,我可能还要一会儿,你如果累了,就去睡一下吧。”   “没事。”李熏然把资料放到桌子上,拉了把转椅坐在木以夏身后,“我就看着你画,挺有意思的。”   “我画画可不陪聊。”木以夏眼含笑意转头看他。   她说的是实话,她画画的时候非常专心,绝对不会分心说话。   “当然当然,”李熏然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你继续,我绝不打扰。”   木以夏便转过头继续专心画起来,李熏然也不出声,只坐在后面看她画画。只是看着看着眼皮就开始打架。   眼前是一层一层叠起来的阴影,耳边是铅笔落在纸上发出均匀的沙沙声,鼻尖萦绕着一缕木以夏身上带着的绿茶香。李熏然只感觉安稳舒适,毫无意识地慢慢睡过去。   木以夏伸手拿了咖啡喝了一口,侧头一看李熏然——这人侧这头躺在转椅靠背上,已经睡熟了。   不会吧睡着了?刚刚谁说要看画画不睡的。   木以夏心里悄悄吐槽,轻手轻脚地拿了自己的风衣外套轻轻盖在李熏然身上。   睡梦中的李熏然不安地动了动,刷地睁开了眼睛。   木以夏看着他睁开的眼睛只觉得心里都是草泥马。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电影里改衣服不管是男的给女的盖衣服还是女的给男的盖衣服不是都睡得死死的吗?!   木以夏心里有个小人在疯狂掀桌抓狂。   只是她忘了李熏然是刑警,由于职业原因他比其他人更加敏感,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醒。此刻他看到木以夏拿着盖在他身上的一件衣服站在他面前很近的地方,脑子里有点懵,眼神迷蒙地看着木以夏。   “这样睡……会着凉的。”木以夏有点尴尬地把风衣盖在他身上,“盖着这个睡吧。”说完又坐回画架前继续画剩下的部分,如果不是李熏然半睡半醒正迷糊,他一定会感觉到木以夏这是在逃避尴尬和害羞。   李熏然盖着那件风衣只感觉越来越清醒,索性不睡了,睁开眼睛拿起手边自己那杯咖啡喝了几口,喝完抬手看表,凌晨一点五分。   李熏然无所事事,开始拿起手机刷微博玩。   刷着刷着就看到一条写催眠洗脑的微博。博主很认真的写了有关催眠洗脑术的相关知识,还推断如果有人被深入催眠洗脑能够反洗脑的成功几率几乎为零,强行用他已经被洗去记忆中的人或物来刺激他很容易造成精神崩溃。唯一能够寄托的,就是被催眠和洗脑的人的意志和对失去记忆的执念。如果他的意志够强,被洗掉的记忆在他心中足够珍贵,他便可能够通过点点滴滴回忆起来,达到反洗脑目的。   李熏然看着觉得挺有道理。之前他被谢晗囚禁的时候可没少受了这方面的罪,被催眠洗脑到忘了自己是谁成了什么狗屁雕刻。可是正因为他意识很强,简瑶对他又弥足珍贵,所以在最后的紧要关头他才能做到自残以保持清醒。   想起简瑶,李熏然的眼神黯淡下来。   “好了。”   木以夏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他回过神来,抬起头有点茫然地看向木以夏。她的脖子大概是因为长久保持一个姿势画画所以僵了,正左右活动着,脸上的表情有点痛苦。她面前的画板上已经完整呈现出一个三岁女童的画像,连细节都很清晰。木以夏伸手把画架往李熏然那边推了推。   “这……就是昨天打捞起来的孩子的画像?”李熏然仔细看着画的眉眼细节,单凭一个头骨,她真的可以这样推断出孩子的长相细节?   “恩,大概就是这样了,”木以夏伸手揉了揉脖子后面完全僵硬的肌肉,“细节还需要交给傅子遇处理,用计算机计算误差。”说完起身打开办公室的白炽灯,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发给傅子遇。   “好了。”木以夏收到傅子遇回的短信,“傅子遇应该明天中午之前就可以把三维重塑的模型给你。”   “好。”李熏然点头。   “啊……完工了……”木以夏瞬间趴在桌子上滩成一探软泥,“好累好累好累好累……嗷肚子还有点饿……”   李熏然开始看她趴桌子上抱怨觉得搞笑又可爱,末了听到她说饿才想起他们晚上都没有吃晚饭。他自己是忙忘了,木以夏一直画画没出门更是一口东西没吃干喝了两杯冰咖啡。咖啡本来就刺激胃,冰咖啡更是要命,木以夏居然空腹喝了两杯冰咖啡这么过了一下午加一晚上。他现在真想拍拍自己的榆木脑袋——刚刚去星巴克怎么只顾着买咖啡就想不起来再打包点吃的带回来呢。   抬手看了一眼表,一点四十五。这个时间还在营业的恐怕除了肯德基麦当劳就只剩撸串的街边摊。他总不能带一个女孩子家跑去路边撸串喝啤酒吧。   正为难着要带木以夏去哪里吃夜宵的时候,挺尸的木以夏却突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吓了他一跳,“熏然啊,你开车送我回家好不好啊?” ☆、Chapter 13   李熏然当然不可能说不好。   深夜本来就不好打车,木以夏一个女孩子刚回国没多久哪都不认识。   关键她还是个路痴。   于是李熏然就变身李司机送木以夏回家。   初春的天气很冷,到了晚上更是另一个季节的温度。木以夏裹紧了身上的风衣还是被冻得打哆嗦,她本来就有点怕冷,再加上又饿又困,冷的就更严重。旁边的李熏然倒是还好,只是他只穿了件深灰色的衬衫多少还是有点薄,不久也觉得冷。两个人赶紧钻进车里,李熏然伸手开了暖风。   “啊……活过来了,好冷啊。”暖风上来得很快,木以夏舒了一口气。   李熏然笑了笑,突然想起刚刚找到的案子,从车后座拿过包从里面抽出文件夹打开车灯递给木以夏,“对了,这是我刚刚找到的新案件。”   木以夏接过来,把文件夹翻开一眼就看到了图片。   断臂。切口形状也是砍骨刀造成。   “我并没有找到和三起案件有相同尸体形态的案件,但是我找到这个案件,三个月前一个流浪汉在垃圾桶里翻出了一截断臂。”李熏然伸手指了指文件夹上的照片,“法医验过后得出结论大约是三岁儿童的手臂,手臂上发现了福尔马林。死亡时间在十个月以上。因为找不到断臂的人或尸体,这截手臂就被火化了。”   木以夏翻过照片看着法医的检验结果,“所以也就没有办法通过DNA检测这截断臂是不是属于我们已经发现的尸体中的了。”   “是。”李熏然点头,“但是……我总觉得这中间应该有些联系,凶手到底要做什么呢?为什么一直杀人,还都是三岁左右的孩子,砍断他们的四肢保留着,毁了他们的脸……”   木以夏没有说话,只是合上文件夹侧头专心听着李熏然的推理和侧写,“都是女童,却没有性侵的痕迹,也没有虐待的痕迹,这就证明犯人追求的不是性快感和虐待的快感。重点就在于犯人为什么把受害者的脸毁了砍掉四肢并做保留……犯人追求的到底是什么……他的目的……”李熏然说到这捏了捏眉心,再无头绪。   “你的侧写很正确。”木以夏把文件夹放在腿上,“目前犯人的目的很让人无法理解……如果犯人追求的是残害他人的快感,那又为何专门选三岁的女童……找个同龄人才更合理。如果说犯人追求的只是单纯屠杀的快感,那么他应该会把砍断的肢体和尸体其他部分一起抛弃。而我们发现的这三起案件中,尸体的砍断的肢体部分都还没有找到,如果你新发现的断肢也确实是同一犯人所为,十个月前死亡的孩子的手臂,在三个月前才被发现,这中间有那么长的时间差,手臂却只腐烂成这样,再加上手臂上测出的福尔马林,看来是被特意保存了。犯人特意保存一个三岁女童的一截手臂做了什么……难道真的是藏尸癖吗?可是为什么又在十个月之后把它抛弃……”   李熏然同样想不出这些问题的答案,托腮沉默。   “好啦……公事就说到这里吧。”木以夏把文件夹塞回李熏然手里,“脑子转不动了。”   李熏然把文件收回公事包,又放回后座,说了一句先送你回家就发动车子。   木以夏住的小区离警局挺近,李熏然车开了没一会儿就到了。木以夏摘了安全带侧头看着李熏然,语气坦然,“要不要来吃个夜宵?”   李熏然一愣,几乎本能的拒绝,“不……”   “今天晚上好冷啊,这个天气好适合吃火锅。”木以夏不理他,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打断,“子遇下午给我发了短信告诉我他买了虾鱿鱼还有肉,还有好多蘑菇蔬菜之类的,啊对了还有挂面……用火锅煮煮吃起来一定超级舒服啊!你喜欢吃辣吗,可以炒个辣锅底料,那样肯定更香……”   木以夏一边说一边偷偷看着李熏然,果然那人的眼神从呆萌犹豫变成金光闪闪。木以夏满意的再次探头看他,眼睛里面全是引诱,“怎么样?”   二十分钟之后李熏然已经坐在木以夏的家里看着满桌子洗好的肉和菜闻着木以夏炒出的辣锅底料香味咽口水。   所以说拿下一个吃货真的比你想象的要简单很多,不需要什么手腕和套路,只要拿点好吃的诱惑诱惑就好了,吃货一般都没啥定力。   李熏然吃了这一个月最舒坦的一顿饭。以往李熏然在警局熬夜查案,夜里饿了都是两块饼干草草了事,就算半夜回家也没个人给他做饭。他自己累成了狗哪还有力气去弄东西吃,喝几口凉水就直接瘫床上会周公。   而现在,他吃到嘴里的东西很新鲜也很烫,一直暖进心里。木以夏的手艺还不错,李熏然吃得不亦乐乎,不知不觉把所有菜和面都吃光。木以夏没吃两口就放下了筷子抱着李熏然给她买的咖啡一边喝一边看着他吃,看他吃得开心她也跟着觉得很开心。   其实木以夏晚上从来没有吃饭的习惯,说饿了想吃夜宵也只是看李熏然一直没吃饭打了个幌子想让李熏然好好吃一顿。   客厅的灯是暖黄色,火锅冒起的热气让对面的李熏然的眉眼柔和又模糊。木以夏觉得这样的日子再安逸不过。   李熏然吃饱喝足之后满足地揉了揉肚子。一抬头才后知后觉地看见木以夏坐在对面嘴里咬着咖啡杯吸管带着笑意看着他,也不知道已经这样看了多久。   一看到她咬着吸管李熏然又觉得有点不自在起来,正寻思着说点什么化解尴尬,对面的木以夏就松开吸管浅浅笑起来,“吃饱啦?”   李熏然眼睛亮亮地点头,“嗯!特别好吃!原来虾这样涮也很好吃,我开始还以为会不入味,没想到这么好吃!”说的起兴完全没了之前的尴尬。   “因为把虾皮剥了嘛。”木以夏把火锅的电源关上,“其实如果做成虾滑更好吃,今天时间太赶了。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吃吧!”   “好啊好啊!”李熏然像个小仓鼠一样点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刚莫名其妙地把自己卖了一顿饭。   所以说真的不要轻易跟一个犯罪心理学家吃饭啊,她绝对会用各种各样的方法下套给你再让你心甘情愿地跳进去还不自知。这大概就算被卖了还在帮人数钱。 ☆、Chapter 14   吃过饭之后木以夏让李熏然开车先回去自己来收拾桌子。李熏然自然不肯答应,他从小就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在他心里自然没有在别人家蹭完一顿饭拍拍屁股直接走人的道理。   于是李熏然便帮木以夏刷起了碗。而这一切走势自然都在心理学家的预料之中——小警察有良心又容易不好意思,越让他走他就越会留下帮忙。   两个人把碗都洗了桌子也收拾了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两个人都累了,瘫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聊着聊着就聊起了机场那次见面。   “那天是薄靳言给你打电话让你去机场接我的吧”木以夏把头向后仰靠在沙发上,她画了好几个小时的画回来又低头切菜准备火锅,脖子都要断了。   李熏然同样累得不想动弹,坐在沙发上懒洋洋地回答,“是啊。我接到电话的时候还以为又有什么案子……还祈祷了一下千万别再遇到谢晗那样的变态。”   木以夏听他这口气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了一下之后有些迟疑地问,“谢晗……提起他你会觉得不舒服吗?”   “多少有一点吧。”李熏然仰头回想起那段被谢晗囚禁折磨的日子,忍不住蹙了蹙眉。   木以夏侧头看着他的表情,开始试着转移话题,“谢晗一直把薄靳言视为对手。他倒也是个天才,只不过没把自己的才华用在正途上罢了。不过说起薄靳言,他的婚礼是后天对吧。”   李熏然点了点头。   “真是便宜这个EQ低的家伙。我以前以为他一辈子都娶不到老婆,没想到成了我们三个里最早结婚的一个。”木以夏吐槽,“我听子遇说,他的妻子是他在潼市的助手好像叫简瑶,你认识吗?”   简瑶……简瑶。李熏然心里一痛。   他从小到大认识了那么多年的瑶瑶,他守护了七年的瑶瑶,他以为会一直陪着自己的瑶瑶。终于要成为别人的瑶瑶了。李熏然低下头,眼睛都暗了下来,“嗯。从小一起长大。”   木以夏侧头看了看他,敛目思考了一下再次开口,“简瑶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瑶瑶啊。”李熏然眯起了眼睛,微微仰起了头,橙光色的灯光映在他的眼瞳连着他的眼神都变得温柔,“很聪明,大大咧咧,又很体贴,很温柔……”   木以夏侧着头听李熏然用所有能夸的词语全说了个遍,在李熏然想不出来新词儿之后微微眯起眼睛淡淡道,“你喜欢她?”   一针见血。   李熏然被说中心事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转头看向木以夏。急于解释什么,却发现根本没什么好解释。他被戳中心事确实有些窘迫急着想要掩盖,可是触及木以夏那双通透得似乎能洞察一切的明亮双眼时,他突然意识到那是多么的没有必要——他知道,已经被一个心理学家看穿的事情,是怎样也无法掩盖的。   木以夏见他低着头不说话,知道自己是猜中了。   她的心情开始变得有点糟糕,李熏然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女生。虽然这个女生对自己来说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但是不爽终归是不爽。   “你和简瑶是青梅竹马吧。怎么会让薄靳言那个EQ低的捷足先登?”木以夏把头侧着靠在沙发上,转过身看着李熏然。   “我了解瑶瑶,她不喜欢我。”李熏然仰头舒了一口气,“但她对薄教授……不一样。”   那一瞬间,木以夏分明在李熏然眼睛里看到了惨淡的疼痛。   她几乎同一时间想起来,她看过的鲜花食人魔案,里面写到李熏然身中三枪,其中一枪是因为被催眠后为恢复清醒保护女受害人简瑶自击左肩。   ——为了简瑶,他宁愿受伤的是自己。   木以夏不敢想象到底是多深的感情才能让一个人心甘情愿伤了自己也要保护另一个人。李熏然当时陷入深度催眠状态,但他几乎是下意识、完全没有思考地选择打伤自己保护简瑶,哪怕他自己……可能会死掉。   木以夏敛了目光,心里有一点点灰心。但很快她调整了自己的心思,振作起来。   谁能没有自己的过往呢,小警察的未来就是属于犯罪心理学家的。   木以夏再次抬头的时候李熏然已经侧着身靠在沙发睡了过去。想来已经是连着熬了几天,吃了顿饱饭终于扛不住困意。李熏然这一有案子就把自己忙昏头不记得吃睡的性子和她倒是有几分相似。木以夏摇了摇头无声地笑了一声,轻手轻脚地去卧室拿了条毯子回来给李熏然盖上。   这次她的动作更轻。李熏然大概是真的累了,睡得熟了竟然没醒。木以夏把毯子盖在他身上盖好,正要走的时候李熏然忽然不安地动了一下。   不会又要醒吧。木以夏身子都僵在了原地,伏着身子动也不敢动,生怕一点声音把李熏然吵醒。   而侧躺在沙发上的李熏然并没有醒,似乎深陷梦魇,蹙着眉,表情有点痛苦,嘴里断断续续地呢喃着什么。   木以夏见他没醒,凑过去听。   “我是……李熏然……我不是……我不是…………不是雕刻……我是李……熏然……………”   木以夏站直身体,心里突然疼了起来。   李熏然的手无意识地攥紧身上的毛毯,似乎挣扎着想要逃离什么,用力到手指失去血色手臂上青筋暴起。木以夏看得难受,伸手握住李熏然颤抖的手,努力展开,握紧。   “没事了。”木以夏轻声在他耳边安抚,李熏然蹙起的眉在木以夏心里被无限放大,像是一块被开水烫过的海蜇皮,一片疼痛的褶皱。   李熏然伸手紧紧握住木以夏的手,似乎抓住了最后一颗救命稻草。他的手冰凉干燥,常年握抢的关系,虎口和食指带着磨出的茧。他握得死紧,木以夏觉得疼,却又觉得欣慰。   李熏然,握着她的手。   木以夏就这样福这身在李熏然旁边站了很久,站累了干脆坐到了沙发前的地毯上,握着李熏然的手轻声安慰。   “没事了。我在。熏然,没事了。”   那些痛苦和疼痛的日子,都过去了。   你一个人的日子,也都过去了。   你的未来,有我。 ☆、Chapter 15   李熏然做了一个很不舒服的梦。梦里他被谢晗拷住手脚,困在只有微弱灯光的封闭房间里。没有希望,没有水,没有人来救他。他想喊,想求救,想挣脱开手铐脚镣。可是他动也不能动,张大嘴却喊不出声音。他听到谢晗的声音像梦魇一般在耳边绕来绕去,你是谁?你是雕刻,你是我的作品。   李熏然想喊不是,我不是什么狗屁雕刻,我是李熏然,我是一名刑警。   可是他发不出声音。他努力地想大喊大叫,可是他没有力气。他只能轻轻呢喃着,我不是雕刻,我是李熏然。   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出声来,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谁听,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听到。   就在李熏然觉得无助又绝望的时候,他突然感觉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很温暖很柔软,这双手的主人似乎为他打开了一切束缚,温柔地将他抱进怀里,让他周身都温暖起来。那个声音很温柔地对他说,没事了,熏然,有我在。   声音很轻,却让李熏然无比信任。   李熏然几乎下意识地握紧这只手。孤注一掷地、拼尽全力地。他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地相信这只手的主人能够拯救他。   李熏然听到那个声音一直在他耳边轻轻地说,没事的,熏然,没事了。他开始缓缓放松下来,抬起头,看到一片温柔的阳光。   那片阳光里,有个温柔的影子,朝他温柔地笑。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   李熏然是被窗子透进来的阳光照醒的。   刺眼的亮度让他不适的皱了皱眉,眼皮动了动就睁了开来。入眼的环境很陌生,不是刑警队也不是自己家。刚刚清醒的脑子有些转的卡壳,李熏然懵了几秒想起昨天自己似乎是跟着木以夏去了她家,吃了饭在沙发上睡着。   腿上有点重,似乎是被什么压着。李熏然低头看,看到木以夏毛茸茸的脑袋,趴在自己腿上。他的手紧紧握着她的,她也同样握着自己的。   几乎是同一时间,李熏然想起那个梦。   梦里那个朝他微笑的影子,安抚他的声音,握住他的手告诉他没事、他以为能够拯救他的人。   是木以夏。   此时木以夏蜷缩在地毯上,趴在自己的腿上闭着眼睡得正香。早上七点多的太阳从她身后的窗子透进来,在她身上漫出细碎的光。她的睫毛和发丝都染上了一点金色,睡颜乖巧地像个孩子。   李熏然就这样看着她,出了神。一会儿是认真工作的木以夏,一会儿是自己梦里的木以夏。不可否认,她在他的心里,开始变得有些……与众不同。   也许是因为,和她在一起,他觉得很舒服。   手机震动让出神的李熏然惊醒,同时也吵醒了睡梦中的木以夏。木以夏皱着眉睁开眼睛摸手机,吓得李熏然第一反应就是闭上眼睛装睡。   木以夏摇了摇还迷糊的头,扯了扯右手发现被李熏然握在手里。她不敢再动,用空着的左手摸了手机看,傅子遇。   一大早的真会扰人清梦。木以夏翻了个白眼,直接挂断电话。   挂了电话之后傅子遇一条短信又跟进来。   ——干嘛不接电话!   木以夏蹙着眉毛,这能有什么破事儿一大早扰人清梦,不知道她血糖血压都低早上不爱起床吗!木以夏气势汹汹地左手回短信。   ——你不知道我有起床气吗!干嘛!一大早的!你最好给我一个正当的理由不然我拿了手术刀翘了你的手指头!   ——都这么大了脾气一点长进都没有!三维重塑做好了!赶紧滚过来看结果!   三维重塑好了!木以夏一下子清醒了,拿着手机想叫醒李熏然,可看到李熏然闭着眼睛在沙发上睡的安慰就再也不忍心叫。他的眼底带着熬夜带着的青黑,木以夏看着心都疼了。   木以夏叹了一口气,尝试着轻轻抽回手。   慢慢的,轻轻的。一边抽手一边抬眼看李熏然有没有醒。   终于把手全部从李熏然手中抽出来,木以夏长长舒了一口气,看着李熏然的睡脸,只觉得分外踏实。   如果以后每天早上都能看到他就好了。木以夏想,忍不住轻轻勾起唇角,想要起身去洗漱。   只是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腿早就僵了。木以夏小心翼翼地用手臂撑着身体让僵硬的双腿回血,酸麻的胀痛顺着血管刺激着神经,比画几个小时画僵硬的脖子还要难受。   木以夏疼的呲牙咧嘴,还不敢发出声音,只能咬着后槽牙忍。   等了几分钟终于勉强能站起来走路。木以夏扶着墙壁一瘸一拐地走去洗漱。   她不知道李熏然其实早已经醒来,几乎是在她离开的那一刻就睁开了眼睛,脸颊绯红连着耳朵都红了起来。   木以夏跑到洗手间检查了一下傅子遇有没有买洗漱用具。万幸傅子遇伺候惯了薄靳言足够细心,该买的东西都买了,还不止一套。木以夏十分欣慰,傅子遇果然有老妈子潜质啊。一边心里给他点个赞一边快速洗漱好了出了洗手间。   出来之后看到李熏然已经醒了,正坐在沙发上不知道想什么出神。木以夏出来正对上他转头看向她的眼睛,刚睡醒,圆圆的,水灵灵湿漉漉,像刚出生的小鹿。   木以夏忍不住笑了起来,“你醒啦?快来洗漱吧,洗手间有洗漱用具。”   “……哦……好……”李熏然低下头,刚降温的脸颊和耳尖以可疑的速度回温变红。木以夏看着他手里攥着毛毯只呆呆应了一声还不动,当他还没醒。可是仔细一看李熏然已经通红的耳尖,挑了挑眉。   这事儿好像没这么简单。   “熏然?快去洗漱啦。”木以夏又叫了一声,这次加了针强心剂,“子遇刚刚发短信说三维重塑已经做好了。”   三维重塑做好了!李熏然一个激灵,腾地一下站起来奔去洗手间。木以夏看着一溜烟消失的身影忍不住笑了出来。   果然案子的进展比什么都管用。   木以夏摇了摇头笑着进了厨房煎鸡蛋。   荷包蛋在热油的烹煎下发出诱人的香气,木以夏指尖捏了点盐细细洒在上面,突然就想起李熏然刚刚通红的耳尖。   小警察刚刚在害羞什么?   木以夏微微歪着头,墨黑的眼瞳来来回回动。   因为早上发现在女孩子家睡着了不好意思?没道理啊。   因为醒来看到她觉得尴尬?好像也不对。   ……该不会是一早就醒了发现握着自己的手还装睡吧。   木以夏挑眉。好像也只有这个能说得通。   这小警察,学坏了啊。   木以夏这样想着,忍不住勾起唇角。 ☆、Chapter 16   李熏然洗漱完了就想往外冲,被木以夏拦住,“诶,你要去哪儿啊!”   “回队里啊!”李熏然把脚伸进皮鞋翘着脚用手提鞋。   “你早饭还没吃呢。”木以夏端了两个盘子,早餐的香气弥漫在客厅。   “哎呀来不及了。”李熏然穿好一只又穿另一只。   “你过去了也没用啊,资料又没在队里。”木以夏慢悠悠端着两个盘子放在桌子上,拉开椅子坐下。   “……啊?”李熏然好不容易穿好了皮鞋听到木以夏的话站在门口呆住。   “资料在我手里呀。”木以夏有点腹黑的勾起嘴角,“李警官,你现在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   李熏然顺着她的视线看到她对面那盘煎蛋面包的早餐,还有一杯热牛奶。   李熏然不情不愿地跟着木以夏吃了早餐,又开车带着木以夏来了傅子遇的公寓。傅子遇已经等了一会儿,看到李熏然的车子看进来就跑到门口开了门。   傅子遇的技术显然没的说,三维重塑后的人像就像是个真实的孩子站在他们面前。长相和木以夏描画的有九成相似,傅子遇根据头骨各个部分的尺寸量好通过电脑计算木以夏画中的微小的误差并修正,加上三维的关系人像还原更加立体。李熏然来不及感叹这两个人娴熟又先进的技术,就接到了傅子遇递来的硬盘。   “复原图都在里面了。”傅子遇简明扼要。   “后续工作交给你啦李副队。”木以夏一脸“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的表情,一脸沉重地拍拍李熏然的肩膀。   “怎么……你们两个都不去队里?”李熏然拿着移动硬盘实力懵逼。   “明天靳言婚礼,我得再去现场安排一下,确认一下流程。”傅子遇人畜无害。   “明天薄剥皮婚礼,我得去买身像样的礼服。”木以夏一脸坦然。   好吧……人民公仆就是受累的命。李熏然叹气,拿着移动硬盘准备开车走人。   “李警官,我申请蹭车!”木以夏在李熏然身后举手。   “人民警察的车是说蹭就蹭的吗?”李熏然严肃。   “要为人民服务!”木以夏义正言辞。   李熏然看着她嘴里明明说着强词夺理的话还摆出一副正义脸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破功,一边笑一边让她过来。木以夏嘿嘿一笑蹦蹦跳跳地窜到李熏然旁边跟着他往门口走,两个人不忘回头跟傅子遇打声招呼告别。   总算没忘了我啊。傅子遇有点欣慰。   只是吧。   傅子遇看着他们俩成双成对地来又成双成对地走,突然觉得这俩人还挺配。   李熏然开车顺路把木以夏送到商场。木以夏松开安全带朝着李熏然乖乖地笑,“谢谢李警官!”说完还像模像样地伸出两根手指朝李熏然敬了个礼。   李熏然被她逗笑,“木大小姐不是说了吗,我得为人民服务呀。”   “你能有这个觉悟,大小姐表示欣慰。”木以夏接话接的一套一套的,“那我走啦,有事儿打给我。”   “好。”李熏然一脸笑意地看着她伸手开门下车。   “对了!”木以夏踏出一只脚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李熏然,“记得吃饭。”   李熏然愣着眨了眨眼,半晌点了点头,伸出手比了个OK的手势。   木以夏满意的点头,下了车关上车门站在路边跟李熏然挥手拜拜。李熏然也朝她摆了摆手,开车去警局一路心情舒畅。   木以夏下了车先是去星巴克买了杯冰咖啡,捧了一边喝一边闲逛。薄靳言和简瑶办的也算是西式婚礼,她虽然不是伴娘,但至少也得要打扮得光鲜亮丽吧。   可不能被新娘子给比下去。尤其那个新娘子是简瑶。   所以说其实每个女孩子都是很小心眼的,尤其是在牵扯到“喜欢的人”、“暗恋对象”和“情敌”这些关键字的时候。   相比木以夏在商场悠闲悠闲想着怎么打扮自己,李熏然就没有那么闲了。到了警局之后他就把重塑的照片交给后勤急忙让他们登上网寻找死者家属、联系法制节目刊登死者照片,又把剩下的闲人能找的都找来,一起翻这几年丢失孩子的案子,把所有失踪孩子的照片资料统计出来逐一比对。   一直忙到午饭点过了李熏然才想起来自己答应木以夏要吃午饭,打电话叫了个外卖。已经过了饭点的关系,外卖送来的挺快,只是李熏然打开吃了没两口警局就来了电话,说是第六医院发生了医闹。李熏然嘴里塞着一口菜看着这满屋子人几乎都被自己抓去翻案子只剩下他自己和正队大眼瞪小眼,没办法只能匆匆把嘴里的东西咽了赶紧带了小陈和小周开车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闹事的几个家属已经被保安按住。李熏然上前问是怎么回事,这才知道是一个孩子出了车祸,右边大腿往下整个被卡车碾过,软组织、神经、大血管已经严重损伤无法修复,肌肉骨骼无法接合,需要截肢保命。   当时孩子家属找不到,身上证明身份的证件一样没有。普外的医生找了骨科主治说明情况,没有家属签字没有人能做这个决定,但是这么耽误着这孩子的命肯定保不住。骨科主治当机立断上手术台给孩子做了截肢手术。   只是后来孩子父母来了看到自己孩子好端端少了一条腿立马不干了,不但不感谢医生救了自己孩子的命,反倒哭闹着让骨科主治还孩子的腿。急救室被闹得一团糟,小护士急忙去骨科把骨科主治找来让他给孩子父母解释。   六院骨科的主治医生刚刚三十一岁,博士毕业,年轻有为。小护士来找他的时候他刚下了这一天的第四台手术,一点疲惫来不及休息就跟着小护士去了病房,跟孩子父母解释如果当时不截肢孩子会因为失血过多、组织坏死感染肾脏造成肾衰竭而有生命危险。可是孩子父母不懂这些,他们看这主治医生年轻的过分,认定他是拿自己儿子当了练手,随随便便就截了肢。孩子的父亲揪着骨科主治的领子要打人,幸好年轻的主治医生会那么两下子擒拿,直接把人摁地上了。   好在没出什么大事,李熏然让小周和小陈押了那两位孩子家长回了警队,回头找这位主治医生的时候才得知这位主治医生今天还有两台手术要上,现在正在手术室做手术。感叹了一句医生这个职业也和警察差不多都是受累的命,告诉小护士让这位主治医生下了手术到警局来配合做个笔录。   小护士没什么反应,对着李熏然的脸看呆。李熏然觉得奇怪,不光是这个小护士,好像周围的医生和护士都在低声说着什么,眼神有意无意地瞄着他。   难道是职业敏感性太强?李熏然正奇怪着,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木以夏的短信。 ☆、Chapter 17   木以夏逛完了商场里所有店之后终于买到了一件称心如意的小礼服。中午饭因为逛得太起劲略过了,现在累了又没什么胃口,木以夏索性提着购物袋去了一家咖啡店点了杯咖啡又要了个小蛋糕,一个人惬意地坐在店里喝咖啡吃甜点。闲得无聊又想起李熏然,她摸了手机给李熏然发短信。   ——李警官,在忙什么呀?   李熏然的短信回的挺快。   ——第六医院发生了场医闹,我来看看。   医闹?不会是拿刀砍人的那种吧!木以夏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手里吃蛋糕的叉子回短信。   ——你没受伤吧?   ——没有,那个医生学过几下擒拿,我去的时候闹事的人已经被摁住了。   木以夏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   ——没事儿就好,吓死我了。   ——你不会以为我被人打趴下了吧!   ——……   没以为你被打趴下了总之怕你吃亏。看过李熏然被谢晗囚禁这个事儿之后木以夏对他整个人的身体素质充满了不信任。   谢晗……说起谢晗,木以夏又想起昨晚陷入梦魇的李熏然。   按常理来说,在经历这些之后,李熏然确实可能产生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但是经过心理医生的辅导,他应该已经痊愈了才对,昨天是因为她提到谢晗引起的巧合吗?   木以夏用牙齿咬着叉子,手指捏着转了转。   这个问题……看来还是得找个合适的时间问问李熏然。   木以夏敲定主意,继续和李熏然聊天。   ——看不起我吧?我在警校时候擒拿格斗可是第一!   诶哟?木以夏挑了挑眉毛,看不出来小警察武力值还挺高。可是木以夏脑内长了小恶魔犄角的小木以夏却拿着三叉戟一脸邪恶地挖苦,格斗第一还被抓被囚禁?头上顶了天使光环的小木以夏忽闪着洁白的大翅膀辩解,他当时是被炸晕了好不好,要是两个人对打,谢晗肯定会被打趴下。   木以夏思考了一下脑内小人的两种说法,决定还是不打击小警察的自信心,恭维一下好了。   ——(⊙o⊙)……厉害!   ——那是!好了,我要开车回警局了,一会儿去看看分尸案的进展再告诉你。   ——好,路上小心。   木以夏放下手机,开心地解决了剩下的甜点和咖啡,去化妆品店买了点化妆品,买完之后觉得自己头发也该修修了就去发型店重新做头发。临走的时候路过了一家很可爱的饰品店,看中了一本素描本买了下来。逛了一天她累要命,按了一下手机,晚上八点多。木以夏一边走路一边顺手发了个短信给李熏然。   ——李警官,加班呢?   李熏然的短信过了一会儿回进来。   ——等着人做笔录。   ——晚饭吃没?又废寝忘食啦?   ——……还没。   ——我也没,正好给你带过去。想吃什么?   木以夏发完之后想了想,又加了一条发过去。   ——不许说不用,不然我罢工给你看。   李熏然看着又闪进来的一条短信内容,又看了看自己刚打完还没发出去的草稿。   ——不用了,我不饿,你快点去吃吧。   这丫头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她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人家可是犯罪心理学家,也算是个心理学家吧李警官。   于是李熏然任命地删了短信重新写了一条发过去。   ——都行,谢谢。   木以夏看了短信内容满意地笑起来,兴冲冲跑到旁边的饭店打包几个菜带走,出了门拦了辆出租车直接去警局。   李熏然在看到那个传说中会点擒拿的、六院骨科主治的时候总算是明白了为啥整个六院不管是医生还是护士看到自己都一副吃惊脸的表情。   这也太像了吧!   李熏然真想给自己老爸打个电话问问他是不是有个失散多年的兄弟,或者老爸是不是曾经在外面犯过什么错误留下一笔孽债。(李局长:我看你皮痒了)   而看到李熏然的主治医生也是一脸懵逼,两个人在审讯室大眼瞪小眼了好一阵。   直到木以夏拎着饭菜进来。   木以夏打车进了警局,路过办公室看到大家都在熬夜翻档案,随便抓了个人问了李熏然在哪,说是在审讯室做笔录。木以夏先把买的衣服化妆品都放在李熏然办公室,提着饭就去了审讯室。   只是一打开门眼前坐着的两个人同时转头看她时她就懵了。   她眼前坐了两个李熏然。   停顿了两秒,木以夏勉强对李熏然笑了一下,“……你弟弟?”   李熏然眉角一抽,“他是今天碰上医闹的骨科医生。还有……”李熏然把对方的基本资料放在木以夏面前,“我比他小。”   木以夏目瞪口呆。   骨科主治的名字叫赵启平。木以夏听了之后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名字是上个时代的画风吧……还是李熏然好听。看这个医生挺年轻的,估计生在那种知识分子家庭,家长都传统又古板。而这位主治本人呢,瞧这样子前三十年也过得一帆风顺鲜少正面碰到这种挫折,大概今天做了几台手术又挺累,低着头的小表情跟朵蔫了的喇叭花似的。   赵启平当然不知道木以夏心里在想什么,李熏然问什么他就答什么,木以夏拿着本子仔细记下来。听了几个问题之后整件事她也大概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医闹原来是这么回事。美国的医疗制度和中国不同,出现医疗纠纷就法庭上见,看病过程都有保险公司跟着,她也就不了解。现在听完了整个事她只觉得自己都要气炸了,原来还真有人把无知当骄傲,医生救了孩子的命不敢写还忘恩负义。   对面的赵启平显然也被这事闹的心情低落。木以夏噘着嘴在心里表示同情理解,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还被楸着差点挨打,换谁谁不低落啊。仔细看看赵启平的脸和脖子,还有几道鲜红的指甲印,冒了点血,估计是那位孩子妈干的好事。   真气人!   木以夏脸都皱了起来,用力写字撒气几乎把本子戳破。   李熏然这边问完了问题,瞧着对面赵启平顶着自己的脸一副沮丧的样子,忍不住开口安慰了两句,“这事儿我们会和病人家属协商好的,你也别太失落。”   “好,谢谢。”赵启平还是低着头,声音低沉。   木以夏放下手里转了好几圈的笔,啪地拍在桌子上再也忍不住,“失落个什么劲儿,你又没做错。当时的情况就是得截肢救人,你要是不救孩子家长还得拉着你问你为什么不截肢让你还他们孩子的命呢!”   李熏然被木以夏拍笔的声音吓了一跳,再接下来看到木以夏炸毛整个人都呆了。   赵启平总算是抬起头正眼看了对面坐着的木以夏,眨巴眨巴眼睛不说话。   “你做的没错,不截肢那孩子肯定没命。你是一个好医生,别拿别人的无知给自己添堵。”木以夏炸完毛心情总算舒畅了点,“家属不懂医学知识,如果需要我会跟他们解释一下当时的情况。”   “你……知道?”赵启平总算开口。   “当然,我在马里兰州医院呆过几年。”木以夏一句话带过,侧头看了看李熏然,“李警官你问完了吧?”   李熏然点头。   “太好了!吃饭吃饭。”木以夏把饭拎过来放桌子上,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赵启平,“……赵医生,你也没吃饭吧?我买了挺多的……一起吃?”    ☆、Chapter 18   最后赵启平还是被木以夏拉住一起吃了饭。   这顿饭吃的挺开心,赵启平本来就是个有意思的人,木以夏又擅长交际又不扭捏,两个人聊得挺投缘。至于李熏然么……见有吃的就开心了,没空聊。   这顿饭吃了一半木以夏正给李熏然和赵启平讲她遇见过的最奇葩的病人。刚说了个开头就听到有人敲门,三个人抬头往门口看,是值班的警察,说是有人找赵启平。赵启平嘴里塞了一口没吃完的饭,鼓着半边脸一边嚼一边跟着值班警察去了会客室。   木以夏嘴里叼着筷子看着赵启平的背影,侧头看李熏然,“你不去看看?”   “唔?”李熏然往嘴里塞了一块寿司,抬眼看了一眼木以夏。   ……这俩人不光长得像吃相也挺像的。木以夏在心里默默吐槽。   “赵启平啊。万一要是孩子的其他家属找他闹事怎么办。”   “……”李熏然嚼了嚼嘴里的寿司,赶紧起身往外走,“去看看。”   木以夏其实只是逗他玩玩没想到他当真,诶了一声没留下人,只能放下筷子跟着那人一路走到会客室。   老远就听到赵启平的声音传过来,还有个女孩子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回的国?”   “刚下飞机就来了。听我哥说你碰上医闹,还进了警局,我就来看看。”   李熏然和木以夏总算走到了会客室。李熏然站在门口一边嚼嘴里的寿司一边看着前面两位的互动,木以夏则是观察起赵启平对面站着的那个女生,长得精致温柔气质典雅端庄,看起来像个大家闺秀。有点眼熟。在哪里见过来着?   木以夏微微抬眼在记忆库里搜索这个人的影子,是谁呢……   对面两个人的谈话还在继续。   “你在干吗?”   “做笔录。”   “做笔录能做得满嘴油?你骗鬼啊。”   “……警察们觉得我没吃饭挺可怜,赏我口饭吃。”明显装可怜的声音。   “你不是从来拿酒当饭吃的么,不吃也……”女孩子明显不吃他那一套,不屑地哼了一声,说了一半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顿住,“……你脸怎么了。”   “没事儿……被挠了两下。”赵启平伸手摸了摸女生的头发顺毛,似乎看到了女生明显质疑的眼神再次保证,“真没事儿。”   “……我叫管家做好饭了,去我家吃吧。”   赵启平总算是露出了李熏然和木以夏见到的第一个笑容,“好。”   木以夏挑了挑眉毛,这是女朋友的节奏?   赵启平走过来,“今天谢谢两位警官了。托你们的福我好多了……改天我请你们吃饭。今天就先回去了。”   “恩。”李熏然总算嚼完了嘴里的寿司,“路上小心。”   赵启平朝木以夏点了点头,木以夏微笑着挥挥手当做告别。视线触及赵启平身后的美女,看到她微笑着朝自己和李熏然点头当做打招呼。   赵启平搂着女生走出了警局。木以夏侧头看着李熏然,“熏然熏然,你觉不觉得那个女生很眼熟?”   李熏然一边往回走一边回应,“眼熟?没有吧。”   他脑子里现在心心念念的都是没吃完的那一半饭。   “在哪见过呢……”木以夏走到李熏然旁边坐下拿起筷子,却不继续吃,杵着饭粒戳戳戳。   李熏然开启自带屏蔽功能屏蔽外界的一切,自己吃的开心,眼皮都不抬一下。   一直到李熏然吃完饭木以夏才轻呼了一声,“啊!我想起来了!她是那个小提琴家!谭之音!”   李熏然眨巴眨巴眼,“……不认识。”   到两个人吃完饭失踪孩子的案件统计还没有完。木以夏和李熏然收拾好了桌子上的残羹剩饭,把饭盒都打包装进塑料袋,系好了摆在一旁,想着走的时候一起带下去扔了。   “李警官,你今天不会又要加班吧。”木以夏坐在李熏然对面,两条手臂放在身前交叉。   “我……”李熏然抬头看着对面木以夏的小眼神,再想加班也狠不下心,“……怎么……你有事?”   “明天薄剥皮的婚礼……要早起的。现在都这么晚了……”木以夏慢慢地向下趴,把下巴放在手臂上睁着一双可怜兮兮的大眼睛看着他,“熏然,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   李熏然这时候发现,好说话、心软、不会拒绝人,这些都真是他的致命伤。   其实木以夏叫李熏然送她回家另有目的,昨晚李熏然的梦魇是梗在她心里的一根刺,她担心李熏然的PTSD还没有痊愈。   因为晚上的关系,路上车并不是很多。木以夏一路上都在想要怎么问问李熏然关于谢晗的情况,问少了怕了解的不够,问多了怕李熏然不自在。   无奈之下只能给薄靳言发短信。   ——李熏然在囚禁过后是不是曾经有过PTSD的症状?   薄靳言的短信回得很快。   ——我以为你这时候应该对我送上祝福而不是询问无关人士过去。   说句好听的会死吗。木以夏咬牙切齿。   ——少废话,昨天晚上他做梦梦到被谢晗囚禁的时候,我怀疑不是第一次,他可能还有轻微PTSD症状。   这次薄靳言发来的信息让木以夏再也问不下去。   ——你们昨天睡一起?   ……聊不下去了。   木以夏摁灭了手机塞进包里,不再继续求助薄靳言,抿了下嘴唇转头看李熏然,“熏然……那个……”   李熏然专注开车,并没有侧头看她,“恩?”   木以夏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想了个委婉的说法,“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呀。”   昨晚?   李熏然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颤了一下。细小的颤动并没有逃过木以夏的眼睛。   看来……还是有影响啊。   木以夏说话的声音变得很小,甚至有点小心翼翼,“我昨晚……听到你说梦话。”   李熏然没有说话,开车进了木以夏住的小区,把车停在木以夏住的楼下。   木以夏并没有下车的意思,一直侧头看着李熏然,眼里装满关心和担忧,“熏然,你和我说实话,你现在是不是还是时常会梦到谢晗。”   李熏然的身体一僵。   木以夏看到他不能自已地颤动,心跟着狠狠疼起来,“你……还会一直梦到被谢晗囚禁的时候吗?”   其实被谢晗囚禁的时候,李熏然一直以为自己是没命活着走出那个小小的四方形囚室的。   他记得薄靳言说过,谢晗是通过折磨人来获得快感。谢晗想从他身上得到征服正义的快感,他就偏偏不让他如愿。谢晗让他承认他聪明,他就说他是变态罪犯;谢晗让他吃饭,他就饿着;谢晗让他承认自己是作品雕刻,他就说自己是李熏然。   谢晗在他身上得不到任何征服的快感,就越发狠厉地折磨他。李熏然触到谢晗内心最深处的征服欲和施虐欲,所以谢晗并没有杀死他——不是不能,而是舍不得。   他想彻底摧毁李熏然,从里到外,从心到身。摧毁他清澈坚定的眼睛,摧毁他正义坚韧的内心,摧毁他抗衡自己的坚持和傲气。   李熏然是一棵高傲的白杨,谢晗几乎病态地想要折断他的信仰他的骄傲他的坚持。   谢晗开始给李熏然注射药物,开始定时给李熏然电击。他太了解什么样的刺激能让李熏然崩溃,药量、电伏都拿捏的恰到好处,李熏然生不如死。   李熏然清楚地记得那些灌满药水的针头没入手臂青色血管时的绝望,他想阻止,想挣扎,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几乎感觉到那些药水穿过皮肉窜进血管与血液融为一体的感觉,能感觉到电流穿过太阳穴和脑髓直入脑干的疼痛,他觉得自己快疯了。他的身体里似乎分化出了另一个他,我是我,我不是我。   后来李熏然被谢晗放了,又经过枪击事件,休养了长达一年之久。最开始他几乎整夜整夜都无入眠,就算睡着了也会一直梦到谢晗,梦到自己被囚禁的日子,梦到那些没入血管的针头和穿过太阳穴的电流。心理医生说他这是PTSD的一种,创伤性再体验症状,是正常反应。李熏然努力积极配合治疗,伴随着心理辅导和药物辅助,他逐渐恢复,也在一年后通过了警局的心理测试再度回到刑侦的岗位。只是经历过的永远都会留在心里,谢晗永远是他心底一块碰不得的角落。   木以夏听完这些之后只觉得心被狠狠剖开了一个口子。有一瞬间她几乎难过地想哭,他们遇到的太晚了,如果她早些遇到他,他也许就不会被抓走,更不会被囚禁;如果那时她给他做手术的时候就跟薄靳言要了他的档案,他痛苦艰难痊愈的过程,她也就不会错过。   此时此刻,月光下的李熏然,眼波平静地对她说着这一切,就像讲另一个人的故事。他的眼睛依旧很亮,只是不知为何木以夏就是看到了疼痛的影子。她想去抚平他心里的褶皱,带走他受过的疼痛,哪怕转移到她自己身上也好。   那一刻木以夏终于明白,她是真的喜欢上了他。 ☆、Chapter 19   木以夏想到两年前她为李熏然做手术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不认识李熏然是谁,只知道这是鲜花食人魔案的受害者,在谢晗手中活着离开的人,薄靳言的朋友。   她一瞬间想起当时李熏然的情况,还有手术台上的各种突发症状。   如果她有一步做错了,或者有一步判断错了,那么李熏然就不会这样坐在她身旁、对她说着那些过往了。   木以夏没由来得觉得后怕,却又无比庆幸。   李熏然还活着。活在她的身边。   那天晚上,木以夏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了两年前在马里兰州医院身中三枪、浑身是血的李熏然。   梦里李熏然毫无生气地躺在手术台的床上,身旁的仪器显示着一条笔直的白线,无论木以夏做什么都无法阻止冰冷的机器发出刺耳的悲鸣。   不,不要,熏然,不要死!!   木以夏惊醒,睁开眼的时候温热的眼泪争先恐后地奔涌出来。从血管冒出的冷汗从身体内部渗透到全身,她深吸了两口气平复呼吸和心跳,拿起电话就想给李熏然打电话。   按亮手机发现已经是凌晨三点。窗外的冷风吹进来,木以夏被吹得打了个寒颤,清醒了一些。李熏然应该已经睡下,那只是个梦。木以夏松了一口气,手机还提示了好几通未接电话,都是薄靳言打来的。还有一条短信,木以夏划开来看。   ——你是不是已经和他进行了肉体交流。   ——我不认为你们的灵魂合一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神经病!   木以夏没好气地把手机扔回桌子上。   反正也睡不着了,木以夏索性起身开了壁灯拿了画板画画。画板上还夹着上次她熬夜画出来的站在机场盲目寻找她的李熏然。他周围的人群被木以夏特意描糊,就像她那天她看到他的感觉一样。   木以夏突然很想把与李熏然相处的一点一滴都记录下来。   她想起自己昨天新买的素描本,是可拆卸纸张的那种。于是她把那副画拆下来,按照素描本的大小认真裁好,用打洞机打了两个小洞,再顺着打开的活页□□第二页。   她想起梦里的李熏然,躺在手术台上毫无生气地闭着眼睛。她终于明白她多么怕会失去这个人。   木以夏从活页中抽出一张纯白的素描纸夹在画板上,拿起笔画起了记忆里在马里兰医院受伤的李熏然。   紧闭的双眼,握枪的手指,病服上晕染的血迹。   这一画便是三个多小时,完工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多。木以夏把画板上画好的素描取下来放在素描本的第三页。拿出一根铅笔,返回第一页,认真、虔诚在正中间写上一段话。   “I love you.   I’m sorry that I’m late.But please believe methat you’ll never be alone.   Now I just want to record the days we are stilltogether.”   (我喜欢你。   对不起,我来晚了。但是请你相信,以后的日子,你再也不会是一个人。   我只是想单纯地想记录下,那些与你一起的时光。)   翻开第二页,是第一张画。在下面,她同样用铅笔补上一句话。   “In that big crowd of people,I just sawyou.   I have believed that it is destiny so.”   (茫茫人海中,我只看见了你。   我想这也是命运。)   再往后翻,是她刚刚画好的那副素描。她伸手轻抚着李熏然的眼角,提笔在下面写。   “Thank you for you are still by my side.”   (谢谢你还在我身边。)   木以夏放下笔,转头看着窗外渐渐变亮的天空。   新的一天来了,她明白了自己的心,她绝对不会再浪费时间。   薄靳言的婚礼定在早上十点。木以夏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吹干头发,坐在梳妆台前琢磨化妆。   刚刚抹了水乳薄靳言的电话就打进来。木以夏想起昨天晚上他打的好几个未接电话,硬着头皮戴上耳机接了。   “为什么不接电话。”   “昨天我跟李熏然聊天了,他详细跟我说了一下他这一年来的状况。”木以夏说的坦然,尽量让自己语气平淡,“手机调了静音没看到,聊完了有点晚就没有回。”   薄靳言没有过多纠缠,听了之后只轻轻哼了一声。   “李熏然的情况怎么样。”   木以夏松了一口气,薄靳言这关算是过了,她还以为他会揪着她问过夜那事呢。放松下来木以夏开始挑化妆品,“他之前确实有过深度的PTSD,通过警局的心理测试也不代表完全痊愈了,提起谢晗他多多少少会有点不舒服,应该还是会有创伤后再体验症状,只不过没有那么频繁了。”   薄靳言沉默着没有回应。   “不过不严重,我这段时间会陪着他。”木以夏挑好了粉底,打开盖子挤在手上,“我喜欢他。”   “这是迟早的事,我已经预测过。我的侧写从来没有出错过。”薄靳言语气平淡。   木以夏拿着海绵的手一顿,镜子里的脸有点抽搐,这臭屁的语气真是没谁了……   “你现在在做什么。”薄靳言继续问。   “化妆啊。”木以夏继续拍粉底液,“你说完了没有,新郎官很闲是不是啊?”   “一个小时之后我会找人去接你。”薄靳言说完便挂断了电话,把木以夏的一声诶直接关在电话里。   木以夏摘了耳机有点无奈,找人,找的什么人啊,傅子遇还是李熏然?   老套。木以夏翻了个白眼,继续拍粉底液。   涂涂抹抹纠结了将近一个小时总算是化完,木以夏小心翼翼换了衣服穿上高跟鞋照镜子。她穿了一件浅蓝紫色的晚礼服,欧式设计,前胸后背绣着藤蔓和花,一直蔓延到裙摆前端、侧摆、后部,从腰向下坠着大朵盛开的花,又与裙色相得益彰。她把头发盘起,留着耳鬓一缕卷发,戴着配套的头饰花环。木以夏对着镜子照了照,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在玩cosplay,cos花仙子。   有点夸张啊……木以夏转着圈审视了一通,额……确实有点夸张。   好像太夸张了……木以夏伸手扶额,她现在反悔去再挑一套衣服来得及吗……   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熏然。   答案是,来不及。   李熏然其实完全是被抓壮丁过来的。   简瑶的婚礼他和父母自然在邀约之列,一早就去了简婶家看看有什么忙能帮。简瑶还在梳妆,见了李熏然笑得温暖甜蜜,“熏然,你来啦。”   那一刻李熏然的内心说不上是什么样的心情多一些,有开心,有难过,有感慨。他曾经梦到过这样的简瑶。梦里的简瑶身着婚纱,恬静地笑着朝自己走来,哪是属于梦中的他和简瑶的婚礼。而现在简瑶真的要结婚了,新郎却不是他,而他自己,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   原来时间真的可以冲淡一切,包括感情。   李熏然笑着走到简瑶身后笑起来,“哟,公主陛下今天打扮的不错嘛。恭喜你啦,终于要成家了。”   “谢谢。”简瑶的笑容明亮幸福。   李熏然刚想继续说话,就听到后面傅子遇的声音传过来,“以夏?以夏还没来吗?”李熏然回头看,傅子遇一边左右看着一边喊着木以夏的名字走过来,走了几步视线和李熏然交织在一起,“熏然,你看到以夏了吗?”   “以夏?没有看到,好像还没有来吧。”   傅子遇苦了一张脸,低声念叨,“这可怎么办……她不会迷路吧。她是个超级路痴……”突然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抬起头看向李熏然,“熏然,你跟她挺熟的,又是搭档,能不能帮我去接一下她?”   李熏然觉得自己真是顺风司机当惯了,再这么下去他要成为木以夏的专属司机了。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对傅子遇说了声好就拿了车钥匙出门,完全没看到身后傅子遇露出的透着阴险和算计的笑容。 ☆、Chapter 20   李熏然开车到了木以夏楼下的时候距离木以夏接到薄靳言的电话整整过去一小时十五分钟。   木以夏看着电话上闪烁的“熏然”两个字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如果是傅子遇来接,她还能当做自己人商量着衣服会不会太夸张要不要换一套。傅子遇也算有点时尚知识,多少能给她当个参谋。   偏偏来接的人是李熏然。   这下子不光参谋没了,换衣服的计划都流产了。木以夏叹了一口气,接了电话,“喂,熏然?”   “以夏,我来接你了,在你楼下,你准备好就下来吧。”李熏然的声音还是和往常一样低沉磁性,木以夏想这人的性格却不像声音一样沉闷,烂好人又好说话,少不了被人欺负。   这次来接她估计又是被傅子遇和薄靳言连通起来框过来的。   这烂好人性格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我马上就下去。”   木以夏挂掉电话拿起包包,再次对着镜子转了一圈。   不管了,夸张是夸张了点,不过也盖不住好看啊。木以夏拉了拉拖地的长裙,额不过……这也有点麻烦就是了。   李熏然看到的木以夏的时候是震惊和懵逼的。   这是要去戛纳电影节走红毯还是要去参加婚礼??想想刚刚出门时看到简瑶那一身素白只带了点褶皱的婚纱,再看看木以夏华丽精致的着装和妆容——她其实并没有化浓妆,却自然又精致。木以夏平时懒得化妆,大多时候为了防晒只涂一层BB或者粉底就出门,如今精心打扮一番让李熏然看了确实惊艳。   但是比起惊艳,惊吓的成分好像更多。   木以夏走得越来越近也就越来越看得清李熏然完全目瞪口呆的表情,同时她也就越来越心虚。   李熏然的表情里明显不是惊艳,而是一副“你怎么能穿的这么夸张”的脸,就差把这几个字写脸上了。木以夏挫败地叹气,李熏然那么喜欢简瑶,她穿成这样喧宾夺主,他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搞不好要生气。   木以夏有点不自在地攥着裙摆,有点窃窃地开口,“熏然……我穿成这样……是不是不好看?”   不好看?完全相反,好看到有点扎眼。李熏然回过神看着她蔫蔫地低着头,有些无奈地笑起来,“很好看。”   木以夏听了他这句话猛地抬起头,眼睛都亮了,“真的吗?”   李熏然看她这样子再也不忍心说她穿的太花哨,“真的。”说完无奈笑了一下打开车门,“时间不早了,我们直接去酒店吧。”   木以夏开心地点头答应,这才有心看李熏然的装束。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白衬衫黑马甲黑外套,脚底踩着一双带着柳丁的黑皮鞋,一双长腿又细又长,身形消瘦挺拔,就连微卷的头发都细心打理过,从发梢到脚跟都透着撩人的帅气。   这样的李熏然,哪个女生看了不会怦然心动。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俩都穿的这么亮丽,又成双成对地过去了,别人会不会误以为是他们俩结婚?   木以夏这样想着,忍不住勾起唇角。   傅子遇看到李熏然接到木以夏过来的时候总算是舒了一口气,可刚喘完下一秒他看到木以夏本体的穿着打扮的时候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姑奶奶到底是来参加婚礼还是来搅局的?穿成这样他要是新娘子都要打人了。   门口三三两两参加婚礼的宾客的视线已经黏在木以夏和李熏然身上挪都挪不动,俊男美女谁不爱看。傅子遇三步并作两步急吼吼上前拽了木以夏的手就把人往酒店电梯拉。   “诶诶诶Kris你干嘛!”木以夏碍于面子不敢反抗地太过,转过头求救似的叫李熏然,“熏然,熏然……”   “闭好你的嘴。”傅子遇一边拉这她一边丢给李熏然一句话,“熏然你也跟着一起来啊。”   李熏然哦了一声把车钥匙递给门童跟着傅子遇的脚步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奇怪,“我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给木大小姐换一身比较正常的装束。”傅子遇扶额,还是薄靳言棋高一着,料定木以夏肯定会穿的相当出彩抢风头,提前准备了一件低调的小礼服,不然傅子遇这几个月精心准备的婚礼算是要被搅黄了。   木以夏换上了傅子遇递给她的礼服,打开门对着傅子遇和李熏然翻白眼。李熏然听到开门神抬起头来看,这次她穿了件香槟色的及膝短裙,整件衣服没有什么繁杂的设计,韩版公主裙风,公主线在胸下面,显得腿又细又长。   这个装扮确实比之前的要正常很多。李熏然在心里赞同地点头。   木以夏对着镜子转了一圈,从镜子里向后看傅子遇,“这裙子谁挑的?”   傅子遇懵,“我啊。”   “淘宝上100块包邮?”木以夏扯了扯裙摆。   “……”真让你说中了不过是二百块包邮。傅子遇嘴角抽了抽,有点心虚,“哪能啊……”   木以夏剐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我觉得你穿这身比之前那身好看多了,是不是熏然?”傅子遇知道自己说话在木以夏心里没分量,故意拖李熏然下水。   “啊?”李熏然被突然点名实力懵逼,转头看向傅子遇,这人正朝着自己狂眨眼,大意是让他配合。于是李熏然磕磕巴巴地点头,“额,恩……”   “看吧summer,熏然都说这身更好看。”傅子遇接着吹,“你看这设计,胸部以下都是腿啊。”   这话说完,木以夏嘴角抽搐了一下,李熏然一脸的excuse me。   ……吹过了,这下有点尴尬了。   三个人进会场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李熏然打了招呼就直接去自己父亲旁边坐下,那桌坐了很多与简瑶亲近的人,木以夏一眼就看到了李局长,李局长自然也看到了她。   果然是父子啊。木以夏礼貌的朝他点头表示打招呼。   来的人不算多,简瑶这边请的宾客有李熏然一家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亲戚,而薄靳言这边就有点惨淡了——他人一直在国外,性子又孤僻,除了傅子遇一个朋友就只有木以夏这么个小师妹。   婚礼的桌子是按照男方亲属和女方亲属这样摆设的,女方那边坐的满满的,男方这边——桌子空的。木以夏看着这场景有点想扶额——为什么她觉得这么丢人,这人缘到这份上也算是做人失败的一部分吧……   木以夏侧头看向傅子遇,小声问,“我们该不会要坐那一桌吧……”   “是啊,男方宾客就我们两个,不坐那坐哪。”傅子遇一脸坦诚。   “……”木以夏扶额,“你不觉得特别丢人么……”   这其他桌子满桌子坐的都是人,这桌只坐他们两个,现在不知道多少人有意无意看着那桌谁会坐。   “好像是有点……”傅子遇无奈,“可是靳言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能有个朋友天才要下红雨了。”   “……我真不想陪他丢这人。”木以夏嘴角抽搐,“大不了我不吃了不行么。”   “你别闹啊,你师哥的婚礼,你怎么能说跑就跑。”傅子遇心里警铃开始响起来,“我告诉你,你走了这桌就我一个人,你可不能丢我一个人不管,你得负责。”   “我是睡了你还是占了你便宜,还要我负责?”木以夏一脸excuse me,眉角一抽瞬间开启对喷模式,“就凭你给我淘宝买了一条一百块包邮的裙子就指着我陪你赴汤蹈火?”   不是一百是二百!傅子遇咬牙切齿。   没办法只能上重头戏了!傅子遇亮出最后的杀手锏,“你如果留下来,我一会儿让李熏然过来这桌坐怎么样?” ☆、Chapter 21   木以夏挑了挑眉毛,“How”   傅子遇拍拍胸脯,一脸势在必得,“交给我。”   木以夏一脸不信任地斜视他,一般除了三维复原傅子遇拍胸脯跟她保证的事儿到最后都没有什么好结果。傅子遇看了她的目光里写满了不信任,突然有点心虚。   木以夏懒得理他,暗暗打量起整个会场和宾客来。傅子遇布置的很正规,薄靳言的父亲和继母和简瑶的母亲被安排在一桌,薄靳言的姐姐尹姿琪也在。   坦白说木以夏和薄靳言认识这么多年见到他家人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么多次她也从来没见过他父亲。木以夏不喜欢掺和别人的家庭,也不像傅子遇一样是个人精和谁都能自来熟。薄靳言理解她,所以从未强迫她。   木以夏偏头小声跟傅子遇咬耳朵,“那个就是薄剥皮的父亲?不太像啊。”   “是啊。我其实也是第二次见他。”傅子遇小声回,“我也觉得不太像,也许靳言长得像他母亲的地方多吧。”   木以夏认同的点头,“不过他脸长,这点随他老爸了。”   “噗。”傅子遇没憋住喷出来,“你这张嘴能不能留点德……”   “我说话坦诚。”木以夏泰然自若,“不过他爸妈都来了,尹小姐也来了,宾客居然才这么点……男方宾客就我们两个也太扯了吧。”   “这桌本来安排就是靳言的朋友……他家里人如果来宾客也要坐别桌。”傅子遇叹气,“薄爸爸他们认识的人都在美国,之后靳言和简瑶会再去美国办一次婚礼的。”   木以夏嘴角抽搐,“那干嘛还要费尽心思整个男方亲友桌出来,这不是自取其辱昭告天下薄靳言这人奇葩到没朋友么……”   “你以为我没想到啊,我能不知道他什么德行吗。我开始就想把这桌撤了,可是薄爸爸看到有女方亲友就问我男方亲友为什么不单立一桌……我能说你儿子嘴欠到没朋友么!”傅子遇说道这事儿也是一肚子苦水。   ……好像还真没法说什么。木以夏思索了一下,一脸心疼地拍拍傅子遇的肩膀,“真是辛苦你了Kris。交友不慎,这个锅你自己背吧。”   傅子遇一脸黑线,刚想反驳她说你跟他也彼此彼此吧,音响就传来了司仪的声音,“我们的仪式马上要开始了,伴郎请到台后来。”   木以夏的眼皮跳了一下。   伴郎……伴郎应该是男方这边出吧。   所以这伴郎难道不是傅子遇么……   闹到这时候木以夏才明白感情这桌子就她一个人,瞪大了眼睛转头看向傅子遇。   傅子遇在感觉到木以夏刀子一样的目光后立马起身开溜,脚下生风绝尘而去,当年学校运动会都没见他跑这么快。   木以夏看着他的背影目瞪口呆,心里长得草能喂饱一只澳大利亚羊驼——实力坑妹啊我去!敢情到最后留她一个人在这桌吃饭啊!!   不过也算傅子遇有点良心,一边应了司仪一边跑到李熏然这桌他匆匆跟李局长李夫人打了招呼礼貌地说那桌就以夏一个人作为同僚搭档他能不能去陪陪以夏之类的话。   木以夏看着李熏然转头征求了一下父母的意见后就起身朝着她走过来,后面那桌是李局长冒光的眼睛和李夫人询问的眼神整个人都有点崩溃。李夫人趴在李局长耳边问了句什么,李局长回答了之后木以夏又看到李夫人的眼睛亮了起来,两个人的眼神跟会冒光的雷达似的一直盯着她发射激光,她锋芒在背如坐针毡,整个人都不自在了。   这事态有点不往控制方向发展了啊喂!薄靳言和傅子遇这两个坑货……   李熏然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似的在以夏身边坐下,“以夏,子遇让我来陪陪你,这桌怎么就你一个人?”   要不是你过来了其实我也很想走啊!木以夏在心里海带宽泪,表面很有分度地朝着李熏然皮笑肉不笑,“我师兄做人太成功。”   李熏然显然没听懂,眨巴眨巴大眼睛很善良地给薄靳言开脱,“薄教授在这边没什么朋友是正常的,他毕竟在美国这么多年。”   木以夏微笑,李熏然不知道为什么却感觉到了阴森的味道,“熏然,这桌只有我们两个人,可以敞开了吃。吃饱了才有力气战斗啊。”   战斗……婚礼上战斗什么?李熏然懵。   司仪终于站在了台上,热情地宣布婚礼开始。木以夏坐正了,认真听着司仪说有请新郎出场,然后薄靳言便从舞台旁缓缓走上来。   今天他穿了一条定制的白色燕尾服西装,依旧是一脸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即使是这样木以夏仍然从他比平时明亮许多的眼睛里看到了喜悦。   人模狗样的。木以夏心里吐槽。   薄靳言在三个人中情商最低,但也是命最好的。木以夏同薄靳言和傅子遇一起度过了漫长的大学、硕士、还有博士的时光,一路经历过艰难走过来,也让她的人生不再痛苦孤单。在这之中,傅子遇永远失去了韩雨蒙,而木以夏二十四了初恋还留着,只有薄靳言——回国后遇到了简瑶,恋爱,结婚。   也许我也该真心的祝福他一下。木以夏认真地想。   木以夏走神的时候司仪又请了新娘出场,伸出手指向远处的大门。木以夏转头看到简瑶穿着白色的婚纱双手捧着捧花站在那里,她的右后方跟着身为伴娘的简萱。婚礼进行曲响了起来,简瑶缓步朝舞台走过去,脸上挂着温暖幸福的笑容。   几乎是婚礼进行曲响起的同时,李熏然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他的脑中飞速闪过了什么,他没有抓住。   是什么?   薄靳言扶着简瑶上了台,木以夏这才得空侧头问李熏然,“熏然,这个小伴娘是谁?”   李熏然没有回应。他的思维好像不受控制,飞速跨越着时间线,想要捕捉那一闪而过的画面。   是什么?   是什么?   “熏然?”木以夏见李熏然没有反应,又叫了一声。   李熏然像是突然回神一样,眼睛有了焦距,有些迷茫地看向木以夏,“什么?”   ……李熏然是看着简瑶出神了么?是因为他仍然非常喜欢简瑶,所以即使能祝福她幸福看着她嫁人,还是控制不住心里的难过?   木以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很好地掩盖住情绪,轻轻地继续问,“伴娘是谁?”   “……哦,”李熏然看了看简萱,“是瑶瑶的妹妹,简萱。”   瑶瑶,叫的还真亲热。木以夏在心里有些不爽地撇嘴,这样一闹腾她整人的心思更坚定,拿起手机给傅子遇发短信。   此时简瑶和薄靳言已经站在台上,司仪开始介绍这两位新人的结识过程,傅子遇和简瑶都下台坐在了亲属桌。木以夏找准时机发短信,傅子遇觉得自己手机震了,掏出来看。   ——帮我跟司仪沟通一下,我有个surprise给大家,kiss之前加一个环节,话筒给我就好。   傅子遇的眉心猛地一跳,脑子里想起的却是三个人在马里兰州的各种经历。木以夏睚眦必报,惹了她两次傅子遇就长了一辈子记性——付出的代价太惨烈。薄靳言生活单调,一般除了嘴上在木以夏身上占点便宜还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儿,这次怕是也难逃一劫……   ——我的大小姐,你要干什么这可是你师哥的婚礼,仅此一次,你可别胡来。   木以夏回得很快。   ——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我有分寸。保证是个surprise。   傅子遇看了这条短信之后挑了挑眉,这个surprise百分之二百都是整薄靳言的,但是木以夏怎么这么有把握能整得了他……想想薄靳言吃瘪出丑的样子他好像还真……没见过。   这种有点期待的感觉是什么啊喂!傅子遇内心深刻地检讨,端正态度回短信。   ——你得告诉我是什么,不然不能答应你。   ——我今天因为换了一条淘宝100块包邮的裙子心里很不爽,你最好别惹我。[微笑]   傅子遇打了个寒战。   ——……好吧……我给你安排……   ——Thx[微笑]   看着木以夏发过来的笑脸,傅子遇承认他怂了。   但愿木以夏不要在薄靳言人生里最重大的仪式上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情。阿门。   傅子遇痛心疾首地闭上眼睛。   抱歉了靳言……你自求多福吧。    ☆、Chapter 22   其实木以夏并不是一个小心眼儿的人,相反,她很大度,大度得不像个心思细腻的女孩子,尤其对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在她的概念里,陌生人就是菜市场的萝卜白菜,她没必要在意——也完全不值得在意。   所以越是亲近的人木以夏才会越放进心里,睚眦必报也只是和最最亲近之人逗着玩的乐趣。傅子遇知道她有自己的分寸从没出格过,所以才真的肯答应她。说到底是好朋友铁哥们的婚礼,又是他这个单身狗几个月来煎熬心血历经屠狗历程的成果。   好吧说实话他也真的很想看一看薄靳言被整后吃瘪的样子……咳。   放下手机后木以夏有点狡黠地勾起嘴角,回神看台上,已经到了要交换戒指的环节。傅子遇手里拿了女方的戒指上台打开递给薄靳言,薄靳言拿了戒指给简瑶带上的时候木以夏看到他侧着头小声对司仪吩咐了一句什么。   司仪点头表示明白。木以夏奸笑,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得意的时候转头看向李熏然,他眼神专注地看着台上的两人交换戒指,视线悠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往事。   木以夏不喜欢他这样的表情,轻轻侧头开口打断他的思路,“熏然,熏然?”   李熏然似乎想的入神了,完全没有听到木以夏的声音。木以夏伸手戳戳他的手臂,他这才回过神来,眨眨眼睛看着她,眼睛里写满了茫然。   台上司仪在两个人交换戒指之后故意想办法拖延两个人kiss的时间,一会儿说要回忆一下两人的过往才能有下一步进展,一会儿又说让男女双方表白之后才能进入下一环节。木以夏没有看台上,专注地看着眼前的李熏然,“你想什么这么入神。”   “……”李熏然顿了一下,“想起了一些事……有些感慨。”   木以夏看着他垂着头蔫掉的小表情心里也跟着不是滋味,李熏然肯定是想起了什么和简瑶的往事。他那么喜欢简瑶,即使已经释怀,这个时候终究会难过的吧。   不行不行,她今天的目的是要让李熏然忘掉过去向未来看的,可不能被他的负面情绪带跑。木以夏甩了甩头,微微凑近李熏然,“熏然,薄靳言没少奴役你吧?”   “啊?”李熏然被她这句无厘头的话弄得完全意料之外,眨了眨眼睛,“没有啊。”   “那是你人好不计较。”木以夏翻了个白眼,“他是我师兄,那剥皮性格我能不了解吗。”   在台上听着司仪扯回忆皮的薄靳言突然打了个喷嚏。   木以夏完全没察觉,继续给李熏然灌输自己的小恶劣思想,“你看,第一次你去机场接我,他奴役你去的吧。这次,你来接我,还是他奴役你的吧。”   “可是这次……是子遇让我接你的啊。”李熏然充分发挥了单纯和实诚两个词的词义,“他说你路痴,怕你丢了,让我去接你。”   “哎呀李警官,你怎么这么实诚,他们说你就信啊。”木以夏恨铁不成钢,“八成是薄剥皮和傅忠犬串通好了,说辞都是薄剥皮教的。”   台上拿着戒指盒子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傅子遇跟着打了个喷嚏。   李熏然茫然地眨巴眨巴大眼睛。   木以夏在他过于清澈的眼神中败下阵来,举手投降。   一秒之后,木大小姐转变策略,故作神秘地凑到李熏然耳边咬耳朵,“想不想让我帮你报失恋之仇?”   李熏然这次眼睛亮了。   简瑶简单却又深情地说了对薄靳言的告白后全场响起了一片祝福的掌声。木以夏和李熏然因为掌声的关系谈话中断,注意力又回到台上。   “下面有请我们的新浪薄先生来对新娘简小姐做一个简短的告白!”司仪高声宣布之后,   话筒终于被递到了薄靳言手里。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木以夏在满场的掌声中低声对李熏然说。   “……啊?”李熏然只来得及发出这么一个音节,薄靳言的声音就透过音响环绕在整个会场。   “我们早已经是灵肉合一的一体,凡言俗语、凡夫俗子又怎么能明白我们的感情。我认为这个环节完全是在浪费时间。”   说的正经八百严肃非常。   所有人都被薄靳言这番说辞雷得外焦里嫩——只除了薄爸爸非常认可地点了点头。   整个会场瞬间结冰。   木以夏用手横着捂住眼睛,不忍直视啊不忍直视,她尴尬癌已经被逼到晚期,她能不能说自己不认识这个人啊!   于是只能开始自我催眠——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   李熏然跟着木以夏捂脸,这真是……当年的“感谢你的自荐,可是我不认识你,没兴趣”再次在薄靳言婚礼上重现,只不过对象换成了整场的宾客,薄靳言越玩越大实在神勇。   还好司仪反应地快,从薄靳言手里抢过话筒,“薄先生果然风趣呀!大家都知道薄先生是知名的犯罪心理学家,而今天呢,薄先生的同窗师妹为了祝福这段姻缘,特地为我们准备了surprise环节,有请木以夏小姐!”   我不认识这个人我不认识这个人……what!   正自我催眠的木以夏听到自己名字之后腾的把手从脸上撤开,再然后她无奈的又想扶额——她明明是想整薄靳言现在却被司仪叫去救场,有没有搞错啊,整个人怎么这么难啊。   吐槽归吐槽,木以夏见过的世面也不少。她在会场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站起,脸上挂上得体的微笑,脊背笔直,优雅自信地缓步走上台,全然忽略薄靳言带着点危险的目光,从司仪手里接过话筒。   “其实今天这个surprise呢,并不是我来完成。”木以夏的声音经过音响传出来舒服好听,“在场的各位都知道,我师兄是犯罪心理学的教授,也是心里侧写师中的翘楚,他的侧写准确度几乎接近百分之百。可是他这个人太谦逊太害羞,不善于表现自己,他会的东西很多,你们想不到他很会做菜,尤其是做鱼吧”   李熏然在下面听着觉得有点不太对,不是说好要整人的么现在怎么帮着说起话来了……而且……木以夏用来形容薄靳言的词……好像有点不太符合他这个人……   一直在台上沉默看戏的傅子遇听完木以夏的话后一脸懵逼。谦逊?害羞??不善于表达自己???exo me?你认识的薄靳言和我认识的薄靳言不是一个薄靳言吧。傅子遇这时候才是真不知道木以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我觉得大家对他的认识不应该仅仅局限于犯罪心理。其实我师兄有一项非常非常厉害的技能,比他的侧写还厉害。”木以夏在台上微笑着放出重磅炸弹,“那就是——唱歌!我只听过一次就终生难忘……”   “噗。”傅子遇差点喷血,木以夏这坑爹货,他们仨都知道薄靳言五音不全唱歌没有一个字在调上。半夜小孩的哭声都恐怖不过薄靳言的歌声。确实够厉害,也真是名副其实地让人终生难忘。   “但是呢,我师兄太害羞了,所以也就只有我这个师妹上台帮他一把啦。”木以夏转头看向薄靳言,笑容灿烂,“师兄,在如此良辰美景中,你不打算用你最拿手的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献给嫂子以表爱意吗?”   【小剧场】   诶哟李警官,没想到你也是有点小心眼的嘛。   李警官:(局促)我只是有些意外……   除了以外就没别的了?   李警官:(无措)还、还有点好奇……   然后呢?   李警官:(如坐针毡)我……我……   木以夏:你再问下去信不信我用手术刀把你舌头根割了[微笑]   别别别不说了,真护犊子。 ☆、Chapter 23   傅子遇认识薄靳言和木以夏八年,只听过薄靳言唱过一次歌。   大概三四年前的冬天,在马里兰州木以夏买下的公寓里,三个围着热气腾腾的火锅庆祝春节。那年冬天傅子遇因为赶论文没有回国,美国人也鲜少会过中国的春节,三个身处异国的孩子图个热闹就在略显寂寥的除夕夜聚在一起吃火锅聊天喝酒看网络春晚。   酒过三巡三个人都觉得春晚没什么意思,闲的无聊一边玩牌一边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的受罚。哦不,准确的说是大冒险大冒险,真心话太没意思,已经被放弃选项。   木以夏会整人且牌技高超,玩了几把一次也没被逮住。薄靳言仗着智商高也算是游刃有余,苦了傅子遇一个人把把是悲剧。木以夏一会儿让他去亲薄靳言一口一会儿让他叼着苹果和薄靳言对啃,薄靳言绷着一张脸死活不从。不能完成任务就只能罚酒,一瓶威士忌几乎被傅子遇干了。   木以夏看他这样有点不忍心,故意放水输了一次。傅子遇好不容易逮着一个中枪的,想着怎么也得好好整整这人。可是傅子遇天性善良想了半天憋不出个屁,等得木以夏直翻白眼。倒是薄靳言泰然自若地坐在沙发上大爷似的发号施令,“把窗户打开,大吼三声‘我只卖身不卖艺’。用英文。”   卧槽。木以夏咬牙切齿。傅子遇笑趴在桌子上。   这个耻辱过后木以夏誓死要扳回一局,可是薄靳言智商高超不是第一个跑也会是第二个。几轮下来薄靳言一次也没被逮到,反倒是傅子遇被轮惨了,一瓶半威士忌全进了他肚子,瘫在椅子上说薄靳言和木以夏耍老千。   耍泥煤。木以夏炸毛。   傅子遇最后终于醉倒在椅子上不省人事。木以夏想这个碍事儿的总算倒了,抓着薄靳言1V1不打败他不罢休。薄靳言最后终于被木以夏揪住了小尾巴,于是木以夏对他的惩罚就是——   “我还没听过你唱歌,来一首吧,师~兄~”还故意开了电视的KTV拿了麦克递给他。   结果这一首石破天惊惊天动地山崩地裂的一曲《月亮代表我的心》愣是让已经睡死的傅子遇吓醒还从沙发上滚下来,不止如此,邻居也来敲了家门说孩子被吓哭了求别唱。一直到第二天木以夏出门的时候周围的人都跑来问昨天唱歌的那个人是谁。   可想而知有多难听。   所以此时此刻婚礼上傅子遇看到薄靳言拿着话筒的时候汗毛都竖起来了。木以夏相当聪明地从各个方面堵死了薄靳言拒绝的路,一会儿说不要害羞一会儿又说别谦虚,分明就是不让薄靳言说出他不会唱这种话。   “嫂子把自己的一生都给你了,你连首歌都不愿意为她唱?”木以夏太知道薄靳言的软肋,招招制敌,薄靳言最终只能屈服,在漫长期待的掌声还有傅子遇满身的鸡皮疙瘩里清了清嗓子开唱。   可想而知是个什么样的局面了。   傅子遇听了两个字就不忍心再听,退到一边堵住耳朵。木以夏看着台下扭曲成各种各样的人脸还有一个个吃惊得要把眼睛瞪出来的表情简直要笑吐了,末了不忘抬头朝台下的李熏然眨眨眼睛。   李熏然听着薄靳言的歌声嘴里含着一块巧克力吃都忘了吃,饶是刑警忍耐力惊人他也有点受不了这种轰炸式袭击。几乎控制不住洪荒之力的时候他看到木以夏朝他眨了眨眼睛,一双大眼睛里都是狡黠。   古灵精怪的丫头。李熏然憋笑,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深。   薄靳言一曲终了只有简瑶痴迷地看着他还记得鼓掌。场下的人似乎才反应过来,掌声稀稀拉拉。司仪面部表情抽搐,已经不知道如何圆场。倒是薄靳言泰然自若地说了一句谢谢。   木以夏走到简瑶身侧,“嫂子,你喜欢我师兄的告白吗?”   简瑶就这木以夏的话筒欢喜地说,“喜欢,这是我第一次听他唱歌。”   木以夏微笑起来。台下简瑶的亲戚众多,她需要给他不争气的师兄挣回点面子。   “我曾经听过这样一个故事。有个小孩问他的妈妈说,‘您为什么会和爸爸结婚呢?爸爸的家庭并不富有,也没有出众的外表。而您出身名门,我实在不能理解。’小孩的母亲回答他说,‘我和你爸爸相识在一场酒会上,那时他的生意还没有成功,租用了一身西服去酒会结识更多的生意伙伴。他邀请我跳舞,非常绅士,我对他的印象很好。但是这并没有让我心动。直到后来,一个服务生不小心将酒洒在我的裙子上,而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将西服外套盖在了我的裙子上。’孩子仍然不解,继续问,‘身为一个绅士,这是基本素养啊。’母亲笑着回答,‘重要的是,他脱下衣服,露出了他里面穿着的破了许多洞的旧衬衫。’”   “这个故事想要告诉我们的是,如果一个男人愿意为他所爱的人在大家面前放下尊严把自己最大的缺陷暴露出来,只能证明一件事,他是真的很爱那个女人。我的师兄不会说什么情话和甜言蜜语,总是面瘫一张脸性子高冷情商也很低,但是我相信他真的爱着嫂子。也请各位嫂子的家人放心把她交给我的师兄。祝师兄和嫂子永远幸福,早生贵子。”   木以夏说完朝下面鞠了一躬,掌声随之而来。   木以夏满意地笑起来,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薄靳言勾了勾嘴角,一脸‘我厉害吧跪着谢我’的表情。薄靳言看着她一溜烟窜下台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这小丫头也长大了啊。   木以夏走回李熏然旁边坐下,一脸‘你得夸我’的表情看着李熏然。李熏然被她看的忍俊不禁,终于笑出来,之前消沉的心思也被一扫而空,“你这脑袋瓜里哪来的这么多鬼点子。”   “因为我聪明呀。”木以夏朝李熏然抛了个wink,撩完也不看李熏然的反应伸爪子抓桌子上的开心果掰开一个一个吃。一边吃一边看司仪终于回魂继续下面的环节,长辈上台,敬茶、给红包,好像刚才撩人的根本不是她。   李熏然愣了一下,继续看着她的泰然自若脸后嘴角忍不住勾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跟着她一块儿向台上看,却有点心不在焉。   木以夏听着司仪煽情地扯未来,偏头跟李熏然咬耳朵,“薄靳言今天心情真好……要是平时他肯定早就受不了这么话唠的司仪了。”   “他确实挺高兴的。”李熏然也凑过去在她耳边轻轻说,“你刚刚让他唱歌出丑,他一样没发脾气。”   “我最后帮了他多大忙啊,他应该感谢我才对,他赚了。”木以夏噘嘴翻白眼,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回神,“诶熏然,你应该很会唱歌吧?”   “啊?”李熏然眨巴眨巴眼睛,“会一点吧。”   “你声音条件这么好不唱歌可惜呀。”木以夏的眼睛闪闪发光。刚想继续说什么,司仪的声音又传过来,“下面,是捧花环节啦!” ☆、Chapter 24   木以夏听到这句话转头看向台上,简瑶手中的捧花很漂亮。木以夏不爱争抢这些东西,对她来说与其去抢捧花,还不如付诸实际行动去追人。于是木以夏一点也没有像其他桌子上坐的女孩子一样流露出一点跃跃欲试的少女心,她现在只感觉肚子饿了,就盼着赶紧扔完捧花赶紧上菜吃饭。   李熏然看着木以夏没什么反应,歪头问她,“你对捧花不感兴趣?”   “不爱抢……好麻烦。”木以夏端了果汁喝了一口,“啊……赶紧扔完了宝宝要吃饭……好饿。”   李熏然看她这样子又忍不住笑出来,他现在越来越觉得木以夏有趣,永远不按照常理出牌。   而不按常理出牌的显然不止木以夏一个人。   简瑶在司仪说完后就接过话筒,笑的非常甜蜜,“今天这个捧花,我想送出去,而不是抛出去。”   送出去?木以夏眨眨眼睛,恩送就送吧,赶紧送完了赶紧吃饭。   李熏然倒是不意外,应该是送给简萱吧。简瑶对她这个妹妹一直不放心,就盼着她能找个很好的男朋友。   “那么简小姐要送给谁呢?”司仪问。   “我想送给我从小到大最好的闺蜜,一个特别贴心的哥哥,李熏然。”   吓!我?!李熏然懵逼。   李熏然面部肌肉有点抽搐地接过简瑶的捧花,脑子里想大概他是在场所有人参加过所有的婚礼中第一个被赠予捧花的男性青年。   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周围都是起哄一样的掌声,李熏然有点不好意思地伸手撩撩微卷的头发,腼腆地接过话筒接收司仪的盘点问话。   “李熏然先生是新娘的青梅竹马吗?”司仪凑到   “是。”李熏然磁性低沉的声音顺着会场传了开来,居然引来女孩子的细小尖叫。他自己显然也听到了这声音,顿了一顿眨眨眼有点不自然地继续,“我们一起长大。”   “那么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新娘说的?”   “瑶瑶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她的。”李熏然微微笑起来,“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在她背后。”   一片掌声。   薄靳言却在这个时候接过了话筒。   “熏然是潼市警局刑侦科的副队长,是一名出色的刑警。李警官是瑶瑶最挂念的哥哥,可是由于工作太忙他一直没有恋爱。如果有人愿意,可以直接告诉瑶瑶,她非常乐意帮忙。”   傅子遇第一时间抽了一口凉气。   几乎在李熏然站起来朝台上走的时候木以夏就听到周围若有若无的抽气声,然后女孩子独有的窃窃私语声像苍蝇一样嗡嗡地穿过整个会场传进她耳朵里,不用想她也知道她们在说什么,李熏然有着太过出色的外表,又高又帅三观又正,还是个警察,哪个女生见了能不心动。   这么一想木以夏突然觉得有点灰心丧气,这个男人实在太优秀太抢手了,而这个男人现在不属于她。   木以夏看着台上有些羞涩又礼貌站着握着捧花的李熏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玻璃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薄靳言的话传进耳里。   “李警官是瑶瑶最挂念的哥哥,可是由于工作太忙他一直没有恋爱。如果有人愿意,可以直接告诉瑶瑶,她非常乐意帮忙。”   木以夏听到薄靳言的这句话手猛地停了下来,挑眉看向台上自己的好师兄,那人即使依旧面瘫着一张脸眼里也分明是一脸得意挑衅的味道。木以夏一双杏核大眼有些危险地眯起来,很好,薄剥皮你个小心眼。   看来她也是时候采取一些行动了。   李熏然拿着捧花在会场所有人的激光视线下下了台,一路上锋芒在背。他有点尽量加快脚步走回木以夏身边坐下,朝她耸了耸肩表示自己的无可奈何。木以夏嘴里叼着刚刚问服务生要来的吸管睁着滴溜溜的眼睛逗李熏然,“接捧花的感觉怎么样?”   李熏然眉角一抽,把捧花直接塞进她怀里,“感觉怎么样?”   “是真花诶,挺好看的。”木以夏拿着捧花凑近闻了闻,“回家养着吧李警官,能纪念一下你第一次接捧花的经历,绝对空前绝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你故意的是吧。”李熏然总算琢磨过味儿来,抿着嘴开始审问木以夏。   木以夏不回答,咬着吸管吃吃地笑,然后就看到李熏然朝着她点了点头,还伸手冲着她点了两下,意思是他记下了。   不过木以夏并不害怕他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李熏然在她眼里纯良得像个良家妇男。   仪式终于结束,司仪在祝福新郎新娘之后又祝大家吃得愉快,服务员们开始有序地上菜。木以夏早上爬起来折腾半天没吃饭现在饿的狠了,可李熏然在旁边她好歹也要顾及一下形象,于是吃的尽量慢条斯理,时不时偷偷斜眼看看李熏然。后者叼着蟹腿吃得开心,腮帮鼓鼓像个囤足粮食的小松鼠。   即使在吃饭木以夏仍然敏锐地感觉到有不少视线集中在他们这一桌,估计大多数人都在猜测她和李熏然的关系是什么。木以夏故意在这些视线里伸筷子夹了个虾放心李熏然盘子里,“这个好吃,你尝尝。”   这是个足够亲密的动作,足够木以夏向全场所有的单身女性宣誓主权。除此之外她也有试探李熏然的意思。她进退维度掌握得很好,只是单纯地夹个虾给李熏然,并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比如剥个虾之类。而李熏然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点点头放下蟹腿自己伸手剥虾吃。木以夏看李熏然动作自然没有任何尴尬,满意地偷偷笑起来自己吃菜。   薄靳言和简瑶换了一身衣服出来敬酒,木以夏放下筷子好整以暇地看着薄靳言板着一张脸喝酒,想着一会儿用什么理由让他多喝两杯。李熏然吃着吃着感觉到木以夏不懂筷子了,一抬头果不其然看到木以夏嘴里咬着吸管盯着薄靳言双眼冒着狡黠的光。   肯定又在想什么坏点子。李熏然叹气。   “以夏。”李熏然叫她。   “嗯?”木以夏转过头眨眼看他,一副纯良的样子。   “好好吃饭,少想点鬼点子。”李熏然伸筷子夹了个寿司给她,“好歹是你师兄的婚礼。”   于是久经沙场的木以夏同学很没出息地被一个寿司完全收服,眼睛亮晶晶地拿筷子夹起那个在她眼里闪着金光的寿司,“好吧~听你的。”   木以夏快吃饱的时候薄靳言和简瑶终于来了他们这一桌。   “诶熏然?你怎么在这桌坐着?”简瑶有些惊讶李熏然居然没在女方亲友桌坐着反倒跑到男方亲友桌,又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李熏然旁边的木以夏,“这位……是木医生吧。”   木以夏眼中精光一闪。   这就是李熏然心心念念、还让薄剥皮铁树开花的简瑶呀。   终于等到这时候了。    ☆、Chapter 25   其实木以夏对简瑶的印象说不上坏,简瑶长得温婉可人,又是薄靳言的老婆,即使李熏然心里再心心念念她对于自己也没有什么威胁。如果硬说起来,木以夏对于简瑶更多的是好奇。   对,好奇。好奇是怎样一个女生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拿下薄靳言这朵奇葩,更好奇是怎样一个人能让李熏然暗恋那么多年。   其实坦白说木以夏对于自己的资本有着小小的自负。她长得漂亮,有能力,一直以来出类拔萃,在马里兰州不知道有多少美国佬追在后面跑。无论外表和经历她都无可挑剔,而比起她来,简瑶似乎有些……过于平凡。   木以夏朝着简瑶点点头,微微眯起眼睛盯着简瑶看,嘴唇含着淡淡的笑意,让人看不透她的想法。   李熏然倒是自觉地作起了介绍,“哦瑶瑶,你之前没见过吧,以夏是薄教授和傅教授的师妹,是名法医,现在是作为肖像还原的专家来潼市警局工作的。”   “好厉害啊。”简瑶笑的温和,“我听子遇提起过你,果然和他说的一样漂亮有才华。”   “没有啦。”木以夏也跟着笑,“比起子遇,我比较好奇我亲爱的薄师兄怎么评价我的。”   一瞬间木以夏看到简瑶有点僵住的唇角。   木以夏继续无害地微笑。她早就猜到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薄靳言要是能说出她什么好话才是活见了鬼。   简瑶转头示意薄靳言说句话,这人装作没看见。简瑶受不了地偷偷用胳膊肘顶了顶他的手臂,薄靳言又装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看她。   简瑶气得翻白眼。   木以夏早就习惯薄靳言这种装逼作风,权当没看见。她没开口攻击薄靳言纯粹是因为李熏然给她打的预防针,而且简瑶又是个好姑娘,李熏然和薄靳言都喜欢她那自然是因为她有她独特的优点,她还没幼稚到因为喜欢的人喜欢另一个人就跑去找人家茬非要拼个你死我活论个高低贵贱。   木以夏难得的乖巧倒是让薄靳言出乎意料,“难得乖巧。”说完歪头看了看木以夏身边的李熏然,“……因为李警官在?”   因为个鬼。木以夏嘴角一抽,差点控制不住洪荒之力。不能喷人只能瞪人,一双大眼睛被她瞪得冒火光,恨不得在薄靳言身上烧出一个洞。   “既然小恶魔甘心被你收服了……”薄靳言伸手意味深长得拍了拍李熏然的肩膀,“李警官,看来我们有些话也该谈一谈。”   李熏然懵,“谈?”木以夏一听谈这个字尾巴都竖了起来。   谈什么?你们有什么可谈的!别把熏然带坏了!   木以夏瞪着眼睛无声控诉,活像一只炸毛的猫,可是被薄靳言光明正大地忽略。   倒是简瑶从这三个人的互动里看出了蹊跷。她看了看李熏然又看了看木以夏,忽而想起不久前薄靳言对她说的话。   ——“李熏然。你对他的那点不自在,或许可以省省了。”   简瑶记得当时他是这样说的。   而现在……简瑶微笑起来,她似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以夏,刚刚谢谢你了,我还从来没听过靳言唱歌。”简瑶笑得温和,笑意里还带着一丝狡黠,“他从不给我唱歌。”   ……那是因为他唱歌太难听了。   木以夏和李熏然在心里同时OS。   “不、不客气……”木以夏嘴角有点抽搐,简瑶这兴高采烈的反应是什么鬼,跟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屋及乌?   “以夏你听过熏然唱歌吗?熏然唱歌可是特别特别好听的呢。”简瑶笑的更加灿烂起来,“我知道旁边就有一家KTV,环境很好我们以前经常去的,一会儿吃完饭让他带你去玩玩吧。”   木以夏眼睛亮了。   走向下一桌的路上简瑶拉着薄靳言的手臂小声问,“你说他们俩啊?”   薄靳言恩了一声。   简瑶继续兴奋地追问,“他们俩进行到哪步了?”   薄靳言面不改色心不跳。   “李熏然睡了我师妹。”   简瑶目瞪口呆。   捧花效应这么立竿见影?奇迹!   一直到薄靳言和简瑶挽着手离开李熏然也没想明白薄靳言到底要找他谈什么。   薄靳言跟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带了点危险和审视,只有在办案的时候他才会有那种犀利的眼神,好像……还多了点敌意。   怎么感觉被薄靳言当做犯人审视了。   端着酒杯看着薄靳言和简瑶成双成对离开的背影,李熏然心里有点闷。木以夏探着脑袋过来小心翼翼地试探,“熏然,一会儿你有没有事儿啊?”   李熏然低头看到她晶晶亮的眼睛猜到她一定是对刚刚简瑶说的KTV念念不忘,而他现在也确实需要个发泄的渠道。   “婚礼结束后我们去。”说完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木以夏若有所思看着他的侧脸,没有再说话。   简瑶口中的KTV并不像木以夏印象里的那样隔音差设备渣,这里比起KTV更像酒吧。一楼是类似酒吧一样的大型公共唱间,甚至摆了吧台和桌子,有种驻场的味道。李熏然带木以夏从一楼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有个男生在为女朋友唱歌表白。不是什么精致的唱功,不过是为了图个热闹让大家祝福一下罢了。木以夏一直扭头看,伸手去拉李熏然的袖子。   李熏然转过身看她。音响的声音很大,他听不清木以夏在说什么,微微弯下身把耳朵凑到她嘴边。   “这里谁都可以唱吗?”   “可以,但是是按曲收费的!”   这种地方说话费劲,即使发放开声音嚷也听不太清。   “那我们去哪里!”木以夏却像故意一样继续大声喊。   “二楼!”李熏然像发泄一样跟着她疯,喊完了跟着她一起笑起来。   上了二楼才发现二楼像传统的KTV一样是一个小包间挨着另一个。木以夏和李熏然在服务生的带领下进了一个包间坐下,服务员调好设备把麦克放在桌子上退出去关门。李熏然在木以夏闪亮的星星眼驱使下点歌,调到自己能唱的Key。   可惜不是你。   李熏然声音低沉有磁性,唱功超出木以夏想象的好。虽然这歌选的让木以夏没有那么愉快,不过真的好听。很好听。非常好听。   木以夏静静听着李熏然连着唱了几首,匆匆那年,囚鸟,笑忘书,输了你赢了世界又如何。   后来李熏然唱累了,终于坐下来一边喝酒一边跟她说起了简瑶的事。他酒量不好,喝得又猛了些,没几杯就有点微醺,说得也就有些断断续续,木以夏认真地听着。   “我从小和她一起长大,我都不记得什么时候喜欢上她。”   也许你对她的喜欢,只是一种习惯。   “一直到我知道她喜欢薄教授的时候,我依然没有那么切实的感觉。我想我就在她身后默默守着她就好了……可是今天我才发现我其实连那个资格都没有。”   我愿意给你这个资格,只要你愿意守护。   “我今天想起我们小的时候玩的过家家游戏,我是爸爸她是妈妈,简萱是女儿。那时候她说以后让我娶她。”   这大概是一种定律,喜欢的人不喜欢我,喜欢我的人我不喜欢。   “不过我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我曾经以为如果这一天到来我会痛苦的活不下去。”   任何痛苦悲伤都会过去的,即使天塌下来,我们不过变成趴着走而已。   “我想会过去的。”   那我就在原地等你走向我的那天。   “不好意思,说了很多废话,听烦了吧。”李熏然有些窘迫地揉了揉后脑勺的头发。   “没有。”木以夏微微笑起来,“如果觉得抱歉,那就陪我去一楼一趟吧。有首歌,我想送给你。”   【小剧场】   木医生:薄剥皮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住在一个房间里睡了一个晚上就成了他把我睡了。   薄教授:你们两在一个房间一个晚上。   木医生:恩。   薄教授:你们俩睡觉了。   木医生:……   薄教授:等于他把你睡了。   木医生:我杀了你!   诶诶诶木医生你淡定淡定!!哎呀演播室禁止斗殴啊!!! ☆、Chapter 26   李熏然跟着木以夏下了楼,找了个吧台坐下,看着木以夏走到舞台一侧叫了服务生。   一楼的舞台是按曲目数收费,因为是现场伴奏所以很受欢迎,一般都是有告白的或者喝High的了会上来耍个场子。木以夏去问了服务生之后才知道这种方式受欢迎到个什么程度,前面还有几个排队的。最后报了曲目交了钱,朝李熏然比了个耶的手势。李熏然抿着嘴朝她竖了个大拇指,木以夏眨眨眼朝他跑过去,一脸故作神秘,“你猜我为什么回来了?”   “前边有人排队?”李熏然来过不知道多少次,这是什么情况他怎么会不知道。   “……没意思,都不配合。”木以夏噘嘴,“渴了,我要喝东西,你请客。”   李熏然被她偶尔的小脾气和无理取闹逗得笑起来,“好,木小姐说了算。”   “你说的哦。”木以夏伸手拿过菜单叫来waiter点饮料,“你还喝酒?”   “唔,不喝了。”李熏然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头开始晕了,再喝就醉了。”   “你才喝了几杯啊李警官……”木以夏表示难以置信。   “我以前有个外号。”李熏然有点神秘地探过头,眼睛闪着一点水光,喝过酒的关系,他的眼尾微微泛红。“分分钟就倒掉。”   木以夏眨了下眼终于憋不住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问,“分分钟倒掉先生,请问您要喝什么果汁?”   李熏然被她笑得羞赧地伸手摸后脑勺的头毛。   送走点单的小哥木以夏和李熏然开始听起台上人唱的歌来。   是对情侣在合唱,两个人显然是即兴上来的,准备明显不足,默契也不够。有时候忘歌词有时候尾音走个调,有点车祸现场。   一曲终于结束,木以夏侧头问李熏然,“你觉得怎么样?”   “还不错。”李熏然转头看着两对拥抱在一起的小情侣,“……我是说,他们很幸福。”   木以夏顺着他的目光往台上看。   那对情侣在一片欢呼声掌声中亲吻,然后手牵着手下台,两个人的脸上都是笑容,满眼幸福。木以夏一边看着一边有些羡慕,如果有一天站在上面的是她和李熏然……   ……会有那么一天吗?   这样想着,身边突然传来的熟悉声音有点突兀地打断她的思路。   “……李警官、木医生?”   木以夏和李熏然同时抬起头去看。   是穿着一身很有特色的休闲服、端着酒杯、站在五颜六色灯光下、和上次怎么看怎么不像的……赵启平。   赵启平在李熏然身边坐下来。   他坐下来之后木以夏就有点出戏,她眼前这两个人长得简直有点太像了,除了发型和衣服不一样简直就是一对双胞胎,还是同卵的那种。同卵……木以夏一个没忍住噗地医生笑了起来,   李熏然和赵启平同时抬头看向他,俩人睁着两双鹿一样的圆眼。木以夏好不容易憋住笑,“我刚刚在想……你们俩真的挺像的不会是双胞胎吧还是同卵那种哈哈哈哈。”说完话继续笑喷,好像被戳中了笑穴根本停不下来。   李熏然和赵启平被她笑得一脸黑线。   “咳咳。”效果一会儿后木以夏有点尴尬地止住笑,识趣地转移话题,“不过赵医生你怎么在这,谭小姐没和你在一起吗?”   “她出国演出了。”赵启平微笑,“你认出她了?”   “上次就看着眼熟,我很喜欢她的曲子,经常听呢。”木以夏很自然地问出来,“你们……是男女朋友?”   “我还在努力。”赵启平端着酒杯抿了一口,眉宇间居然有点不易察觉的惆怅,“她心里有个人忘不掉。我在等她。”   和她惊人的相似。   木以夏看着赵启平的眼睛,像是想要看进他的心里,“那如果她忘不掉呢?”   赵启平温柔地笑,“那我就一直在原地等。”   “那如果等不来呢?”   “那么至少让她知道我在她身后。”   木以夏若有所思地看了李熏然一眼,也跟着赵启平笑起来,“我知道了,谢谢赵医生。”说完便站起身朝舞台走过去。   李熏然迷蒙着双眼听着他们的对话,喝过酒的大脑有点卡壳,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木以夏的背影,“干什么去……?”   赵启平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告诉别人她在那。”   李熏然没有听懂。   上一个人的聒噪的摇滚乐终于过去,木以夏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话筒,在渐渐弱下来的掌声中稳稳地走上台。   不少独身男人看到上台的是个长得漂亮身材好的女生,眼睛一亮不还好意地吹起口哨。木以夏权当没听见。她的眼神比以往还要坚定明亮,暗色的灯光在她身上投影出五彩斑斓的色块,她眼神柔和地朝着台下的某个方向微笑。   “接下来这一首歌,我想送给两个人。”木以夏拿着话筒看着赵启平和李熏然轻轻说,“这首歌的名字叫《原地》。其实原本我点的并不是这首歌,但是刚刚突然改变了注意……虽然这首歌的歌词有些地方并不太合适,但是无论未来怎样,我希望我的两位朋友都能幸福。希望他们其中一位能在原地等到转身,也希望……另一位能在等待的同时不要忘记转身看看身后的风景。也许同样有人愿意在原地等待他。”   明明比谁都不想你走   挽留的话却说不出口   怕你向我要永久   我却只能辜负   你的温柔   这就是属于我的爱情   美得像天上的星   明亮却远得我   无法靠近   其实不想听天由命   想说对不起   我只能站在原地   静静看着你   这样离我而去   不能再上前拥抱你   不能再轻轻亲吻你   用力别来   爱你   想说我爱你   带着从前的宠溺   原来自己   早已经不可以   像曾经一样拥抱你   像曾经一样亲吻你   即使选择逃避   回忆始终忘不掉你   爱情是一场旅行   我的心   却痛得寸步难行   可惜我错过沿路风景   还好在失去你的瞬间清醒   别说对不起   因为你还在原地   静静望着我   越过时间距离   等我再上前拥抱你   等我再轻轻亲吻你   等我再说   爱你   会永远爱你   比过去更加努力   其实自己   从来没有放弃   像曾经一样爱着你   像曾经一样守护你   再也不会逃避   只因为爱我的是你   一层的所有人听得如痴如醉,甚至原本喧嚣的环境也变得安静起来。木以夏的歌声和她的人一样美丽,李熏然突然觉得她的身上布满了各种颜色的光环,他看不懂她,也看不清她。   听不懂她和赵启平说的话,听不懂她在唱什么。可是身旁的赵启平却似乎和她很有默契,虽然惊艳于她的歌声,却像能读懂她的心一样表情坦然。   李熏然有点胸闷。他第一次觉得很想了解木以夏这个人。   天已经黑下来。和赵启平道别后木以夏和李熏然无所事事地散步享受春末晚间凉爽的阵风。李熏然从刚刚木以夏一首歌唱完后一直若有所思,直到木以夏的声音伴着晚风吹进耳朵里。   “熏然,刚刚听懂那首歌了吗?”   李熏然很诚实又有些挫败地摇头。   “其实很简单……你一直在原地等着简瑶,但是偶尔也需要回头看看是不是有人在等你。”木以夏微笑着轻声呢喃,“比如我。”   李熏然忽然有些恍惚和震惊,木以夏的话似乎捅破了一个小小的缺口,阳光照进黑夜里,一切都变得清晰明朗起来。他毫无知觉地停下脚步,迷茫又有些不确定地抬头看着木以夏的背影。   木以夏在他两步之外的地方停下来,抬起头闭上眼感受春末的晚风。路旁的灯光柔和得把她圈在怀抱里,整个夜晚都变得温柔起来。   “夏天就要来了。”木以夏在那样柔和的夜色中转过身,晚风带起她的裙摆扬出绝美的弧度,让她变得有些虚幻和不真实。身后整座城市的灯火像星光一样闪烁,她的周身在那样的光芒中被镀上一层金光,美得惊心动魄。   “李警官不打算在夏天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吗?” ☆、Chapter 27   木以夏并没有立刻听到李熏然的回复——李熏然的手机突然响了,木以夏努力营造出的唯美气氛被一大串手机铃声破坏殆尽。但她却并没有丝毫的懊恼,反而有些感谢这通电话化解的尴尬。李熏然无法立即给她回复,这些其实在她的预料之中,原本她便打算找个借口先回家给李熏然充足的时间让他独自想想,现在连借口都省了。   李熏然的脸色随着电话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原本因为酒意微醺而朦胧的双眼渐渐恢复成坚定和清明。   木以夏看着他的脸色直觉没发生什么好事,八成又是哪出了什么岔子。所以她并没有选择离开,就在旁边静静站着听他接电话。   “好,我知道了。”李熏然的眉头皱了起来,挂掉电话。   “案子?”木以夏问。   “尸体的对比结果出来了,基本确定了孩子身份,已经通知家长来认了。”李熏然蹙着眉,神色有些焦急匆忙,“我得去局里一趟。”   “我跟你一起去。”说起工作木以夏也变得认真起来,“打车吧。”   一直到坐上出租车四周安静下来李熏然才又想起木以夏刚刚的话。虽然他的注意力被案子引走大部分,但是木以夏的话像是绕梁的余音在耳边一直徘徊,无法忽视也忽视不了。   他刚刚有些没反应过来,现在回过味儿来才觉得心跳加速,脸上和耳朵都开始热了起来。   刚刚木以夏那些话的意思,是表白吗?   木以夏说在在他身后,就在原地等他,希望他能够回头看看她?   木以夏……喜欢他吗   李熏然低着头只觉得全身都烧了起来,从发梢到脚趾头尖,心也跳得快要从胸口跃出来。一直以来他都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简瑶,而现在有另外一个女孩子告诉他说喜欢他。李熏然不知道自己对木以夏是什么感觉,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但是……和她在一起他总是很愉快,甚至听到她告白的时候他还……有点高兴。李熏然偷偷侧过头看木以夏,她正低头看着手机打字。手机上是微信界面,李熏然不经意地瞟到聊天人的名字——赵启平。   一盆冷水盖头浇了下来。   木以夏不知道和他聊到什么有趣的地方,勾着唇角笑起来。   李熏然觉得有点不是滋味,刚刚跃起的心率也平静了下来,浑身也冷了。   明明刚刚还一本正经地跟自己告白,现在竟然像个没事人一样和别的男生聊天把自己摆在旁边不理,这状况甚至让李熏然有点感觉刚刚木以夏说的话都是他的错觉了。   难道……木以夏不是那个意思吗?   木以夏上了车就听到手机响了一声,她拿出手机看,赵启平的微信。   ——效果怎么样   ——不太尽如人意。   ——怎么,他没给你回应?   ——被电话打断了。不过原本我也预料到他不会立刻给我结果,他感情线比较粗。   ——哈哈哈哈哈   ——不许笑(╯▔皿▔#)╯   ——不笑不笑,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顺其自然吧……他现在一门心思都在案子上我都怕刚刚说的那对话他没听进去或者干脆没听懂。   ——……李警官虽然迟钝,但不至于傻吧。   ——不幸,他是真的傻。   ——所以呢?你们现在还在一起   ——是啊……回警局办案。   ——辛苦辛苦,警察法医都不容易。   ——同苦同苦,骨科医生也不容易。警局要到啦,回聊,祝你早点收复谭小姐芳心。   ——也祝你早点治好李警官的粗神经。   木以夏被他逗笑。一抬头就看到李熏然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   李熏然正纠结着那点小心思出神,蓦地被木以夏抬头的视线装个正着吓了一跳,好像小孩子做坏事被抓包,连忙不自然地转移视线低下头,还掩饰一般地咳嗽了一声,脸却是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木以夏不知道他这样盯着自己多久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她和赵启平的聊天记录。不过……看小警察连耳尖都连着红起来的反应看,至少他应该是听懂她的话了。   木以夏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样子开始一本正经地询问有关案件的事情转移李熏然的别扭和注意力,“……有关于孩子家庭的基本情况吗?”   “啊?”李熏然显然没想到木以夏会开口问这个,抬起头看着她愣住。   “比如孩子的年龄,父母的工作什么的。”木以夏继续引导,“电话里跟你说了什么基本情况?”   “孩子3岁,父母都是农村人,靠卖海鲜为生。”李熏然果然被木以夏牵着鼻子走,“农村人家孩子多,生意忙顾不上,凶手很有可能是看中这一点下手。”   “我同意你的观点。”木以夏点头,“可是到现在我也想不通凶手这样做的目的……”   “不是为了拐卖,不是为了杀戮……难道真是凶手有什么特别的癖好吗?”李熏然也沉思起来。   “那天之后我回去查了查资料,也问老师要了一些世界各地类似案件的档案。”木以夏按亮手机屏幕,解锁登陆邮箱打开邮件给李熏然看,“能查到的案件非常少,老师给我的资料显示其中只有几起案件的凶手有特殊藏尸癖,有人喜欢收集肝并且会定时服用,有人喜欢收集手,有人喜欢收集嘴唇。其余所有案件的犯人全部都是收藏完整尸体,而且都是心仪之人的尸体,并没有部分抛尸的情况。”   “也就是说特殊收藏癖好是固定且专一的,喜欢收集肝那就只收集肝,喜欢收集手的只会收集手,对其他部位不感兴趣。”李熏然一边思考一边推理,“而我们发现的尸体,有断双臂的情况,也有断双腿的情况。藏尸这个可能可以基本排除?”   木以夏点头,双眉蹙了起来,“可是这样以来凶手的作案动机更让我想不通……他要这些断肢做什么了。”   “恩。”李熏然也跟着陷入沉思。   警局很快到了,司机停车收钱,李熏然交了钱和木以夏并肩走入警局,直直朝着法医鉴定中心停尸间走去。   刚刚走进大门就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哭声。木以夏和李熏然对视一眼,加快脚步上楼,刚出楼梯口就看到一对夫妻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地喊着死去孩子的名字。他们的身后站着一个不大的孩子,约莫八九岁的样子,低着头用手盖着脸哭的一喘一喘。   “溪溪啊!……溪溪啊……”黑瘦的妇人满脸泪痕,哭得几乎断了气,“溪溪啊……你走了妈妈可怎么活哟……”   整个楼道都被凄惨的哭声填满。   木以夏的脚步在看到那个孩子之后就慢了下来,她的眼瞳微微放大,眼里都是抗拒甚至恐惧。李熏然一心都在案子进展上,毫无知觉地快步上前询问着同事情况,完全没有注意到木以夏的反常。   木以夏最后完全不走了,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听着那位妇人哭。这个场景太过似曾相识,熟悉又陌生,她甚至听到了许多年以前的那天,那个女人也是这样悲伤又绝望地哭喊着那个孩子的名字,声音就在耳边。   “枫枫啊!……枫枫啊!……你不能死啊枫枫……”   木以夏深吸了一口气,心脏传来阵阵顿痛,回忆却越发清晰起来。   “枫枫……你不能离开妈妈啊……”   木以夏只觉得无法呼吸。    ☆、Chapter 28   李熏然跟小陈了解了大致情况后挺难过地跟夫妻俩说节哀顺便。孩子妈妈哭的哭的站都站不起来,孩子爸爸一边哭一边伸手把她扶起来,夫妻二人互相扶持才勉强能站住。   李熏然看着这场景心里像塞了一团棉花一样堵得慌。   “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也很难过……请您二位节哀。”李熏然善意地开口劝慰这对失去孩子的父母,“我们现在急需做的就是抓住凶手,给孩子一个公道,让她安息。”   孩子父亲双目通红眼神绝望地哀求李熏然,“警官,我们老两口子求求您,一定要抓住杀我孩子的凶手啊!”   孩子妈妈听了这句话后突然想到什么一样浑身颤抖,原本灰败的眼瞳里像是被注入了新的灵魂,情绪失控地扑通一声跪在李熏然面前拽住他的裤脚,“警官大人您一定要还我女儿一个公道啊!到底是什么人造的孽啊人命要了就算了还把我女人弄成这样……把我们孩子脸毁得每个人样……我可怜的溪溪啊……呜呜……”   她的声音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一样揪心,李熏然一边慌忙说着大妈您别这样您快起来我一定抓住凶手一边伸手扶人,心却是狠狠疼了起来。   安抚好夫妻二人的情绪李熏然总算有时间松口气。夫妻二人跟着法医去办理手续领走孩子的尸体,留下他们的孩子在这里等。李熏然习惯性地想侧头看木以夏的反应,这才觉得她从刚刚开始一直没有说话。李熏然有些奇怪地看了看身侧——她不在身边。他又抬头朝远处看着找,才发现木以夏站在楼梯口不远处愣愣地看着那对夫妇的背影。   她的眼里带着他从未见过的复杂神色。悲伤,绝望,抗拒……这些感情糅杂在一起最终成了痛苦。她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痛苦,像是下一秒要喷薄而出。   李熏然愣住了。   木以夏闭上眼深深吐出一口气,平复呼吸。她睁开眼缓缓朝那个被父母留在原地的孩子走过去,脚步很慢,动作很轻。她缓步走到孩子面前停下来,俯下身。孩子哭得专心,没有抬头看她,木以夏半蹲着身体,有些迟疑地伸出手盖在孩子的头发上安慰一般的抚摸,声音很轻地说了什么。   孩子猛然抬头去看。走廊昏暗的灯光打在她泪痕斑驳的小脸蛋上,无助又绝望。   那一瞬间李熏然清楚地看到木以夏眼里的心痛。   很疼很疼的心痛。   李熏然的心也跟着疼起来。   木以夏的声音很轻,李熏然听不到她在说什么。身体像是产生了自主意识一样地朝那边靠了过去,他尽量放轻脚步地走过去,离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近到他足够能听清木以夏的话。   她的声音不大,很温和,像是害怕吵醒一个睡着的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   “……秀秀。”小女孩哭得通红的眼睛有些怯怯地看着木以夏。   “秀秀。”木以夏微微勾起嘴角,“怕吗?”   “……怕。”秀秀的眼睛慢慢又蓄满泪水,声音哽咽地问,“姐姐,溪溪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木以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抬手抹掉秀秀眼角不断滑落的泪水。   秀秀没有得到木以夏的回应,抽噎着哭起来,“姐姐……都是我不好……我没有看好溪溪……我把溪溪弄丢了……”   孩子哭得凄惨又绝望,一喘一喘的抽气,木以夏心疼地伸手抚摸她的后背帮她顺气,孩子一边抽噎一边害怕地抓住木以夏的风衣,“姐姐……爸爸妈妈会不会不要我了……”   木以夏的手顿住。   “不会……爸爸妈妈很爱秀秀,秀秀会陪在他们身边,健康地长大。”   木以夏说完,伸手把孩子抱进怀里。   那一瞬间,李熏然感觉自己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什么狠狠捏住。   他走上前安慰似的拍了拍木以夏的后背。木以夏抬起头看他,他问了一句没事吧,声音很轻,语气关切又心疼,眼神里也带着疼痛的痕迹。   木以夏很勉强地勾了勾唇角回以一个安慰的眼神示意自己没事,吸了吸鼻子收敛住情绪,松开怀抱改为牵着秀秀的小手,“秀秀,这位哥哥是警察,他特别特别厉害,一定能查到到底是谁带走了溪溪。”   秀秀抬起头看李熏然,含满眼泪的双眼闪着微弱的光芒,“大哥哥,求求你一定要抓住那个大坏蛋给溪溪报仇!”   李熏然弯着腰俯下身让自己的视线和秀秀平齐,点头答应,“好。”   “拉钩。”秀秀伸出没有被木以夏拉着的手,握拳朝李熏然伸出小指。   李熏然楞了一下,同样伸出手握拳,修长纤细的小拇指勾出秀秀幼小的手指,眼里满满都是坚定和承诺,“好,拉钩。”   放下手之后李熏然和木以夏带着秀秀在一旁的休息椅上坐下。李熏然记得秀秀刚刚提到是她没有看住溪溪才让犯人有了可乘之机,开始尝试着从秀秀脑中找出有关案件的蛛丝马迹。   “秀秀,你记不记得当时溪溪是从哪里走丢的?”   “在村口……”秀秀回答得很快,显然在寻找溪溪的这段时间没少被问这个问题,“我们在玩捉迷藏……溪溪躲起来就再也找不着了。”   木以夏和李熏然对视了一眼,心下了然——犯人一定早就已经盯上了溪溪,趁着她和所有人分开独自躲着这段时间下手带走了她。   “那你记不记得溪溪不见之前遇到过什么陌生人?”   秀秀摇头。   木以夏和李熏然对视后都蹙起眉头。   线索断了。   秀秀的父母带着溪溪的骨灰跟着李熏然和木以夏回到刑侦科做了笔录,问出来的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农村家庭大多孩子多,这对夫妻做生意又忙,平时都让秀秀带着溪溪。夫妻俩对孩子的关心太少,知道的竟然还没有身为姐姐的秀秀多。可秀秀终归只是个八岁的孩子,时间又过去了这么久,线索基本等于零。李熏然在心里感叹了一句不同环境和家庭的孩子真的相差太多,木以夏坐在李熏然旁边把能记下来的东西都记下来,最后也没写下什么东西。   秀秀一家人走了之后刑侦科开会决定明早到秀秀家所在的村落进行走访调查,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开完会已经临近十一点,木以夏和李熏然白天婚礼KTV折腾了一天,到了晚上又折腾案子这会儿都累惨了,摊在椅子上动都懒得动。两个人从KTV出来都没来得及吃晚饭就直奔警局,这会儿都饿了,木以夏心情低落懒得动,李熏然站起身走到她身旁坐下,“饿不饿?我去买点吃的?”   木以夏蔫蔫地趴在桌子上摇了摇头,像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兔子,“我不想吃……”   “我饿了,当陪我吃。”李熏然翻开手机打开APP查附近的店,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无非就是海底捞还有些快餐店,他搜出来把手机递到木以夏面前,“这些,你想吃哪个?”   木以夏兴趣缺缺,勉强打起精神看着手机上的店,“你呢?想吃什么?”   “中午吃的有点油,晚餐我们吃简单点?”李熏然划着手机问,“旁边有个7-11,我们去看看?”   “好,我们买点东西回来一边吃一边看个电影吧。”木以夏似乎精神了一些,眼睛也亮了,“惊悚悬疑的,怎么样?”   李熏然笑着点头,“好。”   笑容里带了从未有过的宠溺。    ☆、Chapter 29   木以夏和李熏然散步到7-11觅食。太晚的关系,7-11的饭团便当都在打折扣,李熏然看着这个不错那个也挺好,索性翻过来看食材然后把看上眼的都装进篮子里。木以夏进来之前就看到旁边开了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麦当劳,在7-11转悠一圈拿了个饭团就再没有兴致。李熏然端着手臂一脸正经地对着冷冻货架上的饭团盒饭泡芙三明治思考要买哪个,一个一个地拿起来看配料,木以夏磨蹭了一会儿凑到他旁边,“我想去麦当劳买杯咖啡……你想喝什么?”   “又喝咖啡?”李熏然不着痕迹地皱皱眉头,抬眼看她,“你不睡觉了?”   “我喝咖啡不影响睡觉。”木以夏眨眼,“给你买热巧克力?”   “还是咖啡吧,我一会儿想看看案子。”李熏然把一个饭团扔进篮子又拿起另一个,“找出这些案子之间的联系,尽快抓住凶手。”   木以夏点头,“好。”   木以夏去买咖啡的时候李熏然接到了薄靳言的电话。他有些奇怪薄靳言怎么会这么晚给他打电话,按下接听键接电话,“喂?薄教授?”   薄靳言的声音还是像以往一样清冷,“明天上午有时间吗?我有话要跟你说。”   “明天?”李熏然有些为难,“连环杀人案有了进展,我们找到了被害者的家属,明天要去走访调查……”   电话那头薄靳言顿了一下,“那就下午。下午不行就晚上。晚上不行就夜里。”他说话有点霸道,语气坚定完全不容拒绝,“我后天上午的飞机飞美国,和瑶瑶打算在美国办完婚礼直接度蜜月,我没有别的时间了。”   “……好,我尽量早联系你。”李熏然答应,有些好奇薄靳言口中的事是什么,“什么事这么要紧?”   薄靳言没有隐瞒,还是像以往一样直截了当,“关于木以夏的事。”   木以夏提着两袋咖啡回来的时候李熏然已经差不多挑好正在结账。她拿着咖啡朝他晃了晃,示意已经买好。李熏然笑着点点头,掏钱包结账。   薄靳言的话还在耳边徘徊。   “我知道你们的关系。你在她家住过了。”   “她足够了解你,而你对她一无所知。”   “有关木以夏的过去,有些事你必须知道。”   “我要约见你的事,不要告诉她。”   李熏然侧头看了看端着咖啡等着他结账的木以夏,心有疑惑却终究没有问出口。他其实可以拒绝薄靳言,随便一个理由都可以。比如加班,比如他一直忙案子没有时间,比如他走不开。   但是他无法拒绝。   几乎是薄靳言说起木以夏过去的第一时间,他想到的是那个孤独地站在楼道门口昏暗灯光里脸色苍白眼神痛苦的木以夏。李熏然不知道那时的她到底想到了什么,那个眼神根本超过了对于一个陌生小孩的怜悯和同情。   那是源自灵魂的疼痛。   他无法抑制地、打从心底想要了解木以夏。她的过往、她的经历、她的一切。李熏然想就算明天真的忙得昏天黑地,他也一定会挤出时间出见薄靳言。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提了一袋子加热过的饭团盒饭还有热咖啡,李熏然和木以夏满载而归收获颇丰地回了警局。木以夏先开了电脑点开电影,趁着放广告的工夫回去按比例给黑咖啡里加了糖和奶递给李熏然。   李熏然接过来道了谢喝了一口,喝完一脸惊诧,“这麦当劳买的?”   木以夏刚兑好自己的一本,端在嘴边一口还没来得及喝,眨巴眨巴眼睛点头。   李熏然又喝了一口,“跟我印象里的不一样……我一直感觉麦当劳和肯德基的的咖啡是君子之交。”   木以夏满头冒问号。李熏然看她那样子知道她没听明白,笑了一下解释,“淡如水啊。”   木以夏跟着他笑起来。   李熏然看她终于恢复了往日的轻松惬意,终于松了一口气。   两个人看了一部高智商惊悚悬疑电影《致命ID》,讲的是一个汽车旅馆发生的连环杀人案。据说剧情破朔迷离情节环环相扣,结尾更是出人意料,不少人都猜不出凶手是谁。网上的评价颇高,李熏然和木以夏打算挑战一下,俩人窝在电脑面前一边吃东西一边聚精会神地看,时不时讨论一下不合逻辑的地方在哪,谁有可能是凶手之类。   整部电影下来两个人确实觉得结局出乎意料,杀人案是精神分裂症患者的心理世界,而最后的凶手竟然是小男孩。   “果然出乎意料啊。”木以夏怀里抱着沙发上的抱枕若有所思,“所有不合逻辑的地方都用‘精神世界’圆滑过去,是部好电影。”   “不过我一直觉得精神分裂这种事挺神奇。”李熏然用手指摩挲下巴好奇,旁边就坐着一位医生他当然要探讨一下专业知识,“小时候的刺激,真的会引起这种症状吗?”   “当然啦。”木以夏托腮,“别说小时候了,就算成年了受到过度刺激也会产生这样的症状。”   李熏然唔了一声,抬起手腕看表,已经十二点多,“都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木以夏站起来收拾两个人吃的残羹剩饭,“我一会儿也想看看这个案子之前那些受害者的照片,努力复原看看。”   李熏然楞了一下,想说女孩子早点回家,刚要开口才想到木以夏可不是普通的女孩子,她和自己职业相仿,熬夜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于是李熏然并没有反对,点点头由她去了。   木以夏拿着画板和几张照片对比了一下,时不时偷瞄两眼李熏然。后者摊了满满一桌子案件资料,正皱着眉在成堆的纸张里翻来翻去。护眼台灯的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在鼻梁鼻翼留下一些不算太暗的阴影,让他整个人都立体三分,英俊精致。木以夏开始有点心猿意马起来,干脆收了手里的照片拿出私人画册公然对着李熏然开小差画起画来。   木以夏很喜欢李熏然烫了纹理的小卷毛,年轻帅气,很适合他。李熏然的眉毛浓密有型,鼻梁高挺。低着头的关系,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打下一片阴影。   这个人长得真是过分的好看呀。   于是这一晚的前三个小时木以夏就趁着小李警官注意力都在案件上偷画了一幅警官查案图。   画完之后木以夏狠狠忏悔了一下自己为男色所惑不干正事,赶紧拿了案件的照片看看有没有能复原的受害者。   被硫酸或热水泼过的孩子面孔早已面目全非,血肉模糊。木以夏有点头疼,没有头骨没有尸体,被严重损害的面部皮肉早已经肿的不成样子,这样别说面部器官比例了,她甚至连孩子眼睛都不能准确得知有多大。   这就算复原出来,和原本的长相也必然是相差甚远。木以夏有些头疼地揉揉眉心叹了口气。   李熏然听到木以夏发愁的叹气声抬起头看她,她两天没睡好眼睑下已经一片青黑,眼袋也出来了。李熏然看着心疼,“困不困?”   木以夏听到李熏然的声音抬头眨眨眼看他,“啊?”   “看你挺累的,困了就去沙发睡会儿,别跟我一起熬着。”李熏然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案卷翻到下一页,“女孩子,少熬夜。”   木以夏听着他像个老头一样一本正经地说这些话终于忍不住笑喷。    ☆、Chapter 30   木以夏和李熏然都是那种一进入工作状态就根本停不下来的人,她这一开始工作就真的忙到了天亮。一晚上轮着看几个孩子被毁的不成样子的脸饶是木以夏历练多年的视觉神经也有点疲劳,不过努力没有白费,她总算是把几个关键数据推敲出来。   李熏然揉了揉眼睛,转头看到外面天色大亮,抬起手腕看了眼表——快七点了。他抬头去看木以夏,她正微蹙着眉拿着笔对着几张照片比尺寸。工作时的木以夏很吸引人,眼神专注神情认真,似乎什么都不能打扰她。她的眼里好像装了几颗星星,比平时更加耀眼。   李熏然差不多看呆了的时候木以夏总算闭上眼睛揉了揉,表情有点痛苦,大概是长时间盯着东西看眼睛都看疼了。李熏然正好找到时候开口,“去洗漱一下吧,我去买点早饭回来。想吃什么?”   木以夏熬了一晚上确实累了,把手臂搭在桌子上伸了个小懒腰闭着眼睛找包,拿到了拉开拉链摸眼药水,声音都变得慵懒,“我现在急需咖啡的灌溉……”   李熏然被她这迷迷糊糊的样子逗笑,声音里有点无奈又有点疼惜,“早就说了让你困了累了就去躺一会儿。”   木以夏仰着头一边滴眼药水一边回话,“躺什么呀……”顿了顿小声嘀咕,“差点误事了都怪你……”心里腹诽,木以夏啊木以夏,让你沉迷男色,让你抵抗力差,让你受不了诱惑,熬夜活该,睡不了觉活该。   李熏然没听清楚她咕哝什么,权当她困了有些迷糊,“我先去洗漱了啊,你困了就躺一会儿。”   “躺下睁眼就要下午了……还不如不睡。”木以夏叹气,抬起拿着眼药水的那只手,“你要不要?”   “不用。”李熏然简单收拾了一下桌子,“早餐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要咖啡,不要油炸的……其他的都行。”木以夏闭着眼睛吩咐,看起来像是盲人指使人。   李熏然看着她这样子脑洞了一番盲人指路,憋着笑走出门买早餐。   李熏然和木以夏吃了一顿相当丰盛的早餐。按李熏然的说法说,睡不好至少要吃得好。木以夏对他这个人生观(?)价值观(??)深表赞同,对于一个吃货来说能吃好喝好是一件再幸福不过的事情。   俩人舒舒服服吃了一顿早饭,又收拾好了桌子,李熏然早上要去走访,临走之前转头看木以夏,“你去睡会儿吧,累了一晚上。”   木以夏拿着照片托着腮发愁,“我睡了谁干活呀……苦命的孩子没得睡。”   话刚说完小周就急吼吼地敲开了办公室的门,“李队!木医生!来事儿了。”   李熏然听了之后回头和木以夏对视了一眼,转头看小周,“什么事儿?”   “刚接到报案,有个女孩被抢劫了,受害者记得犯人的样子,能准确描述,队长说让木医生过去画个嫌疑人像。”   李熏然又侧头看木以夏,收获对方望天白眼一枚。   木以夏哭丧着一张脸无语问苍天,“我这张乌鸦嘴啊……这下真没得睡了。”   李熏然无奈地笑,两个人肩并肩走出了办公室大门。   潼市并不大,但村落相对偏僻,李熏然带队开车开了将近三个小时才到了秀秀家住的村落,又是土路又是山路相当考验驾驶技术。李熏然前一天晚上已经通知了秀秀的父母走访调查的事,进了村便直接去了秀秀家。   秀秀父母都不在家。临近中午,小女孩正一个人窝在窗子前挂着的手工窗帘里啃窝头咸菜,看到李熏然来了抬起头放下窝头开心的喊了一声“哥哥你来了。”   李熏然看着心疼,伸手揉了揉秀秀的头发,“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家吗?爸爸妈妈呢?”   “爸爸妈妈生意忙,我平常都是一个人在家。”秀秀很乖地抬着头,“哥哥,你吃饭了吗?我做了很多窝头。”   李熏然只觉得无比心酸。   秀秀带着李熏然去了几个月前他们玩捉迷藏的地方,临近村口。李熏然环顾四周,地势比较复杂,房子也很多,这种地方要藏个人再容易不过。只是平时进出村子的人并不多,地域偏僻又没有什么商家,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目击者。村口除了一家卖生活用品的商店就再没有什么店铺。李熏然默默记下一会儿要带人来查看,又让秀秀带着一队人挨家挨户询问了当天一起玩耍的孩子,大家都说没有发现什么不认识的人。   线索到底是断了。   李熏然把秀秀送回家,告诉她要乖乖听话,又承诺一定会抓住犯人,然后便带着人去了村口的商店。   即使知道买卖人一天见的人挺多事情也已经过去很久,李熏然还是进去问了一下情况。   店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见了李熏然穿着衬衫西裤眼睛都亮了,恭维地迎上去问是不是要买东西。李熏然拿出□□说自己是警察在查案,老板娘一瞬间蔫了,对他的问题爱答不理。   李熏然到底是刑警,察言观色是基本技能,立刻差遣小陈和小周提了好几箱爱夸和面包之类,给了钱在老板娘满面的春风里得到了一些信息。   老板娘说她不记得具体时候,但是她看到溪溪他们玩躲猫猫,还看到溪溪躲进了村口那条废弃很久的下水沟。   李熏然急忙带着人奔着水沟跑。   这个地沟已经废弃很久。倒是没有淤泥,四方形,横向很深,比起地沟更像个防空洞,躲个小孩子轻而易举。   李熏然猜想溪溪一定是藏猫猫的时候藏到了这里,然后被那个一直盯着她的犯人带走。   只是到底是什么人回来这样偏僻的村落?没有什么生意可做,人烟稀少,犯人到底是怎么发现溪溪的呢?   李熏然想不通。   而且刚刚,秀秀家有个什么地方让李熏然觉得很奇怪。但是他又想不出哪里奇怪。   吩咐小陈和小周封锁现场第二天带着法医过来做鉴定,李熏然带着饥肠辘辘的一行人啃着面包喝着爱夸回了市区,到了就直奔着和薄靳言约好的咖啡馆去了。   薄靳言捧着一杯咖啡喝的惬意,不知道等了多久。李熏然进去和他打了招呼点了咖啡和三明治,再抬头看他的时候觉得他的眼神里带了非常明显的审视意味。   李熏然被看得发毛,瞪着一双圆眼一脸懵逼地看着对面的薄大神,“薄……薄教授,怎么了?”   薄靳言冷着脸不说话,良久终于语不惊人死不休,“你并不是合格的妹夫人选。”   李熏然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薄靳言伤人于无形杀人不自知,自顾自继续往下说,“但是她自己认定的,没有办法。”顿了顿继续说,“你有没有想过,木以夏为什么一个人去美国?”   李熏然愣住。   “十一岁,独自一个人呆在美国十三年。”薄靳言端了咖啡又喝了一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Chapter 31   李熏然说不出话。   服务员端来了咖啡和三明治,李熏然看着冒着热气的咖啡还有外表诱人的三明治,却再也没有了吃的胃口。   潼市的午后温暖慵懒,街上各色的行人不停穿梭,大多神色匆匆。李熏然双手交叉坐在窗边,余光瞥得到来来往往穿梭的人群,突然想起薄靳言对他说过,木以夏足够了解他,而他一点也不了解木以夏。   那时李熏然听在耳里却并没有走心。他觉得自己对木以夏是了解的,她是马里兰大学的双学位硕士,是救人命的医生也是鉴人体的法医,是罪犯画像师也是受害者复原师。她喜欢喝咖啡,唱歌好听,路痴,很会照顾人。   可当薄靳言问起木以夏的过去,他才发现他对木以夏的父母还有那十三年的经历一无所知。   这十三年像是一个断层,一片空白却硬生生隔断在李熏然对木以夏的认知中。李熏然直觉木以夏的过往必定不算什么好的经历和回忆,动了动嘴唇,声音有些发涩。   “她的父母……”   薄靳言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李熏然的话,自顾自地说起来,“十三年前,她是被他父亲亲手送上飞机的,托付给我们的老师照顾。”薄靳言突然停了下来,抬起头去看李熏然的眼睛,“那个时候木以夏的母亲刚刚去世不到三年。”   李熏然没有什么表情,甚至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他原本放在桌面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慢慢的,紧握成拳。   他突然想起木以夏对他说过,她十一岁就接触犯罪心理学。那个时候木以夏表情轻松语气轻快,让他完全忽视了一个年仅十一岁的女生独自到位于地球另一端的美国独自生活是多么的艰难和寂寞。   薄靳言把李熏然的反应看在眼里。那只握紧的手确实让李熏然在他心里的合格度提高百分之二十——他在乎。   “木以夏曾经有个哥哥。”薄靳言转头看着窗外,“身体不好,四岁的时候查出得了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父母骨髓不匹配,为了救他才生下木以夏。”   “脐带血?”李熏然声音很轻,午后的阳光从旁边的落地窗穿过来拢在他身上,甚至能看清他脸侧细小的绒毛。   “恩。”薄靳言点头,“当年的医疗没有现在这么发达,脐带血几乎是救命稻草。所以木以夏从懂事就知道,她是为了救哥哥才出生的。”   “她哥哥身体不好。脐带血治疗后基本痊愈,但是大大小小的病从没断过。”薄靳言端着咖啡喝了一口,“木以夏八岁的时候,她哥哥终于撑不下去,过世了。”   李熏然拿着勺子搅拌咖啡的手顿住。   “木以夏的父亲是个很成功的企业家,生意遍地开花。她哥哥去世之后没过多久父亲就去工作了,大概有躲避悲伤氛围的心理,很少回家。”   “随后不久她母亲便自杀了。大概是受打击太大,想随着儿子而去。”薄靳言垂下眼,“那一天木以夏亲眼看着她死去。”   李熏然呆呆地坐在车里。   明明什么都没想,耳边却偏偏是薄靳言刚刚说过的话。一句一句,每个字都很清晰,甚至连顺序都没错。像是一个魔咒,怎样也挣脱不开。他仿佛可以看到年仅七岁的木以夏站在父母身后亲眼目睹哥哥的死亡,又是如何独自承受母亲的离世,最后又是如何被父亲送上飞机。   她失去了哥哥,又失去了母亲,最后被自己的父亲亲手推开。李熏然不敢想象她当时是多么害怕又绝望。   “木以夏刚到美国的时候患了很严重的自闭症和抑郁症。你应该知道,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多多少少会有些心理创伤,她又亲眼目睹了哥哥和母亲的死亡,这种创伤被放大到最大。木以夏很聪明也很敏感,虽然她意义上算不上被完全抛弃,但被送到一个这么远的地方,和完全陌生的人住在一起,对她来说也是一样的意思了。”   “她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又知道自己是为救哥哥出生的,心理难免会有一种感觉——哥哥死了,她的用处也没有了。她的母亲宁愿追随哥哥而去也不愿意关心她、她的父亲宁愿送她出国也不愿意陪伴她,更印证了她这样的想法。”   薄靳言的话像魔咒一样在耳边盘旋,挥之不去。李熏然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   此刻他终于明白了那一天木以夏独自站在楼梯拐角的阴影里看着被父母留在原地的秀秀时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也终于明白了她眼睛里流露出的恐惧痛苦甚至绝望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甚至可以想象年幼的木以夏把自己关在卧室里谁也不见蜷缩着身体的背影。最后的最后一切都定格在木以夏微微颤抖着抱着秀秀、秀秀哭着问她爸爸妈妈会不会不要自己的时候。他不敢去想木以夏说着不会秀秀会陪在他们身边的时候,眼里究竟隐藏了多少疼痛和憧憬。   李熏然觉得自己心疼了起来。难以遏制地、无法忽视地,那么清晰、那么清晰地疼了起来。   李熏然开车回了警局。   进了大门小陈迎了上来,向他简单报告了一下法医鉴定的结果,村口那条废弃的河沟里并没有什么新发现,时间过了太久。李熏然点点头表示知道,像是随口一样问到早上说的抢劫案进展怎么样。   “木医生已经按照受害者的描述画出嫌疑人画像了,我们已经联系电视台节目组和报纸、网络媒体把照片挂了出去,后勤也开始做嫌疑人面部对比,相信不久之后会有收获。”   李熏然听到木以夏名字的时候心里竟然产生了一种急切。他不知道这种急切是什么,此时此刻,他真的很想快点见到她。   “木医生呢?”他问小陈。   “在办公室。”小陈回答,“木医生脸色不好,好像没休息好的样子,今天又熬了一天,赶进度午饭也没吃……诶,副队你去哪?”   李熏然听到小陈说午饭也没吃的时候就下意识地抬手看了一眼表,已经是晚上八点多,照这情形看木以夏很可能连晚饭也没吃。他跑到最近的餐厅点了几个菜打包带走,半个多小时后终于站在办公室门口推开了门。   办公室里只开了一盏木以夏画画时开的小台灯。晕黄的灯光照在办公室里,连墙壁的白色的添上一份柔和。桌子旁没有人,李熏然转过头去看沙发——木以夏像个孩子一样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李熏然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饭菜放在桌子上,转头看着木以夏的睡颜。   她的脸一多半都躲在阴影里,暗黄的灯光把她的半边脸分成不同的色块,她睡得像个孩子。   那一刻李熏然感觉自己的心跳徒然加速,伴随着一点疼痛,像是毒品一样让他上瘾。   薄靳言的话又开始徘徊在他的耳边。   “木以夏是RH阴性血。因为血型稀有老师严禁她做一切可能伤害身体的活动,她的武力值为负。”   “我把她托付给你。你要保护好她,不要让她受伤。”   李熏然感觉周围的温度似乎升高了。   把她,托付给我——    ☆、Chapter 32   李熏然想叫木以夏起床吃饭,叫了两声没反应。李熏然看她睡得死,这会儿连眉头都皱起来,只是满脸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李熏然心口一跳,伸手摸上木以夏的额头。   一片滚烫。   木以夏头大了一上午。   被抢劫的是个女孩子,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全程父母陪同穿金戴银,一看就是家里娇生惯养多年出来的。大概是没一个人独立做过什么,进审讯室之前一直在外面扭捏想让父母陪着。大部分刑警都跟着李熏然走了,留下几个没什么经验的新手。小警察们拦了父母不让进,说这不符合规定父母请在外面等着不能进去,这女孩公主病就犯了,一家子也跟着炸了,警局几分钟内成了闹市。   木以夏最近没睡一天好觉,前一天晚上陪李熏然熬了一晚上又有点着凉,此刻周围聒噪的声音在耳朵里放大了好几倍让她一个头两个大。最后吵得实在是让她受不了,啪啪地拍了两下墙壁,“吵什么!这什么地方!都安静!”   一时间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她,公主病妹子看了是个女的凶了自己,直接跳转成战斗机模式,“你谁啊你!”   木以夏冷着一张脸眼睛里好像装了一汪冻了的清泉,踩着小高跟走了几步站到她面前,“我耐性有限,你说话最好注意点。”   她身上原本就带着一股熟女气质,平时笑容多了气势并没有这么魄人。此时她皱着眉眼里装了一抹寒光,眉宇间竟有了一丝让人不敢直视的冷意。往日被笑容包裹住的凌厉也毫无遮掩地爆发出来,气势压人,说的话更让人毛骨悚然,“过几天你要是再碰到抢劫的不幸变成一具尸体,你就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了。”   公主妹子平时耍脾气耍惯了,多数人都让着她,显然没碰到过气势这么强的人,眼圈一红再也不敢说话。木以夏瞪了她一眼,转头看向公主妹子父母,“快说想怎么办,要报案按规矩来,不乐意就赶紧走别耽误大家时间。再吵闹我就叫民警以寻衅滋事罪拘留你们,自己看着办。”   说完头也不回地迈步走进了审讯室。   最终公主妹子一个人怯怯地走进审讯室,给木以夏描述了一遍抢劫者的面部特征。木以夏一直低着头画画看也没看她,在纸旁边写下公主妹子能想起来的特征,又问了几个问题就开始画画。勾草稿的过程中时不时问问公主妹子五官位置,眉毛低不低眼睛是不是大了。公主妹子被木以夏教训一顿之后老实不少,乖乖地回答问题也没嫌无聊。木以夏不到一个小时就勾好了草稿把公主妹子打发走,一个人在审讯室画了三个多小时。   把画像给了小陈之后木以夏只觉得头重脚轻浑身发冷,明显的发烧征兆。可是她累得不行不想吃饭也懒得去买药,更不好意思差遣别人,干脆直接选择睡眠疗法,缩进办公室的沙发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只是这一睡梦见了孙猴子过火焰山里的那座火焰山,烫的她嗓子又干又疼还喊不出声。快被烤熟之前她模模糊糊感觉有个凉凉的东西贴上了额头,她觉得挺舒服,呢喃了一声蹭了蹭,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李熏然摸了她的额头吓了一跳,这人发烧烧成这样还缩在这睡觉,午饭都没吃晚饭跟别提。木以夏昏睡中呢喃了一句什么在他的掌心蹭了蹭,侧了头把他整只手枕在脑袋下面。   李熏然只感觉手心握了一个触感温润的小太阳,烧的他全身都烫了起来。从掌心传递的热量,穿过手掌的皮肤,沿着筋脉顺着血液涌上头顶,他整个人都要冒烟了。   李熏然有些僵硬又小心翼翼地把手抽了出去。   木以夏在睡梦中不满地嘤咛了一声,蹙起眉头把脸往沙发垫里扎。李熏然浑身一抖打了个寒战,手臂上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回过神赶紧凑上去,嘴里叫着木以夏的名字把她半拖半拽地从沙发里挖起来。   木以夏朦胧中感觉身体在摇晃。原本沉睡的感官慢慢苏醒,她好像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叫她的名字,一声一声,急切又温柔。   木以夏微微睁开眼睛,睡得朦胧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影子,有点像李熏然。她眨眨眼,恩,李熏然。   “醒了?去医院。”李熏然扶着她坐在沙发上,抓起旁边的风衣往她身上套。   木以夏这会儿算是清醒了,抬手推拒李熏然的手,“去什么呀……我自己就是医生嘛。待会儿吃个药睡一觉就好了……”   李熏然的手一顿。   “你连药都没吃?”   声音里竟然含了几分冷意。木以夏抬头去看,那人只有办案时才会蹙起的眉头此时紧锁成了川字眉,薄薄的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线。   是发怒的征兆。   木以夏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点心虚,反应0.1秒后决定开启装可怜模式,眨眨眼可怜巴巴地抬头看着李熏然,“我太累了……一下子睡过去了……忘记了……”   明摆着苦肉计装可怜博同情还技术性地省略了自己懒这个事实。   李熏然抿了抿嘴,眉心拧地更厉害,手头又开始往她身上套衣服,语气不容抗拒,“去医院。”   木以夏自知理亏,再也不敢说话。   李熏然一路上皱着眉不说话,车速都是压着限速临界值。木以夏偶尔侧头偷偷看看他,李熏然很少冷着一张脸,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她真以为这人一辈子不会生气。如今李熏然突然莫名其妙地黑了脸,木以夏病着脑子像卡了壳的笔记本,觉得有点摸不着头脑又有点委屈。   想不通干脆就懒得想,木以夏脑子放空了一路,额头顶在车窗上觉得冰冰凉挺舒服。   李熏然把车停到医院停车场锁好直接带着木以夏奔去急诊,挂号量体温,拿出来一看三十八度九。李熏然瞬间脸又黑了一层,听医生的带着木以夏抽血验血一条龙,最后两个人坐在抽血室外面等结果。木以夏偷偷侧头看看李熏然的侧脸,哦脸更阴了。木以夏实在想不通自己哪惹他了,小心翼翼地试探,“熏然……你在生气哦?”   你还知道我在生气。李熏然心里腹诽。   其实李熏然对自己的反应也有点摸不着头脑,看到木以夏烧成这样没吃饭甚至药都没吃还轻描淡写地说着什么“我就是医生睡一觉就好了”这种鬼话就控制不住心里那股邪火。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火气到底从哪来的又是要冲谁发的——气木以夏不会照顾自己,不把自己当回事?有。气自己没有照顾好木以夏——这个好像也有。   总之他就是生气了。   “你真的在生气呀?为什么啊?”木以夏歪头看他。   “没有。”李熏然回答的硬邦邦。   “案子进展不顺利?”   “没有。”   “队里有人惹你了?”   “没有。”   “又有了什么难缠的案件?”   “没有。”   “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   木以夏看着李熏然额角凸起的青筋知趣地不再逗他。只是这人这明显在生气,而且百分之百是生她的气。可是她哪儿惹他了??   难不成就因为她生病了?没吃药??李熏然回来看见就炸毛了???   所以他比想象中更关心她嘛。木以夏忍不住笑起来。   验血结果很快就出来。李熏然从窗口拿了结果看了看——恩,除了名字能看懂剩下的就是一堆乱码。一旁的木以夏探过头看,“病毒性的……就是有点过度劳累,吃点药就好了。”然后开始列举自己可以吃的药,一套一套说得挺溜。   既然你知道还不吃药?!   李熏然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她气死。   坐诊的医生给出的诊断当然跟木以夏没什么大差别,唯一的不同是让她挂水不是吃药。木以夏刚想说不要挂水了吃药吧就被李熏然拦下来,冷着脸让木以夏在外面坐着等,拿了医生开的要单子缴费拿药找护士扎针。木以夏看他沉着脸不敢发表什么反对意见,叹着气坐在医院的走廊在心里埋怨医生和李熏然两个人小题大做。   不一会儿李熏然拿着单据回来了,后面小护士推了个装了药的推车。大概是值夜班刚睡醒的缘故,小护士还有点迷迷糊糊,还带了股睡到一半被叫醒的不爽。于是她给木以夏扎针的时候就把这股怨气完全发泄在了木以夏身上——扎了两次都找不到血管,木以夏真觉得她在报复自己。   在白白挨了第三针之后木以夏终于受不了了,说了一句算了我自己来吧直接从小护士手里拿了针头自己自足,一针扎对位置。   木以夏抬头看小护士,后者被她一系列动作惊呆。木以夏等了两秒她还是没反应,最后慢悠悠地开口,“……扎不好针,不会连胶布都不会贴吧……”   小护士这才慌里慌张地给她帖胶布。   小护士推了推车走了之后木以夏总算松了口气。她这一天本来就够倒霉的了,碰到了个有公主病的妹子,发烧烧到快三十九度,生着病看李熏然的大黑脸,还白白挨了三针。李熏然到现在还不给她个好脸色,木以夏叹了口气噘着嘴想刚刚被白扎三针的时候就应该装惨哀嚎两嗓子,或者干脆多挨几针——至少还能博个同情。   木以夏叹了口气,侧头看看李熏然,“李警官,你还在生气啊?”   李熏然不说话。   “我今天都够惨了……你就别给我看臭脸了嘛。”木以夏又凑近了些,“你都不知道,你走了之后被抢劫的那个妹子差点把警局给闹成菜市场。”   李熏然果然被这个话题吸引,皱着眉转头看她,“菜市场?怎么回事?”   “被抢劫的妹子家境不错,父母对她娇生惯养的,难免有公主病。”木以夏觉得额头有点痒,抬起手去抓,“家长想一起进审讯室,我没答应……”话还没说完就被李熏然诶了一声打断。   李熏然看她抬起插着输液针的手去挠额头吓了一跳,慌忙抓了她的手腕拿下来,一看手背果然回血了。刚刚被转移走的火气瞬间全部上涌,“输个液你也不老实!”   木以夏眨眨眼盯着他看,不说话。看了一会儿李熏然终于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起来,“……看什么?”   木以夏吃吃地笑起来,“熏然呀,以前有没有人说过你生气起来很帅啊?”   “……” ☆、Chapter 33   李熏然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发烧型脱线,这个词完全为木以夏量身定做。李熏然被她闹得有点不好意思,脸上热气急速上涌,他有点不自然地偏过头不去看她。   木以夏看着他只留了一点的侧脸还有后脑勺只觉得可爱得要命。她做事有度知道适可而止,适当调戏了一下李熏然又不过分地继续,要是把人惹恼了就不好玩了。   李熏然用后脑勺冲着她,又背对着她不说话,木以夏整个人都静了下来。一整天的劳累也打好招呼一样集体报道,木以夏感觉自己的意识迷糊起来。   李熏然再次转过头的时候木以夏已经几乎靠在椅背上完全睡过去。他微微愣住,此时此刻他才注意到木以夏浑身上下透露出的满满的都是疲倦,眼睛下一圈青黑的黑眼圈。   李熏然突然有些自责。   他想也许应该找个病房让木以夏借着睡一下,可是他一走木以夏就没人看着,难道要叫醒她吗?可是她这么累……李熏然有些苦恼地伸手揉头毛。   走廊另一头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男性皮鞋很有节奏地敲在地面上,声音在空空荡荡的走廊回响。木以夏在睡梦中被震得难受,眉头狠狠皱起来。李熏然看到她的反应瞬间有些生气,再加上思绪凌乱有些烦躁,带着些责怪皱眉抬头去看来人。   却没想到看到的是拿着病历本的赵启平。   小赵医生显然也发现了李熏然,有些意外地楞了一下,拿着病历本朝他举了一下当是打招呼,“哟!你怎么来啦?”   李熏然朝他点了点头,表情不太好,转头看看了身旁的座位。视角的关系李熏然挡住了他身旁的座位,但人精赵医生第一时间察觉到李熏然心情不好。又走进几步他才看见坐在李熏然旁边缩进椅子里头靠在墙壁上睡着的木以夏。   小赵医生眼睛瞪大了一圈,走上前看了看木以夏在挂的水,脸色稍缓后压低声音问李熏然,“发烧啦?”   李熏然又点点头,还是不说话。   赵启平朝天翻了个白眼。木以夏现在在发烧,穿的还是昨天参加薄靳言婚礼的那个小礼服,外面罩的风衣也很薄,而且显然睡得不舒服——头靠着面硬墙腰悬空着能舒服才怪。   李熏然居然就这么让她在这睡?这不等着着凉等着什么呢。好歹伸手拦一把让她靠着自己肩膀睡吧。(木以夏:你当谁都跟你一样没节操?)   向来怜香惜玉的赵启平语气中带了点声讨的气息,“你就让她在这睡啊?”   李熏然抬起头看他,“……我刚想去赵医生借一下病房……可是我走了没人看着她。”   ……可是好歹你可以让她靠着你肩膀睡吧。   赵启平翻白眼无语望苍天。   ……这位警官根本不是神经粗,而是阿米巴原虫吧。   “把她叫醒吧,我给你们找间病房。”赵启平最终相当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这么睡下去,输完液也等于白输。”   木以夏睡得很沉却又很不舒服。医院走廊的座椅很硬,椅背设计得也没有那么人性化,坐在那只感觉腰悬空着背上背了一包石头。正梦到自己背着石头过火焰山的时候木以夏又听到有人叫她的声音,“以夏,以夏……”   木以夏睁开眼迷糊地看着他,平日精明的黑瞳此时像蒙了一层大雾。李熏然看她眯着眼睁都睁不开知道她还没睡醒,想去伸手揽她又觉得不太合适,更何况身旁有个赵启平。于是李熏然收回了手改去拉她的胳膊,“去病房里睡。”   木以夏眨眨眼,“病房……?”   “恩。”李熏然一手拿着吊瓶支架一手拉着她小心翼翼地向前走。   木以夏的脑子还没转过来,像个木偶一样跟着李熏然走,走了没两步一抬头就看到立在一旁的赵启平。她睡眼惺忪地眨眨眼,不明白这位神为什么在这站着。   “跟我走吧。”赵启平在前面带路,拐了一个走廊进了病房。   木以夏的脑子重启开机的时候她已经被李熏然扶进病床并且在病床上坐好。CPU运转正常后她抬头看赵启平,“恩?你怎么在这?”   赵启平抬手扬了扬病历本,“今天值班,恰巧碰上你中奖。”   木以夏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一旁的李熏然默默把输液瓶的支架放好,轻声跟木以夏说了一句“我去买点吃的”就低头走了出去。   木以夏看着李熏然的背影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头毛都耷拉了,神似那天碰上医闹的赵启平、所以这种状态是……有点失落?   于是李熏然走了之后她对赵启平开始了盘问。   “你是不是跟说了什么?”   “没有啊。”赵启平眨眼。   “没说什么他会这幅样子?”木以夏明显不信,“快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赵启平无辜地双手举过头顶做投降状,“我发誓我真的没说什么……只是问了他一句‘你就让她在这睡’……可是他也考虑到这点了,想去找病房的。”   “那他为什么这样……”木以夏脑子转了转还是想不出所以然,最后不得不感叹一句,“男人心,海底针啊。”   赵启平噗地喷了。   “我感觉他挺失落的。”木以夏有点苦恼地抬头看赵启平,“你知道为什么吗?”   男友力不够呗……他不能摆平的事儿被一个无关人士摆平了,作为一个男人不失落才怪。   看来李熏然真的对木以夏有意思,不过这根木头应该没察觉到。   赵医生心里虽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但并不打算桶给木以夏。这姑娘平时挺鬼灵精,看别人也看得挺透,但是碰到自己身上也确实有点懵。到底是别人的感情发展,赵启平乐于旁观看戏,摇了摇头告诉木以夏自己不知道。   木以夏又思考了一下,突然哦了一声,“难道!……”   诶难道想明白了?这姑娘确实挺聪明。   木以夏在赵启平赞赏期待的目光中说出了一句让他吐血的话,“难道他真的摊上了一个月的那几天???”   赵启平扶额。   “不过我今天倒真的是体会到了什么叫粗神经……不,不是粗神经,李熏然根本就是个单细胞生物吧……”赵启平开始吐槽,“一个跟他告白过的美女坐他旁边睡着,而且还生着病,他居然就忍心让你靠着墙睡!这个时候都不知道伸手抱一下吗!”   木以夏黑着脸斜了他一眼,“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老司机没节操没底线没自制力?”   “……我…………”赵启平被她噎得一口气堵在嗓子眼。   “还有……我觉得你最近出镜率有点高。”木以夏再补一刀。   “得得得,我走还不行吗。”赵启平马上听懂了她的话外之音,拿着病历本开房门,“有什么需要微信给我啊。巡房去了,拜。”   木以夏损了他几句终于有种给李熏然报了仇的快感,心情挺好,“拜~”   所以说真的不要跟女生说她暗恋的人的坏话,特别是像木以夏这种很护犊子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篇已经在王凯吧连载完毕了2333着急的小可爱们可以去那儿看 JJ的操作实在是…………吐槽一下 ☆、Chapter 34   李熏然心情有些失落地飘到医院旁边的小店打包了一些粥和清淡的小菜。提着这一堆东西往回走的时候他脑子里还在想赵启平会不会还在病房里,他似乎和木以夏很投缘。   他会和木以夏聊些什么?他们会说些什么?   木以夏面对赵启平的时候,也会露出像对着他的时候一样的笑容吗?   李熏然脑子里乱成一团,有些烦躁地抬手揉乱自己的卷毛。   李熏然进门的时候木以夏正在低头玩手机。他看了一下赵启平不在,心里舒服了一点。   木以夏听到开门声,抬起头看门口。见是李熏然顶着一头乱毛提着好几个袋子回来,愣了一下噗地笑了,“你头发怎么了?”   “……啊?”李熏然伸手摸了摸头发,满手的乱七八糟。李熏然有点不好意思地笑,“手欠来着。”说完把手里的粥和小菜放在床头,“饿了吧?吃点东西吧。”   “好哇。”木以夏朝床头方向蹭了蹭看着李熏然用又细又长的手指拆包装,“薄靳言说他明天带简瑶回美国举办婚礼。”   李熏然恩了一声。   木以夏见他没什么大反应,继续说,“明天一早的飞机,我想……”   “你发烧呢别折腾。”话还没说话就被李熏然打断,他把拆好的粥端到她面前放上勺子和筷子。   “我都打吊瓶了,一会儿退烧就好了!”木以夏据理力争讨价还价。   “不行。”李熏然的语气不容抗拒,“薄教授说了让我好好看着你。”   我去,没搞错吧?李熏然这反应这语气怎么看怎么像薄靳言。□□这技能难道能传染?   等等……   薄教授说了?好好看着??   木以夏精准地抓住了重点,“薄靳言?他什么时候跟你说这些的?”   李熏然心里暗道一声不好说漏嘴了,表面上继续装作若无其事一样拆着青菜餐盒的包装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淡定,“就婚礼之后,打了个电话。”   声音是没问题了,只是手里这个塑料袋怎么这么难拆?   木以夏坐在床上拿着勺子看他跟塑料袋奋斗,眯了眯眼睛——有问题。   于是语气也变得有点危险起来。   “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啊……”李熏然终于拆开了塑料袋,摆在木以夏面前,“快吃吧。”说完继续拆另一个。   木以夏挑了挑眉看着他局促又竭力掩饰的样子明白他是耿直惯了不会说谎,心一软决定放过他。不过薄靳言那边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于是木以夏一边托着腮思考薄靳言能跟李熏然说什么一边看着李熏然拆塑料包装。   李熏然的手指又细又长,骨节很小,几乎看不出来。木以夏的眼睛开始围着李熏然的手打转,她是画画的,她了解大多数人的手掌和手指的比例几乎为一比一,而李熏然的手指却比手掌要长很多,完全的漫画比例。   而这双明明应该存在于二次元的手,现在却在她眼前拆塑料袋包装。鲜活地、灵活地,抬起又落下。木以夏看得出了神。   李熏然拆完最后一个包装后终于打开了自己那盒饭,一抬头就看到木以夏托着腮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发呆。李熏然眨了下眼,抬起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以夏?发什么呆?”   木以夏被她晃得回了神,露出一个坦诚的笑容,“熏然,你的手真好看。”   李熏然被她说懵。   “我母亲是一个职业插画师,我从小开始跟她学画画……”木以夏说到这里突然顿住,没能继续说下去。她无意识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用勺子搅了搅面前的皮蛋瘦肉粥,“从那时候到现在,我画过很多人像素描。很多很多。有的是为了练习,有的是为了还原……但是没有一个人的手比你更好看。”   李熏然被她夸奖,来不及感觉害羞。他看着木以夏的笑容,明亮得有些晃眼,她无意识的停顿让他说不出的难过。   正想着要说些什么缓解气氛的时候,木以夏却有些调皮地笑了起来,“熏然,你伸出手跟我看看?”   “看当然可以。”李熏然把筷子拿在手里,用下巴指指她面前的粥,“把粥喝完。”   木以夏垮了脸,“可是我不饿啊……”   “不吃完就不给你看了。”李熏然拿了装菜的盒盖放在桌子上,夹了点青菜放上去,“这些也得吃。”   木以夏懵逼地看着他动的飞快的筷子还有自己面前飞速堆起来的菜山,反应两秒立即扞卫主权似的把盒盖拉进自己的势力范围护好,“够了够了!你喂猪啊!”   李熏然收回筷子憋着笑开始吃饭。   木以夏看他这样的坏笑,反应了一会儿觉得有点不对劲,“……熏然,我觉得你学坏了。”   “有吗?”李熏然装的若无其事。   有。非常有。木以夏泄愤一样戳着粥。   “我不这样,你会好好吃饭?”李熏然看她用力到要把碗戳穿,无奈叹气。   木以夏噘着嘴没说什么。不过她可从来不是光吃亏的主,没过两分钟就原地复活,嘴上挂着一抹笑目光灼灼地看着李熏然,“如果我都吃完有没有什么奖励啊?”   “奖励?”李熏然嘴里含着一口饭睁着圆眼睛口齿不清地重复,那样子怎么看怎么像只仓鼠。   虽然已经看过好几次李警官这样的吃相,木以夏还是觉得可爱又搞笑。   “嗯哼奖励。”木以夏笑的灿烂,李熏然却不知为何看到她头上冒出的小恶魔犄角还有后面冒出的小尾巴。   最后奖励就是李熏然在吃完饭之后被木以夏捏着手玩了将近半个小时。   木以夏以“探索人类最美手骨节比例”之名拉着李熏然的手不放,一会儿拿着手指笔画一下李熏然手指的长度,一会儿用自己的手掌和他的手掌贴合看看自己的手指到他手指的哪里,搞得李熏然耳朵尖都红了,被木以夏摸过的地方全开始发烫。   木以夏像是没察觉一样拉着李熏然的手翻来翻去地看。他的手很凉很干燥,右手因为握抢的关系虎口和食指磨起了不少茧。木以夏摸着觉得好玩,专门挑他右手的虎口手心摸。李熏然被摸得痒痒,忍不住用左手抓她的手,抬眼就看到木以夏淘气的笑容。   木以夏玩着玩着觉得特别想把这双手画下来,可是这没纸又没笔,她仰天长叹一声,“啊……要是带着笔本就好了……真想把你的手画下来。”   李熏然忍不住笑着把手缩回来,“你这脑子里哪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我当你这是夸我咯。”木以夏笑得开心,“回去让我画,说好了啊。”   “好好好。”李熏然被她打败,抬头看了看吊瓶,还有一半。又抬手看了看手表,已经半夜,他侧头看了看木以夏眯起来的眼睛,“你困不困?”   “有点。”木以夏抬手揉揉眼睛。   “那你睡一下吧。”李熏然想站起来要给她整理被子,被木以夏拉住手,“你别动……”   “借你的肩膀用一下。”木以夏说完歪头靠在他肩膀上。   李熏然僵住。   夏日的傍晚,他只感觉木以夏身上的绿茶香味带着暖风钻进他的心里。她的发丝很软,绒绒地贴在他的脖颈,有点痒。她身上的热度透着他薄薄的衬衫传进皮肤,穿过毛孔,顺着血液,直接传进心脏里。   他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   一下一下。清晰地又剧烈地。   李熏然低头看了看木以夏,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打下一片阴影。   李熏然微微握紧双手。   他——喜欢这样的感觉。    ☆、Chapter 35   结果第二天李熏然还是带着木以夏去了机场。   其实本来木以夏是不想去的,可是已经把自己当成简瑶家属的李熏然不可能不去送机,她当然不可能让李熏然一个人去。   于是木以夏开启了撒娇模式。   这时候李熏然才知道自己对女生的撒娇卖萌多没有抵抗力,木以夏只是用一个眼神一句话就把他打败了——睁大一双眼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说“熏然你不会不让我去的对吧”,那模样实在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李熏然无法拒绝,准备好的类似“不行你在发烧”、“你不能去”这类台词一句也说不出来。   于是李熏然最终惨败,输得体无完肤。   李熏然和木以夏到了机场的时候薄靳言和简瑶正站在大厅排队托运行李。简瑶的母亲、傅子遇、简萱都在,在他们身后整整齐齐站了一排好像恭送元首去视察。   木以夏一进机场大厅就看到了这个警卫排,黑线之后喊了一句kris。傅子遇听到声音朝旁边看过去,一眼就看到木以夏和李熏然这对站在不远处。机场透明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刚好笼罩在他们身上。而那样灿烂阳光下的他们,同样的闪闪发亮,干净又真诚。   那一瞬间傅子遇有了和薄靳言一样的一种感觉——   他一直以来都当做小妹妹的summer,终于找了一个和她很相配的归宿。   她真的长大了。   木以夏见傅子遇看到自己了,开心地笑起来,朝他招招手。傅子遇同样朝她摆摆手,他身旁的人也就跟着朝他看的方向看过去。   于是就看到木以夏朝他们这个方向小碎步跑过来。   她跑得不快,刚抬腿迈了两步就被李熏然赶上来拉住。   “诶你现在不能跑!”李熏然看见她突然跑起来吓了一跳,这人发烧刚好不休息就算了还敢运动!大长腿迈了一步就抓住了木以夏的手臂,一下子握住把人拉回来,脸色开始乌云密布,“你又想去吊水是不是!”   木以夏这才想起来不应该蹦蹦哒哒,不好意思地笑笑,“我错啦我错啦别生气别生气。”说完乖乖拉着李熏然的手往前走,丝毫没感觉他俩的姿势有什么不对劲。   这一系列景象看在傅子遇一群人里俨然成了小情侣之间打情骂俏拉拉扯扯。就连简萱也惊呆了——熏然哥不是喜欢大瑶瑶吗,这是什么情况?   木以夏刚走到傅子遇面前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就被他拉走说悄悄话。傅子遇深色严肃气势压人,“说吧,你们俩什么关系?什么时候开始的?”   木以夏被他这表情弄得相当出戏。   “……Kris,这个表情真的不适合你。”   “严肃点,回答问题。”傅子遇绷着脸。   “恩,我们俩是什么关系呢。”木以夏尽量让自己面无表情,“有点复杂。”   “据实交代。”傅子遇不吃她那一套。   “同事关系和队友关系,哦还有拍档关系。”木以夏装无辜,回答的相当坦诚。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傅子遇双手交叉于胸,一副拷问的样子。   “……好吧”木以夏叹了一口气继续打擦边球避重就轻,“还有一种类似你和薄靳言间的保姆和被监护人的关系。”   “我们俩是纯洁的友谊关系,并不存在男女□□。”傅子遇该问的没问出来,明显演上瘾。   “……”木以夏终于再也接不下去,“……妈的智障。”   简瑶和薄靳言托运完行李回来就看到傅子遇好像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薄靳言冷冷地白了傅子遇一眼,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这白痴又在木以夏那吃亏了。不作死就不会死,说不过就干脆别说,傅子遇却偏偏要自取其辱好了伤疤忘了疼,记忆属性跟狗差不多,撂爪就忘。   几个人寒暄了一阵之后,离上飞机一个小时,差不多该进关。简瑶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木以夏,转头对李熏然说,“熏然,来一下,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李熏然点点头没有丝毫犹豫地朝简瑶走过去。   木以夏在他身后转头看薄靳言,后者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站在一边。傅子遇还不死心,一定要问出木以夏和李熏然发展到哪一步才罢休。木以夏一门心思都在好奇简瑶在跟李熏然说什么,被傅子遇闹得心烦意乱,想坦白又发现没什么可说,直接从包里拿了一根棒棒糖拆了包装塞进傅子遇嘴里堵住。   世界清净了。   木以夏第一次庆幸自己有低血糖包里总是随身带着棒棒糖。   她晶亮地大眼睛冒着精明的光,盯着简瑶和李熏然的背影不放,心里琢磨着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在说什么呢?   而被简瑶拉到一边的李熏然有些莫名其妙。他看着简瑶笑得神秘好像看透了什么一样的甜美脸庞,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发慌还有点心虚,“怎么了瑶瑶?”   简瑶笑的狡黠,“熏然……你和以夏是什么关系?”   “我和以夏?”李熏然被她问懵。   “恩。我看到你们一起过来。”简瑶一脸依旧坦白吧的表情,“你们什么关系?”   李熏然说得坦然,“她是薄教授的师妹,来支援警局工作的。我们算是搭档吧……”   “搭档?”简瑶笑了,“熏然,刚刚我看到她刚迈开步跑,你就伸手拉住她,而且她牵着你的手走过来,你也没有拒绝。”   “那……那是因为薄教授跟我说了有关她的一些事……”李熏然有些急切地解释,好像急忙想要澄清什么,“……我不能多说,但是真的是薄教授托我照顾她我才这样的……她昨天发烧了,晚上挂了水,今天刚退烧就跑,我……”   “熏然。”简瑶温柔地打断他,“你昨天送她去医院,照顾她一个晚上,对吗?”   “我……”李熏然干干地吐了一个字,微微点头。   “如果我没有猜错……以夏喜欢你,是不是?”简瑶继续问。   李熏然低着头,声音很低,“你结婚的那天……她提过……但是后来就没提过了。”   那一晚的木以夏还在他的记忆里鲜活地说着她在他身后等着。可后来木以夏还是像往常一样查案工作,他们的关系好像一点都没有变。那一晚就像一场梦,很荒唐,很不真实,却又确确实实地发生过。   简瑶想了一下如何措辞,最后还是决定推他一把。这个她一直当做哥哥的男人实在很让她放心不下,说对他没有愧疚,那也是假的。她希望他能抓住眼前的幸福。   “熏然,你有没有想过,你喜欢木以夏?” ☆、Chapter 36   机场的喧嚣带着初夏独有的干热弥漫在四周。   从透明玻璃顶棚透进来的些许阳光几近透明,像是假的,经过基层磨砂玻璃的过滤几乎没有颜色,可李熏然却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它们笼罩在全身的燥热。   简瑶的话像是一句咒语,让李熏然的脑中一片空白。他震惊地瞪圆了眼睛看向简瑶,几乎是反射性地否定,像是一只被拔了毛的狮子,“我没有!”   他怎么会喜欢木以夏?!   他怎么可能喜欢木以夏!   李熏然几乎觉得简瑶的话是荒谬的,他想不通她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熏然,你先不要急着否定。”简瑶早就预料到了他这样激烈的反应,尽量委婉地为他打开心结,“你有没有注意到,你现在根本不排斥和她的肢体接触?”   李熏然愣住。   他突然想到了前一晚木以夏靠在他肩膀上睡着贴着他脖颈毛绒的头发和萦绕在他鼻翼的绿茶香,还有刚刚她牵着他的手向前走时他手心里她瘦小的手掌。   他不讨厌。他昨晚甚至有一瞬间感觉他喜欢这样的感觉。   可是,可是这能证明他喜欢她吗?   他……喜欢木以夏吗?   简瑶见他不再说话,继续火上浇一把油,“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木以夏在你心里真的只是靳言托你照顾的师妹,为什么她牵着你的手走过来的时候,你没有拒绝?”   李熏然的双手抖了一下,紧握成拳。   他的脑中一片混乱,像是突然落入湖水中被一片水草缠住手脚挣也挣不开。他好像出于本能一样保护自己,把自己柔软的内心收回壳里,下意识地想继续否定,可又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说辞。   最后他只能找了个勉强的借口,“因、因为……我们是同事……我……”   简瑶有些无奈地叹气打断他,“熏然,在感情上面,你太心软、太迟钝。如果你一直不能看轻自己的心,你会错过幸福的。”   李熏然怔在原地。   简瑶很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温柔地朝他微笑,“所以熏然,你应该好好想一想,你自己心里,到底喜欢的是谁。”   我喜欢的是你。李熏然想。   没错,我喜欢的人是你。我喜欢了七年,守护了七年,却只能始终把这份喜欢埋在心底的,是你。   即使你已经结婚……我喜欢的也是你。   一直是你。简瑶。   而木以夏……   李熏然垂下头,一向清澈坚定的眼眸中流露出些许的迷惘和彷徨。   木以夏……   她只是工作上的伙伴,她不讨厌,和她相处很舒服,所以他才没有拒绝也没有察觉她的触碰。她只是他众多帮手、搭档中的其中之一,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她只是他工作上的伙伴而已。   仅此而已。   这样想通之后,李熏然的眼睛重新变得明亮。之前的迷惘一瞬间全部消失不见,灰蒙的眸子像是被注入了一种新的活力,像是破冰而出的清泉。他握紧双拳,神色严肃地抬头看向简瑶,郑重地否定,“不,瑶瑶,我不喜欢她。”   木以夏被薄靳言和傅子遇夹在中间走不开,时不时分心偷瞄一眼正在跟简瑶说话的李熏然,心里只感觉有猫爪子在挠。   到底在说什么啊啊啊!木以夏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崩溃抓狂。   薄靳言垂眼瞟了她一眼,“根据我的侧写,你有百分之九十五的几率在紧张,百分之百的几率好奇瑶瑶在跟李熏然说什么。”   木以夏眉角一抽。   傅子遇听了这话拿出嘴里的棒棒糖,“装的还挺像,我以为你不在乎呢。”   “闭嘴吃你的糖吧。”木以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诶我说summer,你真喜欢李熏然?”傅子遇叼着棒棒糖说的语句不清。   木以夏不置可否,垂下眼不说话。   “不是吧,真的啊?”傅子遇转头看薄靳言,“靳言你都不奇怪?你不会早就知道了吧!”   薄靳言没什么大反应,只是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欠扁,“我认为我们的分析水平不在同一水平,特别是看人方面。”   傅子遇一门心思还在木以夏怎么会喜欢李熏然上面,对于薄靳言的奚落并没有表示什么抗议,摸着下巴看着木以夏若有所思,“在马里兰州风生水起了那么多年被称为男性绝缘体的木大小姐居然有了心上人,而且竟然是我认识的人!太神奇了!你居然会喜欢他!真神奇。”   最后木以夏终于忍无可忍,直接一个擦边球推给薄靳言,“我有喜欢的人有什么稀奇,千年铁树Professor薄都有喜欢的人了。”说完顿了顿,“活脱脱的千年铁树开花。”   傅子遇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下,一本正经地更正,“不,是万年铁树。”   薄靳言周围的温度降了几度。   木以夏事不关己地望天,来啊互相伤害啊,脑袋灵光了不起啊,两个人用情商跟你拼智商还是略胜一筹。   三个人正斗嘴斗得如火如荼,机场大厅的广播煞风景地打断了不见硝烟火光的战争。   “前往美国华盛顿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UA808次航班现在开始登记。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出示登机牌,由10号登机口上飞机……”   木以夏听到广播,抬头看看薄靳言,“该走啦?”   薄靳言点点头,抬头看着简瑶的方向。   简瑶显然也听到了广播,临走前跟李熏然说了一句什么,木以夏没有听清,好像是“你好好想想吧”类似这样的话。   只是……木以夏很敏感地从简瑶的表情和语气中捕捉到明显的无可奈何。   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呢?   “那我们走啦。”简瑶几步走到薄靳言的身边,微笑着朝大家摆摆手。   “一路顺风啊。”傅子遇拍拍薄靳言的肩膀。   寒暄过后,薄靳言环着简瑶的肩膀向安检口走。走了两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他环着简瑶的手并没有松开,简瑶也被他抱着转过身来。   “对了。”薄靳言依旧一张面瘫脸,却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瑶瑶怀孕了。”   薄靳言说完没给所有人反应的机会带着简瑶直接进了安检口,剩下一群人目瞪口呆地面面相觑。   木以夏几乎是下意识地去看李熏然。后者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似乎在思考什么一直没有回神。   木以夏眨眨眼,若有所思地移开了视线。   李熏然听到简瑶怀孕的时候只是愣了愣。明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心却还是有点钝钝的痛。   而木以夏……   李熏然侧头看向她。   也许简瑶说的对,有些不该给予的希望,就要尽早断掉。有些不会开始的感情,就要立即扼杀。   他想,也许是时候和木以夏聊一聊了。    ☆、Chapter 37   简瑶和薄靳言一路走进关里上了飞机,直到按照登机牌位置坐到飞机上薄靳言也没有提起刚刚简瑶和李熏然说的话。   简瑶偷偷转头看他,仍然是一张面瘫脸,好像对刚刚的事毫不在意。虽然相处这么久已经习惯薄靳言对于外界的好奇心实在是少之又少,简瑶还是按耐不住问了一句,“你就不好奇刚刚我跟熏然说了什么?”   “他的事与我们无关。”薄靳言拿了本书一边翻一边一本正经地解释,“而且你跟他说了什么并不难猜。”   “你能猜出来?”简瑶眨眼,“那你说我说了什么?”   薄靳言淡定地翻过一页书,“你想促进李熏然和木以夏的发展。”   简瑶点头表示猜对了。   “从心理分析上讲,你对李熏然总有一种愧疚感。”薄靳言的视线还是定在书上,看得认真并且分析在理,十分完美地一心二用,“你想要尽快看到李熏然幸福好让这种愧疚感淡一些。”   “……你都猜出来了,该不会以夏也能猜出来吧……”简瑶被完全猜中心事有些尴尬。木以夏是薄靳言的师妹,薄靳言那么轻易就把这些猜了出来,连同她的心事都分析得彻底,木以夏要是也猜到了岂不是很尴尬。   “放心,她猜不到,她不了解你。”薄靳言看了简瑶一眼,淡淡安慰了一句,“而且你应该并没有得到令你满意的结果。”   “是啊……”说起这个简瑶有些沮丧地叹气,“熏然都听不进去我说的话,还一个劲跟我说他不喜欢以夏。旁观者清,他的眼神骗不了人的。”   “李熏然是个相当执拗和迟钝的人。”薄靳言放下书,“你急于让他明白真心,可是你刚刚的做法只能适得其反。”   “什么意思?”简瑶睁大眼睛。   “一直以来李熏然没有拒绝summer,是因为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感情,遵从本心。”薄靳言的手指习惯性地轻点着书本发出有节奏的声音,“可是当你告诉他他的本心、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之后,他的心境就会不一样了。按照他的想法,极有可能会把对summer的感情当做是一种‘背叛’。所以他一定会很想遏制自己的感情发展,只忠于你一个人。我推算他有百分之八十八的几率会向summer摊牌。”   “不会吧……”简瑶惊呼,“他会直接拒绝以夏吗?”   “百分之八十八的可能性。”薄靳言肯定道。   简瑶有些焦躁地揪紧衣角,不知所措。她的本意真的是要帮助李熏然和木以夏,可是怎么会这样?   如果……如果熏然和以夏因为她没有在一起……   “不行……我要下飞机!”简瑶说着站起来就要往外挤。   薄靳言一把拉住她,拖回座位,“你现在是要去跟我结婚,不是去做什么可有可无的事。”   “可是……”   “summer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薄靳言再次拿起书,“你毕竟是个外人。他们的感情,她们自己处理。”   简瑶坐在座位上坐立不安了一会儿,有些回过味儿来,“……我发现你对于分析别人的感情特别在行……为什么分析自己就不行了。”   “旁观者清。”薄靳言脸部红心不跳,“我对自己的感情分析得也很透彻,所以才有你。”   简瑶低下头,脸上满满浮现出笑容。   薄靳言刚搂着简瑶进关李熏然就转过头有些迟疑地看向木以夏,叫了一声以夏之后就再也开不了口,似乎在有什么事如鲠在喉。   木以夏知道李熏然有话要说,而且很可能与刚刚简瑶的话有关,所以她并没有打断他,只是静静看着他的表情试图猜出他的心思。   李熏然局促了几秒钟,似乎终于下定决心一样开了口,“一会儿……你有时间吗?”   很明显的邀请。以前在马里兰州有太多男生这样对她说过,带着太过明显的独处暗示。但是木以夏高兴不起来。她很敏感地看到李熏然的眼瞳里带着她从未见过的疏离和坚定,她几乎在一瞬间就判定李熏然要对她说的并不是什么好事。   至少不会是她想听到的事。   木以夏无意识地伸手抓住连衣裙的下摆,抿了一下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无波,佯装成什么都没有察觉,“有。”   李熏然的眼神中再没有了犹豫,“一起去喝杯咖啡吧……我有话要对你说。”   木以夏垂下眼眸,裙摆被抓出一片褶皱,心跟着凝结成冰,“好。”   李熏然买来了木以夏喜欢喝的冰咖。木以夏道了谢接过来,喝了一口皱了皱眉。   苦的。   于是再没有了喝的胃口,放在桌子上再也不想动。   她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李熏然,原本有些局促的心情突然平静了。她已经猜出李熏然要说什么,其实打从一开始她也没有抱有李熏然开始就会接受的想法。   只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她依旧……有些不想接受。   木以夏暗自嘲笑自己,感情会让人变得脆弱这句话,果然没有错。   李熏然坐在木以夏对面斟酌着要如何开口挑起话题。   木以夏是个非常优秀的女孩子,他不想让她伤心,可是又不得不拒绝。他想找一个方法把对她的伤害降到最低,可是他却想不出更好的方法,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然后他想着想着就跑了神。   他想起上一次他坐在这个咖啡厅里是几天之前,对面坐着的是已经坐上飞机的薄靳言。那时薄靳言对他说了木以夏的过往。那些听起来就充满伤痛的情节,就曾经真真切切地发生在她的身上,如果那些伤口能变成可见的疤痕,那么木以夏早已经遍体鳞伤。薄靳言说把这个浑身疮口的女孩托付给他,要他保护好她。当时他信誓旦旦地答应,可现在……   现在那个女孩就坐在他面前。他即将做的事情,不过是在那个女孩的心头,多添一道伤口。   他这样,能叫做保护吗?   李熏然感觉喉头被堵住一样地疼,什么也说不出来。   木以夏在李熏然对面看出他难以开口。她不说话,她知道那些话不是她想要听到的。可是李熏然在对面的神色由踌躇变为忧愁,又从忧愁变为了愧疚,那表情几乎戳痛了她的心。   木以夏叹了一口气,她终究是不忍心让他为难。于是她装作毫无察觉一样地开口,尽量用微笑粉饰太平,“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该来的总是要来,躲也躲不掉。木以夏看不下李熏然难过,所以干脆地选择自己受伤。   李熏然愣了一下,半响吐出了一个干涩的字眼,“我……”   几乎是李熏然开口的同时电话铃就响了。   李熏然愣了愣,再也说不下去。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木以夏说了一句接电话吧,李熏然点点头拿起手机。   电话小陈打来的,说是之前公主病妹子的抢劫案有眉目了,犯罪嫌疑人的身份基本确定。李熏然接了电话答应了两句木以夏已经把电话内容猜了个七七八八。最后李熏然说了一句我马上回去便挂了电话,抬头有些迟疑地看向木以夏,“抢劫案犯罪嫌疑人的身份确定了,有目击者透露他藏身的位置。我……得回去要定抓捕计划。今天可能……”   “有时间再说吧,正事要紧。”木以夏点点头表示理解,心里却一点也不觉得轻松,“那……我和你一起……”   “你不要去抓捕了,回局里等着吧。”木以夏还没说完就被李熏然打断,“我把你送回去。”   “好吧……抓捕我也帮不上忙,我回去再试着复原那起分尸案吧。”木以夏想想自己的武力值确实帮不上忙,不如回去做些能做的事。   跟着李熏然出了咖啡店上车,木以夏自觉坐到副驾驶拉上安全带。李熏然因为酝酿许久的话头被硬生生打断有些尴尬,木以夏则是因为猜到了李熏然想说的话心情低落,两人各怀心事一直到警局都没有再说话。   李熏然的车刚拐进警局就看到两辆刑警队的SUV已经停在门口。刑警队要出警的队员全部装备完毕,李熏然下了车小陈就过来直接给了他配枪弹药。李熏然拿过枪熟练地在腰间别好,低着头接过小陈手里的资料一边向SUV走一边认真听小陈说情况。   几乎是看到李熏然拿枪的一瞬间木以夏就想起两年前李熏然中枪的画面。中国虽然不像美国人手一把枪,但木以夏看到那冰冷的金属块还是觉得止不住地担心。李熏然接过枪的时候没有犹豫,背影就在离木以夏不远的地方——越走越远。   木以夏几乎有些控制不住地喊了一声,“熏然!”   她有些失控,声音有点大。李熏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她,刑警队的人也一致看向她。   木以夏抿了一下嘴,尽量将自己的情绪很好地收敛,“你们逮捕的时候小心……公主妹子说他身上带着刀。”   她特意把主语换成了你们。现在她和李熏然的关系有些尴尬,她不想更加僵化,也不想让李熏然不自在。   李熏然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小陈在旁边指指李熏然腰间的配枪,“歹徒有刀,我们可是有枪的!副队的枪法可准了,木医生放心吧!”   木以夏没有说话,就站在原地看着李熏然上了车,两辆SUV相继绝尘而去。   李熏然出警一出就是三天,木以夏也就在警局画了三天画。心情不好没胃口,每顿饭都是对付过去,只有冰咖啡不离手。因为警察们经常加班加点,警局有浴室。木以夏干脆每天都不回家直接窝在办公室疯狂做着复原工作。   木以夏一有心事尤其是有不好的心事的时候就会习惯性地把自己变成工作狂。无法复原的孩子形象被她用三天时间恢复了个七七八八,办公室里除了空咖啡杯就是空速溶咖啡包装。木以夏复原到最后觉得胃疼的有点受不了,挺着画完最后一笔捂着胃拿着水壶去水房接水想做壶开水喝。   路上碰到小周神色惊慌地带着几个人往外跑,木以夏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了就听到小周焦急地喊了一句,“木医生不好了!副队受伤了!” ☆、Chapter 38   木以夏下了车就疯了一样往急诊室跑。小周说的不清楚,只说李熏然被人捅了一刀,至于伤了哪严重不严重什么也说不清。   急诊室像是混着消毒水味和血腥味的战场,人头攒动场面混乱还总是鲜血淋漓。木以夏见多了这种场面,早就学会了见缝插针,一边在人群的缝隙中快速穿梭一边寻找着李熏然的身影。   最后她在走廊尽头的座椅上找到了他。   李熏然坐在座椅上,三天没洗的卷毛蔫蔫地耷拉着。他仰着头靠在墙上,因为他的动作修长的脖颈被拉出脆弱的弧度,偶尔喉结滚动做出无意识地吞咽动作。医院走廊的灯光有些昏暗,他的眼睛隐没在头发的阴影里,薄唇微抿。木以夏看他还在外面坐着等便松了一口气——至少证明伤得不重。她迅速地扫过他的全身寻找伤口,不意外地看到他的左手正拿着块纱布捂着右臂,原本洁白的纱布被鲜血染得不成样子,他灰色的衬衫也一片狼藉,袖子破了,衣摆领口都是血。   木以夏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缓步走过去。   李熏然没想到这次抓捕会出现这么多波折意外。   嫌疑人有很高的反侦查思维,在李熏然带队赶到之前就察觉到了自己行踪外泄,连夜开车逃跑去临市,为了保险还抓了一个女孩做人质当底牌。李熏然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只能带着一行警察悄悄追着上了高速,尽量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这样跟了一天到了临市犯罪嫌疑人总算下车去洗手间,把受害者留在车上。   李熏然立刻带队解救人质。为了避免犯罪嫌疑人再次上车跑路,李熏然让小陈藏在嫌犯车里伺机抓捕,他则带队包围洗手间抓人。嫌犯见到自己被包围慌不择路,抽出刀在公共洗手间大厅直接抓了一个女子挟持,要求警员全部撤离否则就会伤人。被挟持的姑娘吓得面色惨白眼中含泪,李熏然劝了几句没用又怕伤着这个姑娘,为了稳住嫌犯的情绪只能听从他的要求扔了枪说不要伤人我们会满足你的要求。   嫌犯看到李熏然身后的警察一个个举着黑洞洞的枪口,情绪激动地一只手举着刀架在姑娘脖子上一只手疯狂地在空气中乱挥嚷嚷着让那堆警察全部滚回车里把车开走。李熏然挥手示意他们先进车里,自己进一步在外面和嫌犯沟通。   嫌犯打定主意要挟持人质逃走,准备回自己车上。李熏然不敢妄动,但小陈已经事先藏在嫌犯车上,他做好准备随时冲上去保护人质制服罪犯。李熏然站在几步之外看着嫌犯走向车侧身开了车门,小陈从车里扑出来一手抓住嫌犯的持刀的右手一手抓住左手,使出吃奶的力气尽量压住嫌犯的力气。人质姑娘被夹在两个人中间,脖子旁还是两个人同时抓着的一把狂乱挥舞的刀,混乱中李熏然想都没想健步冲了上去护住了人质——结果就是自己的胳膊挂了彩,被划了一道不浅的伤口。   胳膊受疼的一瞬间李熏然脑子里想起木以夏说的话——小心,嫌犯身上有刀。   当时小陈不以为然地说他们有枪自己枪法很准。   结果到了最后李熏然却真的被一把刀划伤。   小陈匆匆给队里打了电话就直接送李熏然去了医院,排队挂号拿药。晚上的关系,急诊室本来就没有几个医生,偏偏又赶上一起高速公路连环车祸死伤惨重,搅得整个急诊室血雨腥风。小陈拿了药找不到外科医生给李熏然做缝合,只能随手抓一个护士问怎么办。后者忙的脚不沾地,看了一眼李熏然的胳膊直接不耐烦地皱眉,一边步履匆匆一边打发小陈,“值班的外科医生已经进手术室急救了,其他的正在来的路上,你们这个轻伤先拿纱布按着止血,往后排,端着托盘走廊等着,那边命都保不住了!”说完塞给小陈一卷纱布一个装了针线的托盘走得头也不回。   小陈拿着纱布和托盘恨得只想骂人,轻伤不是伤啊?副队追犯人追了三天几乎没闭眼,流了那么多血来了急诊室还没人管,这叫什么事儿?!   倒是李熏然特别镇定,从小陈手里拿了纱布直接堵住伤口。钝痛和刺痛混在一起的感觉让他狠狠皱了一下眉,声音有些飘,“小陈,你带他们先回去休息吧。三天没休息大家都累了,我这点小伤没事的。”   小陈想都不想的拒绝,“我让他们先回去,我在这陪着你。我再去催一下外科医生。”说完把托盘放在李熏然身旁的座椅上头也不回地往外跑。李熏然被他弄得挺感动,精神紧绷三天了现在骤然松懈下来只觉得头疼的要爆炸,恨不得下一秒就晕过去。他想伸手揉揉太阳穴,可是一只手手臂光荣负伤另一只手拿着纱布止血,想揉都揉不了。李熏然干脆皱着眉头直接仰起脖子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严重失眠导致的头疼让他有点想吐。他吞了吞口水试图压制住这种感觉,可是并没有什么效果。刑警年轻适应力极强的身体素质慢慢适应了这种难受,意识也就在嘈杂的环境中中变得昏沉又模糊。   梦里他看到有人朝他走过来。他听到走廊里有高跟鞋的声音,敲在地上,很熟悉,又很模糊。   脚步声停在他身边。他敏感地察觉到身边有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去看。   他看到脸色同样苍白的木以夏站在他的面前,眼里满满的都是藏不住的心痛。   木以夏见李熏然醒了,仍然没有说话,维持着沉默。李熏然现在的样子很狼狈,头发很油,满脸胡茬,脸色不光因为过度劳累变得暗沉还因为失血白的吓人。木以夏看了他几秒,最终收回视线,抿了抿嘴唇,从他身旁座椅放着的托盘里拿走药和针线,蹲在李熏然面前伸手轻轻拽起他的手臂。   李熏然的手很凉。她的也是。木以夏没有说话,伸手取下李熏然用来止血的纱布,看着蜿蜒在他手臂上的那条血肉模糊的伤口。   歹徒大概是殊死搏斗下了狠劲,几乎深到能看见骨头。尽管已经做了止血措施,那些红色还是在源源不断往外冒。木以夏觉得鼻子有点酸,眼眶也跟着发热。她见过太多太多狰狞的伤口,比这道严重的不计其数。甚至李熏然上次受伤她亲手在他身上划出刀口的时候也没有觉得如此心疼难过。而现在,她看到这条再简单不过的外伤,却觉得难过的无以复加。她觉得自己变得太多了,变得自己都开始不认识自己。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李熏然。   知道这时木以夏才真的明白,喜欢一个人,真的能够改变自己。 ☆、Chapter 39   冰冷的持针器夹着银针,棕黑色的线在肉皮里穿梭,一针一线都好像刺穿血脉。   不是李熏然的血脉,而是木以夏的。   她垂着眼有些机械地进行缝合。她之前做了成千上万次的工作,只有这一次,一针一线都像戳在她的心上。   她疼的想要流泪。   李熏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他看到木以夏的一瞬间几乎感觉那是自己的梦,或者是错觉——他宁愿那是自己的错觉。他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太过狼狈,平时不整理好绝不出门的小卷毛一缕一缕地盖在脑袋顶,脸上挂了两个大黑眼圈,下巴上都是胡茬,衬衫破了,手臂还受伤,简直不能再糟糕。他不想让木以夏看到这样狼狈的自己,一万个不想——如果知道她回来,他至少应该抽个时间去厕所洗把脸。   而木以夏的状态也不好,脸色苍白,一看就是几天没有休息好。他们距离很近,李熏然清晰地看到木以夏眼中鲜红的血丝。   他们这样对视了几秒。就在李熏然控制不住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木以夏突然垂下了视线,拉过他的手开始检查他的伤。   几乎是木以夏的指尖触到李熏然的手的一瞬间他便不由自主地颤栗,皮肤都跟着起了粟。木以夏的指尖很凉,很凉很凉,可是触到他的地方却都像是着了火。李熏然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而木以夏只是垂着头给他处理伤口,一句话也不说。她专心地止血消毒缝合,动作熟练连贯,李熏然几乎没有感觉到疼。   以往这个时候木以夏总是会说些什么带起话头,至少会让李熏然脱离这种不适。李熏然自己也就会自然而然跟着她的节奏说些什么。   然而今天木以夏只是沉默地低着头,连开口的意思都没有。李熏然垂下眼看她,他的角度只看到她垂着眼露出的长睫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看到她的眼角有些发红,不知道是没休息好还是别的什么。   她似乎……在哭。   李熏然的情绪突然冻成冰一样地沉寂下来。   其实木以夏也并没有哭,只是红了眼角而已。她在忍耐,李熏然能感觉到。可让她哭的人,却是优柔寡断的自己。   她不应该为他哭。她值得更好的人。   李熏然想。   他不可能跟她在一起。   他总是害怕伤害她,可是这样的拖延,又何尝不是一种伤害。终归是要受伤的,还不如……现在就说清楚。   李熏然努力清了清嗓子,声音却仍然是一片暗哑,“以夏……”   木以夏没有抬头,缝合好伤口后打了个漂亮的结,“恩?”   李熏然抿了一下嘴唇,“以夏……我喜欢的是瑶瑶。”   木以夏拿纱布的手突然顿住。   李熏然的心情跟着跌落谷底,他咬咬牙,又继续开口,只是声音比之前更加低沉,“我喜欢的是瑶瑶……一直是瑶瑶。”   “即使瑶瑶已经结婚了……我想……我也会守着她。永远守着她。”   永远……   木以夏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她之前已经猜到李熏然想要说的话,现在不过是坐实了而已。说不难过是假的,但是好像又没有那么难过。木以夏觉得脑子有些放空,不知道该想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有想。她机械地完成着缝合之后的工作,手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来的路上她觉得胃很疼,现在却分不清胃和心哪个更疼一些。   李熏然会拒绝她,是的,她知道。李熏然喜欢简瑶,喜欢了七年守护了七年,她也知道。   只是……   只是,若是这个永远是对她许诺,那该多好。   木以夏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抿了一下嘴唇,轻轻嗯了一声,当做是给李熏然的回应。   她终究是来晚了。   木以夏说完之后继续完成缝合之后的收尾工作,上药缠纱布,好像丝毫没有影响。   李熏然没有想到她的反应竟然这么平静。他想过木以夏听到自己的话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伤心,流泪,甚至说不会放弃他。他设想了很多种可能,甚至想好了每种可能自己的应对措施。   可是木以夏什么都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她还在低着头给他缠着纱布,一圈又一圈。她的脸色好像更加苍白,手指好像更凉了。   她的手好像在抖。   李熏然心里难受,想说点什么打断这种气氛。抬头看见小周和小陈已经赶了过来,终于再也憋不住,松了一口气喊了两个人的名字。他倏地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对木以夏说,“谢谢,剩下的让小陈来吧。”语气很客气,像是一个工作的同事,更像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木以夏的手彻底僵住,在空气中颤抖了一下,缓缓收回来。   小陈拉着李熏然的胳膊继续包纱布。木以夏站在一旁直直地看着李熏然,眼神怔愣。李熏然没有勇气抬头看她的表情,低着头装作专心看小陈一圈一圈缠着绷带的样子,漫不经心一样地对木以夏说了一句,“以夏你先回去吧,看你也挺累的了。我这有他们够了。”   木以夏没有动。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握成拳。   小陈给李熏然包扎完打了个结,看着李熏然挂彩的手臂感叹,“幸好有木医生呀,不然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呢!刚刚护士都不鸟我,好像我们副队轻伤不是伤似的,幸好木医生……”   “小陈。”李熏然出口打断他,“该回去了。善后好多事没处理。”说完顿了顿,“你送木医生回家吧。”   小陈敏感地察觉到气氛不对,一句话生生卡在喉咙。他看看李熏然又看看木以夏——他一直以为这两位是待确定关系的男女朋友,可是现在……   是闹别扭了?   可是副队三天都在跟案子,哪有时间吵架?……   小陈脑子里这根线还没理清,李熏然说了句走吧迈开长腿就要走。刚走出一步手腕就被一个冰凉的东西抓住。   李熏然低头看——是木以夏的手。   木以夏脸色苍白,严重带着隐忍和倔强。她秀气的眉微微皱着,抿着唇,“我有话跟你说。”   小陈和小周识趣地借口去车库开车溜之大吉,剩下木以夏蹙着眉看着李熏然。她还拉着李熏然的手,很用力,李熏然甚至感觉到些微的刺痛。   她终于还是要说了吗?   李熏然转过身,把昨天设想好的回答在脑子里快速回顾了一边。   而木以夏松开他的手腕,抿了抿嘴唇,出乎他意料之外地轻轻说,“我希望你不要这么躲着我。”   “……什么?”李熏然愣住。   “我说,你不用这么躲着我。”木以夏的眉头皱得更紧,胃疼的她浑身冒冷汗,可是无论如何她也要咬牙跟李熏然说清楚,“我希望……我们的相处,可以像以前一样。”   李熏然微微张开嘴,却再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如果你还是觉得不自在……”木以夏看着他的脸,轻轻笑了一下,笑的有些惨。她的眼里好像含了被冻住的河流,她的脸色白的吓人,好像下一秒就要消失。   “我可以走。孩童分尸案结束后……我就回美国。” ☆、Chapter 40   木以夏坐在海边,有些出神地看着远方的海。目光触及的地方都是一片漆黑,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的浪潮声,却分辨不出哪里是天哪里是海,像极了她看不清的未来。迎面吹来的海风吹乱她的头发,带着她并不陌生的咸涩,像极了她嘴里心里的味道。她手边放着几瓶开了盖的啤酒,喝的时候感觉那股火热带着灼烧的热度火一样地穿过了食道。几口之后只觉得胃疼得几乎要把内脏吐出来。   她坐着的地方离海浪很近。浪潮在她脚尖前不足一寸的地方卷起来,退回去,再卷过来,再退回去。手机被她关了,她现在很想大哭一场,却怎么也哭不出来。但她又矛盾地觉得自己不该哭,她应该足够坚强。   可是她真的有点难过。   真的,有一点……   木以夏把脸埋进膝盖里。她的手里握着半瓶没有喝完的啤酒。她努力地让自己平稳地呼吸,闭上眼睛,忍了许久终于忍住了泪。   许久之后她终于抬起头,放下酒瓶,伸手去触摸冰冷的海水。   奇怪的是原本应该冰冷的海水在她感觉却是温热的。木以夏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错觉,又也许并不是错觉。她感觉到这是那个她思念着的女人透过海水轻抚着她的手掌。   木以夏有些难过地笑起来,“妈妈,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但是……他拒绝我了。”   她的声音很小,很快就被吹散在风里,连痕迹也无法找寻。   “其实我早就知道他会拒绝……可是我总是抱着一点希望,也许……也许会有那么一点,一点点的可能……他会喜欢我……”   海水翻天覆地地涌过来。木以夏闭起眼,那些翻涌而来的浪潮声像是一个被打开的缺口,此起彼伏的波浪发出寂寞破碎的声响。   “原来被人拒绝是这样的感觉……妈妈,我之前实在是在太过分了……我伤害了很多很多人……”   有什么开始遏制不住地奔涌出来,又有什么开始决堤。木以夏突然想起许多以前的事。   “妈妈,我的声音是不是太小了?……您能听到我说的话吗?”   她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同样是夏天,同样是混着咸涩味道的风。那一天她第一次感觉到无助和绝望。耳边呼啸的风声吞噬了她的声音,她从不知道风的声音可以那么大。那些风吹过她的发丝,吹干她的眼泪,她发不出声音,她感觉到疼痛。   木以夏蜷缩在海边,伸手抱紧自己。   “妈妈,我很疼。”   李熏然坐在办公桌旁发呆。   抢劫案的收尾工作已经完成了,可他却从头到尾无法集中精神。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在走神。他的脑子很乱,一会儿是第一次在机场见到木以夏时她明亮的眼睛,一会儿是木以夏画画时专注抿起的唇角,一会儿又是刚刚在医院木以夏露出的苍白无力的笑。一切都乱了,太乱了,思维像是打了结,又像是扭曲在一起的电影,甚至有点像被打碎的玻璃。队员们显然发现了副队的走神,只是大家都当他是累了,再加上受伤,精神状态不好。   当李熏然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周围的人都在劝他早些回去休息,而他自己,甚至不记得案子是如何收尾的。   不应该是这样的。   李熏然想。   他婉言拒绝了小陈让他回去休息的建议,一个人回到办公室打算收拾一下混乱的思维和心思。可打开灯后却愣在了原地。   桌面上整整齐齐摆了孩童分尸案的两个个受害者案例还有两幅人像复原图。不用想也知道是木以夏的成果,而这两个案子——之前她说过复原难度相当大,要花费很多时间——可现在,这两张案件受害者的复原图,就这样躺在他的面前。   李熏然不是没见过木以夏做复原。在有头骨的情况下,她画了一夜才完成了一副受害者二维复原图。而这次,他只走了三天,只有三天。三天后,当他回来的时候,他看到桌子上放着两张在没有头骨没有尸体的情况下完成的人像复原图。   李熏然不敢想象木以夏这三天工作了多久休息了多久。   李熏然手里拿着两张复原图出去叫人。小周正准备回家,见李熏然急匆匆出来了连忙迎上去,“副队,怎么了?”   李熏然拿着两张复原图给他看,“这是木医生画的?”   小周探头过来看了一眼,“是啊。”   李熏然只觉得心像踩空了一样急速下坠。喉咙里像是堵住了一块冷硬的石头,哽得他说不出话,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小周还在自顾自地感叹着,“木医生这几天好拼啊!一直工作,都没休息……三天我都没见到她吃饭,只看到她狂喝咖啡。我们订外卖的时候问她要不要吃,她都说不用……副队,木医生拼起来真是比你还要命,完全不顾死活,太吓人了。你看她刚刚那个脸色,那白的……跟鬼一样。副队你跟她熟,多少劝劝她吧,这么下去身体肯定搞坏了……”   小周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李熏然却再也听不进去。他失了魂一般转身往办公室走,手却越攥越紧,粗糙坚硬的素描纸被他攥出一条一条的褶皱。   小周看得心惊胆战外加心疼,这可是木医生熬了三天三夜画出来的,万一给揉坏了……小周赶忙跑了两步拦住李熏然,“副队,复原图要不要刊登出来?”   李熏然愣了愣,点点头。小周立刻把被捏出好几条褶子的复原图从他手里拯救出来,抛下一句我去联系报刊和法制节目一溜烟跑了。   而李熏然望着他的背影,却突然想起了木以夏在医院留给他的背影。   她好像又瘦了。明明才三天而已,她明明没有跟案子,却憔悴成那样。   也许她早已经猜到他想要说什么,只是没有点破。而他——他那么残忍。她明明这么累了,为什么他偏偏要挑这个时候说出口?   李熏然有些懊恼地揉着乱糟糟的卷毛,探口气推开办公室的门,每个角落都看看,企图从蛛丝马迹看看木以夏这三天是怎么过的。   垃圾筐被几杯空冰咖杯和成片的速溶咖啡包装塞满。桌上除了有半个没吃完的三明治之外,没有任何空食品包装袋和盒子,甚至连泡面都没有。李熏然觉得心里不是滋味,抿进了嘴唇向前走,无意中踢到了什么东西。   李熏然弯腰去捡。   是一板吃到一半的胃药。   有什么开始偏离了轨道。有什么脱离了控制。   李熏然不断告诉自己,我做的是对的。   可冥冥之中他却听到有个声音对他说,李熏然,你做错了。   李熏然划开手机给木以夏打电话,关机。他急惶惶地抓起外套想去找她,可冲出门后却停住了脚步。   他能去哪?他该去哪,他根本不知道她此时会在哪,甚至不知道她在受伤的时候能去哪里。这天下之大,哪里才是她的容身之地?   为什么刚刚在医院,他没有发现她身体不舒服呢?   李熏然有些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为什么事到如今,他却在这里呢?    ☆、Chapter 41   木以夏按着胃苦着一张脸坐在薄靳言别墅的沙发上。   她身旁站着提了一个保温盒的傅子遇,一脸恨恨又忍不住担心地在她身旁开启念叨模式,“我老早就说过让你少喝咖啡,少喝咖啡!伤胃!伤胃!!说了多少次你都当耳边风!!!你现在更能耐了,三天不吃饭光喝咖啡,喝完之后还喝啤酒!!!你真厉害了木以夏!!!”念叨模式逐渐转化为咆哮模式。   木以夏疼得浑身冒虚汗没闲心理他,抬手指了指他手里的保温盒。   傅子遇看她这有气无力的样子气早已经去了大半,尽管如此还是一边打开餐盒一边语气狠狠地道,“你这胃早晚要完蛋!”   木以夏接过他手里的餐盒——一盒小米粥。傅子遇刚刚紧赶慢赶熬出来的,技术欠佳,清汤寡水。她现在胃疼的要命,还往外冒酸水,嘴里都是苦的,一点胃口也没有。可是小米粥总比药好吃多了,木以夏乖乖拿着勺子把一盒小米粥舀干净。   到底是自己的师妹,傅子遇看木以夏难得乖乖的吃饭不毒舌不吐槽,心里舒坦了点,“好点没有?”   木以夏把餐盒放在桌上,“真难吃。”   傅子遇差点把手里的盒盖撅成两半。   “把这个洗了吧。”木以夏缩在沙发上,“我困了。”   合着你困了我就得受累?大半夜被人一个电话吵醒不说,听着电话里面那人半死不活的声音急吼吼地熬着小米粥到海边开着车接人,被人吐槽做的粥难吃最后还要刷碗?!   “你跟薄靳言真是嫡系师兄妹!”傅子遇咬牙切齿地端着餐盒进了厨房,“别忘了吃药!”   木以夏缩在沙发上不吭声,听着厨房流动的水声还有傅子遇的碎碎念只觉得心里委屈却又温暖。   “子遇,今天熏然告诉我说,他喜欢的是简瑶。”   傅子遇的手顿了顿,“他这是拒绝你了?”   木以夏声音有点闷闷的,“恩。”   “难得啊,竟然有人能拒绝男性绝缘体。”傅子遇刷好碗擦了手走出来,“怎么,心里受伤,再加上受刺激了,所以绝食酗酒?”   木以夏瞪了他一眼。这人不管过了多少年依然嘴欠。   “不是我说你,喜欢就追,可不能因为一点挫折就放弃了。”傅子遇伸手抓了个桃子啃,一口下去汁水四溅,恩,挺甜,“感情嘛,坚持就是胜利。女追男隔层白纸,但是李熏然是根木头,所以你追他就当隔了层素描纸吧。”   素描纸啊。木以夏转过身看向傅子遇,准备听傅老师感情大讲堂。   傅子遇拿了个桃子说得头头是道,“这素描纸么,虽然韧了点,厚了点,难捅了点,但是你都用了这么多年了,总会捅破的,懂了?”   木以夏突然觉得他好像说的有点道理。   “不过这李熏然……也实在太迟钝了吧!”傅子遇感叹,“我以为靳言是我见过的EQ最低的人,约等于零。没想到没有最低只有更低,碰上李熏然简直小巫见大巫,这位情商直接为负。”   “闭上你的嘴。”木以夏听着不爱听,一双大眼直勾勾盯着傅子遇。   “啧啧,这还没勾搭上就护上了?”傅子遇咂嘴,“女大不中留,果然没错。”   “哪那么多废话。”木以夏吃了一碗粥之后感觉胃舒服多了,心情理顺了又来了胃口,傅子遇啃桃子啃得她眼馋,伸手想抓个桃子吃,半路被傅子遇拍掉,“桃伤胃,你不许吃。”   木以夏噘着嘴收回手。   “行了你赶紧睡觉。睡醒了想怎么继续追你的小李警官。”傅子遇见她已经满血复活,不耐烦地把手里没啃完的半个桃子丢进垃圾桶打着哈欠朝卧室走,“啊~困死我了!别打扰我了你。”   木以夏望着傅子遇伸懒腰的背影,脑子里却不应景地想起李熏然的脸。   傅子遇说得对,如果这么轻易放弃,她就不叫木以夏了。   “哦还有。”傅子遇回过头,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扔出重磅炸弹,“李熏然刚刚给我打过电话问知不知道你在哪——我跟他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那我是人还是鬼?!   木以夏磨牙,反射性地抓起手机开机。   屏幕上蹦出缺角苹果的时候木以夏突然觉得有点不安——她其实并不知道在昨天之后该如何面对李熏然,甚至不确定李熏然会不会给她打电话。   但是如果李熏然真的打电话过来,她要说什么呢?   手机已经完全开机,木以夏对着亮着的屏幕发呆。   就……当做没发生一样,像以前一样面对他吧。   手机在手里震了起来,几条短信。木以夏想去点,还没点开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   屏幕上显示着三个大字,李熏然。   ……虽说刚刚做好了心理建设,可是这来的也太快了吧!   木以夏扶额。   不过……这也侧面体现出来李熏然对她还是挺在乎的。   就像没发生过一样。就像没发生过一样。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木以夏在心里默念了三遍,呼出一口气,划开手机接电话,“喂?”   李熏然的声音带着焦急和担忧从话筒那边传过来,“……以夏,是我。”   几乎是李熏然的声音传进耳朵的一瞬间木以夏就感觉自己的皮肤都起了粟。她抿了抿嘴唇稳定情绪,隔了几秒只轻轻嗯了一声,再也说不出话。   怎么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木以夏在内心掀桌,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瞬间崩溃成渣,一向乐于和李熏然有任何接触的她破天荒的想早早结束这通不知道说什么的电话。   李熏然的语气有些迟疑,“你……没事吧?我看到办公室,有你的胃药……”   木以夏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语气有些直硬地回了一句,“我没事。”   说完她就后悔了——她不想这样的啊!她不想用这个语气,她明明想宽慰李熏然告诉他不用担心的,可是话到了嘴边怎么这么冷硬冷硬的?   听起来像是很生气!还很怨妇!!   真是太糟糕了……木以夏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殊不知她这冷硬的语气听在李熏然耳朵里却是另一幅样子——他以为木以夏胃病犯了很难受,语气都跟着冷硬,明显在忍着难受跟他通话。   于是自责又上了另一个台阶,李熏然的语气更加焦急担忧起来,“你是不是还在难受?我送你去医院吧。”   去医院……?她喝了一碗傅子遇的老妈子牌小米粥又被灌了一盆心灵鸡汤之后觉得都满血复活了,还去医院干嘛?   于是木以夏想也不想地拒绝,“不用了,我……”   话没说完就被李熏然打断,“我在你家楼下,我上去接——”   还没说完电话就断了。   “啊喂!喂喂喂!”木以夏听着手机里传出的忙音着急,大哥,您去我家接我可是我不在家啊!   再回拨回去的时候李熏然的手机居然关机了。   木以夏听着电话里机械女声毫无感情地说着“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李熏然出警三天,恐怕手机也没来得及充电,没电了。   不!是!吧!!   木以夏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凌晨两点三十二分。   所以,她现在是要跑回家,还是把傅子遇挖起来开车送她回家? ☆、Chapter 42   在让李熏然在门口等着的焦虑和担忧还有把傅子遇挖起来的愧疚之中纠结了一阵后,最终还是前者赢了,疑似完胜。木以夏抓着手机直接奔到傅子遇卧房门口砸门,“Kris!出来!我要回家!!Kirs!!”   傅子遇刚睡着没两分钟就被木以夏吓醒,以为发生了什么不要紧的事儿一把拉开门,“怎么了怎么了?”   “熏然在门口等我。”木以夏咬了咬嘴唇,“我得回去。”   傅子遇一脸紧张的表情瞬间变成便秘。他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生无可恋脸望着木以夏,语气难以置信似乎觉得她荒谬至极,“现在是凌晨两点三十六分,你让我这大半夜开车送你回家?”   木以夏点点头。   傅子遇气得快吐血,“你不能打电话让他别等了吗!”   “他手机关机……大概没电了。”   “那他上去敲你的门,你不在他就会走了啊!”   “熏然实诚,又傻……我觉得他会一直等。”   傅子遇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我不去!我困死了!他看你家里没人会回去的你当他智商也为负啊?!你给我回房睡觉去!”   木以夏低着头抿着嘴,一句话也不说,模样看起来有点小委屈。   就在傅子遇犹豫着自己刚刚的话是不是说重了的时候,木以夏微微抬起头,说的一句话直接把他气晕,“那……你把车借我,我自己开回去。”   我呸!傅子遇在心里骂自己,恨不得高歌一曲,我总是心太软!心太软!   于是他毫不留情地开口讽刺木以夏,“把车借给你,呵呵,明天早上的头条肯定是‘潼市夜半车祸惊魂美女医生命丧郊野’!”   木以夏被他说得没脾气,她车技确实不怎么样,薄靳言的别墅又在郊外,离市区有段距离,天又这么黑,说实话她一个人开出去真的……应该会很有问题。   “……可是熏然怎么办……?照他的性子,一定会在那等着我的……”木以夏低着头嘟囔,语气是傅子遇从来没听过的担忧,“他的胳膊被抢劫犯划伤了……我才给他做好包扎,也不知道他吃药了没有……休息不好会影响伤口愈合的……”   傅子遇盯着低头碎碎念的木以夏看了一会儿,最终挫败地叹了一口气。   “……我一定上辈子欠了你很多钱。”   木以夏抬起头,眼睛里的担忧逐渐褪成星光。   傅子遇看着她的眼睛无奈笑笑,他和薄靳言都把木以夏当做亲妹妹看,谁都无法拒绝她的这双眼睛和这个眼神。于是他认命地起身拿车钥匙,“走吧,送你过去。”   傅子遇把车停在了楼门口,一眼就看到了李熏然停在楼下的奥迪。   他果然没有走——傅子遇认知到这一点之后不知道是应该欣慰还是应该担忧。   他看着木以夏急匆匆跑回去的背影,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Summer,是真的喜欢李熏然。   傅子遇有些忧虑地开车出了小区。   没有人比他和薄靳言更了解木以夏的过去,她的过去充满疼痛。他们在她身边充当着兄长的角色,都希望这个经历过太多挫折的妹妹能够早些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旁观者清,任谁都能看得出来李熏然对木以夏也是有感觉的,可是这个小警察太迟钝了。他们这样耗着不是办法,需要一个催化剂来加速化学反应。   需要一个什么好的方法——   而这种依仗IQ的策略,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规划。   傅子遇把车靠在路边,直接拨通了薄靳言的电话。   木以夏下了车直接奔着停在她楼下的奥迪小跑过去。   走进了看见车窗开了条小缝透气。李熏然盖着车上的空调毯一脸倦色缩在驾驶室里。他侧着头靠在椅背上,大半张脸匿进阴影里,睡得很沉,连木以夏走近都没有发现。他的头发还是挺油的,下巴上布满了胡茬,明显没打理自己——不过他也没法打理,木以夏目光触及那一圈她亲手缠上、非常刺眼的白色纱布——成了半残疾,还怎么打理自己。   木以夏叹了一口气,抬手轻轻敲了敲车窗。   李熏然在睡梦中皱了皱眉,下意识侧过身,背对着木以夏。   看来真的是累惨了啊。   木以夏觉得心疼又难过,这人受了伤也不好好休息,真不知道该说他白痴还是执着。   木以夏又用力敲了敲车窗。这次李熏然好像被敲醒了,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看向车窗外。   三分钟之后不甚清醒的李熏然已经直愣愣地站在了木以夏家的玄关口。   木以夏拿出一套洗漱用具塞进他手里,又塞了一条新毛巾,直接把他推进卫生间,“快点洗漱清醒一下。”   李熏然还没醒,脑袋迟钝地接过洗漱用具迷迷糊糊进了卫生间。木以夏看着他走路晃晃悠悠像喝多了一样,有些担心地在后面嘱咐他,“小心你的左臂啊!受着伤呢,别着水。”   李熏然点了点头唔了一声,也不知道听见还是没听见。   木以夏叹了一口气,想了想,转身进了厨房。   李熏然刷了牙又洗了把脸总算清醒了不少。总算不油光满面了,就是木以夏家没刮胡刀,满脸胡茬子显得有点沧桑。他嫌弃地拽了拽自己冒着油光的卷毛,最终还是决定简单清洗一下。怕手臂着水,李熏然干脆低头在水池洗,调了水温打了洗发水又冲干净,拿着手里的毛巾一边擦一边出了卫生间。   一出门就闻到了食物的香味,很香。   李熏然顺着香味走到厨房,木以夏正专心煮着什么东西。李熏然凑近了看,再简单不过的西红柿挂面。李熏然站在木以夏背后看着她打了两个鸡蛋进去,又加了青菜点了香油,动作流畅娴熟,有种特殊的吸引力。   足以让他移不开视线。   木以夏总是在给他惊喜,无论是精于鉴定的法医还是救他一命的外科医生,从精确的绘画还原手法到娴熟煮饭的背影,一切的一切,总能出乎他的意料又给他惊喜。   木以夏身上似乎有着许许多多的谜题,他看不透她,也不知道到底她到底还有什么惊喜等待他揭开。   而远在美国的薄靳言在听了傅子遇的全部转述还有意见以及战略性建议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淡淡回了一句我知道了便挂了电话。   简瑶放下手里的水果凑过来问他是谁,薄靳言挑了个火龙果喂进简瑶嘴里,回答说是傅子遇。   简瑶嚼着嘴里的火龙果口齿不清,“子遇?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薄靳言又戳了一个投喂简瑶,“很平淡。”   简瑶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平淡还打什么电话?……不吃了你喂猪啊!”   “正因为平淡,所以要做些事情让一切不平淡。”薄靳言轻轻一笑,“而且,我没喂你,我在喂我儿子。”   李熏然出神的时候木以夏已经做好了一大锅西红柿鸡蛋青菜挂面,热气腾腾香气飘飘。她关了火,拿了隔热垫想放到餐桌上,一转身看到杵在她身后的一条黑影吓了一跳,直接把隔热垫扔在了地上外加一声尖叫,“啊!”   李熏然被她这一嗓子嚎得打了个激灵,一个哆嗦回了神。此刻他顶着一头半湿半干的乱毛,瞪着一双受了惊吓的圆眼睛,还眨了眨,一副魂飞天外刚刚归身的神情。   木以夏呼噜呼噜胸口,喃喃了两句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松了口气弯腰捡起隔热垫,“……你呆站在这干什么,都不说话!”   李熏然当然不可能说出我想你呢这种话,抬手摸摸鼻子,有点尴尬地笑了笑。   “……你洗头发啦?”木以夏不着痕迹地看了看李熏然满脑袋乱翘的卷毛,走过去看他缠着纱布的胳膊,“你胳膊没沾到水吧?”   “没有。”李熏然摇头。   木以夏总算是放心了点,点点头,从他身边经过把隔热垫放在桌子上,又跑到灶台去端面,“吹风机在卫生间外面的梳妆隔间那,就在上面的柜子里,去吹吹吧。不吹干容易头疼。”   “不用了,天气热,擦擦就好了。”李熏然拿着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头发,又看着木以夏端着一大锅面,上去想帮忙,“我来帮你吧。”   “不用,你去拿碗筷吧。”木以夏直接进了客厅,把面小心地放在餐桌上的隔热垫上,“在橱柜里,拿两个碗两双筷子两个勺子。哦对了,还有盛汤的大勺子……拿得了吗?”   李熏然嗯了一声,照着她的指示拿齐了餐具往客厅走。进了客厅只觉得面的香气已经飘满了整个房间,飘得他饥肠辘辘,肚子里的蛔虫都起劲儿似的地打起了鸣儿。   木以夏接过他手里的餐具,小心地用筷子夹了面又用勺子盛了汤,最后不忘在上面夹了点青菜,还把两个鸡蛋都夹进去。盛好了放在李熏然面前的桌子上,拿了小勺子和筷子递给他,“吃吧。”   李熏然发誓他很想拒绝的,他觉得按照道理来说,他和木以夏现在的关系是有点尴尬的。可木以夏的所作所为在他眼里是却是那么自然,没有一丝尴尬的气息。他被木以夏带动得也自然了起来,就像以前一样。如果不是手臂上的伤口还在疼,他甚至都在怀疑之前的事是不是真的发生过。李熏然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很庆幸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因为自己的唐突而变质,他喜欢这样的相处,他觉得舒服,于是顺其自然,就像他无法拒绝木以夏邀请他一起吃夜宵。况且对于一个吃货来说,李熏然真的也没法忍受面前摆着色香味俱全的食物却吃不进嘴里。   特别是在这个吃货还饥肠辘辘的时候。   于是李熏然相当没有出息地第二次在木以夏家吃了夜宵。他出警回来没正经吃什么东西,这三天的伙食也是在车上一袋面包一袋饼干对付着来,不一会儿就把一碗面消灭干净。木以夏叼着根面条看李熏然的吃饭速度看得目瞪口呆,半响把那根面条吸进嘴里,“……还要吗,你自己盛。”    ☆、Chapter 43   最后多半锅面都进了李熏然的肚子,连汤都不剩。   李熏然右手受伤,这顿饭是用左手吃的,然而不是惯用手却一点也不影响他的进食速度——依旧狼吞虎咽大快朵颐,看得木以夏几乎忘了他是在用左手吃饭。   李熏然一顿风卷残云之后总算吃饱,饱了之后只觉得胃都暖了,心也跟着暖起来。木以夏只吃了一点,不消一会儿就吃完,吃完了一直在对面看着他吃。在看到他全部吃光后木以夏浅浅笑起来,“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去煮点给你?”   李熏然摇摇头。   “警察吃饭都这么快么?”木以夏微微歪着头问他,“你左手吃饭都这么快……”   “……哦,我之前右手也受过伤,用左手吃过。”李熏然扬起拿着筷子的左手,给木以夏示范了一下用左手控制筷子,确实挺灵。   只是木以夏的重点却放在了那句“我之前右手也受过伤”上面。   李熏然的口气没什么起伏,显然手上已经是家常便饭。木以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喜欢当警察穿着警服一身正气满腔热血的李熏然,可是刑警这个事业太过危险,她不想看到他受伤甚至不想让他有一点受伤的可能性。   木以夏叹了一口气。   有种说法说,人在饥饿的条件下会脑供血不足,造成人脑的分析能力和记忆能力全部下降。直到这个时候李熏然才觉得这个说法不是没有道理,而且切实体会了一把——他吃饱了之后才想起自己来找木以夏是因为她胃疼想要带她去医院。   而对面的木以夏,虽然脸色差了些,看起来也不像是个胃疼的人。   李熏然有些迟疑地开口,“你的胃……”   “没事儿了,”木以夏笑的挺开心,“谢谢你这么晚过来。”   木以夏笑起来很漂亮,嘴角微微上翘,眼睛弯成一轮新月。她的眼睛很亮,里面含着整个潼市夏日的星空。   李熏然突然觉得欣慰。   经过那件事,木以夏还能和他这样面对面地坐着,聊天,露出微笑。这样……真好。   真好。   李熏然觉得自己很想了解木以夏,前所未有地想。   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喜欢自己。   想知道她听到自己拒绝的时候是不是很难过。   想知道她在伤心难过的时候会去哪里。   想知道,想知道,他真的很想知道。李熏然放下手里的筷子,抬头看向木以夏,几乎是一种本能一样想都没想地问出了口,“刚刚……你不在家……去哪里了?”   刚刚?木以夏想说去了傅子遇那里,刚要开口突然想起来傅子遇说他告诉李熏然他不知道她在哪里。于是这句话噎在了喉咙口,木以夏张了张口,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李熏然看她张着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以为她不想说,连忙往回收,“没事,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木以夏打断。   “没有。”木以夏浅浅地笑起来,“我刚刚……去了海边。”   “海边?”李熏然重复,“你喜欢海?”   “算不上喜欢,”木以夏依旧微笑着回答,“可是……我母亲很喜欢大海。”   李熏然的心一瞬间好像从高空坠了下来。   薄靳言的话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一直在耳边回荡。   “木以夏曾经有个哥哥。四岁的时候查出得了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父母骨髓不匹配,为了救他才生下木以夏。”   “她哥哥身体不好。脐带血治疗后基本痊愈,但是大大小小的病从没断过。木以夏八岁的时候,她哥哥终于撑不下去,过世了。”   “随后不久她母亲便自杀了。大概是受打击太大,想随着儿子而去。”   “那一天木以夏亲眼看着她死去。”   李熏然几乎下意识地去观察木以夏的表情。她还在微笑,只是脸色似乎又白了一些,在白炽灯的照耀下几近透明。即使她竭尽全力粉饰太平,李熏然分明在她微笑的眼瞳里看到了疼痛的影子。   如果不是早就知道了她的过去,他大概也会被这样的笑容骗过去吧。   其实李熏然并不知道海对于木以夏的意义,就像李熏然并不知道木以夏的母亲究竟是用什么方式离开。而这一切,他不能否认,他想知道,想让木以夏亲口告诉他。   木以夏应该并不知道薄靳言已经告诉了他她的那些过去。而此时的木以夏,也并没有对他倾诉的意思——她只是简单地提了一句母亲喜欢那里,仅此而已。   李熏然想也许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让木以夏向她敞开心胸倾诉过往,也是让他能名正言顺了解她的机会。   李熏然犹豫了一下开口,“你母亲……在美国吗?”   “没有。”木以夏低下头,“她很早以前就过世了。”   “……抱歉。”即使很早就知道结果,这些话从木以夏嘴里说出来,李熏然还是觉得有些难过。   “不过我跟妈妈关系并不亲,所以没关系。”木以夏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只是习惯了偶尔去海边调节心情。”   调节心情。李熏然当然没傻到去问调节什么心情,让木以夏心情不好的源头就是他自己。   李熏然突然觉得愧疚。对木以夏。对简瑶。这两个在他生命里对他来说最特别的两个女孩子,一个喜欢他,一个是他倾心的对象。可到最后,这两个人,他一个人也没有保护好。   “抱歉,以夏……”李熏然低垂着眼,除了抱歉什么也说不出来,“我……”   “我们只要像现在这样就好了。”木以夏轻轻打断他。   李熏然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她。   “不用再说抱歉,也不用觉得尴尬或者不自在。”木以夏继续说,“我们就像以前一样相处,好吗?”   木以夏的脸上挂着很浅的笑容,就像那天在机场见到她的时候一样。她好像已经发下了一切,包括过去,包括失去母亲的痛苦,包括他对她造成的,无法挽回也无可避免的伤害。   李熏然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变成同木以夏一样很浅的笑容。   他坐在木以夏的对面,在一片柔和的灯光中,用同样的微笑,对木以夏说。   “好。” ☆、Chapter 44   那一晚李熏然和木以夏聊了很多,从大学校园趣事到经历过的奇葩案件,从李熏然第一次拿起□□练习射击到木以夏第一次握着手术刀上手术台,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李熏然昨晚结完案子之后总算有了难得的三天假期,他顺便也给木以夏放了三天让她好好休息。木以夏听了之后瞪着眼睛故作天真地问李熏然这叫不叫以权谋私。李熏然一脸严肃地纠正她说成语不要乱用,他这叫大公无私。   木以夏看着他憋着笑意故作正经的样子在心里笑得打滚,面上也很配合地双臂交叉端平在胸前,一本正经地点头附和,是是是,李队你说的对,可是时间已经不早了我觉得你应该回去睡觉了。   李熏然抬头看了看窗外的黎明,青蓝色的光芒晕染了整片天空,看来是个晴天。   李熏然回过头看着木以夏,依旧板着脸却点点头说,你说的有道理,我决定接纳谏言。   回到家之后李熏然洗了澡直接上床,拿手机给木以夏发微信。   ——我到家了。洗完澡准备睡。   发完之后他顺手开了微博,一边刷一边等木以夏回微信。果然过了没两分钟微信就进来,李熏然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这人果然没睡。他退出微博去看微信。   ——好,我也准备睡了。   李熏然动动手指回复过去。   ——嗯。这三天好好休息。   ——尊旨。我已经想好了,一天用来睡觉,一天用来吃好吃的。   李熏然忍不住笑出来,一天吃一天睡,亏她想得出来。不过……这少了的一天要用来做什么?   李熏然动手指回复。   ——那剩下的一天呢?   ——骚扰一下你好了。   后面附赠了一个黑脸月亮的表情。   李熏然几乎能想到木以夏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会露出的搞怪表情,他的唇角无法抑制地扬起灿烂的笑意,压也压不住。   还没想好要回复什么回去,木以夏下一条微信已经蹦了进来。   ——好了我不打扰你了,你快点睡吧,一定累坏了。   李熏然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只觉得这一上床疲惫和瞌睡都像说好了一样朝他袭来,挡也挡不住。他回复了一句好你也快睡吧,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钻进被窝。   坠入梦乡的时候李熏然的唇角依然带着浅浅的笑意,看来做了个不错的梦。   李熏然这一觉睡得很安稳,直接睡到了傍晚。其实按照李熏然现在身体的疲惫程度,他觉得自己能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如果手机没有嗡嗡嗡震个不停的话。   拖警察局局长老爸的福,李熏然刚进局的时候没少在背后被人戳脊梁骨。偏偏这些谣言的源头面对他的时候还一副谄媚得不得了的和蔼样。李熏然虽然面上不说,心里却较劲。他这人有点死心眼,别人说他抱老爸大腿他就用自己的实力和勤奋让那堆人自打脸。有案子永远冲到最前面,虽然有一腔热血但是挂彩也是家常便饭,熬夜查案的时候更是能熬到别人上班他才下班,平时加班加点半夜到家更是家常便饭。李父李母年龄大了,李熏然怕住在一起打扰到父母休息,干脆搬了出来,在警局附近买了一套单身小公寓,住着挺舒服自在。   就这样没到两年李熏然就立了一身功,再加上学历高学习好直接就成了副队。有实力又性格好,警局里的闲言碎语渐渐销声匿迹,所有人都佩服起这位副队长的能力和素养,欣赏他的为人。但成为副队之后李熏然并没有松懈,仍然一样冲在最前面。   身为刑警的职业素养让李熏然养成了二十四小时不关手机的习惯。于是他就在傍晚被一通电话吵醒。   李熏然眯着眼睛朦朦胧胧地伸手抓手机。睡太久眼睛前好像蒙了一层雾,手机屏幕都看不清楚,李熏然揉了揉眼,隐约看到妈这个字。   李熏然划开手机听电话,“喂?妈?”   声音带着鼻音还有点哑,一定就是刚睡醒。   李母显然也听了出来,“然然呀?在睡觉啊?”   “恩……”李熏然瘫在凌乱的被子里揉头毛,直把一头卷毛揉成乱鸟窝,“昨天刚刚结了个案子,在补觉呢。”   李母一听是案子,登时有点不乐意,语气也变得有些责怪起来,“又是案子,这次又跟了几天呀?”   “没多久,三天。”李熏然语气随意,显然没走心。   “三天又没睡觉吧!”李母听了这话立马不满意了,语气里带着慢慢的责怪和心疼,“你说你跟你爸都当警察,还都是刑警,一天到晚不回家还老熬夜!年轻的时候不觉得,落了病根,老了都变成病找回来。你看你爸,现在一天到晚念叨身上疼……”   李熏然伸手揉揉太阳穴,一脸谄媚地讨好,“哎呀,妈,我知道,我好好照顾自己呢……”   “你跟你爸,没一个让我省心的。”李母抱怨,“你爸还好,我在他身边儿呢,你这整天不回家,也没个女孩子照顾你……然然啊,瑶瑶虽然好,可是都结婚了,你也该放下了,早点找个好女孩娶了……”   李熏然有点头大,又说上这个事儿了……   正要找点什么借口打断李母的话头,她突然话锋一转,“……最近警局有没有碰到什么好姑娘啊?”   “啊?”李熏然条件反射那个地啊了一声,脑子里不知为什么就浮现出木以夏的脸。   “上次瑶瑶婚礼坐你旁边吃饭那个姑娘是你同事吧?我看着挺好的。”李母乘胜追击,“你不想着发展一下?”   李熏然脑子里正想着木以夏,李母突然这么说好像猜透了他的心事。他不知道说什么,脸上也发起了烧,好像小时候做了什么坏事被母亲发现了一样微妙地难为情。 ☆、Chapter 45   “然然?然然!有没有在听啊?”长时间没有得到回应的李母不满意地唤着李熏然的名字,“这孩子,倒是说句话啊!”   李熏然被母亲突然加大的音量吓得打了个寒颤,听神游天外的思绪终于回归,有点口吃地应付,“额……恩,我听着呢妈。”   “就知道糊弄我。”李母对李熏然这种明显敷衍的态度相当不满,但到底是心疼自己儿子的成分多一些,抱怨了一句之后还是开口,“我听你爸说你休假了,这几天回家住吧,妈做点好吃的给你补补。”   李熏然听到好吃的三个字之后眼睛都亮起来。他有阵子没回家了,想念死了母亲的手艺,几乎条件反射要张口答应。可突然想到自己手臂挂了彩还没跟家里报备——他事先跟警局的同事打了招呼,让他们谁也不要跟李局长说这件事儿,来了一招瞒天过海。其实李局长倒是还好,毕竟同一条路走过来的,可李母本来就不太赞成李熏然当刑警,这要是知道他受伤了少不了一顿念叨。他伤得不严重也没必要让父母担心,索性能压下来的都压下来。   匹诺曹鼻子会变长这事儿告诉很多人说谎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李熏然当然听过这个故事,现在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真人版匹诺曹,只不过受损的不是他的鼻子而是他肚子里的食虫。   “不了妈,我手头还有个要紧的案子没查完……”李熏然一边找借口搪塞自己老妈一边在心里痛心疾首,几乎要捶胸顿足仰天长啸。   再见了我的蟹黄拌饭麻辣小龙虾酱爆鱿鱼清蒸小螃蟹葱爆羊肉糖醋排骨红烧鳟鱼……   ……我说李警官,您这一个素的都没有啊。   只是李警官这个借口找得太差劲,李母一听他这话更不乐意了,“不是休假吗,还查什么案子!马上给我回家来!”   说完觉得语气不够,又加了一句,“不回来让你爸去局里找你算账!”   ……要是真回去了估计您就要在家里跟我算账了。   李熏然顶了一头黑线,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了N种搪塞的理由还有N的平方种自己老妈的反应——最终咬牙选择了一种成功率最高且最合理的借口。   “妈,我真有事儿……我跟局里的人约好了一起出去玩。”   “局里人”李妈妈敏感地捕捉到敏感词汇,“上次瑶瑶婚礼上的那个木医生是不是也会去?”   “额……”李熏然没想到自己老妈会突然问起木以夏的问题,口吃了一下慢吞吞地回答,“……嗯……”   “哎呀,那你去吧,这三天都不用回来了啊。”李妈妈笑逐颜开,语气变得空前地欢快,“对人家姑娘有意思就要勇敢去追,熏然啊,不是妈妈说你,瑶瑶已经过去了,你得抓住眼前的幸福啊!行了你好好收拾东西好好玩,妈妈不打扰你了挂了啊!”   “诶,妈!妈!喂!”李熏然拿下手机看了看已经被挂断的电话,苦着一张脸叹气。   本来是随口编的谎言,这下子被误会得彻彻底底。不光好吃的一口没吃着,还被误会对个姑娘有意思。   唉……   李熏然仰天长叹一口气。   俗话说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李熏然这口气还没叹完手机就再次震了起来。这一看来电显示李熏然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木以夏。   木以夏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是傍晚六点。   不同于李熏然,她是被手机闹铃叫醒的。李熏然刚做了缝合需要换药,只是这位刑警大人恐怕自己都没想着这回事儿,累得昏天黑地脑袋沾了枕头睡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木以夏只能算好时间定闹铃折腾完自己再折腾李熏然。   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了一下之后木以夏给李熏然打了电话。她想李熏然应该还睡着没醒,好在刑警从来不关手机,只是他累成那样不知道打几通电话才能醒过来。   然而李熏然却在电话嘟了三声之后就接起了电话。   电话铃响到第三声的时候李熏然几乎手忙脚乱地划开接听键。   木以夏的声音似乎有些意外,又有点试探的小心翼翼,“……熏然?你已经醒了?”   “……嗯。”李熏然觉得自己这一觉是睡不成了,“刚被我妈夺命连环call。”   “你妈妈?”木以夏想了一下,并不意外。他在李熏然身边工作这么久,身为他的搭档她当然明白李熏然平常一言不合就加班根本不正点回家,之前他送她回家的时候木以夏曾经怀着点小九九问过他家住在哪。李熏然轻描淡写地说自己单独在警局旁买了间单身公寓,看来李妈妈是从李局长那里知道李熏然休假了想让儿子回家吃饭,“想让你回家,给你做顿好的?”   “是啊。”李熏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木以夏听到这声叹息挑了挑眉毛,“怎么,让你回家吃饭你还这么唉声叹气。”   “我现在伤成个二级残废,还回什么家,让爸妈看见不等着挨骂嘛。”李熏然瘫在床上对着天花板翻白眼,“我的一顿好饭啊,蟹黄拌饭麻辣小龙虾酱爆鱿鱼清蒸小螃蟹葱爆羊肉糖醋排骨红烧鳟鱼全没了!全……没……了……”   木以夏听他这一串菜名听得眼冒金星。她十一岁就出国了,刚回潼市没多久,根本没听过这么多花样的菜色。刚开始她还试图分清楚李熏然说的是什么菜,后来顾不上了就只感觉李熏然用这么绝望的语气悼念一顿饭特别搞笑——一个受了刀伤缝了十几针不带嚎一嗓子的队长大人居然会因为一顿没吃着的饭怨天尤人,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喷,“李警官,你受伤了不能吃口味重的,辣的更不行。还有海鲜是发物,也不能吃,肉也得少吃。你这么安慰一下自己也许能好受点,反正去了也是干看着。”   “……这么一说好像挺有道理。”李熏然思考了一下点点头。   木以夏被他这一本正经的口气逗笑。笑过之后想起最重要的事儿还没说,她清了清嗓子收敛情绪,“好了说说正事儿。警官大人你的伤口需要换药了。”   李熏然反应了两秒,尽量回忆了一下之前受伤的经历还有那天晚上医生的嘱咐,“啊……好像是啊。”   “我真的……服了你照顾自己的能力,李警官。”木以夏讽刺。   “嘿嘿嘿。”李熏然傻笑。   “对了,你受伤的事儿,李局长不知道吗?”木以夏突然想起李熏然有个局长老爸,李熏然爸妈不知道他手上的事儿有点不科学。   “动用点私人关系,给瞒下来了。”李熏然有点不好意思地用没受伤的左手揉揉凌乱的头毛,“你那话怎么说来着?公器私用?”   “以权谋私。”木以夏纠正。   “唔,总之都不是什么好词儿。”李熏然嘿嘿傻笑,“别告诉我爸啊,我可不想听他和我妈训话。”   木以夏难得见到李熏然露出点小孩子气的一面,忍不住开始逗他,“拿人钱财,□□。李警官想好怎么贿赂我没有?”    ☆、Chapter 46   “唔……”李熏然拿着手机沉吟五秒,认真思考了一下。   木以夏有点想笑,她就是故意小小为难一下李熏然,也好奇他到底能想出什么东西“贿赂”她。不知道李熏然这个智商高情商低的脑子到底能有什么创造性想法。   可事实证明理工科男生的思路除了在专业方向逻辑分明思路清晰且有创造性想法之外,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打结成死疙瘩——尤其表现在和情商挂钩的事件上。   “我请你吃蟹黄拌饭吧。”李熏然憋了五秒憋出一句话。   “……”木以夏觉得认为他会有创造性想法的自己才是有创造性想法。   李熏然见木以夏不回话,以为她不喜欢吃蟹黄拌饭,又憋了几秒开口,“……要不然……麻辣小龙虾?”   “……”她能收回他智商高这句话吗?   “……要不……”李熏然挠挠一头凌乱的卷毛,“海底捞?上次在你家看你也挺喜欢吃火锅的……”   “……”木以夏终于再也忍不住,“李熏然同志,请问你的脑袋里除了吃,还有没有别的?”   木以夏提着大包小包从饭店出来已经晚上七点半,距离李熏然在电话里可怜兮兮地说自己饿了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她伸手拦了辆车,坐上去拿出手机把李熏然给的地址打开给司机看。   李熏然的单身公寓离木以夏家很近。木以夏付好出租钱下车,进了小区按照李熏然给的地址找楼号。此时木以夏的路痴属性被发挥到了极致,即使她问了保安大叔16号楼在哪却仍然被左拐右拐的路绕得晕头转向。   再这么下去饭菜都要凉了!木以夏越走越糟心,无奈只能挫败地给李熏然打电话求助。   李熏然电话倒是接的很快。   “喂,以夏?你到了?”   “……到了……”木以夏扶额,“可是熏然啊,我这是在哪啊????”   最后是木以夏发了个定位给李熏然,后者跟着定位顺路找到她领回家。   木以夏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脸都丢在了路痴这属性上,一路上蔫蔫地跟着李熏然走,像个耷拉着耳朵的兔子。李熏然看她这样觉得好笑,开口逗她,“怎么了你,这么蔫?”   “……我觉得路痴特别不科学。”木以夏抬起头有点委屈地看他,“我地理是A+,却不认识路。”   “……”李熏然有点词穷,他并不认为地理知识和认路有什么关系。   “我觉得路痴对我的人生来说是个侮辱。”木以夏很严肃。   “……被路痴属性侮辱到的木以夏小姐,请问我们可以开饭了吗……”李熏然捂着自己一直在放奏鸣曲的肚子,“都快凉了……”   神奇的是经过出租车和迷路风波后的粥和菜居然都还热着。   木以夏把盒子打开摆好,把筷子递给李熏然。都是些清淡的小菜,有的挂点荤腥,没有海鲜没有鸡蛋。李熏然当刑警这么多年早就没心思挑食,忙起来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虽然他本身也不挑食,只是不爱吃甜的。   木以夏去买饭之前做足了功课,特地查了一下附近哪个店比较受欢迎哪个菜好吃。李熏然也真饿了,吃的挺满足。吃完了本来想帮着木以夏收拾一下,被后者数落伤残人士逞什么能一句话把人轰去客厅。李熏然白天睡得挺足,这会儿也不困,干脆打开电视看电视。   外卖都是盒子装好的,木以夏收的挺快,打包好放门外想着一会儿走的时候带着扔下去。走到客厅发现李熏然对着电视无所事事地翻着台,找不到一个合心意的。木以夏洗好手拿了包里的医药包走到沙发旁坐下,“手臂给我,上药。”   木以夏拆绷带的时候李熏然突然想起之前受伤到医院换药的那次经历。换药的护士是个发福的中年妇女,一眼看去能让李熏然想起大学时期解剖课的灭绝师太——就是他在见到木以夏本人之前脑内YY成的那个,可见这位解剖学老师给李熏然人生造成的心里阴影有多大。李熏然对这类人的感触就是,怜香惜玉都不懂,何况玉是个男玉。   于是那次换药就成了不堪回首的经历,疼得比受伤的时候好不了多少。护士大婶大概赶上了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更年期,以为李熏然是酒吧或者夜店的混混打架把自己伤了,一边给李熏然上药念叨说年纪轻轻不学好看你下次长不长记性,一边把一天在医院的怒气怨气都发泄在了他身上。李熏然很想说一句我是警察,可是疼得呲牙咧嘴顾不上说话,到最后一度怀疑自己会疼死在几根棉签下。   所以之后每次提起受伤换药的时候李熏然都会心有余悸,那感觉像是又受了一次伤,不堪回首。   木以夏拿出棉签沾消毒水的时候李熏然的肌肉都下意识崩了起来。木以夏有些奇怪,抬头看他,“……怎么了?”   “……没……”李熏然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你上吧。”   木以夏眨眨眼,开始上药。   “刚刚薄靳言给我发了短信,说他要回来了。”木以夏一边熟练地用药水给伤口消炎一边说。   “是吗?”李熏然有些漫不经心地随口说,“他和瑶瑶不去蜜月旅行么?”   “唔,也许不去了吧。”木以夏换了根面前继续清理伤口,“他这个人,一门心思都在案子上。”   李熏然点点头表示同意。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木以夏来潼市警局工作,是为了在薄靳言不在的时候支援警局完成侧写。可现在薄靳言要回来了,那么木以夏——   木以夏会走吗?   李熏然几乎下意识地问出来,“那你……会走吗?”   木以夏上药的手顿了一下。   随后她继续手上的动作,语气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希望我走吗?”   走?   他希望木以夏走吗?   离开这里,离开潼市,离开中国?   零点一秒的时间里,李熏然的大脑飞速闪过了无数情景。   木以夏会走吗?   回到美国,回到马里兰州,那才是她长大的地方。可是从此以后,他的身边再也没有一个人能与他完美无间地合作破案,能在他心情低落的时候打岔安慰,能关心他的生活起居给他带饭……   李熏然突然觉得无法呼吸。   木以夏没等他回话,突然说了句好了。李熏然回过神来,发现绷带已经换了新的,很专业地打了个结。而他这次并没有感觉到疼。   木以夏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笑得没心没肺,末了还不忘邀功,“李警官,我又是给你带饭又是给你疗伤,还帮你瞒着你爸爸,你想好怎么还我这个人情没有?”    ☆、Chapter 47   李熏然并没有仔细去听木以夏说了什么。他依然沉浸自己的思绪里,却始终没有想好一个答案。   他希望木以夏走吗?   不,他不希望。他希望她能在自己身边,每一天每一天。他希望能在办公室里看到她端着一杯咖啡对着素描纸和头骨描描画画。他甚至已经习惯了原本只有淡淡烟草气的办公室里融入醇香浓厚的咖啡香。   为什么呢?   为什么?   木以夏见李熏然愣着神不说话,拿出手在他眼前晃晃,“熏然?熏然??”   李熏然这才抬头看她,“啊?哦,你说什么?”   “……”木以夏被他这心不在焉的状态弄得有点词穷,“我刚刚问你……想好怎么贿赂我没有……”   李熏然诚实地摇了摇头,“怎么贿赂???”   “……”木以夏觉得她身体里的暴虐因子正在蠢蠢欲动。   李熏然觉得木以夏的表情渐渐变得有些狰狞,弱弱地试探,“要不……我们……看个电影?”   看电影?木以夏挑眉。虽然有点老套,但是总比说请她吃蟹黄拌饭麻辣小龙虾强。   “我刷微博看到最近韩国出了部丧尸片,叫《釜山行》,评价挺高的。”李熏然以为木以夏不喜欢,有点着急,“把我笔记本连在电视上,用电视看……跟去电影院差不多。”   ……好吧。木以夏对这个方案暂且满意,不过看电影一时半会走不了,剩下的饭菜和饭盒都需要扔,而且看电影需要些零食才有味道。木以夏来的路上看到李熏然家小区外面开了个711,起身对李熏然说,“我把垃圾扔下去,顺便买点零食。”   李熏然跟着要起身,“我跟你一起去吧。”   “你算了吧……受了伤应该少活动。”木以夏摇摇头,“你去搜个好看的电影吧,我回来把电脑接电视上。”说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别自己逞强啊,你手臂受不了,等我回来。”   李熏然乖乖地点头。   木以夏买了些薯片酸奶之类的回来,整整一大包,进了大厅的时候险些被一个男人撞倒在地。那个男人步履匆忙,头压得很低,直直地撞上来。木以夏吓了一跳慌忙躲了一下,下一秒却从那个男人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很淡,却足以让木以夏察觉。职业的敏感性让木以夏下意识抬头多看了那个男人一眼——带了棒球帽,穿着厚衣服,头压得很低。即使是这样,在那短短的一秒钟木以夏还是在棒球帽的阴影里看到男人的神色中透露着些许惊慌。   男人被撞了之后稳了下脚步没有停留便匆匆迈步离开,连句道歉也没有。木以夏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说不上为什么,她匆忙走到电梯口按电梯。   电梯上升得很快,在电梯狭小的空间里,木以夏开始冷静地整理思路。刚刚那个男人穿的衣服很厚,衣服上面没有血迹,可她却分明从他身上闻到了血腥味。这么厚的衣服,除非是他受了很严重的外伤或者里面的衣服上沾染了许多血。刚刚那个人行动灵活,脸色也看不出有什么异常,排除第一种可能性。   那么他身上,他厚厚的外套里的那件衣服,沾了血吗?   谁的血?动物的,还是人的?   一种可怕的想法在木以夏的脑中生成。她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天马行空不可思议,可心里却不能控制地变得慌乱无比。不好的预感从心底慢慢蔓延开来,木以夏觉得这想法荒谬又可怕——   电梯到了楼层的时候木以夏几乎是冲了出来。还没到李熏然家门口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木以夏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疯了一样朝李熏然的家门口跑过去,一眼就看到李熏然倒在半开的门缝间,身下铺着一片红色的血泊。    ☆、Chapter 48   木以夏去买东西后李熏然按照她的吩咐去下电影。点击下载之后无所事事,想着做点什么打发时间,走到客厅刚坐下就听到了敲门声。   李熏然以为木以夏回来了,心里想着回来的还挺快,上前打开门。   却没想到打开门看到的不是木以夏,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那个男人的模样,电光火石间,他只看到了一把朝着他袭来的、冰冷锋利的刀。   李熏然毫无防备,结结实实挨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受伤了,还挺严重,他能感觉到从腹部传来的剧痛,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从身体内部涌出来,染湿了衣服。那个男人没有停顿,直接抽出来要捅第二下。李熏然下意识地去挡,顾不上受伤的手臂忍着腹部的剧痛把男人掀翻在地。那个男人见他仍有力气反抗,不管不顾地抬腿踢李熏然受伤的腹部。李熏然疼的几乎觉得肚子破了个洞,男人趁着他动作迟缓一刀又补上去。李熏然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下,那个男人动作很快,补了两下转身就跑。李熏然趴在地上看着男人逃窜的背影,出于求生意识伸手卡住门,想追却再也爬不起来。   疼痛从身体各个部位袭来,掩盖所有感官,李熏然疼得满脸惨白。他想,这下完蛋了,不管木以夏给不给他兜着,他大概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木以夏……   记忆中这个女孩的笑容明媚温暖,她像初夏的海风温柔地吹进他的生命里。她优秀美丽,可以救人可以验尸,可以复原可以推理。这样一个出色女孩,曾经在那样美丽的晚上为他唱歌,在四周弥漫着如同星火的灯光中说着喜欢他。   此时此刻,李熏然清楚地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活下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机会再见她一面。在这一刻,抛开了所有顾忌执拗和坚持,他突然感觉到强烈的遗憾和不舍——对这个世界,对木以夏,对她口中的喜欢,对他们所有可能的未来。   意识存在的最后一瞬间,李熏然想,如果他能有机会继续活着,他一定要告诉木以夏,他想她,他——喜欢她。   傅子遇赶到手术室的时候只看到了木以夏。她呆呆地坐在走廊的座椅上,眸色暗淡眼神呆滞。她的样子很狼狈,一向精心打理的发型被破坏殆尽,浑身上下都是一块一块的血污。从额头一直到白色上衣的衣摆铺散开来的血色,一片一片,时间长了已经凝固发黑。傅子遇看得心惊胆战,小心的走到她旁边,语气中含着太多不确定,“以夏……?”   木以夏听到声音,有些迷茫地抬头看了看。然后她眨了眨眼,又低下头。   傅子遇松了一口气。   “……我给李局长打了电话……没有人接。他大概在忙……我不知道他手机的密码,联系不上他母亲……”木以夏的声音很平静,说的很慢。但她说的也越是平静傅子遇就越发觉得不安。从心里泛起的寒意一点一点地蔓延开来,他低头去看木以夏的表情,试图去发现她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傅子遇小心翼翼地试探,“你……没事吧?”   木以夏轻轻摇摇头。   “刚刚……我真的很害怕。我跑到门口的时候看到他一个人倒在血泊里……”木以夏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疲惫的黯哑,她垂着眼,长卷的睫毛在眼睑落下一片黛青色的阴影,“他伤得很严重……三刀,几乎都在腹部……我不知道有多深……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内脏……我只能做了应急处理,按压止血,心肺复苏,可是他还是在流血……一直在流血……那么多血……”   木以夏的语气有点颤抖,说话有些凌乱。她的眼眸逐渐闪现出泪光,傅子遇恍然想起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她流泪。   他认识的summer,一直是坚强的,她讨厌哭,她说这代表软弱不适合她。可现在,这么多年没有哭过的summer,却为李熏然的生死未卜,努力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救护车送他来的路上,他也一直没有清醒……他的瞳孔散大,体温也在下降……我想他这次真的……真的活不下去了……”木以夏说到这里哽住了,她握紧双手,指甲深深刻进掌心。她抿紧嘴唇尽力不让自己哭出来,盈满眼泪的眼角让傅子遇看着心一抽一抽地疼。   木以夏把嘴唇抿得一片乌紫,终于忍住了眼泪。她深吸一口气,又继续轻轻说,“后来……后来他进了手术室,我就坐在这等着。等着等着,我就不害怕了……”木以夏轻轻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我想,我为什么要害怕呢?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生死离别了……我哥哥,我妈妈,我身边的人总是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离开我……上一次我让妈妈一个人走了……这次……我不会让他一个人走。”   木以夏说到这里不在说了。她低着头浅浅地笑着,傅子遇甚至有意瞬间的错觉——他好像看到木以夏的眼睛里含着的都是幸福。只是傅子遇知道,在她的眼睛里,她的生命里,那些看似幸福的背后,其实藏着巨大的悲伤。   “以夏……”傅子遇叫了她的名字后就再也说不出话,他觉得自己的喉咙被堵住,生硬的疼。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木以夏,他想让她不要想不开,想告诉她生命其实充满希望,可是他说不出口。他的小师妹,被他当成亲妹妹的summer,已经经历过太多太多的痛苦挫折。她的生命早已经千疮百孔,哪里能看到希望。傅子遇心疼得几乎落下泪来,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资格改变她的选择。   他甚至不敢去想究竟是怎样的绝望和痛苦才能让木以夏甚至不去害怕自己会失去心爱的人。   木以夏感觉到傅子遇的痛苦,抬起头轻轻笑起来。她轻声安慰他,“不用担心的,Kris。我很好……真的。”   傅子遇终于再也忍不住,上前拥住她,任由眼泪蔓上来。    ☆、Chapter 49   等待的时间漫长又煎熬。   木以夏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还要等多久。走廊尽头的手术中三个字一直亮着红色的灯,很刺眼。一片血红中木以夏似乎看到了李熏然倒在血泊中的样子,那种刺眼的红色,像极了李熏然的血。   木以夏伸手抱住自己的手臂。   傅子遇打电话联系上李局长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李局长和李夫人听说儿子在抢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直接开车奔到医院。进了医院被傅子遇领着到手术室外等着,李夫人整个人完全慌了,李局长还算稳重,环顾四周想问问情况,一眼就看到一旁坐在椅子上的木以夏浑身是血。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断定那是自己儿子的血。   李局长一想到这血是从自己生龙活虎的儿子的身体里流出来的就有些头晕。他稳了稳心神,做好思想准备,疾步走到木以夏面前,“木医生,熏然……你刚刚见到他了是吧?熏然他情况怎么样?”   木以夏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反应两秒。她看到李局长和李夫人焦急的神色,动了动嘴唇,想说实情,却怎样也说不出口。   李局长见了她这样的反应顿时明白了个七八分,心里像坠了个铅块急速下落,脚下晃了一晃几乎没站稳。李夫人急的眼泪围着眼圈转,推开李局长冲到木以夏面前,紧紧地抓住木以夏的双臂,“我儿子怎么了?木医生,你快告诉我,我儿子怎么了?!”   她抓住木以夏的手臂,用尽全身的力气,用力到浑身在颤抖,用力到指尖都失去血色。木以夏感觉到疼痛,感觉身体里分化出另一个自己在冷眼看着这一切,感觉到眼前的情景是那么那么似曾相识。   在哪里见过呢?   木以夏被李夫人抓住臂膀,眼前是她焦急含泪有些扭曲的脸孔。她看到李夫人的嘴在一张一合,却怎样也听不见声音。   她恍惚想起来,在许多年许多年以前的那个夏天,那个女人也是在这样一个一眼望去全是白色的医院里,在亮着手术灯三个字的手术室外抓住一个医生的手痛哭失声。无助地、绝望地,那种哭声深深刺进木以夏的心里,时过境迁,事到如今木以夏已经记不起那天的每一个细节,但纵使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她仍然能想起那时的情景。那时候的她就像现在一样,远远地站在后面,看着喧闹的一切,明明很吵闹,很嘈杂,却什么也听不见。她远远地观望着这里的一切,好像活在另一个世界里。   那一天晚上她的哥哥没能从手术室里或者走出来。手术中的灯灭之后,等待那个女人的是哥哥冰冷的尸体。她至今仍然记得那个女人的哭声,那么绝望,好像要把心把肺把血液都哭出来,哭干,哭尽,哭到灵魂飞逝哭到血肉模糊。而现在,是李熏然躺在手术室里,是她喜欢的、爱着的,曾经挽救过生命的李熏然,躺在那里。   木以夏颤抖了一下,回过神看着眼前李熏然的母亲露着绝望的脸。她深吸一口气,安慰似的轻轻说,“阿姨,你放心……我相信熏然……他会没事的。”   凌晨的时候,手术终于结束。手术中的灯终于灭了。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来询问谁是家属的那一刻木以夏觉得自己似乎在做一场梦。   很长的梦。也许一会儿就会醒来,醒来之后她甚至会忘记梦到的细节,只会记得这是个噩梦,真实又冗长。   她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个夏天,她也是这样站得很远,观望着医生,看到医生遗憾地摇摇头说我们尽力了,看着那个女人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有那么一瞬间木以夏几乎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过去。似曾相识的情景,一切都重叠起来,揉擦,交错,她有些头晕。   木以夏晃神的时候李熏然的父母已经冲到医生面前焦急地问着儿子怎么样了。医生一边伸手摘下口罩一边安慰,“手术很成功。小伙子身体好,加上急救措施妥当、送来得及时,这段时间好好休养就行了。”   李局长和李夫人感激地跟医生鞠躬道谢,年纪这么大几乎老泪纵横。医生扶住他们嘱咐着这段时间要注意的事项。   木以夏听到成功两个字之后只觉得一阵恍惚,恍惚之后世界还是这个世界,但是好像又有些不一样。   手术成功了。李熏然还活着。   木以夏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心脏在胸腔里蓬勃的跳动。   世界是变得不一样了,你还在这个世界上,与我一起。   真好。   医生嘱咐好注意事项之后李夫人仍然不放心,问儿子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麻药药效过了很快就会醒。”医生看起来有些疲惫,长时间的手术几乎让他体力透支,“过几个小时就会醒了,千万别让他乱动,别喂水。”   木以夏听到别喂水三个字突然有了意识一般迎上去,“医生……他受伤都在腹部,那个位置……是不是伤到肝了?”   “一刀扎在肝大叶上,挺深,伴随胆汁外溢……”   “你切除了他的部分肝脏吗?”木以夏焦急地打断医生的话。   医生抬头看了木以夏一眼,“没有。患者身体素质很好,止血很成功。”   木以夏微微松了一口气,切除肝脏对身体损害太大,没切是最好的结果。医生看着她这个样子忍不住笑起来,“放心吧小姑娘,你男朋友没事。你好好照顾他。”说完没等木以夏回话就走远了。   李局长跟着朝木以夏走了过来,“木医生,谢谢你又救了我儿子。”说完郑重地朝木以夏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木以夏吓了一大跳,连忙伸手扶李局长,“李局长,您不用这样,我……”   “之前在美国,你救过熏然一次,我没有好好谢谢你,这次又是你救了他。幸好他身边有你在……”李局长的眼里含着泪光,“他从小就说过想跟我一样干个刑警……我虽然觉得高兴,但是也很不安,怕的就是有一天他突然……他可是我的儿子……”   木以夏再也说不出话。她能理解李局长的那种恐惧,害怕失去李熏然的恐惧,因为她也一样害怕。   李局长和李夫人在医院守了大半宿,又是焦虑又是担忧又是恐惧,加上年龄大了,身体跟不上,最后终于被木以夏和傅子遇劝着回去休息。傅子遇开车送他们回家,剩下木以夏一个人留在医院。   李熏然留在重症室观察了几个小时没有发现并发感染,被转入了普通病房。木以夏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大半,几乎一动不动地坐在病床旁边守着他。   病床上的李熏然睡得很熟。淡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玻璃洒在他的脸庞,洒在他锋利的眉头,他长长的睫毛,他硬挺的鼻梁,他很薄的嘴唇。   他还在。   李熏然,他还活着,活在她的身边。   木以夏伸手握住李熏然没有输液的右手,浅浅的笑起来。 ☆、Chapter 50   李熏然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梦见小时候不善下厨的李夫人费心给他熬出的一碗蛤蜊汤,尽管很用心却仍然难以下咽,梦见自己拿到的警察大学录取通知书,梦见父母和简瑶简婶给他过生日,梦见在警校第一次拿起枪学习射击,梦见进入刑警队第一次穿上警服。   在梦里他忽然觉得自己已经有过很多很多细小又珍贵的回忆。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再后来,他好像清醒一些了。他睁开眼睛只感觉自己站在一片白雾里,看不见尽头。李熏然望了望四周,一片迷蒙,他有点迷茫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向哪走。   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浪潮声。李熏然转过身,看到不远处的海浪铺天盖地地涌过来。迎面而来的海风吹乱他额前的卷发,他衬衫的衣摆跟着扬起一段弧。   李熏然眯起眼,这里……是哪呢。   他毫无意识地抬起脚,向海浪的方向走过去。   走了几步他才看到离海更近的地方站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雾太大了,李熏然还不清那孩子的模样,即使走到了旁边他仍然觉得孩子的五官像是蒙了一层迷雾。李熏然站在孩子旁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便听到孩子用稚嫩的童音对他说——   “你为什么来这里?”   李熏然呆住。   “大哥哥,你为什么来这里?”那个孩子继续问,“你也是来看海的吗?”   李熏然眨眨眼,“不是……我不知道这是哪里。我好像……迷路了。”   小姑娘没说什么,只是直直地望向海面。   “你知道这里是哪吗?”李熏然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抓抓后脑勺的卷毛,“还是说,你也迷路了?”   “我没有迷路。”女孩说,“我来看海。”   看海?   李熏然转头看了看泛着蓝色波涛的海面,和他从小到大看到过的没有什么不同。潼市有海,他小时候经常陪着简瑶去海边捡贝壳堆沙堡。傍晚退潮的时候他们会捡些小螃蟹和蛤蜊,回去让简婶煮汤。他们在沙滩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脚丫印,很快会被海浪冲平。   李熏然忽然从回忆中回过神,他竟然又想起了这些早已经被他忽略、埋进心底的细节。他侧头去看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女孩,她仍然是定定地望着海面,看不清眉目,看不清表情。   “你很喜欢海?”李熏然问。   “我妈妈喜欢海。”孩子回答,海风吹乱她黑色的额发,李熏然有一瞬间看到她的眼睛很漂亮却又很忧伤,“她说海和天像是连在一起的。”   和天……连在一起?   李熏然转过头去看,一片迷雾中,海面一直延伸到远方,在地平线的尽头,与天相接。   有那么一瞬间李熏然也感觉它们连在一起。   “确实……很像连在一起。”李熏然单手撑地,干脆坐在了沙滩上。他长得高,坐下来几乎和那个女孩一样高。   “大哥哥,你说,顺着这片海,真的能走到天空吗?”   李熏然有些不明所以,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只能模棱两可地开口,“应该……会吧。”   “……是吗?”那孩子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过后低声呢喃了一句,“……太好了。”   李熏然没有听清,“什么?”   女孩没有回答他,只是伸手去抓他的手臂,“该走了。”   走?李熏然顺着她的力道站起身来,由着她拉着自己向前走,“我们去哪里?”   女孩没有回头,“该回去了。”   “不看海了吗?”孩子的力气超乎李熏然想象的大,她的手很温暖,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好像永远不会放开。   “不看了。”那孩子回答。   李熏然看到眼前出现一片刺眼的光。很亮,很温暖,像极了清晨初上的朝阳。   他听到熟悉的声音传过来,是个很好听的女声,不稚嫩。李熏然恍惚中抬头去看,什么也没有看到。他的手仍然被那孩子紧紧抓在手里,明明这个声音不再稚嫩,李熏然却不知为何肯定这个声音一定属于那个孩子。   那个声音对他说,熏然,回家了。   李熏然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一片和梦里很相似的光芒。他被刺得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缓缓睁开。他看到自己置身的地方满天满地都是白色,在阳光的照耀下一切都显得柔和又温暖。   右手似乎被什么紧紧握着,和梦境里一样的温暖柔软。李熏然侧过头去看,那片柔和的光芒中,有个人正有些怔然地看着他。她的手和他的握在一起,清晨的阳光从她背后将她温柔地抱在怀里,有些虚幻有些不真实。   李熏然有些恍惚,他有一瞬间像是看到了刚刚梦境里那个不知名的小女孩。但后来他看清了,他眼前的,是木以夏的脸。他突然想或许这又是另一个梦,再过一会儿,或许这个木以夏会变成刚刚那个海边的小姑娘,拉着自己的手继续向前走。   李熏然看着木以夏出了神。再然后,他看到木以夏的眼睛湿润了,朦胧了。随后李熏然看到她的眼泪直直地落了下来。随后又一滴眼泪落了下来,划过她的脸颊,留下一道长长的水痕,最后顺着她的下巴落在他的手背上。   那滴眼泪明明已经凉透了,李熏然却觉得仍然带着木以夏的温度。那一滴眼泪像是狠狠砸在他的心口上,他觉得心骤然疼痛起来。   木以夏似乎毫无察觉似的仍然怔怔地看着李熏然,连眼睛都不愿意眨一下。李熏然抬起手,指尖贴上她的脸颊,触到她的眼泪,滚烫的,湿润的。   木以夏在他的触碰下紧紧闭上眼睛,任由眼泪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打湿李熏然的指尖,无论他怎么擦也擦不干。   她已经许多年没有流过眼泪了,即使是哥哥去世、母亲离开,她也从来没有哭过。她以为自己早就不会哭了,可现在,她却不能控制、毫无意识地为李熏然哭着。她已经筋疲力尽了,每一滴眼泪都是从灵魂里挤出来的水,融进她的血,她的恐惧,她的不安,她的庆幸,她的爱。李熏然的指尖有些凉,停留在她脸上,鲜活又充满生机。   木以夏终于再也忍不住,慢慢俯身趴在床边痛哭出来,身体都跟着微微颤抖。她真的累了,真的怕了,也真的再也不想忍耐。李熏然眼神柔和地伸手盖住木以夏的发顶,安慰似的顺着她的发丝轻抚。   李熏然想,如果这是梦的话,那么这是他做过最好的梦了。    ☆、Chapter 51   薄靳言和简瑶接到电话几乎是连夜赶飞机从美国飞到潼市。   简瑶从接到电话就没有合过眼。她心急如焚,恨不得下一秒就飞到李熏然身边。这个她从小长大的玩伴、一直把她护在身后的哥哥,此刻正躺在遥远的大洋彼岸、他们成长、生活的那座城市里,生死未卜。   上一次在她脚下的这片土地,美国的马林兰州,她亲眼看着李熏然为了保护她身中三枪。她亲眼看着他举枪射中自己的肩膀,亲眼看到殷红的血液从他的伤口流出来,染红了灰蓝色的病服,也亲眼看到他为了保护自己又被打中两枪。   可是她什么都阻止不了。生命如此脆弱她又如此渺小,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她什么都无法为李熏然做。一直以来李熏然都是默默守护着她的,他为她做了他能做的一切。可是她呢?除了享受他的呵护关爱、照顾体贴,她为他做过什么?   她的命都要他救。   简瑶至今都还记得当时自己的无助和绝望。无论如何哭喊、求助,都没有人愿意帮她,没有人会帮她。没有人。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哭着紧紧抓住李熏然的手,好像一松开李熏然就会消失不见了。可手心中的手掌一点也不像记忆里那么温暖,反而很凉很凉,凉到让简瑶害怕。慌乱中简瑶想,如果李熏然死了怎么办,如果李熏然离开了怎么办,如果她真的再也不见不到他了怎么办。   她还没有想出结果就被打晕了。后来她被谢晗抓去自顾不暇,再后来她知道李熏然没有死。   可现在,李熏然又一次躺在了病床上。而这一次,她真的不知道她是不是还能像上一次一样得知他还活着。如果上一次李熏然是幸运,那么这次呢?   他还能像上次一样幸运吗?他还能活着吗?他还能再像以前一样,宠溺地对她笑着,叫她瑶瑶吗?   简瑶坐在飞机上捂住脸失声痛哭。薄靳言伸手揉了揉她的脖颈,把她当成小动物一样安慰,然后搂进怀里。   简瑶趴在薄靳言的肩上哭的不能自已。此时此刻她突然觉得上帝很不公平,李熏然那么善良,正直,真诚。他那么好,可为什么他总是在受伤?为什么他没有属于自己的爱情,为什么生死未卜的一直是他?   为什么总是这样呢?   薄靳言揉着简瑶的发丝,看着她哭成这样,心里也不好受。李熏然算是他的同僚,朋友,虽然曾经是情敌,但已经毫无威胁。最重要的是,他是summer喜欢的人。   summer。一想起她薄靳言就觉得心头一紧。   当他听到李熏然受重伤在手术室抢救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木以夏。傅子遇说木以夏并没有受伤,只是精神状态不好。停顿了一秒又补了一句,非常不好。   薄靳言早有心理准备,以他对summer的了解,如果李熏然死了,她也基本被判了死刑。童年的记忆太过悲惨,她早已经在不合适的年龄经历过了生离死别。李熏然如果死了,那对她又是一个重创,她很可能会被刺激,可能会变成他们初见时的模样,自闭,抑郁。如果她真的陷得太深,很有可能像她妈妈一样——   选择同样的路,追随李熏然而去。   薄靳言怀抱着简瑶的手有些颤抖,一万米的高空上,他突然觉得有些窒息。   简瑶和薄靳言下了飞机的时候李熏然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薄靳言第一时间给傅子遇打了电话,后者告诉他李熏然虽然伤重但是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已经转入了普通病房。因为简瑶着急,薄靳言打电话的时候开了公放,简瑶听到这个消息总算是放下了所有顾虑和担忧,她很想大声的嘶吼出来。她伸手捂住额头,想哭又想笑,最后还是呜呜地哭了起来。   薄靳言一边伸手拍拍简瑶地后背当作安慰,一边放心不下木以夏,继续追问,“子遇,以夏呢?”   “她还在医院看着李熏然。”傅子遇回答,“李熏然的父母年龄大了,又在医院熬了一整晚,身体撑不住,我先送他们回家休息。”   薄靳言总算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李熏然没事,不知道谁也不知道summer会做出什么。   “她的精神状态怎么样。”薄靳言继续问。   “我感觉好了很多……至少不是那副样子了。”傅子遇的声音低了下去,“你知道的,像我们刚认识她的时候那样……”   薄靳言有几秒钟没有说话。   他难以抑制地开始想起刚刚认识木以夏的情景。   那个时候她站在Dixson博士身后,一句话也不说。Dixson博士跟薄靳言介绍说她叫summer,木以夏,是他朋友的孩子。他把这个孩子当作亲女儿一样对待。薄靳言听了自己导师这样的开场白后挑了下眉毛,紧接着便开始观察起眼前这个女孩来。她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Dixson博士在介绍的过程中她也一直没有抬头,没有跟他打招呼,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她只是一直低着头,眉眼温顺,没什么表情。她身上穿了一件新裙子,薄靳言一眼就看到她的手在无意识地攥着裙角。出于专业素养薄靳言几乎下意识开始分析起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情绪紧张,不安,甚至有些焦虑。不打招呼不说话,沟通能力有问题。   Dixson博士让那孩子跟他打招呼。她有些迷茫地抬起头,看了看薄靳言。她的眼睛里装了一片大雾,明明很大却没有光。她迷茫地看着他,轻轻说了一句hello,那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个装了电池地木偶。   薄靳言几乎一瞬间就断定了她有自闭症。他抬头看向他的导师Dixson博士,这位年过半百、建功无数的犯罪心理系博士,此时正用一种无奈又心疼的眼神低头看向那个孩子。   Dixson博士用那样的眼神抬头看着薄靳言,轻声说,就像你看到的那样,薄。我希望你能帮助她好起来。   “喂?靳言,你还在听么?”傅子遇的声音又从电话的那端传过来。   薄靳言回过神,“嗯。我马上从机场出发,直接去医院。” ☆、Chapter 52   薄靳言和简瑶拦了辆出租去了医院,然后直奔李熏然的病房。   简瑶打开门的时候只看到满室的阳光从正对门口的窗户照进来,明亮的刺眼。李熏然安心地睡在床上,一脸舒适安详。而坐在李熏然床边的木以夏,神色恬静地低头看着他。那些洋溢着温暖气息的光芒就从她身后窗口的透明玻璃照进来,她整个人都被那片光芒拥进怀里。   木以夏脸上还带着刚刚干涸的泪痕,低下头的时候有几缕发丝垂在手臂上。简瑶顺着那条手臂看到她和李熏然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木以夏听到门响,抬头看过来。看到是薄靳言和简瑶,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们回来了?”   “……嗯。”简瑶觉得喉咙有些苦涩,她做了几次吞咽的动作,几乎是哽咽着说出这句话,“熏然……他怎么样?”   “他的情况还算好……肝还在,需要静养。”木以夏又低下头去看李熏然,“但是毕竟是伤到了……接下来几个月不能剧烈运动。”   简瑶放下心来,只觉得心里高兴又酸楚。她迈开步子走到李熏然面前,不知不觉眼泪已经溢满眼眶,“熏然……他真的吃了太多苦了……”   “……我宁愿躺在这里的人是我。”木以夏轻轻呢喃,简瑶听清了,抬头去看她。木以夏垂着眼睛低着头,她看不清她的表情,却从她身上感受到了比自己还要疼痛的气息。   熏然,真的是碰到了值得他珍惜的幸福吧。简瑶这样想。   “拜托你在这里好好照顾他,如果他醒来了,不能给他喝水,也不能吃东西,直接叫医生。”木以夏抬手理了一下李熏然额前的卷发,垂着眼又低声念了一句,“一定不要让他喝水……照顾好他。”说完便站起身来。   “去哪。”薄靳言见她起身,开口问。   “我看到了那个人的脸。”木以夏回答,声音已经不复柔和,而是充满冷意,“我要马上回警局画嫌犯画像。”   木以夏说完转头去看薄靳言,她刚刚布满柔和的目光此时已经变得清明凌厉,她的身体里好像被注入了一个新的灵魂,让她整个人变得锐利充满杀气。   “Simon,侧写。我需要你的帮助。”木以夏继续说。   薄靳言点头,拿出手机给傅子遇打电话,“子遇,警局会合,嫌犯还原。”说完便挂掉电话,走到简瑶身边对她说,“你留在这看着李熏然。”   简瑶点头,温柔地嘱咐了一句路上小心。然后她又转头看向木以夏,想让她也路上小心,却因为这一眼再也说不出话。   木以夏的眼中浮现出一种简瑶从未见过的阴鸷,带着阴森寒冷的气息,这样的眼神让简瑶觉得陌生又心悸。   薄靳言伸手拍了拍简瑶的肩膀,简瑶回过神来,“以夏也要小心啊。”   和木以夏一起坐上车的时候薄靳言仍然有些担心她的精神和心理状况,不时侧过头看看她。木以夏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薄靳言终于开了口,“在想什么?”   “I’m gonnakill that son of bitch。”木以夏不会用中文吐脏字,英文也用得太少,会说的就那几个词。这话说出来有些磕磕巴巴,逗得薄靳言忍不住有些想笑。   “当年Dixson博士一定没想过你有朝一日能说出这种话。”薄靳言难得地调侃,“他见到你现在这样,一定会很欣慰。”   木以夏侧过头瞪了他一眼。这一眼让薄靳言总算是彻底放下心来——他在木以夏的眼睛里看到了属于她的灵魂,栩栩如生的灵魂。   然后薄靳言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因为龟毛地性格开始在意起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Summer,不要说脏话。”   薄靳言和简瑶拦了辆出租去了医院,然后直奔李熏然的病房。   简瑶打开门的时候只看到满室的阳光从正对门口的窗户照进来,明亮的刺眼。李熏然安心地睡在床上,一脸舒适安详。而坐在李熏然床边的木以夏,神色恬静地低头看着他。那些洋溢着温暖气息的光芒就从她身后窗口的透明玻璃照进来,她整个人都被那片光芒拥进怀里。   木以夏脸上还带着刚刚干涸的泪痕,低下头的时候有几缕发丝垂在手臂上。简瑶顺着那条手臂看到她和李熏然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木以夏听到门响,抬头看过来。看到是薄靳言和简瑶,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们回来了?”   “……嗯。”简瑶觉得喉咙有些苦涩,她做了几次吞咽的动作,几乎是哽咽着说出这句话,“熏然……他怎么样?”   “他的情况还算好……肝还在,需要静养。”木以夏又低下头去看李熏然,“但是毕竟是伤到了……接下来几个月不能剧烈运动。”   简瑶放下心来,只觉得心里高兴又酸楚。她迈开步子走到李熏然面前,不知不觉眼泪已经溢满眼眶,“熏然……他真的吃了太多苦了……”   “……我宁愿躺在这里的人是我。”木以夏轻轻呢喃,简瑶听清了,抬头去看她。木以夏垂着眼睛低着头,她看不清她的表情,却从她身上感受到了比自己还要疼痛的气息。   熏然,真的是碰到了值得他珍惜的幸福吧。简瑶这样想。   “拜托你在这里好好照顾他,如果他醒来了,不能给他喝水,也不能吃东西,直接叫医生。”木以夏抬手理了一下李熏然额前的卷发,垂着眼又低声念了一句,“一定不要让他喝水……照顾好他。”说完便站起身来。   “去哪。”薄靳言见她起身,开口问。   “我看到了那个人的脸。”木以夏回答,声音已经不复柔和,而是充满冷意,“我要马上回警局画嫌犯画像。”   木以夏说完转头去看薄靳言,她刚刚布满柔和的目光此时已经变得清明凌厉,她的身体里好像被注入了一个新的灵魂,让她整个人变得锐利充满杀气。   “Simon,侧写。我需要你的帮助。”木以夏继续说。   薄靳言点头,拿出手机给傅子遇打电话,“子遇,警局会合,嫌犯还原。”说完便挂掉电话,走到简瑶身边对她说,“你留在这看着李熏然。”   简瑶点头,温柔地嘱咐了一句路上小心。然后她又转头看向木以夏,想让她也路上小心,却因为这一眼再也说不出话。   木以夏的眼中浮现出一种简瑶从未见过的阴鸷,带着阴森寒冷的气息,这样的眼神让简瑶觉得陌生又心悸。   薄靳言伸手拍了拍简瑶的肩膀,简瑶回过神来,“以夏也要小心啊。”   和木以夏一起坐上车的时候薄靳言仍然有些担心她的精神和心理状况,不时侧过头看看她。木以夏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薄靳言终于开了口,“在想什么?”   “I’m gonnakill that son of bitch。”木以夏不会用中文吐脏字,英文也用得太少,会说的就那几个词。这话说出来有些磕磕巴巴,逗得薄靳言忍不住有些想笑。   “当年Dixson博士一定没想过你有朝一日能说出这种话。”薄靳言难得地调侃,“他见到你现在这样,一定会很欣慰。”   木以夏侧过头瞪了他一眼。这一眼让薄靳言总算是彻底放下心来——他在木以夏的眼睛里看到了属于她的灵魂,栩栩如生的灵魂。   然后薄靳言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因为龟毛地性格开始在意起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Summer,不要说脏话。” ☆、Chapter 53   简瑶以为李熏然会梗着脖子不承认,死鸭子嘴硬地说自己只是睡久了想知道大家都在做什么,或者找借口说他只是真的想知道捅了自己几刀的那个混蛋到底是谁。   可是李熏然一句话也没有说,一个字都没有。他微卷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变成透着金亮的深棕色。他就那样静静躺在床上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中像被染了金色的细小绒毛。   简瑶很意外,李熏然居然没有争辩,而且……他现在这样的情况,算是默认吗?   许久许久李熏然都没有说话。简瑶觉得有些心疼又有些无奈,她知道那是李熏然的心结。   “以夏说看到了嫌犯的长相,去警局复原嫌犯画像了。”简瑶最后还是看不过李熏然这样,主动开口告诉了他木以夏的去向,“靳言和子遇去帮他了,我想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回来的。”   李熏然没有说话。   简瑶突然觉得有点生气,有点心疼,还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她微蹙起眉,语气变得有点责怪,“熏然,你太固执了,这样会错过幸福的。”   李熏然垂下的眸子浅浅闪烁了一下。   简瑶见他依旧不说话,有些焦急地继续开口,“熏然,你要认清自己的心,你……”   “瑶瑶。”李熏然终于开了口,打断简瑶。长时间没有喝水,他的嗓音很哑。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疼的,可是这疼痛却让他更加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生命,他还活着,活在这世上,活在那个女孩身边。   “瑶瑶……我想,我喜欢以夏。”   木以夏画完最后一笔后终于抬起了头。一整天弯腰埋头,她从脖子都腰都像是被打了针注了药水,哪里都是酸的。她左右歪了歪头,不意外地听到从颈椎发来骨头断裂一样的摩擦声,把一旁的傅子遇吓了一跳。   “你这怎么回事?”傅子遇皱眉,“这颈椎也太可怕了吧!”   “说得跟你颈椎有多好似的。”木以夏受不了傅子遇什么事儿到了她身上就大惊小怪加小题大做的样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费什么话。”   像傅子遇这种IT人士和木以夏这种画像还原师颈椎多多少少都有毛病,都是一坐一整天动都不动。不过一个对着电脑一个对着素描纸罢了。   傅子遇被她一句话说的差点噎死,偏偏想说点辩驳的话又什么也说不出来,憋得一口血要吐出口。   薄靳言做完侧写端了杯咖啡在旁边看他俩斗嘴,悠闲自在乐在其中。傅子遇在木以夏这张嘴的攻击下输的一败涂地体无完肤,只能投奔薄靳言这求助攻,“靳言!你还不管管你的师妹吗!她要上天了!”   薄靳言抿了一口咖啡没什么表情地抬眼瞟了傅子遇一眼,“她下地也不关我事。”   木以夏把画完的画扔给傅子遇,“有装可怜的时间不如去干点正事。”说完顿了顿,“记得先把画像给警方一份,让他们把画像登出去。还有,重点查一下熏然最近接触过的案子里嫌犯的亲朋好友……我总觉得这中间有什么联系。”   薄靳言抬头看她,“你觉得这是被李熏然抓过的犯人的熟人,对李熏然打击报复?”   “恩。”木以夏点头,“除了这个,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人能用这么可怕的手段伤害他——甚至想要杀了他。”   薄靳言没说话,默认了木以夏的说法。   “为什么你们两个商量完了却要我去跑腿?”傅子遇拿着木以夏的复原图十分怨念,“我觉得我都要成你们俩的助理了,还是特别没人权的那种。”   “你的价值也就这些了。”薄靳言凉凉的说。   “等到这些事都不找你做的时候你就是名副其实的废人一个了。”木以夏跟着吐槽。   这日子没发过了!傅子遇心里的小人在他脑子里尽情地掀桌摔东西,把他的内心世界搅了个天翻地覆。   木以夏打发走傅子遇之后一直盯着薄靳言看,有什么想说又难以启齿一般地说不出话。后者端着咖啡饶有兴致地看着木以夏敲打着小算盘自己纠结,怎么看怎么心情好的样子。   木以夏看他那样子很想上去咬他一口。奈何有求于人只能低声下气,她觉得咽这口气跟吞一口血一样,她要内伤了。   薄靳言知道她是想通过自己联系简瑶,除了问李熏然的情况还有就是为了嘱咐简瑶好好照顾李熏然。可是她的身份有些尴尬,和简瑶谈不上熟,也没什么身份和立场嘱咐有关李熏然的事。她想求助薄靳言,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最后木以夏还是没说出来,有些沮丧地坐在椅子上,像是一只泄了气的小仓鼠。薄靳言见折磨得差不多,大发慈悲地开口,“这几天都没好好睡觉吧。”   “恩。”木以夏乖乖点头。   “先去睡个觉。”薄靳言又喝了一口咖啡,“想知道什么,睡醒之后再说。”   木以夏没动。薄靳言自然知道她想知道什么,幽幽说了一句让木以夏当定心丸,“他还没醒,瑶瑶和他父母在看着。他醒了我会叫醒你。”   木以夏点点头,起身往外走。打开门的时候她侧过脸幽幽说了一句“少喝咖啡,当心尿频。”   薄靳言刚进嘴的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木以夏敛了笑意满意地出门关门,这是她给薄靳言折磨她这几分钟的报答。   自从上次李熏然出警去抓犯人到现在已经五六天,木以夏从来没睡过一个好觉。前三天她因为被李熏然拒绝拼死拼活地做还原几乎把自己当机器人,后来李熏然手臂受伤她又直接赶去帮他缝合。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李熏然就被人袭击受了重伤直接进了医院,她又是不眠不休地守着李熏然,一直到现在还原了嫌疑人的画像。   她真的累了,蜷缩在沙发上抱着自己不一会儿就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木以夏迷迷糊糊抓起手机看了看表,这是她最近睡得最舒服的一次。她起来洗了把脸走到薄靳言的办公室,后者抬眼看了她一下,“醒了?”   木以夏点点头。她看到傅子遇也在,心里明白大概案子有了进展,直接开门见山,“查到犯人身份了?”   薄靳言看她气色恢复了许多,朝傅子遇点了点头。   “被你猜中了……确实是和李警官之前查过的案子有关。” 傅子遇把资料递给木以夏,“是前几天他出警抓住的那个犯人的哥哥……因为弟弟被抓住所以冲动犯罪,很明显为了报复李警官抓了他弟弟。”   木以夏低头翻着手里的调查,抿了抿嘴唇抬头看傅子遇,“人呢?抓到了么。”   “逃走了,不过已经基本确定了逃跑方向。”傅子遇继续说,“已经联系当地警局在抓捕了,通缉令也发布了,相信不久就会抓到人。”   木以夏点头,双拳无意识地握紧。   “对了。”薄靳言像是不经意地提起,“刚刚瑶瑶给我发微信,说李熏然醒了。” ☆、Chapter 54   薄靳言说完这句话之后迎来的是意料之外的寂静。   他有些奇怪地抬头去看。木以夏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她垂着头,有些低落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有说。   傅子遇看她这反应有些奇怪,“Summer,李熏然醒了诶,你不去医院看看?”   木以夏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渐渐变得昏暗。她无意识地咬着嘴唇,许久之后轻轻开口,“Simon……你和简瑶的蜜月旅行……”   “不去了。”薄靳言听了这话瞬间了然了木以夏的所有想法,说完前面那句故意又补上一句,“马上复职。”   木以夏愣了愣,半响有些艰难地继续说,“可是……案子……”   “案子我来接手。”薄靳言打断了木以夏的话,“昨天我都看过了,没什么问题。”   “那……我……”   “你是来代替我工作的。”薄靳言的眼神从她身上飘过,“我回来了代表你的工作结束了,你当然要回美国去。”   美国……   木以夏的心瞬间坠了下去。她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一旁的傅子遇看她这样子担心又奇怪,转头看薄靳言刚想发出质疑就被他一个眼神堵住了话头。他愣了愣心里有了底,没再说话。   “就当是告别也好吧。”薄靳言见木以夏不说话,幽幽地吐出一句,“去见见他。好好道别。”   “最近几天我会帮你定回美国的机票。教授说叫你尽快回去。”   木以夏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出了警局,站在门口有些茫然地看着川流不息的街道。早晨的缘故,大街上都是神色匆匆的上班族,互不相识的人们不断穿梭在眼前。木以夏独自站在街道旁等出租车,想伸手拦,可是每一辆里面都有人。她收回手,一边等一边觉得心痛的无法呼吸。美国,回美国,她现在真的可以回美国吗?   一辆出租车终于在她眼前停了下来。她上了车,街道旁的风景都从眼前呼啸而过。   眼前的景色不断变化的过程中,她想到李熏然。李熏然天生的卷发,李熏然吃东西时瞪得圆圆的眼睛,李熏然翻看案卷时修长的手指,李熏然办案时穿着的挽起袖口的灰色衬衫……李熏然,李熏然,全是李熏然。她那么那么喜欢他。以前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竟然也可以像这样喜欢一个人。   而即使是这样用生命中的所有、竭尽全力去喜欢着,在刚刚薄靳言说要她回美国的时候,她还是发现自己无法辩解什么。她突然发现自己连一个留下来的理由都没有,就如同她同样缺少一个理由去探望、照顾李熏然,时时刻刻陪伴在他身边。   木以夏的眼前模糊起来。   她还不想走。她还没有听到那个人对她说他接受了她。她还没有和他一起看完一场电影。她还有很多很多事没有来得及和他一起做。   木以夏闭上眼。   “诶我说你怎么回事啊?”木以夏走了之后傅子遇像被踩了尾巴的松鼠直接蹦到薄靳言面前,“你蜜月不度了?你特么不是昨天刚让我买了两张去巴黎的机票么你!”   “你说的,让我想个办法。”薄靳言把手里的案卷翻了一页。   傅子遇想起来不久之前他给薄靳言打的电话。当时他想让薄靳言想出一个方法撮合Summer和李熏然。   这……该不会……   “这特么就是你想出来的撮合他俩的方法?!”傅子遇咬牙切齿。   “恩。”薄靳言悠然自得,完全没走心。   傅子遇炸了,“你到底是在帮忙还是帮倒忙?!你会害死Summer的!!你看她刚刚那个表情!!”   薄靳言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懂什么,闭嘴。”   木以夏往李熏然病房走的时候迎面看到李熏然的父母跟着医生走过来。给李熏然主刀的医生依旧没什么表情,带着个口罩脚底生风走得飞快,跟在他身后的李熏然父母表情还算积极,李母眼圈有点红,但明显可以归为喜极而泣那类。   木以夏暗暗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李局长一抬头看到了木以夏,“哎,木医生。”   李夫人听到他说话瞪着通红的眼睛抬头去看,木以夏站在两米开外的地方礼貌地朝他们点头,因为心事重重笑得有些勉强,“李局长,李夫人。”   “来看熏然吗?”李局长见她这样子只当她累了,很和善的朝她笑,“已经醒了,你直接去病房看他吧,我们跟着医生去听听他恢复需要注意的事。”说完末了补上一句,“这几天你为了熏然忙活着给嫌犯做画像我都听人说了,你辛苦了,看完熏然回家好好休息吧。”   “……好,谢谢李局长。”除了迪克森博士还有两个师兄外,木以夏很少被外人关心。这样突如其来的关怀让她心里一暖,温和又礼貌地朝他们点头告别,朝着病房走过去。   走到病房木以夏看到简瑶在里面,有些急切地跟李熏然说着什么。门没有关死,木以夏在手摸上门把的一瞬间听见了李熏然的话。   她的手还扶在门把上,却没有开门。她不可抑制地张大眼睛,甚至有些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   “瑶瑶,我想……我喜欢以夏。”   “瑶瑶,我想我喜欢以夏。”   李熏然说完之后没有再说话。他抬起头看着简瑶,眼睛里带着一丝疲惫却盖不住他眼中坚定的光芒。李熏然生得好,端正英俊,生来就带着一股正直的气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很亮,像极了那一年他信心满满地对自己说“瑶瑶,我要考警察大学”时的眼神。那时李熏然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瞳孔里面好像含了整片星空。简瑶有一瞬间有点恍惚,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的李熏然。那年怀抱着梦想、对自己诉说壮志的李熏然仿佛还在昨天,可一晃已经这么多年过去。可即使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他的眼神仍然像从前一样坚定不移。   简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李熏然发起呆。所以……他刚刚是承认了自己喜欢木以夏吗?   “熏然,你、你……”简瑶勉强张嘴蹦出几个字,李熏然这样说实在是超出了她的预期。   “……在受伤的时候我想起了她。”李熏然转过头,直直的看着天花板,“我那时候想大概这次是死定了,可是我忍不住地想她。我想如果接受了她会怎么样……那时候我明白了我喜欢她。我下定决心……如果我还能继续活着,就要告诉她我喜欢她。”   简瑶被他说得心酸又感动,眼睛都湿润了起来。   “我以前……确实像你说的,很糊涂……”李熏然说着自嘲地笑了笑,“太糊涂了。”   简瑶没有说话,只是眼眶越来越热,里面有对李熏然仍然活着的庆幸,有为李熏然想通心事的高兴,也有些对他一直以来的执拗的无奈。   “以前很多人说过经历了生死之后这个世界在你眼中会变得不一样。确实是这样……我和以夏,以前浪费了太多时间。”李熏然说,“……好在,现在还不晚。”   “未来才刚要开始。”   李熏然抬起头。在病房门口,走廊窗子透进来的柔和阳光中,木以夏站在那里,眼眶湿润,抿着唇角朝他微笑。    ☆、Chapter 55   简瑶很识趣地随便找了个借口溜出病房,把时间和空间留给那两个人。   木以夏的脸上还挂着一点笑容,却又像下一秒就要哭泣。她走到李熏然的床边坐下,眼睛湿润嘴角含笑地看着他,“疼吗?”   李熏然也跟着她微笑起来,他摇摇头,“不疼。”   很明显的谎话。木以夏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担心,却又因为他的体贴心疼不已。   “胃也不舒服吧?嘴里应该会有血腥味,是不是觉得恶心?”木以夏继续问。   “有一点。”李熏然笑了笑,“本来想喝点水缓解一下……可是瑶瑶说医生不让喝水,只能忍着。”   他说完了之后有点委屈地看着木以夏。后者看了他干到起皮的嘴唇还有略显苍白的脸色,确实觉得心疼得不行,抿了抿嘴唇,“现在还不能喝水……我去找个棉签,往你嘴唇上沾点水吧,会舒服一些。”   说完木以夏就要起身,李熏然反应很快,伸手一把就拽住了她的手紧紧攥在手心,“不用。”   他的手有点凉,大概是浑身都在疼的缘故。木以夏愣住了,她看着李熏然的眼睛再也说不出话。   他的眼睛里带着她从来没见过的柔和。依旧是如初见一般的清澈,只是这双一直追随着简瑶的眼睛,此时此刻终于有了她的影子。   “不用了……”李熏然握着木以夏的手轻轻说。   “你在这陪着我就好。”   木以夏微微睁大眼睛。   “刚刚……我跟瑶瑶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李熏然似乎有些羞涩,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眼神变得有些飘忽,难为情的样子。他紧紧握着木以夏的手,却又没有用力,只是稳稳握在手心并没有让木以夏感到疼痛。   木以夏突然觉得很幸福很幸福。幸福到虚幻,幸福到不敢相信。   李熏然问她,有没有听到他说,他喜欢她。   几分钟之前,她踏进这个医院的时候,心里充满的是悲伤和绝望。而现在,她的心温暖又幸福,她甚至不敢相信她的心情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让这一切产程变化的原因,居然仅仅是李熏然的一句话。   喜欢一个人,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木以夏微微笑了起来,李熏然,这个人,就是她的主宰啊。   “刚刚我来的时候,薄靳言告诉我,我的养父希望我尽快回美国。”木以夏没有正面回答李熏然的问题,反而说起了另一件事,“薄靳言说他的蜜月旅行泡汤了,马上就要回来工作,所以……我的支援工作结束了。养父希望我尽快回去,薄靳言已经去帮我订机票了……所以其实……今天我本来是来向你道别的。”   木以夏开口说完第一句话,李熏然的头倏地抬了起来。他直直地看向木以夏,眼神里面透露出一点小小的无措。越往后听他就越慌乱,不知所措,他有些焦急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握着木以夏的手也不自觉地微微用力起来。   “但是,我刚刚……改变主意了。”察觉到李熏然的不安,木以夏抬起眼微微笑了,她看向他,眼中单着温暖又柔和的光芒,“我想……我现在已经有了不回去的理由。”   李熏然心中一震,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他看着木以夏的眼睛,那里面含着和他一样的,闪亮的,如夏日星空般温暖耀眼的幸福。   木以夏弯了唇角,侧过头去看窗外明媚的阳光。   “熏然,夏天终于来了。”   傅子遇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   原本他来医院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担心木以夏被薄靳言耍的太过分,毕竟一开始是他想通过大魔头的智商助攻一下小summer的,这下子好像给折磨的有点过了他于心不忍。好吧当然还有一个其次的原因是他想来看看戏,按木以夏的性格,薄靳言跟她摊牌之后少不了一场腥风血雨(?)。一直生活在薄靳言长期压榨和剥削中的傅子遇决定翻身做主人,协助小师妹顽强反抗……可是谁能告诉他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   这一副大团圆的景象好像是电视剧大结局了一样,而他傅子遇就是完全被编剧忘记的路人甲一个。一共五个人,三男两女,就他一个单身狗,还是操碎了心的那种。剩下的四个人成双成对,合着他们组队耍他秀恩爱呢?!   而他想看的那处戏,也在两个主角彬彬有礼(?)的对话中圆满结束。   以下为那对坑爹师兄妹(傅子遇语)的烧脑对话。   薄靳言进了医院之后瞟了木以夏和李熏然一眼,并且眼尖地看到了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   薄靳言挑了挑眉。   木以夏示威一样抬起握住李熏然的那只手摇了摇,嘴角是压不住的明媚笑容。被她抓着手强行在别人面前秀恩爱,一向脸皮薄的李警官虽然有点面红耳赤,终究是高兴更多一些,便也由着她去。   “你也看到了,现在这样……我想留下来。”木以夏说得一脸坦然,“我不想回马里兰州。”   薄靳言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故作犹疑,“你这样Professor会生气。”   “我不管。”木以夏嘟起嘴,难得耍起了小性子,“你自己答应他的,你自己想办法去解释。”说完又看了他一眼,“不过你真的不去蜜月旅行了?”   薄靳言凉凉地瞥了他们一眼,“为了你们,不值得。”   木以夏白了他一眼,嘟着嘴一脸鄙夷,“我早就知道你就是在耍奸诈。总之我不管了,我就不走。”   木以夏鲜少露出这样孩子气的一面,李熏然看着这样的她觉得新鲜又可爱,她整个人都在他面前变得鲜活起来。   而他,还活在这样的木以夏身边。   真好。   李熏然握住木以夏的手微微收紧。   “明天的机票去巴黎,走了。”薄靳言留下这一句,也没跟一旁呆呆的傅子遇打招呼,直接要走人。   薄靳言转身的时候伸手揽住简瑶的肩膀,嘴角无意识地露出笑容。似乎是压抑了许久,他的笑意蔓延到整张脸庞,甚至有些许渗透进一直没有什么感情色彩的眼眸。   简瑶侧头看向身旁人的脸,“心情很好?”   薄靳言低下头瞟了她一眼嘴硬不肯承认,“我么?”   “除了你还有别人?”简瑶白了他一眼。   薄靳言抬头看了看天空。   阳光很美。蓝天很美。风很美。   “夏天来了。”薄靳言笑了笑,这次笑得货真价实,“这样明媚的天气,会让我跟着心情变好。”   简瑶被他突然的文艺搞得目瞪口呆,偷偷侧过头吐了吐舌头做了个呕吐状,还没吐完就被薄靳言拎着走远。   傅子遇在意识到薄靳言招呼也没跟他打就带着媳妇度蜜月之后又看了看眼前木以夏和李熏然两个人双手紧握嘴角含笑的模样只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一溜烟跑出病房在楼道风中凌乱。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来医院啊MDZZ!!    ☆、Chapter 56   夏天是个比春天更适合谈恋爱的季节,至少李熏然是这么认为的。   虽然伤得挺严重,被勒令在床修养半个月并且期间只能小幅度进行翻身等等动作,还只能吃流食,一向闲不下来民以食为天的李警官仍然觉得生活如此美好。   木以夏这段时间申请休了年假陪李熏然一起旷工养伤。表面上说是申请年假,可是木医生你一个外国医院支援工作的哪里来的什么年假。李局长对着木以夏的年假申请为难不已,最终为了自己儿子的终生幸福还是以权谋私了一回,大手一挥很慷慨地批了。于是这一对就整天腻味在了一起,木以夏成了李熏然二十四小时贴身陪护,他练习翻身练习到大汗淋漓的时候替他擦汗,每天费尽心思琢磨些养生的流食,能做多好吃就做多好吃。李熏然躺在床上这半个月竟然没吃过一次重样的,向来独身惯了的李警官看着眼前热腾腾冒着香气的粥忍不住感叹一句有女朋友真好,这种生活过一辈子也行。   傅子遇来探望了一次看到这两位的相处模式之后彻底不来了,按他的话说,他受到了伤害,辣眼睛,太辣眼睛,他要隐居不涉尘世。赵启平在跟木以夏聊微信的时候得知了李熏然受伤住院的消息,好心过来慰问了一下,结果被木以夏秀了一脸。后者一脸天真地睁着大眼睛问他进展得怎么样,赵启平想了想遥在维也纳的谭大小姐,踌躇满志地摇头叹气。木以夏拍拍他的肩膀一副圣者之姿的模样,“还没成啊?别灰心,加油加油。”这话配着她那得意洋洋的小表情让赵启平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自己被蔑视加藐视了。   算了……眼不见心不烦,大人不记小人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赵启平不停在心里宽慰自己,但明眼人都能发现之后赵医生每次来住院部的时候都绕着李熏然的病房走。照他的话说,有毒。   啊,这恋爱的酸臭味。   酸臭了半个月之后李熏然总算是能下床走路。李熏然挺高兴,木以夏陪着他在医院逛了一圈,中午在医院食堂吃了些清淡的饭菜。李熏然阔别正常的米饭炒菜太久,即使木以夏一天三顿费尽心思也是想得不行,可医院食堂做出的东西勉勉强强,他又不能沾荤腥,即使是这样这一顿吃得也无比满足。木以夏看他这样觉得挺心疼,下午趁着李熏然午睡去超市买了很多材料准备给他做顿好的。那天晚上突然下了很大的雾,木以夏做好了饭菜拦了辆出租车,能见度太低出租车直接开成自行车。到了医院已经将近晚上八点,比平常晚饭时间晚了很多。木以夏急急忙忙奔上住院处有些抱歉地开饭盒,“对不起来太晚了……你饿久了吧?”   李熏然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饭盒里的菜,刚打开饭盒他已经闻到香气了。他说了句不是很饿,接过木以夏递来的筷子,把菜推得离她近一些,“陪我一起吃吧?”   木以夏嘴角含着甜甜的笑意坐到李熏然对面,两个人一边吃菜一边聊天。   “做这些费很长时间吧?”李熏然挺感动又挺内疚,木以夏对他这么好,他之前却……   如果能早些察觉到自己的心意就好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地有些失落。   木以夏敏感地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笑着摇摇头,“不麻烦,突然起了雾,车开得像乌龟一样,来晚了。”   “雾?”李熏然突然想起了之前那个白茫茫的梦境,梦里那个看不清面孔的孩子带他回了家。   木以夏见他这样子有些疑惑,“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了我昏迷时候做的梦。”李熏然笑了笑说,“一片白茫茫的雾,什么都看不清。”   木以夏咬着筷子听他继续说。   “后来我看到是在海边,还有一个孩子,雾太大,我看不清她的样子……”李熏然继续说,“我们聊了一会儿,她拉着我走……然后我听到你的声音。”   “我的?”木以夏有些意外地眨眼。   “恩。”李熏然有些难为情地拔了拔头发,“我听到你说,回家了……然后我睁开眼就真的看到你的脸。”李熏然顿了顿继续说,“我看到,你在哭。”   木以夏想起那天李熏然醒来的时候。已经很久没哭过的她趴在李熏然的床沿哭得泣不成声,顿时觉得有点丢人,脸都红了起来。   “我那时候还以为那小女孩就是你呢。”李熏然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可能是我做梦做糊涂了。”   “那才不是梦呢。”木以夏嘟囔。   耳尖的李警官敏感地捕捉到重要词汇,“不是梦?”半响傻傻地问,“我真的醒来过?真的看到你哭了?”   “……”木以夏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伤害,加了一块新兰花塞进李熏然嘴里,“吃你的菜。”   李熏然一边嚼一边心满意足地看着木以夏傻笑。木以夏实在受不了对面某人灼灼的视线开始转移话题,“你跟梦里那个孩子聊什么了?”   “恩……记不太清了。”李熏然终于嚼完,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她说她妈妈很喜欢海,还说海和天好像是连在一起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李熏然久久没有得到木以夏的回应。   李熏然疑惑地抬起头去看,却看到木以夏怔然的表情。   “……以夏?”   木以夏被他叫的回过神,垂下眼眸。半响轻轻呢喃,“我妈妈……她也说过这样的话。”   李熏然愣住了。   木以夏抿了一下嘴唇,继续说。   “她说过,海和天,好像是连在一起的。”   木以夏的……母亲。   这个词在李熏然心里已经变得有些敏感,李熏然想起薄靳言跟他说过的话,略微斟酌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把一切告诉她,“我……从薄教授那里听了一些。关于你的母亲。”   然后他看到木以夏的身体明显地一颤。她抿了抿嘴唇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转过头故作轻松地和李熏然开起了玩笑,“挺无聊的吧?他讲故事……一点意思也没有。”   李熏然也跟着勉强勾了勾唇角,没有说话。   只是心开始疼了起来,一点一点,疼得越来越明显。李熏然看着木以夏的脸,她的眼中闪烁着一些李熏然看不懂的光芒,分不清是迷茫还是悲伤。   木以夏依旧在笑着,李熏然却感觉她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她抿了抿嘴唇,最终笑着开了口,“想不想听听正版自述?”    ☆、Chapter 57   潼市临海,医院外面就有一片海洋。木以夏拉着李熏然的手在海边散步,夏天晚上的海风吹在身上凉爽舒服。   李熏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感觉木以夏的手有点凉。他把她的手握在手心,想用自己的手掌去温暖。他知道木以夏带他来是终于要向他敞开心扉诉说那些甚至连薄靳言和傅子遇都不知道的过往,而他,也终于有资格站在她旁边,听她诉说她的那些伤口。   木以夏把自己紧紧关在壳里面,不让别人看到那些疼痛和脆弱。她终究是太要强了,她的过去让她太过疼痛,一路走过来,她已经习惯一个人面对一切,无论是疼痛还是煎熬,她都不愿接受别人的怜悯和同情。   而她此时终于要向李熏然敞开心扉。   想到这,李熏然只感觉心里被刺了一下,疼痛又温暖。   木以夏拉着他的手,站在海边低着头不说话。海风吹乱她栗色的发,带着香气吹到李熏然的脸庞。李熏然用空着的手把她的头发理顺,又似乎鼓励一样地揉了揉她的头。   许久之后木以夏抬起头看向黑漆漆的海洋,海风再次把她的发丝扬起,她微微眯起眼静静地望着那个遥远的地方。   什么也看不清。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浪潮声,不断地由远及近。   由远及近。   “……以前,我母亲还在的时候,她常说,这片海像是和天连在一起的。”   李熏然看着她变得悠长又遥远的目光,并没有插话。夜色下木以夏消瘦的身影在月光的笼罩下显得更加单薄,甚至散发出孤独悲伤的味道。   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陌生的味道。   “无论是现在看过去漆黑的一片……还是清晨苍蓝的一片……都像是连在一起的。”木以夏继续说,“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的浪潮声……看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海。就好像顺着这片海,就能飞上天空一样。”她说着,有些自嘲地弯了一下嘴角,“可惜我那时候太小了,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木以夏的眼神很柔和,但是李熏然分明在里面看到了浓重的悲伤。她在笑着,笑的同时月光刺进白色的连衣裙,好像穿透她的身体。   李熏然突然觉得喉咙被堵住,说不出话也咽不下去。   他很难过。   “那天……我母亲突然说要出门。我在后面吵着要跟着她出去……我想让她是带我去玩,她从来没有带我出去玩过。可是她却……带我上了一座桥。”木以夏安慰似的捏了捏李熏然的手掌,转过头宽慰地一笑。   “那天就是在那座桥上,她就在我面前不远的地方,告诉我说那条河,是通向海洋的。”木以夏看到李熏然勾起唇角示意自己没事,于是继续说,“她那天非常开心,自从哥哥离开以来……她再也没有那样开心过。”   “她站在桥栏上的时候我觉得很害怕……可是又不是那么害怕。她朝着我笑,好像她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木以夏拉着李熏然的手在沙滩上坐下来,伸出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触摸着褪尽温热的海水,“她说她要顺着这条河到海洋去找哥哥……她要飞向天空。”   木以夏说到这里顿住了。她抬起头看着远方的海,李熏然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是悲伤还是痛苦。   她顿了顿,把整只手伸进冰冷的海水里,继续说。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刺骨的海水穿过手指,渗透骨髓,顺着血液,沿着脉络深深扎进心里。   “她跳的很坚定,没有丝毫的犹豫。”木以夏有些自嘲地笑起来,“好像……我从来都不存在……”   李熏然的心骤然沉了下去。   他之前只是听薄靳言说过木以夏曾经亲眼看着她的母亲死去,那是她只是个孩子。却没想到她的经历太悲伤难忘,她嘴里描绘出的画面,像是褪了色的电影,在他眼前一幕幕重放。   他想象着那个赐予木以夏生命的女人是如何站在桥栏上,也许闭着眼献祭一般地张开双臂想要拥抱这个世界,也许从容地扶着石柱站在远方看向即将投身的那片海洋。夏日傍晚清凉的晚风吹过她的身体,扬起她的发丝和衣角。她好像下一秒就要飞起来。   她闭上眼,留给这个世界她最美丽的笑容。   那一刻她真的飞起来了。   而那一瞬间,李熏然清晰地听到心脏破碎的声音。   “再后来我知道,那条河的尽头,就是这片海。”木以夏始终微笑着,看起来一点也不难过,“所以……一直想来这里看一看。”   说完她站起身来,转头看着李熏然。   “我想她就沉睡在这片海下面吧。”   那一刻,李熏然的心难以控制地疼了起来。   木以夏的声音平淡安静,甚至没有什么语气。可李熏然的心就是那么清晰、那么清晰地疼了起来,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汩汩地向外冒着血。   他心疼着这样的木以夏,她坚强又脆弱,温柔又倔强。   木以夏低下头,故作轻松地勾了一下嘴角,好像自己一点也不在乎,“不过……好在妈妈从小就一直陪着哥哥。爸爸工作又很忙,回家的次数手指都数的过来……我早就习惯了一个人,所以……她在或不在其实都没关系。”   她努力说得云淡风轻,却没能掩饰住尾音里那一点点颤抖。   “再后来……我父亲把我送到国外。刚去的时候状态不好,也不爱说话……但是后来,我就在那里认识了薄靳言和傅子遇,有了他们,过得还不错。”木以夏说完抬起头朝李熏然笑,“再再后来,我遇见了你。”   那个笑容很灿烂,像是被埋在乌云后的阳光。李熏然很想和她一起笑,可是他笑不出来。   薄靳言对他说过的话像是在某个瞬间被刻意印在了脑子里,时至今日他仍然能记得他说的每个字。薄靳言说过木以夏刚到美国的时候患了很严重的自闭症和抑郁症,而木以夏自己,却只用“状态不好,不爱说话”四个字就掩盖过去。   李熏然看着木以夏的眼睛,那双眼睛像极了身后的那片海洋,深不见底,把所有悲伤痛苦全部埋没,“你的父母……一直以来……你也很希望他们陪在你身边吧。”   木以夏低下头。她的睫毛很长,在月光下,他的眼睑被打下绒绒的影子。她垂着眼,唇角的笑容终于完全褪去。   “其实……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有一天哥哥不在了……他们是不是就会注意到我了。”良久,木以夏终于说,“我想,一直以来他们把注意力放在哥哥身上,是因为他身体太差了。而我是健康的……所以……可是我又在想,假如有一天哥哥不在了,我是不是也能像哥哥一样……被包围,被关注……”说到这,她抬起头看向李熏然,有点惨地露出一个笑容,“我太坏了,是吧?”   李熏然也跟着她很惨地勾了一下唇角。他抬手摸了摸木以夏的头,“你不坏。”   “后来哥哥真的去世了……我很难过,可是又有点期待……”木以夏低下头,像是个做了坏事的孩子,“我也希望妈妈也能对我这样好……”   海浪一波一波地打过来,在沙滩上留下深深的水印,像是谁心底无法治愈的伤痕。   “我以为他们终于要来爱我了。我以为她会来爱我的,就像对哥哥一样……”木以夏垂下头,唇角带着一丝苦笑,“但是……她不见了。”   李熏然心疼得无法呼吸。他伸出手,把木以夏牢牢地抱在了怀里。   他的动作有点大,木以夏被抻得失去重心,整个人撞进李熏然怀里。她的大脑空白了一秒,回过神来想到李熏然身上还有伤,有些慌乱焦急地问,“对不起……我……你疼不疼?你伤还没好……”说完想推开李熏然看看他的伤口,又不敢用力,李熏然抱得特别紧,她怎么也推不动。   李熏然紧紧地把木以夏锁在怀里。他并没有觉得被撞得有多疼,可能心里太疼了,疼得他难过地想大喊出声。他紧紧地抱着木以夏,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好好去呵护,好好去……爱。   木以夏见李熏然埋着头不说话,以为他是被撞疼了,她知道李熏然的伤口还没长好,如果二次受伤很容易感染。木以夏急得声音都带着颤抖,“让我看看你的伤口……还没长好崩了就麻烦了……熏然……”   然后她说不下去了。   李熏然低头吻住了她。    ☆、Chapter 58   许多年之后,当木以夏回想起那个夏天的傍晚,仍然记得当时心里柔软又温暖,像极了那个吻。   那是他们之间第一次亲吻。   他们的初吻充满疼痛和温柔,像是一片羽毛,轻轻盖在埋在心底的伤口。那些过去留下的狰狞疤痕被温柔触碰,那些心中泛起的褶皱被治愈抚平。木以夏觉得余下的此生再也找不到像这样的爱情。   也再也找不到这样一个让她倾尽一切去喜欢去珍惜去爱着的李熏然。   海风卷着浪潮涌向沙滩。   木以夏有些怔然地睁大眼睛看着李熏然紧闭的眼。仅存的意识告诉她她这是被吻了,明明知道,却动不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反应,大脑完全白屏,只能僵直身体傻傻地看着李熏然长长的睫毛。   李熏然大学的时候交过女朋友,可走的都是柏拉图纯情路线把点到为止发扬光大,接吻经验和技术约等于零。但是好歹是有零点零几的经验,比起之前,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紧张。   木以夏的嘴唇很软,像夏日的海风让人欲罢不能。李熏然的手臂紧紧揽着木以夏的腰,把她圈在怀里,不让也不给她机会逃走。   李熏然明白自己应该放开她的,这种事情应该循序渐进,或者他应该至少睁开眼睛看看木以夏的反应。可是他停不下来。心里的声音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让他选择放纵自己,不停地入侵,再入侵……   不……还不行。   李熏然感觉到吻上木以夏唇的那一刻她瞬间僵硬紧绷的身体,仅有的理智在脑海里回荡,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动作,轻轻触碰着木以夏的嘴唇。小心地、温柔地,把她的唇瓣,含在自己的嘴唇中间。   木以夏被亲的有点晕,她觉得自己一向精明的大脑卡壳了,但失去思维之后触感却变得异常清晰。李熏然的唇干燥柔软,带着只属于他的温暖。他的唇轻柔地覆盖在她的唇上,偶尔动一动,带起让她浑身颤抖的摩擦。   然后李熏然似乎不满足了,他张开嘴,小心地含住她的嘴唇。他好像在压抑着什么,   原来接吻是这样的感觉啊。   她和李熏然……在亲吻。恋人之间的,亲吻。   是李熏然啊。   她喜欢的李熏然。   木以夏轻轻闭上眼。   接吻的感觉很奇妙,难以形容。但是不讨厌,甚至……有点喜欢。   她伸出双手,环上李熏然的腰。   察觉到她的动作,李熏然睁开眼看到木以夏紧闭的双眼,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木以夏在抱着他,她在他怀里,闭着眼。仅存的理智瞬间崩断,李熏然把木以夏紧紧揉进怀里,唇舌有些失控地侵略着她的领地,宣誓主权。木以夏很瘦,身体很软很香,嘴唇甜甜的。他控制不住地进攻再进攻。   李熏然虽然良家妇男了许多年,但是归根究底是个雄性,本能这种东西从出生便开始潜伏在生命里,面对心爱的女生,与生俱来的侵略性让他浑身散发着不容反抗的气息,所有的动作都像演练过许多次一样流畅成熟。   木以夏被他的狂风暴雨弄得有些吃不消,但是始终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只是握住李熏然衣摆的手指越握越紧,病服的衣摆被攥出一片褶皱。她觉得有些承受不住,浑身控制不住地紧绷,像是下一秒就要断掉的弦。   察觉到木以夏不由自主的颤抖,李熏然终于微微松开了手臂,慢慢向后退去。   木以夏睁开眼睛,脸颊飞着一抹艳红,她眨了眨眼,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   看到她这样的反应,李熏然只觉得可爱,他俯下身凑到她耳边,故意压低嗓音,用气音轻轻蛊惑,“喜欢吗?”   潮湿的热气近距离喷到脖颈,鼻翼萦绕的都是李熏然身上混着烟草和薄荷的气息,木以夏觉得全身都烧着了,连耳根都红了。她埋着头垂着眼,抿起嘴不说话。   这副模样却让李熏然更想欺负一下,他又往她的脖颈贴近一下,“还没回答我,喜欢吗?”   木以夏被他激得几乎起了鸡皮疙瘩,她整个人烫的厉害,不用看也知道脸一定红到爆炸。李熏然还在不停在她耳边蛊惑,她干脆直接把脸埋进李熏然的胸口当鸵鸟。两秒之后她听到头顶李熏然标志性的笑声。   “盒盒盒……”   再然后她知道这人就是极其明显和恶劣并且光明正大地逗她。木以夏抬起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嘴都嘟了起来。   李熏然低头在她嘟起的嘴唇上亲了一下,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一些。木以夏灵活的脑袋瓜像是这一个又浅又简单的kiss开机重启。   李熏然看她仍然没什么反应,像是玩上了瘾一样又低下头在木以夏的唇上亲了一下。木以夏眨了眨眼没说什么,李熏然勾了勾唇角又吻下来。   ……这特么还有完没完了!公然耍流氓啊妈哒!!木以夏眉角抽了抽,抬起手推开李熏然又亲下来的嘴唇,“你有完没完!”语气里怎么听怎么是因为恼羞成怒引起的底气不足。   李熏然把嘴上那只手拿下来握在手里,眼睛里带着点跟查案类似的执着,“你还没回答我呢,喜不喜欢。”   喜欢你个大头鬼!木以夏瞪了他一眼,“见好就收啊,蹬鼻子上脸的。”   李熏然被她这一番狠话逗得又笑起来,故意握着她的手放到嘴边轻轻吻了一下。   木以夏被他弄得又羞又气,语气带了点狐疑地抬头看他,“你真是李熏然???”   “恩?说什么呢。”李熏然被她这话说的有点蒙。   木以夏眯着眼审视他,末了抬起手捏着他的脸左看右看,“你不是李熏然吧!”   “诶诶诶!”李熏然把她的魔抓从脸上捉下来,“你干嘛?”   “……看你是不是带了□□。”木以夏嘀咕一句,“都说男生谈了恋爱之后会变成另一个人,看来这话一点没错。”   这话倒是让李熏然觉得有趣,饶有趣味地看着木以夏,“我怎么变了?”   “……”木以夏词穷了几秒,“我以前以为你是纯良型,现在发现你其实是披着羊皮的狼。”   李熏然被她逗笑。他伸手把她抱进怀里,感觉满足和幸福。   “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木以夏问。   “为了和我坦言过去?”李熏然轻轻放开她,他们牵着手一起看向远方的海洋。   “这个算一点,其实还有一点。”木以夏抬起头看向李熏然,眼睛里带着和天上一样灿烂的星光,“我对她说过,以后如果有了喜欢的人,就带他来这里看她。”   李熏然怔了一下。   他低头朝她笑了笑,再次抬头望向海洋的方向,在心里郑重又礼貌地说。   阿姨你好,我叫李熏然。 ☆、Chapter 59   盛夏来得猝不及防,好像才刚刚说夏天来了气温就飚了起来。   李熏然伤口拆了线之后总算回家休养。原本对他来说回家休养约等于复职,但被木以夏严令禁止,只能窝在家待足三个月。   木以夏干脆把办公室挪到了家里,如果需要嫌疑人画像还原就直接奔到警局,和受害者聊完再回家画画。只不过每次外出回来她总会带回来点李熏然爱吃的小东西,或者是离警局不远的特色牛肉干,或者是超市边上甜品店的蛋挞。李熏然觉得自己被照顾得快要丧失生活自理能力,一边看着木以夏笔画熟练地画画一边啃着她带回来的蛋挞,心里越发觉得过意不去,想找点什么能帮上忙地帮帮木以夏。   可是什么人像还原的,他不会,画画呢更是一窍不通。想来想去他还真是没什么能帮上忙的,叹了口气也没胃口了,干脆放下蛋挞窝在沙发上发呆。   啊~好无聊啊好想快点回去工作!   木以夏觉得这人半天没动静,抬眼看了看他,“怎么了?”   “我无聊啊。”李熏然抬头看她,“你又不让我回警局……我闲的发慌。”   木以夏没忍住笑了出来,“平时总嚷嚷着累,现在终于能歇着了,你又闲不住。”   “说的是啊。”李熏然缩进沙发里仰天长叹,过了两秒反应过来似的问,“……是不是觉得我有点贱?”   木以夏握着笔的手没停,一边画一边勾着唇角补了一刀,“人性本贱么,这话说的一点儿没错。”   李熏然下了沙发走到木以夏身后看她画画,画板上陌生男人的画像栩栩如生,木以夏拿着画笔在细节上修修补补。   “这又是犯什么案子了?”李熏然顺手抱了盘葡萄一边吃一边看。   “抢劫。”木以夏抬头看了李熏然一眼,“其他的无可奉告。我说过了你现在跟警局无关。”   无关……还真是无关了。李熏然仰天叹气,警局里的人不知道都怎么了,完全被木以夏收买,连个电话都没有。小周和小陈根本不鸟他,他打电话问起来就说让他“好好休息,不要过度劳累”。   劳累个鬼,他都要闲成咸菜了!   李熏然怨念地叹了口气碎碎念,这恋爱谈得人生自由都没了啊啊啊。   木以夏抬头瞟了他一眼,“少吃点,该吃午饭了。”   李熏然收拾好面部表情,“你假还没休完么?”   “早休完了,你也不算算你受伤多久了……”木以夏画完一笔偏头看他,“不过其实我本来也没什么年假,走后门罢了。”   李熏然蹭过来装傻,“啊~不知道哪位好心人,不光让你休年假,还能让你在家待着偷懒哈。”   木以夏挑了挑眉,这人明显的明知故问。她撇了撇嘴,“是啊,不知道是哪个缺德鬼那么喜欢受伤,受伤之后他的局长老爸就徇私舞弊了。”说完木以夏抬头去看李熏然,后者顶着那张生得端正英俊的正直脸一本正经地说,“那不是我。”   木以夏嘴角一抽,这人简直……恋爱之后越来越没脸皮。她眯起眼笑着,存了心要寒碜他,一本正经地符合道,“对,不是你。”   李熏然点点头一脸正直,“恩。”   木以夏没想到他已经堕落到如此地步,撇了撇嘴看他笑的一脸猫腻。看了他那得意洋洋的小样她就忍不住想整他一下,想了想补了一句,“不是你,是我家可爱的小男票。”   说完她抬头去看,对面那个人果然垮了脸,薄薄的嘴唇不自然地抿起,嘴角下榻,标准不愉快的表情。木以夏好整以暇地观察他,最近这段时间她觉得看他的表情特别有意思。李熏然单纯却不是没有心机,面对他认为的“家人”便会放下所有弯弯绕绕,把什么都写在脸上。木以夏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表情好像看到他内心的两个小人在打架,天使然和恶魔然。承认,不承认,是我,不是我。   还真是超级有意思。   最后天使然果然胜利了,李熏然泄了气,无奈道,“是我……是我成了吧。”语气怎么听怎么带着点赌气吃醋的味道。说完还嫌不解气,又补了一句,“他才不是你男票,你男票是我!”然后干脆一伸手直接把木以夏搂进怀里紧紧抱着。   “诶诶你干嘛,我还没画完!”木以夏被他吓了一跳,赶紧把笔拿开看画。吓死了差点毁了她两个多小时的辛苦成果。   “不管了。”李熏然抱着她不撒手,“你得赔我精神损失费。”   赔个鬼啊。木以夏在心里说。   “你这样抱着我没法画啦。”木以夏看着自己没画完的画,没什么表情却特别想笑,“松开松开,工作时间,瞎胡闹。”   “精神损失费。”李熏然把死皮赖脸进行到底,“kiss一下。”   Kiss你个大头鬼啦!木以夏的脸以光速烧红。   “我在生气。”李熏然补充。   ……这人这么有意思啊,自己吃自己的醋,自己跟自己闹脾气,明明没理的是他最后生气的还是他。木以夏哭笑不得。   最后还是赔了一个kiss给他,脸颊上。   “这就完了?”李熏然瞪大眼睛。   “……那不然你想怎么样。”木以夏也瞪大眼睛。   “……那中午我们出去吃顿好的吧,我都快闷死了。”李熏然讨价还价,还拽了拽自己长得半长的卷毛,“正好剪剪头发,我头发长长了一直没剪。”   木以夏清晰地感觉到额角暴起了青筋。   “我想吃麻辣香锅……”刚说完菜名就看到木以夏黑了一张脸,他赶紧争取和补救,“我都拆线一个月了,伤口都长好了,吃一顿没事儿啦没事儿!”   看着他希冀的小眼神木以夏终究是不忍心说不行,伸出根手指谈条件,“不许再打扰我画画。”   “好啊。”李熏然说完一溜烟跑回沙发坐下。   木以夏看着李熏然满足地在沙发坐下啃蛋挞的身影觉得神奇,按她以前的性格,这样打扰她工作她是绝对绝对、绝对会发火的。可是李熏然好像永远是一个例外,无论他做什么她都没法生气。   李熏然永远是她生命里的意外。   木以夏摇了摇头无奈的笑,继续手上的工作。 ☆、Chapter 60   最终李熏然还是如愿以偿地吃上了朝思暮想的麻辣香锅。   木以夏把餐桌上的生杀大权全权交给了李熏然,后者难掩兴奋地抱着菜单眼冒精光,看了半分钟就把服务员叫来一顿乱点。木以夏坐在他对面只觉得这架势有点吓人,她这也是第一次跟李熏然去饭店吃饭,也同样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么点菜的——几乎把所有菜点个遍的阵势。   李熏然点完鲜虾鱿鱼土豆片青笋藕片鱼豆腐牛肉西芹手撕鸡豆皮腐竹芝士丸之后终于觉得差不多了,木以夏正要松一口气想终于结束了,李熏然突然说了一句,“啊,没有菌类……再加个金针菇吧……诶木耳也不错,都来吧!啊对了还有两碗米饭……”   木以夏终于目瞪口呆。   “你有两个胃吗李警官?”服务员走了之后木以夏终于有机会开口问,点那么多吃得完啊?   李熏然嘬了一口咖啡笑起来,“我饿了嘛……又太久没吃了,哪个都想吃。”说完皱着眉头看手中的咖啡杯,“这玩意有什么好喝的啊……”   木以夏咬着星冰乐的吸管看他,“有什么不好喝的啊?”   “加班的时候我都喝烦了,苦了吧唧的,对胃还不好,不如一根烟管用。”李熏然有点嫌弃地放下杯子,抬头看木以夏,“你也少喝点啊,你那胃。”   木以夏翘了眉毛,“我还没说让你戒烟呢!一熬夜一身烟味,告诉你啊,抽完烟别想亲我。”   “噗——咳咳咳咳咳咳——”李熏然万万没想到木以夏蹦出这么一句话,刚喝了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勉强咽下去终于还是彻底呛着了。他伸手抽了几张纸去擦嘴角流出的几滴咖啡,还一直咳嗽个不停。   木以夏被他吓了一跳,这要是喷出来就天女散花了——直接在她头上开花。不过看李熏然咳得这么厉害她还是坐到他旁边去给他拍背,“没事吧没事吧?”   李熏然终于勉强止住了咳嗽,抬起咳得通红的脸怨念地看着她,“我觉得……咳……要被你……整死了……咳咳咳……”   刚咳完他的眼角都染着一抹飞红。木以夏看着觉得好笑,耐心地给他拍背,“我错了我错了,一会儿你多吃点,我少吃点。”   “我是能被一顿麻辣香锅就能收买的人吗!”李熏然抬头瞪她。   “你不是吗?”木以夏故作惊讶地张大眼睛。   “……”对视三秒李熏然败下阵来叹了口气,“……好吧,我还真是。”   木以夏端着一杯星冰乐坐在李熏然对面看着他大快朵颐,每逢盛夏她都会变得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就偃旗息鼓。李熏然还真是……那个词怎么说来着,众望所归,半锅菜已经进了他的肚子,看来他还真是能吃的完。   造物主真是神奇,李熏然长得好个子高腿还长,窄腰翘臀没有一丝赘肉,胃口这么大还吃不胖。而且他的手也真是超好看的……木以夏的视线随着李熏然来回夹菜的手飘来飘去,真让人垂涎欲滴啊~   “你盯着我手干嘛。”李熏然看她发呆终于从饭碗里抬头,“快吃啊,凉了不好吃了。”   “……我吃饱了。”木以夏继续嘬咖啡,“一会儿回去让我给你画像啊。”说完抬起手腕看看表,“时间还早呢,要不然先去看个电影?昨天我看到有个悬疑片上映,口风还不错呢。”   “行行行,你说什么都行。”李熏然继续吃吃吃,还不忘加了几筷子到木以夏盘子里,“……前提是把这些都吃完。”   木以夏瞪大眼,“我吃不下了!”   “那就不给你画像。”李熏然纤细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剥了个虾丢进木以夏碗里,补充一句,“没得商量。”   “不平等条约!”木以夏忿忿。   “是啊。”李熏然坏笑着就剥好一个举到她面前示意她张嘴,“啊……”   木以夏看着他,态度很坚定,不想吃。   可是眼前的李熏然睁着的一双鹿眼里全是期待的光,举在她眼前的手骨节分明又修长纤细,指尖的虾肉红白鲜香……   好吧……终究是抵不过敌方的强大攻(se)势(you),木以夏张嘴把虾叼进嘴里,嚼吧嚼吧咽了。   恩~甜的,怎么比她之前吃的都好吃。   李熏然收回手放进嘴里嘬了一下,“怎么样,好吃吧?”   我靠……这动作犯规啊!尼玛啊!耍流氓啊!不带这样玩的啊!木以夏心里的小人喊得声嘶力竭。   李熏然当然不知道木以夏的心理活动,继续自顾自地剥虾,“你得多吃点才行,这么瘦我可不让。”   提起这个木以夏就没好气,“你还说我,你自己瘦得像个竹竿。”   “我是男的。”李熏然抬头看她,“你不一样,吃胖点好。你现在太瘦。”   “奇了怪了……前几天我和瑶嫂子聊天她也说薄靳言一直塞她就怕她不胖。”木以夏狐疑地看着李熏然,“是不是所有男生交了女朋友之后都想让她变胖啊?胖得别人都嫌弃了没人要了就好了?”   李熏然鄙视地抬头看她,“你不懂,这是一种成就感。”   ……好吧我确实不懂。木以夏望天。   “休假的时候吃饭真踏实,”李熏然擦了擦手,“在警局忙的时候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只能点外卖。外卖盒子都来不及扔,有时候上面催得紧,连家都不回,每天外卖盒子能堆满走廊的垃圾箱……”   话还没说话完木以夏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拿过来看了看,小陈。   木以夏下意识觉得要完,说不好后面的所有计划都会泡汤了。   果不其然,接起电话对面就劈头盖脸地说,“木医生,出事了!护城河又发现了一具尸体,是个四岁左右的女尸。” ☆、Chapter 61   木以夏和李熏然赶到护城河的时候那里已经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外面都是围观的群众,人山人海。李熏然带着木以夏穿过好几层人墙,走的过程中木以夏听到几个人小声的议论。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刚这么点,父母可怎么受哟。”   “现在潼市怎么也变得这么乱了……小孩子别单独出门了,这么危险可怎么办,不是拐卖就是分尸杀人的……”   “我记得今年已经好几起这样的案子了……你说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干的?”   “谁知道啊,肯定不是变态就是狂人。”“唉,可怜这孩子……人生还没开始呢就这么没了……”   木以夏突然觉得有点难过。李熏然把警戒线微微掀开一点让木以夏钻进去,自己跟着钻进去。刚进现场小周就迎了上来,“副队你怎么来了?”   我没通知你啊你怎么知道的啊。小周想。   “哦……这个……”李熏然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倒是木以夏大方地承认,“你打给我的时候我们正一起吃饭。”   刑警的职业敏感性让小周第一时间感觉有点不太对。具体哪里不太对……就是他看到了李熏然和木以夏握在一起的手。   卧槽不是吧!小周在心里说了一句。   千年的铁树李副队开花了!   “这……木医生,副队,你们……”   李熏然唔了一声,侧头看了看木以夏,把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大方拿出来给他看,“这是我女朋友。”   ……一个猝不及防,被秀了一脸。小周想。   “那副队你的伤……”   “好得差不多了。”李熏然拍拍他的肩膀,“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辛苦了。”   “应该的应该的。”小周陪笑脸,心里却想奔走呐喊啊啊啊啊啊李副队谈恋爱了啊啊啊啊啊对象还是警局每个警察都觊觎的美女木医生。   最好让全警局都知道才好。   “情况怎么样?”说到案子李熏然和木以夏都很严肃。木以夏利落地把头发扎成马尾,又接过一旁法医助理递上来的手套和口罩熟练地戴上。李熏然也从小周手里拿过手套戴上,一边戴一边皱着眉听小周汇报尸检情况。   “尸体是一对老年夫妇晨练遛弯时发现的,打捞起来发现只剩下头部。”小周看着手里的报告,“被害者面部受到严重损伤,脸皮被整个剥掉,暂时无法确认受害者身份。因为只找到被害者头部,所以死因不明……”说到这欲言又止地抬头看李熏然。   李熏然嗯了一声示意对方继续说。小周没出声,李熏然狐疑地抬头看他。   “副队……”小周斟酌了一下,还是开了口,“这个案子初步怀疑是孩童连环杀人案的其中之一。”   “有确切线索吗?”李熏然并不惊讶,孩童分尸,很难不往那些案子上想。   “被害者脖子上的伤口是砍骨刀造成的,应该错不了。”李熏然点点头,接过小周手里的现场照片看了看,递给木以夏,“我去看看尸体。”   “一起去吧。”木以夏把照片交给小周拿着。   即使已经看过了照片李熏然和木以夏仍然觉得这个景象过于残忍。   “这个连环杀人案是我从警以来最残忍的案子,没有之一了。”李熏然皱着眉看着木以夏摆弄着鲜血淋漓又溃烂不已的稚嫩头部。   长时间泡在水里的缘故,皮肤早已经腐烂。木以夏只觉得这些烂肉都要随着手指触摸掉下来,这感觉实在是不怎么好。   照这样看来复原又要费劲了。   木以夏叹了一口气。   “受害者画像还原会很麻烦吧。”李熏然看着木以夏叹气有些无奈,受害者画像还原是找到受害者最最关键的一步,而能完成这一步的,也就只有木以夏。   “多多少少有点吧。”木以夏抿了抿嘴,“不过现在也是真真正正确定这是连环杀人案了。”   “已经四起了。”李熏然突然觉得很沉重,“对象都是孩子,手法也相近,杀人对象、杀人模式也一致。只是杀人动机还不能确定……”   “FBI定义连环杀手是至少杀害三个人以上、杀人之间有一段时间的冷却期,杀人手法、对象、模式、动机不轻易改变……”木以夏抬头看向李熏然的眼神变得灼灼。   “杀人手法全部使用砍骨刀,对象都是三四岁的幼儿,模式均为杀人分尸后毁脸抛尸,同样的动机不明。尸体被发现时间为十一个月前、五个月前、三个月前和今天,受害者遇难时间大概是一年三个月前、八个月前、五个月前以及一个月前。”李熏然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完全符合。”   “这样说起来……我们发现的尸体,受害间隔变短又变长了啊……”木以夏轻轻呢喃。   李熏然敏感地抬起头看她,“你怀疑我们找到的尸体不是全部的受害者?”   “恩。按照逻辑来说,杀人的时间间隔只会变短不会变长。”木以夏点头,站起身把腐烂的头部交给法医,“就像吸毒一样,毒瘾会越来越频繁,不会长短不一,短了又变长。那么会出现受害者间隔三个月受害又出现四个月受害这种情况,唯一的解释就是我们找到的尸体并不一定是全部……”   “尸体被肢解得太分散,扔到河里很难全部发现……漏掉的可能性很大。即使是这样,我们仍然发现了四个人”李熏然的眉头狠狠蹙起。   “没错……”木以夏把手套小心摘下来,“受害者遇难时间越来越紧凑,现在的间隔最短是三个月。也就是说……”   李熏然双手握紧,“如果我们不在三个月之内找到凶手并将他绳之以法……就可能会有下一个孩子受害。”   “而且……最多三个月。”木以夏说完突然想起来什么转头看向小周,“小周,我之前复原的三张画像公布出去了吗?”   “恩公布出去了,”小周马上拿出案件记录,“时间太久了,接到的报案不少,正在逐个排除,目前还没有确切能确认受害者身份的。”   “线索还是太少了……光靠现场照片复原果然还是有点勉强,误差太大。”木以夏叹了口气。   “我回去之后马上和我爸报告,成立专门的专案组调查这个案子。”李熏然匆忙摘下手套,“复原交给你了。”   “喂喂喂李警官,身为你的主治医我还没答应你复职呢好伐?”木以夏一把拉住李熏然的袖子防止这人落跑。   “我保证不乱来……”李熏然举起手发誓。   木以夏看着他真诚的笑脸点头跟着他微笑,“我信你才有鬼了。” ☆、Chapter 62   李熏然终归是拗不过木以夏,在对方雷达射线一样的视线中败下阵来,和她一起去警局,并且再三保证和局长申请完专案组的事儿之后就回家绝不加班。   在保证的过程中李熏然承受了木以夏狐疑质疑加怀疑的各种视线,每种视线中都充满了十分浓厚的不信任。李熏然想不明白自己的信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一毛不值了,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于是他一边开车一边对着木以夏狂吐苦水。   “至于这么不相信我吗,我信用卡的信用可是满的,从来没扣过!”   木以夏侧头看了看他的安全带,前面歪歪扭扭地翻了个面,十分别扭地反在那。木以夏看着难受,伸手把那块反了的翻过来,压根没理李熏然那茬,“好好开车,注意看路。”   李熏然觉得自己被忽视了,“诶……”   “你之前也说你不会受伤。”木以夏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截断他的话头,“然后你被我缝了十四针。”   李熏然乖乖闭上了嘴。   所以说啊李警官,小辫子什么的,千万不要轻易被人抓住。   李熏然一路相当安分地把车开到警局。   李熏然停好车之后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有点摸不准木以夏是不是生气了,她对他受伤这事儿好像一直有那么点耿耿于怀。于是他轻轻试探着问,“那……我一会儿就直接去找我爸了?”   “恩。”木以夏点头,“我去法医鉴定中心拿头骨,晚上可能要在办公室加班画画了。”   “你晚上不回家了?”李熏然侧头看她。   “恩……把今天的复原之后,我还想再改改之前那三个案件的复原图。”木以夏拿出小周给的复原图对比照片看,“之前复原的时间太仓促,有些地方完成的不好。”   李熏然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起那板胃药。他转过头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木以夏已经收起手里的照片说了一句“我先去了,一会儿不用等我,你先回家吧”就下了车。   李熏然赶紧跟着下车叫住她,“以夏!”   这一声因为着急没控制好音量,声音有点大。木以夏被叫得一愣,转头看着李熏然焦急地下车疾走两步朝自己走来,“晚上记得吃饭,别空腹喝咖啡。”   木以夏点点头,“恩知道了,我走了啊。”明显没走心。   李熏然的眉头狠狠皱起来,他胳膊长,直接一把把人拉回来,“喂!”   木以夏被他吓了一跳,抬起头睁大眼睛看他。李熏然被她这么一看顿时什么火都发布出来,无奈叹了一口气,“……算了,拿了头骨去办公室等我,我买饭回来。”   “……我晚上不吃……”木以夏抗议。   “不行。”话还没说画完李熏然就斩钉截铁地打断,“你的胃还想不想要了?不好好吃饭,不按时吃饭,喝咖啡没节制,这些都对胃不好,你胃药没吃够是不是。”   一向没什么脾气的李熏然难得在案子之外的地方严肃,好像还有点发火生气。木以夏眨巴眨巴眼,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这人其实是在关心自己。   可木以夏终归是木以夏,这么多年和傅子遇斗嘴所向披靡,和薄靳言斗智势均力敌。面对李熏然这个小菜鸟,她化被动为主动,不软不硬地说,“熏然啊,你总算也能体会我的感觉了吧?”   李熏然噎了一口。   ……好吧,这种担心又不能做什么,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确实不怎么好。李熏然默了一秒,乖乖认错,“……我错了。”   木以夏看他吃瘪蔫了的小样觉得挺可爱,踮起脚尖揉揉他的头毛,“你乖啦……我只是担心你。”   李熏然当然知道她刁难自己是为了什么,俯下身亲了一下木以夏的嘴角,“晚上想吃什么?”   “恩……吃日料吧,你看着点。”木以夏提了提肩膀上的背包,“我走啦,你还不能剧烈运动,小心点。”   “好。”李熏然点头答应,两个人一个走向刑侦科一个走向法医鉴定中心。   李熏然整理好几件孩童分尸案,把现场照片和木以夏的复原图还有案件分析全部归类解释清楚,十分清晰。这种事他最擅长,做得也最多。他低头看着资料走到局长办公室,叩了叩门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进来”就推门进去。   “爸。”   李局长一抬头看见自己儿子立马没了什么好脸色,“你跑这干嘛来了?身上没好利索又皮痒痒了是吧。”   李熏然一看就知道局长老爸是因为他受伤的事儿心里不痛快跟他闹别扭,着急劲儿过去了开始算总账兼讨价还价。李熏然赶紧狗腿地赔笑,“没有没有,我这不是没事儿了么。那个啥,爸……”   “叫我什么?”李局长不怒自威,抬起眼睛看李熏然,凌厉的目光让李熏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局长……”李熏然继续赔笑。   李局长勉强满意地瞪了他一眼,这一瞪倒是眼尖地看见李熏然嘴上挂了一片可疑的红色,“……你嘴上是什么?”   “嘴?”李熏然眨巴眨巴眼,“我嘴怎么了?”   “自己照照镜子去。”李局长看了一眼不是血再也懒得理他。   李熏然掏出手机对着屏幕看了看。   好么,这一嘴红。他几乎第一时间想起来他刚刚亲了一口木以夏,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木以夏的口红糊了一嘴。   卧槽。李熏然在心里说。   他急忙从李局长桌子上的纸抽里抽了两张纸把嘴巴抹干净,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掩盖罪行外加转移话题,“爸,您还记得之前我跟您提过的那个孩童分尸案吗?”   “别叫我爸!”李局长瞪了他一眼。   李熏然忙不迭地改口,“局长,局长。”   “记得。”李局长回忆了一下,“就是你觉得是连环杀人那几个案件?”   “对。”李熏然把手里的档案夹递给李局长,“今天又发生了一起案子,受害者是个四岁的女童。”李熏然从档案里面挑出刚刚小周拍的照片,“是在护城河发现的,只找到了头部,和上次发现的尸体一样,头部皮肤被全部剥离,颈部被砍骨刀砍断。”   李局长拿着两起案件的照片对比。   “之前我也跟您说过了……我找到几起孩童被杀的分尸案,作案手法、对象、模式全部一致。”李熏然把几个案件的照片摊开来放在李局长面前,“我怀疑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凶手是同一个人。按照案发频率来看,凶手很有可能在三个月内再次犯案。所以我觉得当务之急是建立专案组破案,抓住凶手,避免更多孩子受害。”   李局长翻阅了几起案子之后脸色变得凝重,“木医生怎么说?”   “以夏?”李熏然愣了愣,“她同意我的观点。”   “恩。我知道了。”李局长点点头,“我会着手办。”言外之意是你可以走了。   “额……”李熏然哑口无言,不应该是这样的啊,他老爸不是应该说“这事儿就交给你办”才对么????   李局长见李熏然还杵在那儿不动,抬起头看他,“还有事儿?”   “额……这个……是还有个事儿……”李熏然顿了顿,斟酌了一下把这句话说出来的后果,有点惨烈,但是,总不能不说吧。于是心一横,看着李局长说,“我想复职了。”   “……”李局长抬头看他,“一个月之内别再让我看见你,我这不欢迎你。”   李熏然泄气,这股邪火有完没完了,说完正事又开始了,他无奈叫,“爸……”   “别叫我爸!我不是你爸!”    ☆、Chapter 63   李熏然垂头丧气地回到办公室。   木以夏还没回来,想必是头骨还没有处理完。想想是挺麻烦,要把上面的腐肉全部小心剃掉保存,再用专用试剂把头骨洗干净。李熏然试着想象了一下那鲜血淋漓的画面……浑身一颤,突然觉得自己还是思考一下晚餐的菜单是什么比较好。   和李局长交涉的结果虽然不是最好但终归不是失败,李熏然心里开始打起小算盘,复职申请,审批,体检,心理测试……   这都不难。难的是木以夏和他老爸。   李熏然叹了口气。   抬起手腕看看表,已经五点多快六点。想来木以夏应该不久后就会回来,他给木以夏发了条微信告诉她自己去买饭,便出了门。   李熏然开车到了日料店准备点餐的时候终于收到了木以夏的微信,“头骨拿到啦。我去办公室等你。”   李熏然微微勾了一下唇角,打字过去,“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发完突然想到什么,又在后面补了一句,“不能是咖啡。”   然后他看到对方的状态从“正在输入”变成了名字,再然后又变成“正在输入”。想来是本来想要咖啡被他料到,李熏然很满意地憋笑。   果不其然,木以夏回了两个字——“□□”,还发了个鼻孔出气的生气表情。   “都几点了,不许喝咖啡。”李熏然又发了一句过去,“我在餐厅,你想吃什么吗?”   对方沉静三秒,然后进入正在输入状态。李熏然一边等一边看菜单,再一看手机整个人都黑线不已。   “寿司火锅铁板烧烤肉刺身烤鳗鱼 牛井拉面天妇罗饭团沙拉味增汤……”   李熏然扶额,发了一串点点点过去,“……你打字挺快。”   脑子转得也挺快,两分钟想这么多吃的。   木以夏回得听坦然,“百度一下你就知道,外加选择复制。”   李熏然觉得问她吃什么就是个错误。   打包好吃的回到办公室已经是将近一个小时之后。李熏然推开办公室的门,看到木以夏正坐在椅子上发呆。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刚被剥离出的头骨,放在专门的垫子上,白花花得有点刺眼。木以夏的画板在旁边支好,只是迟迟没有动笔。她旁边的墙上挂了一块黑板,上面写了她对整个案件的推理分析图。   李熏然提了大包小包的吃的进门。木以夏抬头看他,“回来啦?”   “嗯。来吃饭吧,有火锅,冷了不好吃了。”李熏然把东西都放在沙发上,走到木以夏身后,“怎么了?”   “我想不出凶手为什么要杀人。”木以夏站起身走到黑板前面,把马克笔的盖子拔下来,“凶手为什么专门挑孩子下手,还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杀了他们?目前发现的所有躯干,内脏都是完整的。”木以夏在杀人目的中的其中一项“拐卖偷取肾脏”上面打了个叉,在下面的一项“单纯寻求杀人快感”上面点了点,迟迟没有动笔。   “我不确定凶手杀人是为了什么,”木以夏把笔的盖子盖上,“线索太少。”   “的确。”李熏然站在她旁边看着黑板上的结构图皱眉头,“我已经跟我爸说了,这几天应该就会成立专案组。”   木以夏点头赞同,“嗯。刚刚尸检的时候在受害者的后牙缝里发现了红色的纤维组织,我怀疑是孩子被带走之后凶手用什么堵住她的嘴不让她出声,从而留下了纤维物。”   “嗯,很有可能。”李熏然点头,“先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商量一下案情。”   李熏然和木以夏一起洗了手在沙发上坐好。李熏然拿了一个塑料袋动手拆,木以夏本来想帮忙,看了他拆袋子的动作太好看便听了手乖乖坐在那兴致盎然地看他拆。李熏然又细又长地手指灵活地拉开扣子打开包装袋,拆完一个抬头看木以夏,“发什么呆,拆东西吃呀。”   木以夏把筷子尖含在嘴里眼睛冒光地看他,“熏然哦,你拆包装太好看了~为了满足我的好色新就都你拆吧。”   李熏然没憋住笑出来,“好好好,我拆,以后如果点外卖都我拆,看哪天你看腻歪了。”语气里带着太多纵容和宠溺,他自己却没察觉。   “这可是你自愿的啊。”木以夏眨眨眼,看来还挺满意。   李熏然看了她一眼,低着头一边继续拆包装一边笑。拆完了开了盒盖放到木以夏面前继续拆下一个。木以夏足足看了三分钟美手拆包装秀。拆完最后一盒之后李熏然抬头看木以夏,“木小姐对我的服务满意吗?”   木以夏相当痞气地伸手在李熏然下巴上勾了一下,“美手美人美食,我是人生赢家。”   李熏然终于噗地笑喷。   日料油水少,调味料也少,清淡菜居多。木以夏喝了一口寿喜烧的汤呲了呲牙,“……感觉像是加了水的海鲜酱油。”   李熏然塞了一嘴的铁板烧瞪圆眼睛抬头看她,一脸无辜口齿不清,“你说要吃日料的啊。”   “不信你尝尝。”木以夏用勺子舀了一勺汤举到他面前。   李熏然咽了咽嘴里的东西,就这她的手里的勺子尝了一口,皱了皱眉头,“……嗯,是有点像海鲜酱油。”   “是吧。”木以夏收回勺子又舀了一口喝,“嗯,就是酱油。”然后放下勺子用生菜包烤肉吃。   李熏然却注意到了她手里的勺子——她喝了,然后他喝了;他喝完,她又喝了。用的都是同一个勺子。   想到这忍不住暗自笑了起来,一边心里泛着点甜蜜一边继续吃饭。木以夏吃得比平常多一点,看来挺喜欢日料。李熏然默默把日料店加入了日常点餐的首选序列之一。   必点料理是寿喜烧。可以用同一个勺子尝汤汁。李熏然心里的小恶魔冒着邪恶的尖角说。   “……对了。”李熏然像是不经意一样提起,“我想复职了。”   木以夏手一顿,抬眼看他。   “……你别这么看着我……”李熏然在她直白的视线下莫名地有点羞愧,“这案子太急……满打满算三个月,我要是再修养一个月还破什么案……这争分夺秒的,要是不快点破案说不定又有孩子会遇害……”   木以夏知道他这么着急解释是怕自己不高兴。可是她能有什么办法,这案子确实急,李熏然这样也是情理之中,换做是她也会做同样的选择。只是情理归情理心思归心思,木以夏在理解之上还是会有点不舒服。李熏然伤还没好彻底,整天这么没日没夜的,她心疼担心,却又无可奈何。   看着眼前精致的菜肴,木以夏突然觉得胃口全无,她放下筷子,轻轻地嗯了一声。   李熏然松了一口气。他知道木以夏担心他,主动开口,“我绝对会好好注意身体,如果不舒服也不会逞强,”说到这顿了顿,“我保证……这次不再受伤了。”   木以夏点点头,莫名其妙地觉得有点委屈,瞬间红了眼眶。李熏然看她这样觉得心疼,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把人揉进怀里。   木以夏趴在李熏然的肩窝,闻着他身上的带着烟草气息的薄荷味,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用尽一切方法避免他受伤。 ☆、Chapter 64      于是这顿饭吃到一多半俩人就腻歪着抱在一起。   木以夏被抱得挺舒服,叹了一口气闭上眼,乖乖把手放到李熏然腰上搂住。李熏然察觉到她的动作,下意识把手臂收紧,两人贴的更近。木以夏感觉到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衬衫传到她皮肤上,让她不由自主地有点颤栗。木以夏有点脸红,饭吃到一半,他俩就这么腻歪……而且好像……抱太久了。   “……我嘴还没擦,都是油,”木以夏低着头伸手推了推李熏然,“一会儿抹你衬衫上了。”   “唔,没事,大不了回家洗吧。”李熏然抱着她不撒手,手心好像带着小太阳一样摸在她后背上。   “……你要抱到什么时候啊喂!”木以夏在他怀里炸毛,“饭还没吃完呢!”   李熏然笑了一下,“恩。”说完低下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嘴上亲了一口,“当补偿吧。”   ……这人真是越来越流氓而且越来越无节操没下限了。木以夏看着李熏然像只偷腥的猫一样笑,觉得自己好像把狼当成羊,还自愿跳进了狼窝。   吃过饭两个人把桌子整理好就开始干活。木以夏坐在画板前面捧着头骨仔细看,李熏然拿着铅笔和小刀坐在旁边给她削铅笔。木以夏仔细教了他削素描铅笔的方法,和平时削铅笔不一样,笔头需要露得多,还要削尖,是个技术活。而李警官本身是个技术流,警队里擅长射击,厨房里擅长切菜,削铅笔当然不在话下。木以夏看完头骨李熏然已经削完了七八根,削得精准又漂亮。   木以夏拿起一根看看,感叹一句,“厉害。”   李熏然有点得瑟地咧咧嘴。   “今天我可能要在这通宵了。”木以夏用李熏然给她削好的铅笔在素描纸上打了个十字,“一个整体的复原图,还有三幅图需要修改……”   李熏然皱起眉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木以夏抬头看他,“怎么了?”   “……我很不想让你这么辛苦。”李熏然皱着眉头说,“但是案子紧急,复原图早一个小时出来,线索也会早一个小时找到……”   “我也不想你这么辛苦,明明伤还没好。”木以夏打断他的话,“但是这是我们非做不可的事情对吧?”   李熏然低下头看他。办公室微弱的灯光在木以夏眼中变成美丽耀眼的星光。   李熏然笑起来。   “是啊。”他说,“非做不可的事。”   木以夏复原完下午发现的尸体人像图之后终于放下笔仰起头,伸了个懒腰歪歪脖子放松筋骨。李熏然见她动了,从一堆案件档案中抬头,“画完了?”   “今天下午的弄好了。”木以夏闭着眼揉了揉脖子,她现在眼睛疼脖子跟断了一样,“几点了?”   李熏然抬起手腕看看表,“快一点了。”一边说一边走到木以夏身后伸手给她揉脖子。   “都快一点了?!”木以夏转头看他,“你还不赶紧回去?伤还没好别太拼,必要的休息还是要保证。”   “没事,我一会儿在沙发上躺一会儿。”李熏然手下动作没停,“辛苦你了。”   木以夏回头看着他笑了一下,“那你就先好好去睡一觉,明天早上去给我买顿超级超级丰盛的早饭,补偿我。”   李熏然和她相视而笑,“好。”   木以夏投入工作之后没一会儿李熏然就觉得乏的不行,不一会儿就窝在沙发上想着闭眼歇一会儿再看。没想到这一歇就睡了过去,木以夏修改完一副人像抬头看他的时候,他已经睡得很沉。木以夏愣了愣,心里责怪他不知道照顾自己连件衣服也不知道盖,蹑手蹑脚地起身拿了件外套给他盖上。李熏然睡得挺沉,木以夏这几下动作都没把他吵醒。木以夏有些意外,李熏然向来睡得浅,平时睡个午觉她动一下他都能醒,像这样深度睡眠的时候挺少,想来是身体还没好就过度劳累。   木以夏有些心疼地俯下身看他。暖黄色的灯光下,李熏然的脸庞竟然带着一丝脆弱。他硬挺的眉毛狠狠皱起,似乎做了什么让他不安的梦,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嘴唇张合着呢喃着什么。   木以夏下意识地以为李熏然是又做噩梦了,那段关于谢晗的过去还是时不时地困扰着他。有些事情一旦体验过便再也忘不了,即使是意志坚定的李熏然,经过那样的精神折磨和身心摧残,那些创伤都不是说好了就能消失的。李熏然的PTSD虽然痊愈,创伤性再体验也没有当初那样深刻,但终究还是会反复成为他的梦魇。她低下头凑近去听,想要确认李熏然到底梦到了什么。   意外的是李熏然并没有说出类似雕刻李熏然谢晗这样的字眼,而是一直呢喃着木以夏的名字。   “……以夏……”李熏然的表情有些不安,他蹙着眉轻声呢喃,好像迷失方向的孩子。   不是谢晗吗?木以夏眨眨眼睛,心情变得轻松一些,可他为什么这么一脸痛苦地叫自己的名字?   他在梦里,找不到她了吗?   然后李熏然便再也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一直蹙着眉,不知道看到了什么。   木以夏坐直身体,有些心疼伸出手去触碰他皱起的眉,在心里轻轻说,我在这呢,没事了。 ☆、Chapter 65   李熏然做了一个混乱的梦。   梦里他在参加一场婚礼。他穿着硬挺的黑色西装,站在会场的舞台中央。他看到自己手里拿着钻石戒指,他在等待着他的新娘。他本能地觉得这个新娘是木以夏,这是他们的婚礼。甜蜜的、快乐的、幸福的、只有一次的婚礼。   可是他感觉到的,只有无穷无尽的不安。   他看见木以夏穿着婚纱朝他走过来,眼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幸福。李熏然几乎要以为一切都是真的,他和木以夏要结婚了,他们得以后全是幸福。   然而下一秒,他眼前的一切就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所有的片段都混淆在一起,变成了凌乱的碎片。他看到木以夏脸上的幸福定格,慢慢退化成巨大的恐惧。他想要伸手想抓住她的手,却怎么也动不了。不安终于变成了现实,木以夏从他的眼前消失不见。   李熏然猛然睁开眼睛,看到被橙黄灯光笼罩的天花板。   噩梦吗?   李熏然转头去看木以夏。后者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瘦弱的脊背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显得更加单薄。李熏然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这个梦让他筋疲力尽,他疲惫地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木以夏身上盖了一件很薄的毛衣外套。李熏然拿着原本盖在身上的外套,轻轻走过去盖在木以夏身上。他受过专业训练,步子又轻又快,木以夏根本没醒来。李熏然抬手看了看表,早上七点多。他拿了洗漱用具去了盥洗室,洗脸刷牙还剃了胡子,一身清爽地去给木以夏和自己买早餐。   回了办公室木以夏还没醒。李熏然把买的吃的放在茶几上,走到木以夏旁边叫她起床。   “以夏,起来了。”李熏然伸手揉揉她的后背,“快起来吃早餐。”   “唔。”木以夏发出一声浅浅地鼻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他,“几点了?”   “八点了。”李熏然伸手揉她的头发,“快起来了,我给你买了你的星爸爸。”   “月爸爸我不想起……”木以夏把头转了个方向留给李熏然一个后脑勺,补充一句,“……困死了……”   李熏然噗地笑出来,“别闹了快起来了,洗漱好吃个早饭回去睡觉。”   “……”没声音好像又睡着了。   “再不起来早餐要凉了。”李熏然无奈。   “……”还是没声音。   李熏然只好用杀手锏,憋了憋装作有些痛苦地捂住刀口,“以夏……我突然……伤口疼……”声音透着痛苦和虚弱。   木以夏腾地站了起来抓住他的手,“什么你怎么了?!你哪疼?!快让我看看!!”说完就去掰李熏然的手。   “……那个……”李熏然看她这么着急突然有点不忍心说他这是装的什么事儿也没有,“我……”   “你刚刚是不是跑了?”木以夏焦急地拉着他坐到沙发上,手撩起他衬衫的下摆抚上刀口触摸检查,“让你早点休息就是不听!……这里疼不疼?你哪里疼,具体怎么个疼法?”   李熏然看她是真急了,有些歉疚地拉住她的手,弱弱地开口,“……那个……我……其实只是想叫你起来吃饭……”   木以夏眉心一跳。   “谁让你怎么叫都叫不起来……我就想吓吓你。”李熏然摸着后脑勺傻笑,“没想到真管用啊盒盒盒盒盒。”   “……”   “以夏?”   “你去死吧李熏然!”   木以夏黑着一张脸坐在沙发上吃早饭,浑身散发着低气压。对面李熏然看得后背发凉,木以夏这浑身的怨气都快能可视化了,他只是开了个玩笑没想到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啊。   李熏然在心里叹了口气,“……你生气了?”   “没有。”木以夏回答得很干脆,语气干巴巴的,不愿意多说一个字。   ……果然是生气了啊……李熏然在心里挠墙,李熏然啊李熏然你吃饱了撑的拿伤口吓唬她……本来因为上次的事儿她就一直担惊受怕的,你还雪上加霜!这下好了,给弄生气了吧,活该。   唉。李熏然愁眉苦脸地举着个啃了一半的包子叹气,人果然作死的时候多。(木以夏:你知道就好。)   在李熏然纠结的时候木以夏已经喝完了一杯咖啡,也没有什么胃口继续吃东西,垂着头不看李熏然,“……我回去了。”   “我送你!”李熏然三两下把手里没吃完的包子塞进嘴里,抽了张纸巾擦嘴擦手。   木以夏垂下眼看了看他刚动了少半袋的包子。他今天吃得又少又慢吗,很明显地因为她生气所以心思没在这。也难为他这么个吃货居然没心思吃。   木以夏终归是心软,叹了一口气,“……你还没吃完,你吃吧,我打车回去。”   “没事,我不饿,回来再吃。”李熏然拿起自己的外套套在木以夏身上,“我刚回来,外面有点凉,别冻着。”说完伸手去拿车钥匙。   木以夏伸手拉住李熏然的手,“你先吃完吧,回来就凉了。”说完看到李熏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抿了抿嘴补了一句,“我等你。”   木以夏说完乖乖在沙发上坐下,伸出手玩被她喝空的咖啡杯。李熏然被她这样子搞得浑身难受,走过去把她揽进怀里哄道,“我错了……别生气了,恩?”   “……我没生气。”木以夏挣了一下没挣开,干脆任由他抱着了。   ……还说没生气,你这脸黑得像炭一样……女人果然都口是心非兼小心眼。李熏然狠狠腹诽了一番。   “你在想什么?”木以夏转过头看着他。   “没、没什么。”李熏然吓了一跳。   “……你该不会在心里骂我吧。”木以夏挑眉。   李熏然:“……(雾草她怎么知道的?!)”   “你还真在骂我啊!”木以夏眯起眼睛。   “没有没有我怎么会呢!”李熏然反射性连忙摆手。   木以夏盯着李熏然看,直盯到他后背出了一层冷汗才终于放过他,“……好吧,姑且信你一次。”   李熏然:“……(女人……太可怕了。)”   “你包子要凉了。”木以夏睁着纯真的大眼睛看李熏然,好像刚刚那个黑化的人并不是她,“快点吃吧,不能饿着,容易低血糖。”   李熏然点点头乖乖地继续啃包子,木以夏在旁边有点阴森地笑着说,“低血糖很影响体力呢,再去抓匪徒受个伤什么的就不好了。”   ……明明是笑着说的可是为什么这么恐怖……李熏然一边啃包子一边在心里海带宽泪。   女人,尤其是叫木以夏的女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Chapter 66   李熏然递交了复职申请之后被李局长狠狠批了一顿。什么总是不小心、什么受伤你最厉害、什么一点都不让人省心这话都成堆成堆往李熏然身上糊,他一边听着一边没皮没脸地笑。这个时候挨骂是绝对也是必然的,受伤的是他没理的是他最后要提前复职的还是他,所以脸皮厚一点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其实就挨骂这个事儿李熏然还专门找过木以夏。身为一个在薄靳言身边熏陶多年、有着丰富案件经验、主修犯罪心理辅修法医学的心理医生,木以夏肯定有能避免他挨骂的方法——就算不能避免,至少能少挨点吧。   抱着这个心态李警官相当虚心地去和木以夏探讨请教。   然而他忘记了木大医生也是李局长阵列的一员。   “不想挨骂啊?”木以夏问。   “嗯嗯嗯。”李熏然点头。   “想让我帮你想个办法啊?”木以夏的脸上挂上温和的微笑。   “嗯嗯嗯嗯!”李熏然眨眨亮晶晶的鹿眼。   “哦~”木以夏说,“没有。”   “????”李熏然懵逼。   木以夏笑得更加温和,李熏然突然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因为你欠骂啊。”木以夏温柔地说。   李熏然:“……………………QAQ”   一周之后李熏然的复职申请总算批了下来。职位从副队长晋升成了队长,原先的队长因为人事调动去别的地方就职。李熏然挺高兴,拿着嘉奖令和晋升公文到木以夏跟前求夸求赞美。后者拿着晋升公文看了看,同样高兴但是并不惊讶,“恭喜你啦熏然。”   “你都不吃惊?”李熏然瞪大眼睛看她,他知道自己晋升了之后可是惊喜得差点跳起来,虽然挺舍不得队长的,但是这可是对他工作的最大肯定。   木以夏一边坐下翻看着手里的卷宗一边回答,“当然不惊讶了,我早就猜到你迟早要晋升。”   李熏然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夸了,抿着嘴好不容易憋住嘴角洋洋得意的笑容,“怎么,你是不是觉得我特能干?”   木以夏手一顿,抬眼看他,“你确实能干,但是比起破案,你受伤的本领更有一套。”   “……”……这话怎么有点耳熟。李熏然想了想哪儿耳熟,徒然想起自己在局长办公室被自己老爸骂的狗血淋头之后忍不住嘴角抽搐,这梗是要玩一辈子了是吧。   “不过,我提前知道你会晋升也不是没有其他原因。”木以夏看完了一本案卷收了起来,拿起画板准备练习画画,“主要是你之前的队长太路人甲了,我在这好几个月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更不记得他姓甚名谁。”   李熏然望天,好像……队长的戏份都被自己抢跑了,颇有同感,“……好像是那么回事。”刚说完李熏然一抬头就看到站在门口的、正准备推门而入的前任队长大人一脸便秘,明显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这特么就很尴尬了。   李熏然嘴角抽了抽,不知道该说什么化解尴尬。木以夏看他瞬间变脸,有点好奇地小声问他,“这是谁呀?”   李熏然表情复杂地小声回答,“路人甲先生。”   路人甲先生来的目的其实并不路人。调动工作是上级的安排,职位升了点工资涨了点地方偏了点,总体来说无功无过吧。但是毕竟在潼市警局就职的时间不短了,不是舍不得工作而是舍不得同僚。刑侦科的一堆人听说他要今生走人,拉着他让请客吃饭不醉不归。前任队长被赶鸭子上架骑虎难下,只能任宰。到李熏然办公室想叫上自己这位得力的副队长,没想到刚到门口就听到李熏然和木以夏的悄悄话。   ……好吧说得其实都是实话。前任队长大人脸色发青地安慰自己是上级把自己调走的,是上级让他晋升的……可是为什么他突然感觉他是被李熏然给挤兑走的啊!   “……咳,熏然,我一会儿请客吃饭,你跟木医生一起来吧。”最后前任队长大人决定装作没听见刚才的话,打破尴尬。   “额、好……”李熏然忙不迭地答应。   前任队长大人说完转身退开。   木以夏抬头朝李熏然眨眨眼,小声说,“他是不是没听见呀?”   李熏然心里也有点小庆幸,“好像是啊……”没听见最好了。   “还有……”走在前面的前任队长突然停住脚步,怀着比李队长更复杂的心情转头对他俩说,“……我姓张,弓长的那个,不姓路。”   李熏然和木以夏僵住。   这顿晚饭吃得真是……生无可恋。李熏然有点局促不安,浑身上下哪哪儿都不自在。木以夏倒是还好,她本来就不怎么认识前任队长,他又要调职,自然要比李熏然自在许多。她夹着一块韩式炸鸡转头看李熏然,“咋了你,饭都不好好吃了。”   “……我不自在啊。”李熏然扶额,“能不能早退啊?……我别扭死了。”   “……你确定?”木以夏把炸鸡放进李熏然面前的盘子上,“你现在可是队长了,这么多人,你早退合适吗?”   不合适啊!李熏然在心里海带宽泪加咬手绢,这可是他这几年吃得最煎熬的一顿饭了。   “安啦,说的都是事实嘛,你有什么可别扭的。”木以夏又给他剥了个虾仁放在盘子上,“多吃点,你都没怎么动筷子呢。”   “……就算是事实也不合适啊,都让他听见了。”李熏然扶额。   “你糟心管什么用,听都听见了,又没法改变什么。”木以夏宽慰他,“赶紧吃东西啦。”   李熏然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儿,索性不想了,埋头吃东西。   吃了没几口饭桌上开始拼酒。当然有想灌李熏然的,可是他伤还没好被木以夏严禁喝酒,杯子还没拿到就全被她挡下来。刑侦科的队员们见现任队长有桃花护驾,灌不了,纷纷调头去灌前任队长。敬酒一个一个地敬,没几个人前任队长就被轮得晕头转向。酒过三巡大家都喝的差不多,有几个过来找李熏然喝一杯的全部被木以夏挡住。   前任队长大人已经喝高,看着木以夏这护夫心切的样子大着舌头调侃,“熏然……你……你小子……命这么好……受了伤,还有美女护着……这伤受得值啊,有了女朋友工作还升职……”   李熏然:“……(所以我应该感谢受伤?)”   木以夏:“……(刑侦科的人都办案办傻了吧?)”    ☆、Chapter 67   木以夏还原的画像公布将近两周之后终于接到了真正家属的报案。   打电话到警局的是孩子的奶奶,年纪大了有些说不清楚,在电话里一直哭着喊囡囡。接电话的是个新来警局的小姑娘,没什么经验,开始以为是恶作剧就想挂电话,可是话筒里传来的哭声太惨太瘆人,那一声声的囡囡像是要哭出心喊出肺。小姑娘给只觉得毛骨悚然,头发根都炸起来了,没了主意只好求助刑侦科找脾气出了名得好、耐心出了名地高、遇事不推脱的颜值担当、潼市警察局的局草官二代、刚刚升职做了刑侦科队长的……李熏然。   李熏然正对着孩童连环杀人案的照片头大。时间不多了,手里的线索又太少,没有新的突破点,案件完全陷入瓶颈。   “刚刚法医部打电话过来说,前在最新受害者牙缝间发现的布料是遮光布的纤维。”木以夏把资料放在李熏然办公桌上,“我去了一趟,这是详细资料。”   李熏然翻着报告,木以夏继续说,“这种纤维因为遮光,所以大多是用在制作窗帘上……这是一个新线索。”   “凶手的职业,很有可能和窗帘相关……”李熏然低喃,脑中飞速旋转。   凶手的职业和制造窗帘相关吗?不,不止制造窗帘,布料厂、加工厂、布艺制造商,甚至是家具厂、定制装修公司都有可能。   范围太广了,这条线索很珍贵,一旦判断失误方向错误,侦查的时间会严重延误。李熏然捏了捏鼻梁,觉得头痛。   正在发愁的时候响起了敲门声。李熏然抬头说了句“进来”,抬头看见是小陈,“怎么了?”   “李队,刚刚接警中心那边有人报告说接到了一个很奇怪的电话,疑似和孩童连环杀人案有关。”小陈说话有点喘,看来是接到通知就跑过来了。   “我出去一趟。”李熏然侧过头和木以夏打了个招呼,抬腿跟小陈出了门,“走。”   李熏然跟着小陈赶到了他的座位上,拿起电话问接电话的小姑娘对方说了什么。小姑娘说是个老太太,一直重复在电视上看到了孙女的画像。李熏然眸色一沉,表情变得凝重,“快把报案人转接到我这里来。”   李熏然仔细问了老人在哪里看到的画像、哪副画是她的囡囡。最后李熏然判断老人的孙女很可能是最新发现的受害者。他询问了地址,准备马上走访排查。   木以夏坐在副驾驶,相当兴奋地自告奋勇要给李熏然指路,拿了手机软件认真地定位,输入起点终点做功课。李熏然有点无奈地看着异常兴奋的自家女友,突然觉得让她跟来是个不错的决定。   原本李熏然是不赞同木以夏跟着一起出外勤的,薄靳言走之前再三告诫他要保护好木以夏别让她受伤,她又是自己女朋友,保护欲爆棚再加上点大男子主义让李队长下意识地想让木以夏远离那些血腥恐怖。可是他看到木以夏可怜兮兮的一张脸就心软的不行,再加上木以夏不是普通的女孩,而是犯罪心理学兼法医专家,见过的血腥一定比他多了不知道多少倍。她到现场勘察应该会帮上不小的忙,有危险的话自己在旁边……李熏然斟酌再三,还是答应了她。   这是木以夏第一次走访调查。   在马里兰州因为稀有血型的关系她一直都是迪克森博士的重点保护对象,被严令禁止出外勤。她有时候真不知道自己学犯罪心理学和法医学是为了什么,第一现场不能去,嫌疑现场不能勘察,犯罪现场更是看都没看过,这说出去都丢人好吗。   所以木以夏准备从耳根子软心比耳根子更软的李熏然下手。装装可怜卖个萌,果不其然,李警官上套了。   木以夏抿着嘴偷笑。   一起跟着的是小陈和小周,李熏然的“左膀右臂”。四个人开了两辆车,李熏然和木以夏在前面带路,后者拿了个手机坐在副驾驶给李熏然导航,挺专业挺像那么回事儿。李熏然本来有点不放心,木以夏是个超级路痴,但是转念一想手机在她手里,导航不会出什么差错,也就由她去了。   但是当木以夏让他转弯往一片麦田开的时候李熏然才是彻底傻眼了,“……啥,往左?”   “是啊。”木以夏头都不抬,专注认真低头看着导航,“往左行驶1公里右转。”   李熏然停了车看着左边的麦田一脸懵逼。   木以夏抬起头看着左边足足有十公里的麦田更是懵逼,“………………导航上……是这么写的……”说完还怕李熏然不信似的拿着手机放在他眼前让他看。   李熏然看了看之后扶额,好么,确实是让往左拐,村子的位置和他们的位置就隔着这个麦田。木以夏和她的手机都厉害,主人路痴手机都随,跟着一块儿路痴。李熏然无奈地拿出自己的手机亲自上阵,开车调头往回走。   因为木以夏闹得大乌龙,原本不足两个小时的车程愣生生延长了将近一半,李熏然带队开了三个多小时的车才找到村落位置。木以夏一边使劲按着手机一边自己跟自己怄气,起始地点没错,终点没错,导的这是什么破路,让他们开车穿麦田么?   李熏然看她生闷气,笑着揉揉她的头发,“没事儿,谁都有错的时候。”   “我觉得我该换手机了。”木以夏怨念地把手机扔进包里,“导个航都出错。”   李熏然瞪大眼睛看她,“不至于吧?”   “我觉得她让我颜面尽失。”木以夏严肃道,“名誉扫地。”   李熏然噗得笑出声。 ☆、Chapter 68   报案的老人独自居住在远郊的一座村落。李熏然虽然带队找到了村子,可村里面陈设太乱,怎么也找不到房号。李熏然只能带着到了村口小卖铺买了几瓶水顺便询问了老人家的具体位置,顺便打听一下老人的家庭情况。   木以夏怕小卖铺的老板娘回答得不用心,又从小卖铺里挑了些巧克力这类能够补充营养的零食,顺便把四个人的午饭也一起挑出来,面包鸡蛋泡面饼干样样俱全,四个人吃不完的量。   小卖铺老板娘很久没见到出手这么阔绰的客人,看着木以夏眉开眼笑。木以夏长得漂亮气质好,一副很乖又稳当的淑女脸,穿着低调却价值不菲,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孩。不过她并没有目中无人语气嚣张,相反,她的语气温和有礼平易近人。老板娘看着这样的孩子止不住地喜欢,木以夏问什么她答什么,甚至补充了不少木以夏没问到的。   “那个老太太挺可怜的,原本和儿子儿媳一起住的。平时儿子儿媳外出打工,老太太就带着孙女住在咱们这村里。老太太就那么一个儿子,年轻时候四十几岁就守了寡,这么多年把儿子拉扯大不容易。好不容易抱了孙女,可不得放在心尖儿疼着。可是前一阵老太太的孙女突然找不着了,说是从她那拿了零花钱到我这来买吃的,可是我压根没见着这孩子。老太太都要急疯了,把整个村子都翻遍了也找不着……”   木以夏皱起了眉,和李熏然对视了一下,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孩子是在从家里到小卖铺的路上被罪犯带走了。   “后来孩子的父母回来了,儿媳妇嫌婆婆没照顾好自己的孩子,闹着要离婚呢。”小卖铺老板娘叹了口气,“儿子也是怪这老太太让他孩子没了老婆也没了,要跟她断绝母子关系……现在这地方就老太太一个人,也是怪可怜的……”   “孩子失踪那天,您印象应该挺深的吧。”李熏然问,语气笃定,村子里本来就不大,发生点什么事儿不出一个小时就能传遍全村。平时生活平淡无奇,突然丢了个孩子一定会让人印象深刻。加上老太太几乎把村子翻遍了,想记不住都难。   果不其然,老板娘点头,“当然了,闹了一宿呢,警察来了又走了,老太太在村子里一个人找了一晚上,一边找一边喊,全村人跟着一晚上没合眼。”   “您还记得那天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李熏然继续问,“比如有什么平时不来的人突然来了?”   “这个……”老板娘想了想,“这我还真记不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应该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人来过。”   木以夏凝神想了想,又环顾四周看了看小卖铺的装潢,转头看到了窗户旁折起来的窗帘。窗户的位置很偏,窗帘又在里面,不好发现。窗帘是鲜红色,遮光布材质,上面缝了不少手工制的花纹。和陈旧的小卖铺装潢不同,这个窗帘很新,在这个小卖铺里显得有些突兀。木以夏几乎是一瞬间想起了最新受害者牙齿末端的遮光布纤维,指着窗帘问,“阿姨,这个窗帘是什么时候买的?”   “啊,不长时间。”老板娘回答,“就在村口这买的,有个卖窗帘的之前总来摆摊,最近没怎么见着了,我觉得挺好看的还想再买一条来着……”   李熏然敏感地抓住了这些信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来的?”   “……这个我还真是记不得了。”老板娘有点为难,“这一阵都没看见,得有两三个月了。”   木以夏眼睛都亮了,她有些兴奋又有点着急,“您还记不记得,孩子丢了那天这个卖窗帘的有没有过来?”   “这个……我想想,”老板娘托着腮认真回忆了一下,那天早上,她开了门,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她想着今天应该生意不错,转头看了看村口,卖窗帘的果然在,比她开门还早……   “在呢!我记得在呢,我还想这卖窗帘的挺拼命,到得比我开门还早!”   “那孩子失踪之后呢?老太太翻遍村子的时候,她还在不在?”李熏然立刻问。   “那个时候很晚了,我这都要关门了,卖窗帘的肯定也回家了。”   “那之后呢?之后,这个卖窗帘的,有没有再来过?”   “之后?诶……这么一说,之后……好像真的没见过了。”   木以夏和李熏然兴奋地对视,这个卖窗帘的人有重大的作案嫌疑!   “那个卖窗帘的是男是女?您能不能讲一下那个人的体貌特征,像是身高样貌这样的,能回忆起来多少就说多少。”   “是个岁数不大的女的……”老板娘回答,“大概三十多岁吧,个子跟我差不多,倒是不胖,比我瘦多了。”   “长相呢,您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吗?”木以夏从包里拿出纸笔,只要大妈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她就可以根据描述还原,这对于寻找嫌疑人至关重要。   “长相倒是不知道……”老板娘想了一下,皱起眉摇摇头,“说起来也奇怪,那个女的大夏天也围着个纱巾蒙着脸和脑袋,也不嫌热,还老低着头。”   “局部特征您也不记得吗?”木以夏草草在笔记本上勾了个女性特征出来,“比如眼睛,虽然纱巾蒙着脸,但是至少眼睛应该露在外面吧。”   “啊对,是看见过眼睛。”老板娘点点头,“但是我不太记得了……没怎么仔细观察过,但是不是小眼睛的人。”   “眼神呢?”木以夏在笔记本上没有五官的脸上勾勒了一下眼睛的形状,抬头问,“眼神很凌厉吗?或者很懦弱?有印象吗?”   “这个真是不记得了……”老板娘有点为难,“但是不是凌厉,她总是低着头,都不正视别人眼睛的。”   低着头,不直视别人眼睛……心虚?自卑?木以夏没能继续往下画,她需要回去好好思考一下这个犯人的侧写。   “今天的收获比我想象中的多很多。”李熏然看着自己手里的笔记本,“犯罪嫌疑人女性,三十多岁,身高中等,体型偏瘦,职业是流动摊位窗帘商贩。”   木以夏一边听一边拿着一瓶水拧盖子,磨得手指疼没拧开。她松开手甩了甩,呲了呲牙。一旁的李熏然看见她打不开想帮忙,刚伸出手想接过来下一秒就看到她直接用针织线衣垫着一用力拧开了,仰头喝了一口,抬头看已经目瞪口呆的李熏然眨眨眼,“怎么了?”   “……没事……盒盒盒。”李熏然嘴角抽了抽。   ……男友力完全无法发挥作用,毫无用武之地。李熏然在心里叹了口气。 ☆、Chapter 69   半个小时之后李熏然和木以夏终于敲开了报案老人的房门。   老人独自一人坐在床沿,眼神呆滞地望向门口。听到有人敲门进来,晃悠着身子往门口跑,嘴里念叨着,“囡囡,是不是囡囡回来了?!”   她的眼底蓄满了深深的绝望,眼神里却带着希冀的光芒。好像敲开门的还可能是生龙活虎的囡囡,好像下一秒还能看到她可爱的孙女调皮地拿着小零食对她说奶奶我回来了我只是在跟您玩捉迷藏。这是一个很矛盾的眼神,木以夏研究心理学表情学加上描画人像多年,看得出很多别人看不出的复杂感情,但是此时此刻,她却不知道如果在她的笔下,她是否能把这样的眼神还原。   绝望,悲痛,思念,希冀,祈盼……太多太多的情感掺杂在一起。一个年迈的老人,失去了心头肉,而身为一个刑警的职责是把犯罪的人绳之以法,但此刻,他们却不知道那个人姓甚名谁。   木以夏不忍心再看,她低下头,突然觉得很难过很自责。   老人年纪大了,一听说李熏然他们是警察,只知道哭着让警察帮她找囡囡。李熏然废了半天劲安抚好老人的情绪,再三保证一定会把犯人缉拿归案,这才好不容易问出孩子的姓名。   死去孩子明叫李春,失踪时三岁零五个月。李熏然问了孩子失踪前的事,让老人详细回忆一遍,越仔细越好。但是毕竟是年龄大了,老人说得有些凌乱,李熏然只能听完后理顺了再向老人求证。   “所以那天是李春午睡醒来,问您要了零花钱说要去小卖铺买吃的,但是拿了钱出门就再也没回来吗?”   “是啊……就再也没回来啊……我想着她是去玩了,她平时乖的,玩玩就会回来……可是没想到就这么一去不回……”老人的声音凄惨悲凉,“警察同志,我求求你们,一定要找到我的囡囡啊……”   木以夏不忍心告诉她她的囡囡已经再也回不来了,不仅再也回不来,她的囡囡甚至连全部的尸体都没有找到。一想到她清晨刚刚看过的、为了还原受害者仔细观察过的那颗惨白惨白的头骨,木以夏就觉得无法直视老人充满祈盼和乞求的眼睛。   “您是说,平时您的孙女也都会每天去村口的小卖铺买零食的吗?”李熏然抬头问道。   “恩,是是……每天她睡完午觉都会去……”   “吃完午饭大概几点?”   “大概三点多的样子吧……”老人回答,“我们囡囡很乖……每天吃完午饭都会睡觉……睡醒了去买吃的……”   “您孙女失踪之前,有没有人到您家里来推销?”木以夏突然抬头问,“比如,推销窗帘的?”   从老人家出来木以夏和李熏然心里都有了计较。几个人到了小卖铺老板娘那里借了热水泡面,准备吃饱了回警局。   小周和小陈跑了一早上都饿坏了,两个人抱着两桶红烧牛肉面埋头苦吃。木以夏和李熏然心思都没在吃饭上,两个人泡了面一边凝思一边讨论案情。   “你怎么看这个案子?”木以夏垂着眼问李熏然。   “刚刚老人的回答是肯定的,也就表明李春每天的行动是有规律的——至少在中午到午后这段时间是规律的。”李熏然拿着叉子的手托着下巴,一边思考一边说,“她会在每天吃过饭之后都会到小卖铺去买小零食,我想犯人多半是通过推销窗帘来寻找作案目标。她之所以在村口摆摊,是因为盯上了李春,得手后溜之大吉。”   “我赞同。”木以夏咬着叉子,“我觉得这个犯人的作案手法单一,这个案子和上次秀秀案子的手法很类似。都是通过挨家挨户上门推销窗帘寻找作案目标,锁定目标之后在村口摆摊,摸清目标的生活规律伺机下手,得手后逃走。而且这个女人应该长得很慈眉善目,至少很受小孩欢迎,足以为她赢得孩子的信任和喜欢。而且作案手法单一,恐怕这次连环杀人,是她第一次作案。”   李熏然打开面盖无意识戳了戳里面的面,“……为什么这样推断犯人的面貌?”   “根据小卖铺老板娘的描述,这个女人一直一个人卖窗帘,并没有与她相识的男人出现在她身边过。所以这足以判定这个女人是独身。”木以夏把叉子插在了泡面盖上,“而且小卖铺老板娘说她体型偏瘦……一个偏瘦的独身女人,想这样悄无声息地弄走一个孩子,恐怕不是什么容易事吧。”   李熏然顺着她的思路向下想,“……所以你觉得她最好的选择方式,是通过一些小事物对孩子进行引诱,或者一颗糖或者一个氢气球,赠与孩子,获得孩子的信任后,拐回家?”   “或者是一杯加了安眠药的汽水。”木以夏看着村口的方向,想象着一个用纱巾蒙着脸的独身女人诱拐孩子的最好方式,“再或者……她已经在摆摊的这段时间里,取得了孩子的信任,借口带她回家玩玩……”   “假如说……每天孩子在买完小零食之后,到村口和犯人打个招呼,得到犯人给她的糖果或者别的什么……”李熏然突然觉得有点不寒而栗,“所以……即使那天她跟着犯人走了,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因为他们觉得孩子和犯人关系亲密……”   “没错。但是我想不通,她到底为什么要杀害这些孩子。”木以夏皱起了眉头,“而且还是很残忍的,肢解他们的尸体……”   “一个30到40岁的独身女性,两年前突然开始杀人,对象还是三四岁的孩童,这一定有什么原因。”木以夏放下叉子把手放在嘴唇下,“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只对孩子下手呢?”   “……她是从两年前开始杀人的。”李熏然说,“两年前,她一定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和三四岁大的孩子相关的刺激……”   某个念头在两个人脑中一闪而过。他们皱着眉头捕捉,猛然抬起头直视着对方。   “孩子……两年前,她失去了自己三四岁大的孩子!”木以夏瞪大眼睛说。    ☆、Chapter 70   李熏然同样想到了这一点,“除了这个,确实想不到别的什么能让一个单身女人因为孩子受刺激的了。因为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想通过杀害别人的孩子发泄仇恨,以此平衡自己。”   “也或许是别的什么……”木以夏皱紧眉头,“现在我想不通她为什么要杀了孩子还肢解尸体……甚至可能保留部分尸体……到底是为了单纯的杀戮泄愤,还是因为独特的病态癖好……”   “只是我们从何查起?”李熏然转头看木以夏,“就算知道大概两年前她失去了孩子,可是潼市医院这么多,我们也不知道犯人的名字和面貌……难道要从她周围相关的人入手查吗?比如她孩子的父亲?会是她的丈夫吗?”   木以夏想了想觉得不对,摇了摇头,“我觉得她是个单身母亲,而且一怀孕就被渣男抛弃了。退一步讲,就算她有丈夫,也很有可能在孩子去世前离婚了。而且据我推测,她很有可能已经失去了父母……独自一人生活了很久。”   李熏然立刻明白了木以夏的意思,“你是说……如果她不是一个人,应该可以帮助她调节情绪,不至于这样连环杀人?”   木以夏不置可否,把两条胳膊交叠在一起放在下巴底下垫着,“如果她的丈夫或父母是她的同谋,那当然另当别论。”她抿了抿嘴继续说,“但是我们刚刚已经排除这种可能了,我认为她独自作案的可能性很大。”   “从她的作案目标、作案方式来看,确实如此。”李熏然点点头。   “一个独身母亲,如果没有结婚便有了孩子,势必会受到世人白眼。一直以来她一定备受压力,如果又因为某些原因失去自己的孩子,那么……这种压力会达到一个顶峰,成为一种刺激。”木以夏抬起头,“当她无法承受、压抑、控制这种刺激,就会爆发出来——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猜测推理,真实度有待考证。”   “我倒是觉得你这是目前最合理的说法。”李熏然弯着嘴角调侃,“以后你可以试着写写小说,看的人一定不少。”   “少耍贫嘴。”木以夏瞪了他一眼,“我推理的都是有事实依据的好伐。”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李熏然无奈的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不过搜查确实是个大问题,潼市也不小,恐怕要费一番功夫。”   “犯人是个单身妈妈,靠卖窗帘维持生计,生活应该并不宽裕。”木以夏拿着泡面叉子在面里搅了搅,“先从第一起案件发现尸体的周围开始排查吧,大医院、私人诊所,都不要放过。”   “好。”李熏然点头,“回去就办,先吃饭吧。”   木以夏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叉子底下的面,都泡糟了。她叹了口气,拿起一旁的面包,“……我还是吃面包吧。”   李熏然倒是不嫌弃面,挑了一口呼噜呼噜吃得挺香。他查案吃不好是常事,早已习惯,只是这么委屈了木以夏觉得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回去安排好排查,我带你去吃顿好的。”   木以夏一听立马眉开眼笑,“好啊。”   吃了没两口李熏然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一条短信。李熏然拿起来看,半响抬起头对木以夏说,“刚刚瑶瑶给我发了短信,说她和薄教授要回国了,她要回潼市待产。”   “待产……说起来他们也出去玩了有四五个月了吧。”木以夏算了算日子,撇了撇嘴吐槽薄靳言,“……谁度蜜月一度就是几个月啊,这哪是度蜜月,简直就是公然偷懒。”   李熏然有点无奈地笑了笑,“薄教授之前一直在刑警队帮忙,也是该休息休息,这不是也没耽误事儿么。”   “是没耽误事儿,他的活都让我给干了。”木以夏翻了个白眼,“这四个月,我不光要还原人像,还要做犯人的侧写,时不时还要客串一下医生照顾受伤警官,还要坐在手术室外担惊受怕,前两个月忙着追男人,后三半月分心谈个恋爱,人生充实得我都快吐了。”   李熏然原本听着她说什么客串医生彻夜守着手术室有点心虚地塞了一口面条,一吃下去听她说什么追男人谈恋爱直接呛到,他吃的是香辣牛肉面,辣味呛到嗓子咳嗽个不停。木以夏吓了一跳,赶紧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抽了一张递给他,“慢点吃呀你,没事儿吧?”   ……事儿大了去了。李熏然一边咳嗽一边接过纸巾擦擦嘴,用有点变调的声音说,“……这么一听……你确实挺累的。”   “可不是么。”木以夏啃了一口面包,刚要说什么手机就震了起来。   ……该不会是薄靳言那个打着度蜜月的旗号公然翘班偷懒的剥皮吧。不过他能有闲心通知自己他要回国这事儿?奇怪。   木以夏叼着面包拿着手机一看,小赵医生的微信。   划开一看眉毛挑了起来。坐在对面的李熏然看她半天没吱声,抬头问,“谁啊?”   “赵启平……”木以夏咬着面包回答得听含糊,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把面包从嘴上拿下来,“……他说谭之音过生日,邀请我们去参加生日会。”   “生日会?”李熏然眨巴眨巴眼,“谭家可是很豪气的,肯定是那种上流社会名流云集的高档酒会吧。”   “估计是……我猜是那种yummy到酒店,名厨专门设计做菜的那种酒会,好吃的肯定超级多……”木以夏说到这盯着手里的面包怨念地叹了一口气,“……同样是人,差别这么大啊。”   “不过他为什么专门邀请你去?”李熏然从兜里掏出自己依然是黑屏的手机看了看,不死心地按亮看了看,“没跟我说啊。”   说完这句心里有点吃味,这赵启平和木以夏俩人关系好得像已经认识了好多年,连邀请都是发给木以夏,有消息不能给他发吗?都是男人什么事儿都好解决不是,再说了,先认识赵启平还帮了他的可是他诶。   李熏然又想了想赵启平这个人,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虽然和自己模样很像,但是赵医生看起来不知怎么就多了点潇洒和玩世不恭。赵医生的头发总是撩起来露出额头,一双圆圆的眼里含着桃花,鼻梁挺直嘴唇红润,标准的帅哥。想到这李熏然心里警铃大作,几乎瞬间给赵启平贴上了“危险人物”的标签。   木以夏没注意这么几秒钟李熏然早已经在心里把赵启平推向了“敬而远之”的位置,一边回赵启平微信一边说,“跟我说就相当于跟你说了嘛,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   “……”李熏然琢磨过味儿来再也说不出话,只是耳朵跟着红了,心里从小嫉妒变成了心花怒放。   所以说啊,谈恋爱,男的女的智商都下线,而且还特好哄。   “周末我们可以休个假吧?”木以夏抬头看他,“而且是晚上,大不了警局忙完了直接去会场。”   李熏然想了想适当休息有益思考,而且会场好吃的不少他们也要填肚子,点点头答应,“恩,好。”   “那我答应他了。”木以夏手速飞快地给赵启平回了微信,回完了抬头看李熏然,“对了,他说谭之音会带自己的乐队过去,还有跳舞环节的,现场演奏那种。你会跳舞吗?”   李熏然回答得很诚实,“跳舞不会……散打和擒拿可以……”   “……”谁要问你会不会擒拿和散打啊……木以夏懵,“……我也不会怎么办啊……”   李熏然:“……”   木以夏:“……咱俩就光吃……不跳舞……应该……没什么事儿吧。”   李熏然:“……其他人都跳舞……就咱俩在那杵着?”   木以夏:“……”   木以夏:“……我现在撤销消息还来得及吗TVT……” ☆、Chapter 71   这场生日宴除了食物真的很精致很好吃之外,对于李熏然和木以夏的印象就是四个字,不堪回首。   两个人都多多少少喝了点酒,打了车回了木以夏家。李熏然受伤以来一直都住在木以夏家里,木以夏家是三室一厅,两个人分着住两个卧室绰绰有余。原本李熏然觉得这样不太合适,木以夏是个女孩子,虽然是他女朋友两个人也没住一个屋子,但是毕竟住在一间房子里肯定免不了闲话。木以夏本人倒是不在意,比起这些乱七八糟杂七杂八,她更关心他的身体。   于是李熏然再也没了拒绝的理由,而且木以夏整天来回来去两家跑,还得兼顾警局,他也……不想她这么奔波。   木以夏冲了点蜂蜜水醒酒,递给李熏然一杯,两个人就坐在客厅一边喝水一边聊天。难得的轻松,两个人早已经把不会跳舞有点出丑的懊恼抛在脑后,毕竟喜悦兴奋成分更多一些。木以夏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侧头看李熏然,这个人出其不意让她到现在都觉得新奇,“你居然还会弹钢琴,真让我意外。”   想起李熏然在宴会上的惊艳一曲,修长灵活的手指在钢琴键盘上跳舞,简直让木以夏惊喜万分。她没有想到李熏然常年握枪的手居然可以这样跳跃飞舞,她觉得惊喜又新奇。   “小时候学的……现在没时间了,在家里闲着没事儿就弹两下。”李熏然有点不好意思地捋了捋卷毛,“唔……当时其实有几个音弹飞了。”   “已经很好啦。”木以夏伸手把他的手握在手心,李熏然的手比她大了不少,相握的同时李熏然张开手把她的手包在手掌。木以夏看着他的眼睛笑,清晰地在他眼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这么优秀这么好的一个人,是她的。   木以夏突然想起谭之音看到李熏然弹琴的表情。惊讶,喜悦,毫不避讳的欣赏,甚至有些像是久别重逢的难以置信。这种眼神让她有些莫名和疑惑,当时没来得及品味,现在回过未来才想起问李熏然,“你以前和谭之音认识吗?”   李熏然眨眨眼,“上次在警局不是见过么。”   “那不算啦。”木以夏拽拽他的手示意他集中精神,“更早的时候,你没见过她吗?学钢琴的时候也没认识过?”   “如果认识这么有钱的人,我应该会有印象吧……”李熏然想了想,印象里实在是没有这个人,“你干嘛突然问这个。”   “刚刚你弹琴的时候她看你的眼神不太对。”木以夏充分发挥了一个出色犯罪心理侧写师应有的基本素质,观察细致入微推理逻辑清晰,“她的眼神在说你们俩认识很久了,这是时隔很久的重逢,她认出你来了……”说到这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突然抬起头目光凶巴巴地看着李熏然,“说!你是不是也认出她了,故意瞒着我?”   李熏然被怀疑地莫名其妙,“……我真不认识她啊……”   “你们俩该不会是小学时期的男女朋友吧!”木以夏满眼的不信,开始自己编起故事,“一起学音乐认识了就一起早恋,被老师发现了通告批评,你被李局长打了一顿不得不和她分手,她伤心欲绝所以离开中国去外国读书!”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李熏然彻底服了木以夏的脑洞,被她说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简直哭笑不得,“还真是应了我那句话,你应该改行去写小说。”   “我就当你在夸我了。”木以夏有点得意地笑。   李熏然被她弄的彻底无奈,“行行行,你说什么都行。”   大概是觉得李熏然这个对象太好打击没得玩,木以夏不再逗他,反而想起某个特别不好打击的对象,“对了,薄剥皮和瑶嫂子什么时候回国?”   “下周吧,大概。”李熏然回忆了一下简瑶微信上说的。   “啊~下周啊。”木以夏把重心放后,很自然地靠在沙发上,“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去接机。”   “要看案子的进展了……”李熏然跟着她一起靠在沙发上,“小周小陈这几天带着整组人加班,把第一起案子受害者周围的医院都翻了一遍,把所有两年前去世年龄小于五岁的孩子全部翻了出来,数量很多……”   “然后还要把这些筛选出来的孩子的家庭都查一遍……找出单身母亲……”木以夏接着他说,想也知道这是个费劲儿又枯燥的活,而且资料来源有限,也不是那么好查,而且又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木以夏不由得有点担心,“工作量挺大的吧?……资料也挺难获取的。”   “已经请求去网络刑侦科那边求助了。”李熏然说,“这两天派人过来帮忙了,有他们会省不少事儿。明天我们去警局看看他们的成果。”   “艾玛好罪恶,大家都在加班我却拉着你去参加舞会。”木以夏一副很悔恨愧疚的样子,瞪着眼睛看李熏然。   李熏然知道木以夏只是故意做做样子,丝毫没有悔过的意思,但是他还是很上道地说点安慰的话,“偶尔休息放松一下是必要的,有助于思考案情的逻辑和思维,再说别人没有忙的时候你也一直在加班。而且……”说到这顿了顿,竟是借着微醺的酒意起了点撩拨的意思。他嘴角挂了一抹坏笑,附身贴近木以夏,压低嗓音用气声轻轻说,“你不是太子妃么,担心那么多干嘛。”   两个人离得很近,李熏然说话的气息喷在木以夏的鼻翼,带着一股鸡尾酒的甜香。木以夏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李熏然是李局长的儿子自然是太子,太子妃……木以夏想到这浑身都烧了起来,她伸手推了推李熏然,他离得太近她连呼吸都不顺畅了,“去,别嘴上占我便宜。”语气有点嗔怪,却没有生气的意思。   李熏然暗暗笑了笑,变本加厉把人搂紧怀里继续调戏,“恩?你不是太子妃么?”   太子妃个鬼!木以夏趴在李熏然怀里嘴角抽了抽,她刚刚看李熏然就觉得他那样子有点熟悉,现在想想他那一脸贱笑分明是第二个赵启平,“……我觉得你跟赵启平学坏了……以后要把你和他隔离……坚决隔离。”   “我还以为你喜欢这类呢。”李熏然有点吃味地回答,“舞会上你跟他跳舞跳得挺开心的么。”   木以夏眨巴眨巴眼,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人是吃醋了,“淫|||荡赵的心上人是谭之音,你吃的哪门子飞醋。”   “我知道,但是我就是不喜欢。”李熏然有点孩子气地抱着木以夏撒娇,“不喜欢他给你发微信,不喜欢他跟你跳舞,不喜欢他看你的眼神……就是不喜欢。”   木以夏被他说得忍不住笑出来,李熏然喝了酒还挺可爱的,“太子大人这是闹脾气了?”说完抬起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这样还生气?”   李熏然勾了勾唇角,“勉强灭火吧。”说完不由分说地朝着木以夏的嘴唇吻下去。   交往以来李熏然的吻技以指数形式爆炸增长。木以夏在被亲得晕头转向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以后绝对要把赵启平隔离,李熏然把他的放浪都学的差不多,就差一言不合滚床单了。   远在谭小姐府上被谭小姐拒在卧室门外只能睡沙发的赵启平一连打了两个喷嚏:“……谁骂我?”    ☆、Chapter 72   两周后。   孩童连环分尸案查到了几个嫌疑人,都符合木以夏之前的侧写,但是也因为这样整个案件陷入瓶颈。木以夏和李熏然两个人对着眼前不薄不厚的名单资料头大,虽然筛选出来这一沓已经不算多,可是医院记录着这些人的资料太少了。大医院还好,虽然没有记录职业但至少留着联系方式家庭住址,私人诊所哪有那么尽心尽责,能留着个就诊记录和联系电话就不错。这两年过去电话号码换了的人也不少,没换的大多不想再提起失去孩子这档子伤心事儿,线索一点没问出来就被挂断电话。   李熏然让小周去各区派出所把嫌疑人的档案都调了一边,总算把家庭住址全部找到。这几天他带着人把能到的都登门排查了一遍,也没有找到什么详尽的线索,而且还有几个人是租户早已经换了租处,干脆找不到人。   没有办法排除,只能全部查。这样没有目的的追踪事倍功半,眼看已经一个多月过去,离下一个孩子被害越来越近,上面催着尽快破案,恨不得天天作报告,李熏然只觉得压力空前的大。木以夏陪着他不眠不休,连薄靳言和简瑶回国都没去接机,更美去家里看望过。   木以夏推开办公室的门没看到李熏然,想了想这人肯定是又去抽烟了,便去走廊抓人。拐过拐角果然看到李熏然皱着眉头在尽头打开窗户抽烟,一团一团青色的烟雾从他嘴里冒出来,他眯着眼,长长的睫毛因此下垂,被外面的太阳染上金光。   他好像又瘦了点。最近这个案子应该给了他不小的压力,这几天他的眉头一直皱着。木以夏有点心疼,却又无可奈何。   李熏然垂着头思考着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线索能让他们突破,根本没察觉到木以夏在一旁看了他许久。这个案子已经查到这里,明明只差一点,一点点就能告破。只要一点点线索就好,这足以成为开启一切的钥匙。   只要再找到一点点线索……   木以夏见他没发现自己,干脆从饮水间接了两杯水出来,走到李熏然身边递给他一杯。李熏然看到木以夏来了,把嘴里的烟拿下来,一边说你怎么来了一边把烟掐了接过水杯。   “来陪陪你。”木以夏转了个身靠在墙上,侧头看李熏然,“压力挺大的吧?偶尔抽烟没关系,别抽太多。”   “你不喜欢烟味,算了。”李熏然喝了一口水,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时间越来越近,上面催的也紧……筛选出来的嫌疑人不少,刑侦科人员有限,一个一个的排查……可行性不高。”   “要不然……我们去找薄剥皮问问吧,反正他在家闲着陪老婆,脑子肯定够用。”木以夏看着李熏然很少露出的疲态,想了个折中的方法让他休息一下,“他们回国也有一周了,我们都没去看望过。你也休息休息,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看看瑶嫂子。”   李熏然点点头,把掐灭的烟头扔进一次性纸杯,“走吧。”   “我们先去商场买点东西吧。”木以夏说,“总不能空手去吧,买点孕妇能用的,还有宝宝的衣服之类的吧。”   李熏然拍拍她的小脑袋,“听你的。”   两个人开着车去了商场,到地下车库停好车直接去卖孕妇幼儿商品的楼层。   商场很大,婴幼儿这一层不光有各种牌子的商品还有很多供孩子们玩的器械。木以夏看着那些孩子在儿童乐园门口排着队兴奋地蹦蹦跳跳,脸上洋溢着飞扬的喜悦和兴奋。孩子的感情总是很纯粹也很简单,木以夏突然生出一种羡慕来。她转过头向儿童乐园里面看,场地很大,滑梯、软球场、逃生桥样样俱全。里面玩的孩子开心地蹦蹦跳跳,他们的家长坐在外面看着他们玩,时不时拿起手机拍几张相片。   “现在的孩子还真幸福。”木以夏有点小羡慕,回想起自己的童年实在是有点不堪回首。   这份羡慕李熏然自然听了出来,他知道木以夏小时候过得不好,恐怕从来没有父母陪着一起出去玩的时候。他看着那些有父母陪伴被一家人捧在手心的小孩子,突然想起木以夏那时候也就是像这些孩子一般的年纪,却承受了太多她不应该承受的东西。想到这他心里一疼,伸手牵住木以夏的手,“我会让你过得比他们更幸福。”   木以夏听到这话愣了愣,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浅笑,煞是幸福,“嘴越来越甜了,李警官。”   “我说的都是实话啊。”李熏然接的坦然,手掌张开把木以夏的手牢牢握在手心。   木以夏不再搭理他这茬,一路跟着李熏然走看着小孩子朝气蓬勃地玩耍觉得挺可爱,“薄靳言这剥皮真受上天眷顾,以前我和Kris都觉得他会孤独终老,就算是有孩子肯定也是我们三个里面的最后一个。现在看来……人算真是不如天算。”   “怎么,你羡慕他有孩子了?”李熏然道,“你要是羡慕,给我生一个不就完了。”   木以夏听了这话脸腾的红了,她像只炸了毛的猫转头瞪着李熏然,“生什么生,要生你自己生。”   李熏然本来没多想就脱口而出,说出来后才觉得有点尴尬。他怕木以夏更尴尬,但是说出去的话已经是泼出去的水了。好在木以夏并没有反感,只是害羞到炸毛。他倒是没想到木以夏会是这种反应,有点无奈地回道,“你当我单细胞生物自己分裂啊。”   木以夏噗地笑出声,像被点了笑穴一样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李熏然更加无奈地看着她实力演绎什么叫笑点低,腾出一只手给她拍后背顺气。   “李警官,想让我给你生孩子,至少要有个隆重的婚礼吧。”木以夏清了清嗓子开口,语气里竟然带了点认真,“你呢,别说求婚了,告白都是我,你连句喜欢都没说过。”   “……啊,我们赶紧看看要买什么礼物吧。”李熏然十分生硬地转移话题,拉着木以夏的手朝着婴幼儿玩具商品走过去。   “喂喂喂你别转移话题!”木以夏被他拽着跑了几步,不忘初衷。   “这个怎么样?”李熏然拿起一个芭比娃娃给木以夏看,“你们女孩子不都喜欢这个么。”   木以夏嘴角抽了抽,“……你怎么知道瑶嫂子一定生女孩……”   “男人的直觉。”李熏然故作神秘。   “哎呀,小朋友,这个不能动!”   两个人斗嘴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售货员的声音。木以夏转过头去看,见是一个小女孩把展示用的芭比娃娃握在手里。小女孩挺淘气,可怜的芭比娃娃能拆的都被她拆了,两只胳膊掉在地上,她的右手还举着芭比娃娃被拆掉的左腿,正在往属于右腿的部分按。   木以夏看到小女孩手中被拆了四肢的芭比娃娃突然愣住。她有点木然地看着售货员把孩子手里的芭比娃娃拿过来,把拼错的四肢拆掉,再一个一个按回去——   左臂,右臂。左腿,右腿。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木以夏的心里生成,她浑身打了个寒战,慌忙转头去看李薰然,“熏然,我要回警局,立刻!” ☆、Chapter 73   木以夏下了车直接冲进办公室。李熏然跟着她跑进去,看着她翻开孩童失踪案的案件档案袋,拿出尸体照片依次摊开。她的手好像有一点在颤抖,李熏然知道木以夏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重大线索,这个时候她需要安静思考不能分心,所以一路上并没有问木以夏什么。   木以夏把尸体被砍断的切口照片排列在一起,一个一个地看下面标注的数据还有创口形状,她特意把两个失去手臂的尸体被截断的切口拿过来比较。   同样的切口,同样的部位,同样的拼合方式。木以夏惊出一身冷汗。   也许……也许真的……   李熏然看着木以夏的脸色越来越白有点担心,“你怎么了?发现了什么?”   “我……我想,这个犯人杀人截肢……会不会……是为了拼凑出一个新的孩子?”木以夏有点迟疑地抬头看着李熏然,“找出她觉得某个孩子优秀的部分,拼凑成一个新的人……”   李熏然脸色一变,“就像刚刚的……芭比娃娃?”   木以夏点点头,“你知道威斯康辛州人皮杀人狂案件吧,我觉得这个案件……和那个案件有点类似,不过这个案件的犯人不过是把人做成玩具罢了。”木以夏把两个尸体被砍断手臂的照片给李熏然看,“不同的尸体,砍断手臂的部位完全相同,创口相同,完全可以重新拼凑。犯人是卖窗帘的,肯定熟悉手工制作,这对她来说并不难。”   李熏然皱起了眉。威斯康辛州的人皮杀人狂案件是轰动世界的大案,他大学的时候就已经看过详细的案件情况。犯人艾迪·金是慢性精神障碍,他极度迷恋女性尸体,杀害了多位女性并将她们的尸体制成手工艺品。警方在他废弃的农场中发现了人皮制作的扶手椅、手套、灯罩以及保存完好的人头、心脏,甚至女性生殖器、乳||头制成的腰带。李熏然光想想就觉得汗毛立了起来,“这个犯人,也是慢性精神病障碍的患者吗?”   木以夏摇了摇头,“我觉得更可能是BPD(边缘型人格障碍)。这种人不善于交际,行为和人际交往中表现不稳定,大多是童年受到创伤,相信自己由于在童年被剥夺了充分的关爱从而感到空虚、愤怒,因此他们需要无休止地寻求关爱。他们渴望别人的关心和陪伴,一旦他们感觉到被抛弃时,便会自我隔离或极度冲动、愤怒,甚至产生偏执想法和幻觉。”   “如果犯人是BPD患者,被爱人抛弃、失去孩子对她来说都是最致命的伤害……”李熏然顺着木以夏的思路说下去,“因此她产生了偏执冲动的思想和行为,她认为她的孩子即使死去也需要有人陪伴,所以……她才杀了和她的孩子差不多大的孩子?所以她杀人的动机……是她觉得她死去的孩子,需要同龄人的陪伴?!”   木以夏点了点头,“为了给死去的孩子制造一些‘优秀’的玩伴,她只杀了自己看上的孩子,截取了她觉得优秀的部分——比如手臂,比如腿……”说到这里顿了顿,“我不知道这个可能性具体是多少,但是……我觉得很有可能。”   李熏然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你能做出犯人的侧写吗?”   木以夏的眼睛微微眯起,眼神中迸发出凌厉的光芒,“如果犯人杀人真的是出于这个目的,我相信她一定没有火化她自己孩子的尸体。”   李熏然点头,“我马上让小周和小陈找出嫌疑人中没有火化孩子尸体的人。”   小周和小陈带着专案组的人进行一波筛选之后很快找到了嫌疑人档案里没有要求火化孩子的女人。   是一个叫何若初的女人。   木以夏拿了小周从地方公安局调出的何若初的档案仔细地看,尽管派出所的登记有限,木以夏还是从零零散散的信息里面精准地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幼年被父母抛弃在童心福利院,一直没有被领养。”木以夏抬起头看向李熏然,“符合BPD患者触发病情的要求。”   “我们立刻出发去走访一下童心福利院。”李熏然拿起车钥匙,叫上小周小陈一起出发,急匆匆走在路上的同时还不忘记打趣木以夏,“这次你不要导航了。”   木以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童心福利院的院长热心地接待了李熏然他们。木以夏拿出何念初的照片递给院长问她还记不记得这个人,后者拿了照片看了看叹了一声,“啊。这个孩子啊……有印象有印象。这孩子长得挺文静的,可是性子太孤僻,不爱说话……开始我还一直以为她是哑巴呢。”   “她一直在福利院住着吗?没有人领养?”木以夏问。   院长点了点头,“断断续续有几家人看着她长得好想领养……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挺抵触,而且这孩子性格实在是太内向了,一句话都不说……所以到成年都一直没人领养……全靠着福利院的几个老师教她点字。”   木以夏咬了咬手里的笔杆,“她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吗?或者有什么您知道的习惯?”   “我对这孩子了解不多,她平时说话太少……”院长顿了顿补充道,“不过,这孩子手工做得挺好的……喜欢做点手工活,缝缝补补的手倒是挺巧的。平时福利院要是有人衣服破了,都喜欢找她。”   木以夏侧头看向李熏然。   潜在的BPD患者。性格孤僻。喜欢手工活,特别是缝纫。完全符合犯人的心里侧写。   李熏然继续问,“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福利院出去工作的?”   “成年就去了,我记得去的是个工厂……这孩子没上过学,只能去这种地方了。”   “具体什么工厂您知道吗?”木以夏皱起眉头,如果她没有猜错……这一定是有窗帘相关的工厂。   “这个我还真不记得了……我找找。”院长拉开抽屉在里面翻找了一下,拿出一本名册翻开,一行一行地找名字,手指终于在一行停下,“啊找到了找到了,在这,是窗帘制造加工厂,职位是缝纫工。”   完全吻合。   木以夏抬头看向李熏然,这个犯人,八九不离十了。 ☆、Chapter 74   赵启平右手夹了只圆珠笔翻着病历。值夜勤也不是不能睡觉,就是隔段时间巡个夜,定好闹铃一样睡。赵启平不习惯这样,没睡醒又起来对他来说是种折磨,所以干脆自己翻翻病历,一夜会很快过去。   病历看到一半,突然听到楼下一阵吵闹的救护车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极为突兀。赵启平侧着头向下看去,两辆救护车呼啸着开进医院,红色的警灯在空气里划过刺眼的弧线。   赵启平叹了一口气,这么晚了,大概又是交通事故。可能是玩飘的年轻人酒驾,可能是外地打工人疲劳驾驶。赵启平收了病历本走到窗前向下看看情形,却不想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背影。他没看清楚是谁,只是那个剪影和印象里的某个身影重合。一股莫名的不安从心底席卷上来,赵启平把病历放在桌子上走向急诊室。   急诊室值班的小护士已经完全清醒,看见骨科一朵花赵启平来了眼睛都亮起来。还没等赵启平多问,小护士已经对他全盘托出。   “今天不是交通弄事故,是警察抓人的时候有人受伤了。”   “警察?”赵启平迟疑了一下,“伤了几个?”   “两个,听说一个是警察一个是犯人。”小姑娘眼睛里闪出点害怕的神色来,“是个杀人犯,怪吓人的……赵医生,这杀人犯我们也得救,她还伤了一个警察呢,流了好多血。”   “有个警察受伤了?”赵启平问,“什么伤?”   “警察被犯人捅了一刀,伤口在腹部,犯人是受了枪伤,在肩部。犯人倒是没什么事儿,就是警察情况有点危险……”小护士叹了一口气,“一个女孩子,流那么多血,简直……”   “女的?!”赵启平的心一空,像在高空急速下坠,“受伤的是个女的?!”   小护士点了点头。   赵启平的不安瞬间放大——抓犯人一定是刑侦科,而刑侦科能有几个女的?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问道,“登记呢,伤者登记在哪?”   小护士被赵启平突然严肃的神色吓了一跳,赶紧掏出登记表,“在这在这,伤者名字叫……叫木以夏。”   赵启平几乎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到手术室的走廊。手术室的灯亮着,走廊上站了几个人。赵启平一个一个看过去,他刚刚看到的那个熟悉背影颓唐地站在那里,身形僵直。他烫了纹理的头发乱了,衬衫也被弄的乱七八糟。他的手心全是鲜红的血迹,浑身上下都是斑斑点点,触目惊心。他神情呆滞眼神空洞,直愣愣地看着手术室的大门,好像完全陷入在了自己的思绪里。   李熏然。   赵启平的心急速下坠。他冲上去一把拽住李熏然,“李警官,这是怎么回事?”   李熏然似乎被吓了一跳,他回过神看着赵启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拽住赵启平的袖子,洁白的白大褂瞬间被抓出好几个血印,“赵医生,你救救她,救救以夏……求求你,救救以夏……”   话音未落,走廊尽头两个人急速跑了过来。为首的男人神色带着巨大的愤怒,他猛地推开李熏然,抬手狠狠地一拳挥在他的脸上。打完了还嫌不够,冲上去拽住李熏然的前襟把他死死顶在墙上,“李熏然!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照顾她的,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   赵启平吓了一跳,急忙冲上去想把人隔开。男人身后的另一个男人也冲上来拉着他,“靳言,靳言你冷静点靳言!”   两个人费尽力气才把男人架开。李熏然靠在墙上,也不反抗,垂着头,含着满天星光的眼睛变成盖满乌云的天空,没有一丝光亮。   七小时前。   木以夏和李熏然两个人走访了何若初工作的工厂,和工厂厂长、何若初的班长和同事聊过之后走出工厂,木以夏一边走一边整理着刚刚聊天得到的信息以及思路。   “何若初刚入职不久就怀了孩子,因为性格孤僻,周围的人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结婚,丈夫是谁。何若初从三年前开始断断续续请假,说是给孩子看病,直到两年前突然离职,在申请上登记的原因是身体不适,真实原因不详。”木以夏合上笔记本,“我认为完全符合我的侧写,犯人就是何若初。”   “我马上回刑侦科组织抓捕行动。”李熏然快步走向车子解锁上车。   “我也跟你一起去。”木以夏跟着李熏然上车。   “你?你不能去,我答应过薄教授护好你的安全,抓捕行动太危险了。”李熏然想也不想地拒绝,“而且很危险,我……”   “可是上次我不是也一起去了嘛。”木以夏不以为然,“而且能有什么危险,你有枪呢,一定会保护好我的。”   李熏然继续拒绝,“那也不行,我答应过……”   “哎呀大不了我不进现场抓人,这样行了吧。”还没说完就被木以夏打断,她转头看着李熏然一脸诚恳“我绝不捣乱,去那只是为了观察现场,等你们抓了人我再进去,这样可以吧。”   李熏然想了想这么多人去抓人,木以夏在后面应该没事,抓人的时候不让她进现场应该也不会受伤,再加上木以夏讨好的小眼神……他最终还是妥协了。   何若初住的地方是半山腰上的一栋平房,李熏然连夜带着专案组一队开车上山实施抓捕。开到半山腰离平房不远的出口,李熏然怎么也不让木以夏继续向前跟着,让小周陪着木以夏在半山腰站着等。木以夏无所事事地坐在副驾驶看着外面漆黑的森林,暗自腹诽李熏然小题大做。手机在出任务之前已经上交了,浑身上下比脸都干净,木以夏无所事事地看着车窗外只能在月光的照耀下才能看清一些的漆黑的森林,无聊得快要爆表。没事儿干就要找点事儿干,心情一不好木以夏又喜欢折磨人,于是借着这氛围开始给小周讲起她做法医那几年经历过的灵异事件。周围是阴森的树林,不时刮起点深秋初冬的小凉风,小周只觉得汗毛直立毛骨悚然。木以夏口才好,讲得绘声绘色,几个案件下来小周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吓尿了。   木以夏完全不顾小周的死活,一个人讲得兴致冲冲,“那天晚上简直是太神奇了,我明明把尸体面部朝东的,等我背过身拿了个东西,回身一看尸体的面部居然朝西了……啊我又想起一个,我有次验尸,有个受害者整个眼睛,我伸手把她眼睛盖上了,可是她突然又睁开了……”   小周听得只想哭,妈个鸡你能不能不说了啊!李副队救命啊!你女朋友杀伤力太大了QAQ!   木以夏见小周被吓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却还要为了面子硬挺着只觉得特别有意思,本来她开始说的事情都是真的,但是讲着讲着她觉得逗胆子小的小周更有意思。于是她就开始根据自己看过的灵异故事胡编乱造,把小周吓得缩在驾驶座上大气不敢出。   刚说到死尸睁眼之后在晚上又看到死去的人找自己鸣冤,木以夏就听到小周一声惨叫,“哇啊啊啊啊啊!!鬼啊啊啊啊啊——”   木以夏吓了一跳,抬起头看向车窗外,只看到一个女人穿了一身洁白的裙子,背上背了一个孩子,还牵着一个孩子的手,有些匆忙地向下山的路走。木以夏打开车灯,那个女人有些惊慌地抬起头看过来。   木以夏惊愕的睁大眼,因为那张脸,她非常熟悉。   是何若初。 ☆、Chapter 75   木以夏盯着那个被何若初牵着手走的孩子,有些担心地抿起嘴唇。看来李熏然抓人之前何若初已经闻到风声所以赶紧带着孩子逃了,这才没让李熏然抓到。恐怕她现在拉着的那个孩子就是她刚刚拐过来、还未来得及杀害的孩子。而她后背上那个略显僵直的孩子,不言而喻——即使见惯尸体木以夏还是对眼前的景象打了个寒颤——是何若初死去了两年的孩子的尸体。   在这里截到何若初实属侥幸,山路蜿蜒,如果何若初带着孩子躲进深山老林,恐怕搜索起来会非常困难。木以夏的脑子飞速转动,她需要把何若初拖住,至少要把她手里的那个孩子解救下来。   这个孩子看起来有点害怕,但是仍是自愿跟着何若初走的,看来并没有察觉到何若初会伤害自己。木以夏想对这个孩子来说,论起信任,她这个刚刚出现的陌生人恐怕没有何若初的分量大。排除了孩子主动走向她的这个可能,剩下的唯一一种可行方案就是——她接近孩子,同时也就是接近何若初。而她能接近何若初的方法,就是获取何若初的信任,让她以为自己只是一个乐于助人的路人。   这些想法在木以夏脑中仅仅几秒的时间便迅速成型。她是女人,何若初也是女人,她对自己的防备会降低。因为便衣抓人,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也为了掩人耳目,李熏然带着队并没有开警车。小周身上也没有穿警服,木以夏自己身上更是没有半点和警察沾边的标志,装成路人的方案完全可行。木以夏暗自舒了一口气。   她装作没有认出何若初的样子,带着关切的表情打开车窗探出头,“嗨,你怎么大晚上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走山路呀?需不需要帮忙,我和我男朋友正好要开车下山。”   何若初警惕地看着木以夏,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并不回答木以夏。她防备着,不忘回头看看有没有人追上来。   小周不知道木以夏打得什么主意,本来被吓得没了魂,却被木以夏的反常吸引。他定睛看过去,眼前这个人,分明就是他们今晚要抓捕的女人何若初。   而且还带着两个孩子!   小周大惊。木以夏偷偷捅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表露出来,低声说了一句,“联系熏然,配合我。”说完便开了车门下了车。   小周想伸手拉住她又不敢在何若初面前表现得太过。李队走之前吩咐他要照顾好木以夏,可是木以夏自己以身犯险这可怎么办!他想拦不能拦,想抓人又怕何若初手里的孩子受伤,着急得手心冒汗,按开耳麦低声联系李熏然,“副队,发现何若初。”   李熏然带队扑了个空,撞开房门一个人影也没看到。他们在屋子里一间一间搜索,找到了一个上了锁的地下室。撬开锁之后李熏然拿着手电筒带头下去,一股浓重的福尔马林味呛得他咳嗽了几下。他一步一步向下走,警惕地观察着周围,提防着何若初偷袭。直到走到最底确认没人后李熏然才用手电照亮周围仔细观察,瞬间觉得毛骨悚然。身后传来小陈的惊呼,李熏然觉得他会对眼前的景象终身难忘。   一片漆黑之中,他看到一排被拼接成木偶的孩子,安安静静地坐在福尔马林的大玻璃罐中。   李熏然找人开了灯,找法医拿照相机拍照取证。小陈过来和他商量继续追踪的路线,耳机里突然传来小周的声音,“李队,发现何若初。”   李熏然连忙开口,“你还在原地?”   耳机里小周的声音压得很低,显然已经和何若初正面对峙,“是。”   还在原地,没动……李熏然的心倏然下坠,以夏!   李熏然惊慌地说了一句“何若初在小周那,所有人跟我走”,拔腿就跑出了地下室。   木以夏小心翼翼地走向何若初,却始终维持着安全距离,同时不忘降低何若初的警惕,脸上挂着善意的笑容,“你没事儿吧,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呢。”   何若初依然警戒地摇头,“没、没……”   “这大晚上的,深山老林里,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多危险啊。”木以夏故意用有些担忧的声音说,“你看孩子都睡着了……”   何若初向后看了看自己后背上的孩子,神色难得变得柔和起来。   木以夏心里变得有些发凉,却又莫名觉得有些难过。她确实是要拖住何若初帮助李熏然逮捕她,眼前这个女人虽然杀了很多孩子令人发指,可最终,不过是一个失去孩子却仍然在自欺欺人的可怜母亲罢了。   木以夏又向前走了几步,一边接近何若初一边说话,“你是要下山吗?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要走到天亮吧。”   何若初还是不说话,借着月光木以夏看到她的目光闪动,明显在犹豫。木以夏惊喜的发现她的戒心已经没有刚刚那么强,看来何若初的亲生孩子是个非常好的突破点。再走几步她就能碰到她手里的人质,她觉得自己离成功已经不远。   木以夏看了看何若初背着的孩子,她的脸埋在何若初的肩膀,只露出一小节纤细的脖颈。她穿了一套带着蕾丝边的连衣裙,打扮得干干净净像个芭比娃娃,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他身上散发出的、刺鼻的福尔马林的味道。   “还是搭我的车吧,正好我们也要下山。”找到突破口后木以夏乘胜追击,“你看着孩子穿得挺单薄的,这都入冬了,又睡着了,会生病的。”   说完这句话后,何若初犹豫了一下,终究是点了头。木以夏按耐住狂跳的心情,上前几步,牵住了何若初牵着的孩子的手,俯下身善意地跟她说话,“宝宝,跟姐姐走,姐姐带你们下山。”   小女孩眨着大眼睛有点害怕,最终还是让木以夏抓住了自己的手。木以夏勾起唇角,成功了。   正在这时她忽而听到汽车驶近的声音。木以夏回头去看,看到李熏然带着所有警察赶到这里。   糟糕了!要穿帮了!   李熏然停好车开门下车,掏出枪朝她这个跑来,“警察!不许动!”   木以夏回过头再去看何若初,她的表情从惊愕到慌张,再到难以置信,最终变成了愤怒和仇恨。这些表情变化非常快,木以夏却还是像在慢放电影一样一帧一帧看得清清楚楚。   “你骗我!”何若初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   木以夏心下一凉,下意识地用力把牵住的孩子扯到身后避免她受伤,下一秒便看到何若初从腰间抽出一把刀直接朝自己捅了过来。   剧烈的疼痛从腹间传来,木以夏清楚地看到那把利刃刺进自己的身体。血涌了出来,她疼得再也站不住。   那一瞬间她看到何若初的眼中迸发着激烈的仇恨,她的目标就是自己。木以夏倒下的时候脑中只剩下她在大学课堂上老师讲的那句“BPD患者一旦感觉被抛弃被背叛就会失控”。   以及身后李熏然失控的吼叫声。   “以夏!——” ☆、Chapter 76   午夜时分,天上飘下了绵绵细雨。   深秋初冬,雨滴带着寒意和湿润的气息,漫天漫地地落下来。   李熏然垂着头靠在手术室外面的走廊上。他的头发乱了,表情隐秘在一片黑暗的阴影里。   “都怪我。”李熏然喃喃说,“我一开始就不让她去的。”   薄靳言不说话。赵启平有些担心地看了看李熏然,但碍于薄靳言在,他也没有说话。傅子遇担心薄靳言又发疯,注意力都在薄靳言身上,也同样没有说话。   手术室的走廊一片寂静,只有李熏然梦呓般的呢喃,轻轻地,轻轻地,一字一句地传进所有人的耳中。   “明明那么危险……去抓杀人案的犯人……会有危险的,我知道会有危险的。”李熏然忽然向后仰头,后脑勺重重磕在墙上,发出咚得一声响,“我明明知道的……她是稀有血型,我明明……也是知道的……”   “我不该说话的……也许我不说话,她也不会受伤。”李熏然有些痛苦地闭上眼,“都怪我。”   赵启平看着李熏然这样心里很难过,想劝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虽然相识时间不长,但是他和木以夏意外地合拍。他视木以夏为闺蜜知己,如今这个知心朋友却躺在手术室危在旦夕。赵启平的脑子太过精英,明明他不想思考,脑子却还是在违背他意识一样飞速推敲着木以夏的伤势。伤口在腹部,有可能伤到肾脏,那是要命的地方。就算没有伤到肾脏,从荒郊野岭开到市区医院这么长时间必定失血不少,她又是稀有血型,如果没有足够的血液,也是凶多吉少。   赵启平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用力摇了摇头。此时此刻他竟然想如果自己不是医生,或者当年没有好好学习肝胆这门课就好了——这样他也不至于会对木以夏现在的处境推测成这样,这么清楚,这么……   让他无法接受。   赵启平抿起嘴唇。   手术室的大门突然打开,手术医生走了出来,摘了口罩。李熏然像是受了惊一样浑身颤抖了一下,反应过来蹭的跑到医生面前,“医生,她怎么样?”   “你是家属吗?”医生看了看李熏然。   “我……”李熏然一句话梗在了喉咙里,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闭上。   “王医生,受伤的警察是我的一个朋友,你直接跟我说吧。”赵启平走上前一步,帮李熏然解了围。   “啊,赵医生在这,那就好说了。”王医生看了看赵启平,脸色有些凝重,“病人的情况不好,失血太严重了,需要尽快输血。可使病人是RH阴性血,我们医院的这种血型库存量太少,病人腹部的伤口伤到了肝,贸然取刀可能会引起大出血,做手术风险太大,不能动。我已经帮她尽量止血了,但是毕竟刀子扎在那,而且伤口感染了也是……唉。现在需要找到她的家属,看看有没有同样血型的尽快献血,时间不多,要抓紧了。”   赵启平只感觉身陷冰窖。刀锋伤到了肝,不知道取出时会不会大出血,所以不能贸然动刀。可是不动刀,木以夏就会失血,伤口周围伤口感染坏死,一样危及性命。   取刀,血不够,是死。不取,会感染,还是死。   如果没有血,怎样都是死局。   李熏然有些失神地望着医生。   血,需要血。可是这种血这么难找,世界这么大,他又该怎样在有限的时间里找到这样稀有的血型?   如果找不到,会怎么样呢?   如果没有血,会怎么样呢?   大出血,伤口感染,这些词都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些词他觉得自己都听过,现在却都不明白了呢。   会死吗?   李熏然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有刺骨的寒意从身体内部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以夏,会死吗?   李熏然望着手术室的大门,只觉得绝望铺天盖地地朝自己扑过来。   “不好了王医生!”李熏然愣神的时候小护士从手术室冲了出来,表情有些惊慌,“病人进入失血性休克。”   “静脉注射706代血浆,快!”王医生听到后转身跟着护士跑进了手术室。   失血性休克……   李熏然脚下一个不稳,退后两步靠在墙上。手术室门关上的时候李熏然像疯了一样冲上前去,却在门口骤然停了下来。   以夏就在这道门的那一边,生死未卜。明明只是一道门的距离,却与他隔得那么远那么远。他是警察,他抓过很多罪犯,有杀人犯,有贩毒团伙,有人贩子。他间接救过很多人,大人,小孩,出世的,未出世的。   但他现在,却救不了自己喜欢的人。   他突然想起不久之前他还和木以夏去商场给薄靳言的孩子挑选礼物。那时候木以夏羡慕薄靳言这么早就有自己的孩子,他还调侃她说,你要是羡慕,给我生一个不就完了。   木以夏当时害羞,瞪着他装作生气却没有什么气焰。她的眼睛表面是怒意眼底确实羞涩欢喜,说生什么生,要生你自己生。   他回答,你当我单细胞生物自己分裂啊。   然后木以夏说了什么来着?   她说,李警官,想让我给你生孩子,至少要有个隆重的婚礼吧。你呢,别说求婚了,告白都是我,你连句喜欢都没说过。   那时的他因为脸皮薄不好意思转移了话题,拉着木以夏走开了。而现在,仅仅一天,那个拉着他要他说喜欢的人,却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活下去。   李熏然痛苦地闭上眼睛。   他想起初见时木以夏在机场拖着行李摘下墨镜后晶亮的眼睛,想起第一次送木以夏回家时她做的热腾腾的辣火锅,想起木以夏给他带回来的烤肉和石锅拌饭,想起木以夏精明的小脑瓜对于案情的推理和分析,想起木以夏在办公室里捧着头骨微皱眉头还原受害者人像,想起木以夏拿着咖啡一脸满足地叫他的名字。   李警官,李副队,人民公仆,熏然。   此时此刻他才发现,原来这些点点滴滴早已深深刻进他的心里。无论是当时觉得自己是不是注意到了,喜欢的,不喜欢的;刻意的,不经意的,其实都早已完完全全珍藏在他的心底最珍贵的地方。   李熏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心破了一个洞,他从没有感觉这样痛过。就算受伤被捅了那么多刀危机生命,他也没有感觉这样疼过。   “我喜欢你。”   温热的液体从李熏然的眼角滑落下来,他的眼睛通红,嘴唇颤抖,再也忍不住呢喃着哭出来。   “我喜欢你,以夏,我爱你。所以……所以求你别走。”   “求你留在我的身边。”   赵启平看李熏然这样眼圈也跟着红了,伸手拍了拍李熏然的肩膀,无声地宽慰。傅子遇也红了眼眶,望着天空极力忍着眼泪。他做IT是半路出家,外科才是本职。失血性休克意味着什么他怎么会不知道,木以夏恐怕真的……真的……   只有薄靳言,低着头不说话,靠在墙上不说话。可是他波澜不惊的眼中透露出深深的担忧和悲伤,他听到走廊尽头传来奔跑的脚步声,于是抬头去看。   是刚刚看门的小护士,她神色带着惊喜,一边跑一边说,“赵医生!赵医生,太好了,警官有救了,有个私人血液银行送来了RH阴性血!”    ☆、Chapter 77   木以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妈妈带她去过的那座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许多许多年前的夏天,她的妈妈在那里对她说她要去找哥哥。   她站在那里的时候突然看到了母亲站在桥上朝自己微笑。母亲笑的那么温柔那么幸福,月光下那个女人真实又虚幻。她看着站在那的母亲,忽而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年,那么小的自己,也是这样站在这里,远远地,远远地看着妈妈的笑容。   木以夏眨了眨眼,那个美丽的女人还是站在那微笑着。   她等了好多年啊,是妈妈。   木以夏觉得有点难过,眼睛湿润了起来,嘴唇颤抖地呢喃,妈妈。   女人抬起头来,眼里含着星尘般晶亮的月光。   她说,以夏,你知道妈妈为什么喜欢海吗?   因为海和天,就像是连在一起的。而你脚下的这条河,是和海连在一起的。   妈妈要顺着这条河到海洋去找你的哥哥。   妈妈要飞向天空。   木以夏哽住。那一年她看着她的妈妈跳下桥梁,像只断线自由翱翔的风筝,展开翅膀扑向自由。自那以后许多许多年她一直在想,如果那一天她叫住了她,如果那一天她挽留了她,如果那一天她拉住了她的手……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   妈妈是不是就不会走,是不是就会陪着她成长,是不是……是不是就愿意分一点点爱给她。   木以夏的眼泪落下来。她几乎是乞求着看着桥上的那段剪影,哽咽着说,妈妈,能不能……不要走。   不要走。   不要走。   女人似乎听到了她的话,她朝木以夏笑了一下。   这次她并没有跳下那座桥。   木以夏看着妈妈转身向下了桥,愣了愣喊了一句妈妈,抬脚追了上去。   她顺着妈妈走的路追啊,追啊。身旁的一切似乎模糊了起来,又渐渐变得清晰。木以夏停下脚步,她的母亲站在不远处背对着她,身旁站着早年就离开的哥哥。她向母亲身后看去,刚刚那座木桥,已经变成了绵延汪洋的大海。木以夏想起来,妈妈说过那桥下的那条河,最终是流到这片海里的。海,便像是和天连在一起的。   那若是人死了,也能顺着那条河流到海里,顺着连在一起的海天飞上云端吗?   木以夏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这么多年过去,她也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小孩子。这么多年以来,她努力回避、不去想那些母亲说过的话,她终于明白那时母亲所说的那句海和天好像是连在一起的到底是什么意思,终于没明白这条河最终流向海洋的是什么意思,也终于明白,母亲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离开。   而现在……   木以夏看着眼前站在一起的妈妈和哥哥,他们终于又在一起了。木以夏的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眼泪渐渐漫了上来。   泪眼朦胧中,她听到妈妈笑着叫她的名字,以夏。   木以夏的眼泪落下来。   这么多年,苦了你了。是妈妈,对不起你。   木以夏轻轻摇摇头。她想说些什么,但怎么也出不了声。她想问,这些年你们过得好不好,想问妈妈你后不后悔,想问……   你有没有想过我。   可是她一个字说不出来。她只能流着眼泪看着他们,看着,哭着,为母亲高兴却又忍不住伤心。她是为救哥哥出生的,但是她终于还是没能彻底救了他。   木以夏闭着眼睛呜呜地哭出来。这么多年的孤独、委屈、遗憾、悲伤,一切的一切全部如浪潮般向她翻涌而来。她似乎感受到妈妈的手掌轻拍着她的头,闻到妈妈身上若有似无熟悉又陌生的香气,听到妈妈用她最思念的声音温柔地说——   别哭。你看,他来接你了。   木以夏转过头,泪眼朦胧中,她看到李熏然从一片光芒中走过来,微笑着朝她伸出手。   木以夏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清晨。   她睁开眼睛看到满室金亮的阳光。刚刚恢复意识思绪还很迟钝,她眨了眨眼有点反应不过来,只觉得今天的阳光特别的好。   还有被那片阳光拥抱着的李熏然的微笑,也特别的美好。   李熏然看着终于睁开眼睛的木以夏,蓬勃的心绪堵满胸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李熏然只能浅浅勾起一个笑容,含着夏日星空的双眸溢满了滚烫的泪。他伸出手把木以夏额前的碎发撩开,嘴唇颤抖,忍了许久的泪水跟着落下来。   木以夏怔了怔,心不可抑制地疼起来。她竭尽全力勾起一丝复杂的笑容,努力抬起手,伸向李熏然。   李熏然会意,把脸凑过去,一边脸颊挨在木以夏的掌心。木以夏的手小,盖不住他的半边脸颊,只是手指触到了他落下的泪,冰凉又湿润。木以夏突然想起不久前也是在医院里,李熏然也是像她这样伸出手,像她这样触到了她的眼泪。不过几月,他们两个人共同经历了两次生死离别,他们都幸免于难死里逃生,他们都差点失去最爱的人。这种在同生死共患难之后对于对方的怜惜与珍惜、愧疚又心痛、难过又喜悦的心情,让木以夏最终只能含着眼泪带着一抹笑容轻轻说,“……熏然,你别哭。”   太久没说话,她的声音还有点哑。李熏然嗯了一声,撒娇一样地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掌心,“……你还在,真好。”   木以夏觉得喉咙被堵住一样无法呼吸。明明受伤的是腹部,心却更像是破了一个洞。   “谢谢你,以夏。”李熏然闭上眼睛把脸埋在她的手心。   “谢谢你还在。”   木以夏闭上眼,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   两个人紧握着双手聊天。   “都怪我。”李熏然握紧木以夏的手,“我不该叫你的名字……不,我原本就不该让你去。”   木以夏摇摇头,“不怪你……你事先不知道我的计划,而且你只是关心则乱而已……再说,是我央着你带我去的。”   李熏然叹了一口气,“你不知道……我真的被你吓坏了。我宁愿躺在那的人是我。”   “你也知道被吓是什么感觉了?”木以夏忍不住讽刺他,“你可这样吓过我不少回。每次我也都希望受伤的是我。”   李熏然理亏,又说不过她,只能吃瘪。憋了憋只憋出一句话,“……我以后……都会小心,不会再受伤了。”   木以夏抬起被李熏然抓住的手,后者感觉到她的挣动轻轻松开手。木以夏伸出小指,有点小孩子气地说,“拉钩?”   李熏然无奈的笑,“拉钩。”说完伸出小指,和木以夏的勾在一起。   良久,木以夏看向他,轻轻问,“我当时受伤,你是怎么想的?”   李熏然没有说话。   “说说嘛,我当时受伤,你是怎么想的?”木以夏又把手掌放进李熏然的掌心,继续追问。恋爱中的女孩子似乎特别热衷确认自己在男友心中的地位,享受男友为自己担忧,那种被捧在手心珍惜的感觉木以夏自然也情有独钟。   李熏然觉得这个话题让他有点难为情,干脆把球再次丢给木以夏,“我受伤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木以夏并没有继续追问或者说是我再问你这种话,反而真的认真思考起这件事情来,“我啊……我那时候坐在手术室外以为你死定了。开始我很害怕很难过……但是后来我不怕了。”说完她抬头看着李熏然的眼睛,“你死了,我也不会独自活着。”   李熏然握着她的手狠狠抖了一下。   木以夏的眼神晶亮坦诚,没有一丝隐瞒和闪躲,她的感情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坦坦荡荡。而他,却从一开始就闪躲逃避,甚至自欺欺人,明明喜欢,还任性地坚持着那份不知道做给谁看的执拗,强迫自己不去承认。   他欠木以夏的,实在太多太多。   他看着木以夏,没有说话。她还是睁着澄澈的双眸看着他,轻轻问,“你呢?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李熏然深吸一口气。 ☆、Chapter 78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当时的心情。”李熏然想了许久终于开了口,“只是当时……我愿意付出所有,我所有的一切,换你活着。”   木以夏笑了笑,“你真是赚大了,我好好的,你什么都没少。”   “……我少了半条命。”李熏然叹了一口气,“你又看不到。”   “油嘴滑舌。”木以夏被逗得挺开心。李熏然难得不顾害羞直接回答她这样的问题,她有点意外。   然而这并不是更大的意外。   李熏然笑了笑没有反驳木以夏的话,他紧了紧握着她的手,很轻却很认真地说,“不过我倒是感谢这半条命,让我知道我有多爱你。”   木以夏愣住了。   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是幻觉,或者她根本还没有醒来。太过震惊和喜悦让她无法做出任何反应也无法消化李熏然的告白,只能呆呆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爱你,以夏。”李熏然没有在意木以夏微微张大的眼睛,继续说,“你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害怕……多害怕再也没有机会亲口对你说这句话。”   木以夏的眼睛湿润起来,她微微勾起唇角,直视着李熏然的眼睛。   李熏然的眼睛又大又圆,晶莹透亮还有点湿漉漉,像极了鹿。木以夏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这双眼睛的时候是在鲜花食人魔的卷宗上,她翻到受害者的照片隐约记起自己似乎在马里兰州的医院给这个警官做过一台手术。而那天她太忙太累,并没有来得及记得李熏然的相貌,他只是她众多患者中的一个。而在照片里,李熏然睁着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好像某个特殊的机关直接触碰到木以夏的心弦。   即使是被囚禁被虐待,他的眼睛依然晶亮明澈。他的眼里含着潼市清冽的海洋,含着夏夜漫天的星空,含着木以夏向往的整个世界。只是一张照片,她却透过这双眼睛看到了太多太多东西,她看到了它们的主人像海洋一般清澈的灵魂,像星空一样闪亮的坚定顽强,正义执着。也正是因为这样,木以夏才真正开始注意李熏然这个人。   而现在,这双从一开始就吸引了她的眼睛正温柔认真地看着她。她看到那双眼睛里的海洋变成星空,星空又变成自己的脸庞。   “以夏,我爱你。”   这双眼睛的主人现在只看到她,对她说着爱她。   “我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让我……照顾你一辈子。”   这双眼睛的主人握着她的手,许诺照顾她一辈子。   “虽然这里没有鲜花,没有浪漫,还净是消毒水味……我知道有些委屈你,但是以夏……”   这双眼睛的主人语气轻柔,永远这么温柔地体贴她。   “我们结婚吧。”   这双眼睛的主人用最动听的声音,跟她求婚。   木以夏含着眼泪勾起唇角。   她好像一下子拥有了全世界。   李熏然说完后有些惴惴不安地等着木以夏的回答。木以夏还是轻轻笑着,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木以夏轻轻说,“我梦到了我妈妈。”   李熏然眨了眨眼,他并没想到木以夏会避开他的话题说起这些。但他还是很耐心地听着她继续说,他不着急,他知道她会答应的。   “梦里她站在海边,我的哥哥也在,就像我小时候一样,他们牵着手,朝我笑。”木以夏抿着唇笑着继续说,“我还是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手牵手站在一起。”   李熏然握着木以夏的手下意识紧了一下。   木以夏宽慰似的看着他笑了一下,“其实这么多年我也一直在好奇,不知道妈妈到底有没有找到哥哥,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   “不过,这个梦让我放下心了。我想,妈妈是找到哥哥了,他们应该过得很幸福。”木以夏又笑起来,唇角的笑意温暖又欣慰,“我也可以去找寻自己的幸福了。”   “在梦的最后,我看到你来接我。”   李熏然愣住了。木以夏笑得温馨,眼睛很亮,里面全是幸福的光芒。   “妈妈找到了哥哥,而你,找到了我。”   李熏然只觉得一股温暖从胸腔蔓延到心脏,空白了二十八年的心终于被填满,他压抑不住笑容,轻轻说,“应该是我们找到了彼此。”   木以夏很鲜少地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有些不解地他。李熏然俯身亲了一下她的手,说,“之前我受伤的时候,在我的梦里,是你找到了我。”   木以夏笑起来。灵犀相通,生死与共,大抵不过如此。   “所以我就当你是答应了?”李熏然忍住笑,有些小心翼翼地确认。   “……嗲赵说得果然没错。”木以夏有点无奈。   李熏然直觉赵启平绝对说不出什么好话,有点戒备地问,“……他说什么了?”   “他说你神经粗,感情上就是个单细胞生物。”木以夏回答得坦白。   “……”李熏然嘴角抽了抽,“总比他没节操没下限强吧。”   木以夏噗地一声笑出来。罢了,李熏然就是这么直肠子死脑筋,她再表示得明显一些也不要紧吧。   她看着他,有些撒娇地说,“我想你抱抱我。”   李熏然愣了愣,木以夏受着伤躺在床上,手上还挂着水。现在她的情况不适合拥抱,可是他怎么也无法拒绝。   李熏然有些无奈地笑着说好,微微俯下身,把自己的身体轻轻盖在木以夏身上。木以夏没有扎针的手轻轻环上他的背,李熏然温暖的体温透过灰色的衬衫传到她掌心。   两个人正温情缱绻,忽而房门就被人一把推开,赵启平玩世不恭的声音响起来,“木头,我听护士说你醒了——哎呦我去你俩在干吗,白日宣淫?!”   宣你个大头鬼!!木以夏觉得怀里的李熏然身体都僵了,恨不得冲下病床把不敲门直接闯门的赵启平千刀万剐。 ☆、Chapter 79   木以夏还不能坐,只能躺在那用力瞪着赵启平,恨不得在他身上瞪出一个洞。   赵启平被盯得浑身发毛只想赶紧说完正事儿赶紧消失,木以夏的杀人视线简直比射线还可怕。可是李熏然拉着他不放,一副认真的模范男友样虚心地问这问那。从木以夏现在的身体状况问到需要注意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翻身到每天吃点什么补身体好,问得赵启平心里两条海带宽泪,大哥啊不是有主治医生吗我是骨科的不是肝胆科的啊!偏偏李熏然还一副认认真真恭恭敬敬的样子,赵启平最不会拒绝这样的病人,只能任人宰割。   最后木以夏瞪得眼睛疼了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李熏然好像是在变相地给自己报仇。反应过来之后木以夏看着赵启平牙疼的表情憋笑憋地辛苦,最后在收到赵启平快要哭出来的求救表情后终于大发慈悲解救了他,“好了熏然,我上次照顾你那么久,注意事项都知道的。”说完看向赵启平,“你怎么突然有时间来看我?”   “……我是来给你要血债的。”赵启平终于松了一口气,瞪着一双圆眼故意恶狠狠道。   “怎么你这还想让我血债血偿了?”木以夏挑了挑眉毛,吵嘴架她可不怕。就算声音虚弱了点,气势也不能输。   赵启平看木以夏还能斗嘴,看来是恢复得不错,他刚刚被李熏然问得糟心这会儿就把怨气都撒在木以夏身上,“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说完顿了一下,故意逗木以夏道,“你呢,欠血还血吧,血债血偿。”   木以夏嘴角抽了抽,“我什么时候欠你血债了。”   “就前天。”赵启平端了个肩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300CC RH阴性血,现血,冷冻库里直接拿出来的,保证新鲜。”   还有人会用新鲜来形容血么?木以夏嘴角抽搐。她想了想,自己当时那一刀300CC的血肯定是不够,不光因为失血,取刀也需要足够的血液供给,300CC的血绝对不够,“你逗我?我那时候的出血量,300CC能够才怪。”   “你还知道自己失血过多。”赵启平莫名地有点生气,“幸好有私人血库,不然你早就没命了!这次你是幸运,下次你能保证没事吗?”说完之后还继续小声嘟囔,“知道自己是稀有血型还瞎胡闹,真是……”   “私人血库?”木以夏敏感地抓住这四个字,“什么私人血库?”   “你失血休克之后私人血库送来了足够你手术的RH阴性血。”赵启平有点疑惑,“我还以为是你之前怕自己出意外去私人血库私藏了自己的血……”   “我才不会做这种无聊事。”木以夏翻了个白眼。   “无聊事,”赵启平瞪了她一眼,“要是没有人做这种无聊事你早挂了。”   “私人血库……”木以夏若有所思,“为了救活某个人,才去保留了血液……”   某个念头从木以夏脑中一闪而过。她的手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侧头看向李熏然,“薄靳言呢?”   “瑶瑶待产,最近可能要生了,薄教授一直陪着她。”李熏然回答。   “子遇呢?”木以夏继续问。   “薄教授说是给他帮忙,也走不开。”   “帮忙?”木以夏挑了挑眉毛,“自己的老婆还要别人照顾?薄靳言说谎找借口永远这么不走心。”   李熏然回忆了一下薄靳言离开医院之前对他说的话。当时木以夏刚刚脱离危险期,李熏然、赵启平、薄靳言和傅子遇跟着在重症监护室外面收了整整一整天,一直到傍晚才确认脱离危险期。赵启平前一天值夜,白天又在重症监护室门外等了一天,眼看天又黑了,赶紧和李熏然打了个招呼回家补个觉准备明天早上的手术。薄靳言看了看仍然没醒的木以夏,丢下一句“瑶瑶待产我最近就不来医院了,她如果醒了告诉我”抬腿就准备走,走出没两步又补了一句“子遇这两天要给我帮忙,也不来医院了”,说完也不顾一脸懵逼的傅子遇口中的“诶?”就脚下生风留下一个背影。傅子遇跟李熏然匆匆告了别一边追一边在薄靳言背后喊“靳言!等等啊靳言”,然而前面那只像是突然失聪理都不理依然走得飞快。   现在想想傅子遇好像确实全程状况外,根本不知道薄靳言口中所谓的“帮忙”到底是什么忙就被骗走了。   李熏然有些迟疑地开口问,“……你是觉得薄教授故意不来看你的?而且不光自己不来,还故意不让傅子遇来?”   木以夏皱着眉点点头。按照傅子遇的性子,即使有天大的忙也不可能不来医院看她,而薄靳言——这货就算不亲自来,至少也要傅子遇在她旁边亲眼看到她没事才会放心。而现在,他却把这件事全权托付给李熏然,还故意找了个蹩脚的借口不来医院,绝对有什么原因。   而这个原因,想来想去只能是一个——私人血库里的RH阴型血。   一旁的赵启平看着眼前已经开启推理模式的两位警官,听着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像是推理杀人案一样的语气说一件平常事,浑身一抖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他有点受不了地搓搓自己的手臂,“……诶我说你俩干嘛呢,无间道啊?”   道你妹夫。木以夏瞪了他一眼,开口问,“私人血库,是不是薄靳言联系的?”说完想起赵启平根本不知道薄靳言到底是哪号人,继续解释道,“……就是一个人面兽心衣冠禽兽性格高冷还总摆着一副别人欠他八万子金的面瘫臭脸说话语气极度自恋的臭屁男。”   ……你这跟没说一样吧。李熏然黑线,虽然哪句话说得都特贴切没毛病。   果然赵启平瞪大了一双圆圆的眼睛一脸懵逼地问,“……你确定我真的见过了这么个人?”   “……就是那天打了我一拳那个男的。”李熏然扶额解释道。   赵启平摸着下巴想了想,恍然大悟,“哦!那个人啊。”   “什么玩意他打你了?!”木以夏听说李熏然被打了怒火中烧,仔细看看李熏然左脸果然有一块不小的淤青还肿了,心疼像一桶油浇在心里那把火上,砰地烧得更旺。木以夏磨着牙恨恨道,“薄靳言我废了你!”   “……”李熏然僵住。   赵启平则是噗地一声喷出来,接着就像被点了笑穴盒盒盒地笑个没完。   “别笑了!”木以夏瞪着赵启平眼神好像要杀人,“私人血库是不是薄靳言找来的?他不来不会是因为打了人心虚吧!”   “这个我怎么会知道……”赵启平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不过私人血库医院应该是有记录的,我可以……”   “哦那你赶紧去问吧。”木以夏打断他的话再也不看他,“干点正事儿,好走不送。”   “……”赵启平咬牙告诉自己要忍耐,她是病号,病号,而且还是女人。忍!忍!!忍!!!然后捏了捏拳头,特别用力地踩着地板出门。 ☆、Chapter 80   赵启平出去后李熏然有些担心地问木以夏,“你刚醒,要不要再休息会儿?麻醉药效应该退了,身上疼不疼?”   “我都睡够了,再也睡不着了。”木以夏有点委屈,她一直分心跟赵启平斗嘴不过是想转移注意力,现在赵启平被她奴役走注意力又因为疼痛回到刀口上,她疼得直冒冷汗,嘴唇也白了,“就是刀口挺疼……”   她说的是实话,因为稀有血型的缘故她周围的人对她总是格外注意,手指流血的次数都数得过来。薄靳言虽然奴役她做饭但是切菜却从不让她上手,甚至不让她在家动刀削水果,他自己反倒练出一手好刀工。每到切菜的时候薄靳言就把她往外赶,而每次木以夏都对他这种龟毛举动嗤之以鼻——不让她在厨房拿菜刀,可是她在手术室验尸房可没少拿了手术刀,那玩意不比菜刀锋利多了?对此薄大教授的解释是,你在外面我管不着,在家里就得听我的。木以夏觉得他强词夺理思维还不像人类,懒得和他计较,干脆闲着什么都不干。   现在想想要不是薄靳言避免了她那么多次可能“意外”受伤的关系,她现在可能也没有那么受不了这伤口的疼痛。   李熏然自然知道刀口疼是什么感觉,他有点心疼的轻轻擦去木以夏额头疼出的冷汗,想用点什么方法再次转移她的注意力,“要不,我给你讲故事听?”   木以夏果然被吸引了过来,“什么故事?”   李熏然想了想,他脑子里好像除了案子还是案子,木以夏没听到他接话就一直看着他,搞得他挺紧张,一紧张就更是什么都想不出来。最后他憋了半天说,“……小蝌蚪找妈妈?”   “……”木以夏嘴角抽了抽,“小蝌蚪游啊游,碰到了鱼阿姨,小蝌蚪问,‘鱼阿姨,你看到我的妈妈了吗?’鱼阿姨说,‘吸溜~’……”   “……???”这情节好像有什么不对啊。李熏然听完之后愣了愣没明白,直直的看着木以夏。   “被鱼吃了呗。”木以夏一看李熏然的眼神就知道他没明白,开口解释。   李熏然又愣了一下,然后被戳中笑点开始狂笑个不停,“……盒盒盒盒盒!吸溜……盒盒盒盒盒……”   于是本来想说故事哄人开心的人被意外哄了个开心,木以夏一脸无语地看着笑点低不停狂笑的李熏然,无奈地望着天花板翻白眼,“……有完没完啦你。”   “……咳。”李熏然笑得有点猛,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   “你跟赵启平不会真是双胞胎吧。”木以夏有些狐疑地盯着李熏然,“长那么像,笑声还都那么魔性?”   “……这个我问过我爸了,我保证是李家独苗,根正苗红那种。”李熏然一脸严肃。   “盒盒。”木以夏学着他俩的笑声讽刺道。   “……别学我。”李熏然有点不好意思。   “那你得给我换个故事讲。”木以夏不做赔本买卖。   李熏然天真地没觉出有什么不对,问,“什么故事?”   下一秒木以夏笑了。明明看起来很温柔,李熏然却觉得有点阴森,他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冒出来。一般木以夏这么笑就是她要整人了,而且绝对没什么好事儿。   ——现在反悔是不是有点晚?   木以夏维持着那个笑容缓缓说,“你之前交过一个女朋友是吧?给我讲讲你俩的感情史呗?”   李熏然发誓他一点也不想讲这个故事。真的,一点,也,不想。   他这一沉默就好像有什么苟且掖着藏着一样,木以夏的笑好像更阴森了一点,语气很温柔地说,“怎么,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   “没有啊,没有……”李熏然赶紧摇头。   木以夏不搭理他,继续说,“你们俩拉过手?亲过?上过床?”   喂喂喂最后一条离谱了啊!李熏然听得直冒冷汗,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没有!我们连接吻都没有过!”   鬼才信你明明一副心虚地要死的样子。木以夏皮笑肉不笑脸。   “没亲过?没亲过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我……”李熏然张了张嘴吐出一个字就噎在半截,“……我不知道怎么说。”   木以夏没什么语气,“用嘴说。”   李熏然:“……”   这怎么说啊?这说了会不会引火烧身啊??李熏然开启了左右为难模式,想说又担心木以夏生气,但是不说……他偷偷用余光看了看她的脸——好像后果会更严重。   在心里打完小算盘权衡了利弊之后,李熏然选择坦白,俗话说得好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么,“我跟她真的没什么……我根本不喜欢她的,当然她也不喜欢我……”   这又是什么神剧情???木以夏懵逼,“你俩互相看不顺眼干嘛还凑一起去。”   “……我们俩只是没有男女之情并没有看对方不顺眼!”   “……你自己说得让人误会好伐。”木以夏撇嘴,“那你们为什么在一起的?”   “当时我是去MIT读研……警局的进修嘛,你知道的。”李熏然有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脑袋后面的头毛,“她是高中从霖市直接考上MIT的大学,一直在那读到硕士。那会儿异国他乡的,整个学校就没几个中国人,我和她又是一个系不同专业,有时候上同样的课,自然就认识了。”   异国情缘啊这是?木以夏挑挑眉,忽然想起那时候自己应该也是在美国,在马里兰州读大学。如果李熏然去了马里兰大学他们俩说不定也会碰上,那就提早了好多年认识,于是很不满地问,“我当时在马里兰州,你为什么不去马里兰大学偏要跑去麻省理工?”   ……我当时都不认识你是谁又怎么会知道你在马里兰大学。李熏然在心里吐槽,嘴上还是乖乖地回答,“……警局指定的,没得选。”   “……”木以夏有点不满地撅起嘴,“……继续说吧。”   “我们俩认识了之后平时会一起吃饭,然后就越来越熟了。”李熏然继续说,“中国人在欧美好像挺受欢迎,我听薄教授说你在马里兰大学有一条街都不止的追求者,所以你应该能理解。”   木以夏嘴角抽了抽,“……薄靳言这魂淡,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瞎吐一大堆。”   李熏然没接茬,继续说,“我们俩当然也都会有这样的烦恼……而且我们俩长得还都不错。所以我们干脆就想出了假装交往这个方法来躲避追求者。”   木以夏有点奇怪,“……这么说来你们俩也交往了有两年吧,怎么都没见你们成真?日久不是生情么?”   李熏然瞬间变得有点吞吞吐吐,“我们俩……额……”   “说啦!”   李熏然觉得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一边偷偷地观察着木以夏有没有生气,一边小心翼翼地继续说,“我们俩……心里都有人。”   木以夏的脸瞬间垮下来。她当然知道李熏然当时心里的人是谁,直到现在她甚至都有点不安,害怕某一天李熏然不喜欢她了,或者突然对她说他还是放不下简瑶。她不喜欢这样患得患失的自己,这不像她。   李熏然看到木以夏的表情变得有些晦暗以为她不高兴了,急忙伸手握住她的手,“但是我现在心里的人是你,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熏然的“前女友”是《原地》姊妹篇《平行空间》(男主季白)的女主角~ ☆、Chapter 81   木以夏看着李熏然像发誓一样诚恳的脸忍不住笑起来,这次是真的笑得很温馨。她轻轻回握住他的手,“我知道啦。”   李熏然总算松了一口气。   危机度过了!耶!李熏然心里的小人笑得亮出洁白的牙齿,用手指比了个大大的V。   “说来我其实还有点感谢她,帮我守着你,没让你被美国洋妹子拐跑。”木以夏说完了才发现还不知道这位恩人的名字,于是问,“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季绾。”李熏然回答。   “跟你一个系?”木以夏打探敌方情报,“你是刑侦,她学什么的?”   “信息安全技术,就是计算机犯罪。”   “啊~就是黑客那种吗!”木以夏想起之前看过的电影,那些黑客都神神秘秘的,动不动就带个墨镜或者穿个帽衫戴上帽子遮住自己的脸,于是好奇起了旧情敌的长相,“季绾长得好看吗?”   李警官回答得十分耿直,“挺漂亮的。”   木以夏挑挑眉,“和我比呢?”   李熏然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说错话,意识到木以夏好像是在给他下套,赶紧换了种方法回答,“没有可比性……你们不是一个类型,没法比较。”   “怎么?我们两个很不像吗?”木以夏的好奇心被勾起来。   李熏然点头,“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   “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不爱说话,有点内向。和同龄的女生比起来,她心思更成熟,有时候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李熏然说,“她和我的经历有点像,她和那个男生,也是一起长大。而且那个男生,是一名刑警。”   “那现在呢?他们在一起了吗?”木以夏一听季绾喜欢的是刑警瞬间好奇心爆棚。   “我也不知道诶。”李熏然有点无奈,“回国之后断断续续联系过她几次,最近太忙,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如果有喜欢的人,应该会想要时时刻刻在他身边才对啊。”木以夏有些奇怪地说,“可是你这位前女友,居然一个人在大洋彼岸读了大学和硕士,这少说也要六七年,她居然舍得?”   李熏然愣了愣,他居然从来没有想过这问题。回想自己离开去美国的那两年,一年回国一次,能见到简瑶的次数屈指可数。一个人在美国的日子确实很难熬,思念成疾,只想那两年快快过去。   而季绾,却一个人在那座孤独的城市,过了七年。   “好像是啊……我呆两年都想回家想得快疯了。”李熏然有些迟疑地回答。   李熏然刚刚说完这句话赵启平就拿着资料推门进来,直接说了一句“查出在私人血库存血的是谁了”。木以夏和李熏然看着他都没有接话,赵启平有点奇怪地抬起头看他们俩。   木以夏知道李熏然这段感情故事可能暂时没法继续谈下去了,可是无论是身为一名正义黑客的季绾还是她喜欢的那个同样身为刑警的青梅竹马,还有季绾独自一人在美国生活那么多年不回国的原因,都让她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有时间的话,真的很想见一见。”木以夏看着李熏然说,她这句话说得发自内心,“季绾,还有她喜欢的那个男生。”   “有缘的话,会见到的。”李熏然跟着她笑起来。   只是那时木以夏和李熏然并不知道,未来的某一天,薄靳言和简瑶会在某个台球厅碰到季绾和那个她爱的人;而季绾同样也不会知道,眼前的这个挽着身边面瘫着一张脸还笑得一脸幸福女人,就是她在MIT那个挂名男友的,曾经的心上人。   世界这么大,却又这么小。很多擦肩而过萍水相逢,都是上帝开的玩笑。   都是局中人看不到的,公开的秘密。   赵启平觉得自己被光明正大地无视了而且那俩人说的话他完全听不懂,瞬间觉得自己仿佛错过了一个世纪,“……你们俩说点我能听懂的话。”   “在私人血库存血的人……是不是姓夏?”木以夏问。   赵启平看了看手里的材料,摇头,“不是。”   “不是?”木以夏有些意外,“不是叫夏清菡吗?”   “不是啊。”赵启平回答得干脆。   “夏清菡是谁?”李熏然问。   “我妈妈。”木以夏回答,“她也是RH阴性血,我还以为是她之前买了私人血库以防万一的。”   李熏然了然地点头。   “不是妈妈,那私人血库的拥有者是谁?”木以夏的语气有些疑惑,她呢喃完这句话倏然睁大了眼睛,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她抬头看着赵启平示意他说出名字,可她的眼神里明明有着暗涌的光芒——赵启平觉得她猜到了什么,只是没有说。   赵启平看着她极力掩盖起来的、包含着惊讶、好奇、疑惑、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眼神,突然恶趣味地生出了逗她的想法,“要不你猜猜看。”   木以夏迟疑了一下,有些抗拒地垂下眼。她张了张口,最终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抿起唇,好像并不想猜。赵启平一眼就看出了异样,“……怎么了?”   木以夏咬了咬嘴唇,似乎是下定决心一样看向赵启平,“存血的人……是不是叫木衍。”   木衍……木……李熏然的身体僵住,木,只有可能是木以夏的爸爸。   “可惜……还是不对。”   “不是木衍存的血吗?”木以夏有些惊讶疑惑地抬起头,“……不是木衍?那……会是谁……”   赵启平不知道木以夏的那些过往,对她说的话也没有多想,“木衍是你父亲的名字么?”   “……恩。”木以夏垂下眼,眼神中竟然透露出些许的失落难过,“……我还以为,是他为了妈妈……或者,为了我……”   饶是赵启平再迟钝也能感觉出来说起父亲木以夏的情绪有些不对,他有点疑惑,刚想开口说什么,一旁的李熏然偷偷拽了拽他的白大褂下摆。赵启平侧头看了看,李熏然神情严肃地朝他摇头,示意他不要再多说。赵启平顿了一下,脑子飞快地转,木以夏要么家庭不完整要么父亲已经去世,于是他十分聪明地转移了话题,“在私人血库存血的是个叫林枫的人,你认识吗?”    ☆、Chapter 82   “林枫?”木以夏有些疑惑地念着这个名字,她无意识地重复着念了几遍试图想起点什么,“林枫……”   “是你认识的人吗?”李熏然问。   木以夏摇了摇头,“第一次听说。”   “会不会是你朋友或者家人认识的人?”赵启平特意避开了“父亲”这两个字。   “我不知道……”木以夏皱起眉头,“我的印象里,他们从来没有提过这个名字……但是也有可能是我那时候太小了,不记得了。”   “那……会不会是薄靳言认识的人?”李熏然问。   “……你觉得他那种人,除了我和傅子遇还有人乐意搭理他吗?”木以夏的语气瞬间变得十分鄙夷。   李熏然想到几个月之前薄靳言和简瑶的那场婚礼上男方亲友上只坐了木以夏一个人的场景,嘴角抽了抽道,“……也是……应该不是他。”   “不过这个林枫,应该是和薄靳言多多少少有些关系,至少薄靳言应该知道他是谁。”木以夏思考了一下继续说,“之所以他存的血会送过来,应该是薄靳言通过某个人联系上了他。”   “而且联系上林枫的人应该不是傅子遇。”李熏然顺着木以夏的思路继续推理,“傅子遇当时的状态明显不知情。”   “可是薄靳言认识的人一共就那么几个……他到底是通过谁接触到林枫的?”木以夏皱起了眉头,“他又是怎么知道林枫有私人血库的?……”   “难道是他联系的那个中间人说的吗?”李熏然猜测。   “如果是那个中间人说的,那么这个人很可能和我认识。”木以夏说。   李熏然抬起眼看她,“你有想到什么人吗?”   木以夏苦恼地摇头,“暂时……还没有。”   李熏然凝思一会儿,针对木以夏推理的漏洞进行补充又提出另一种可能,“也能你并不认识这个人,但是他至少知道薄靳言身边有你这样一个拥有RH阴性血的人存在。因为只有知道,才有理由告诉薄靳言私人血库的事。”   “也有可能。”木以夏点了点头,“但是无论认识与不认识,可以肯定的是薄靳言不想让我知道林枫这个人是谁。”   李熏然愣了愣,“你是说,薄教授找借口不来医院,是为了回避你?”   “如果单单只是他一个人不来,我还不敢下定论。”木以夏说,“但是他把我身边的情报来源也拉走了……这就证实了我的猜想。”   李熏然有些没听明白,示意她继续说。   “傅子遇。”木以夏眯了眯眼睛,“他是IT高手,之前我有什么要查的都是找他。可是现在这位IT高手屈于薄剥皮的淫威之下,跟被绑架了没什么两样。”   “如果把薄教授这些举措解释成他不想让你知道林枫是谁,倒是可以说通。”李熏然点头,“可是为了不让你知道这个人是谁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吧……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我这个人,最不喜欢被蒙在鼓里。薄靳言太了解我,他知道我一定会问他林枫这个人是谁,他当然可以选择不说或者躲着我,但是这样以来我一定会选择找人帮忙私下调查,于是他把傅子遇也一起拉走。”木以夏说到这微微勾起唇角,“至于这么做的原因,只要查出林枫是谁,和我们周围的谁有关系,自然就会解开。”   一旁的赵启平已经被他们俩一言不合就推理的架势给吓着了,他有点受不了这气氛,打断道,“诶诶诶我说你们俩能不能别这样……我一个坐台小医生没见过世面,害PIA。”   “别闹,说正事儿呢。”木以夏瞪了他一眼。   ……我也没说你闹着玩啊。赵启平在心里吐槽,撇了撇嘴不说话,静静地看这一对情侣装B。   “我觉得可以从林枫这个人入手。”李熏然说,“私人血库那边应该有他的详细信息,我可以去要过来。”   “这种有私人信息人家会同意给你吗?”赵启平皱着眉头问。   “我是警察。”李熏然从裤兜里掏出刑警证,那动作怎么看怎么有点嘚瑟,“有了这个,害怕他不给?”   “……我靠……你这是公然以权谋私啊。”赵启平受不了地吐槽。   “我这叫为民分忧。”李熏然一脸严肃地纠正。   “盒盒。”赵启平冷笑两声,李熏然这木头阿米巴原虫单细胞生物什么时候这么会变通了?   嘴皮子也变溜了!   “但是我能拿到的信息只是表面的,如果要深入调查这个人,恐怕还是要找傅子遇……”李熏然看着木以夏说,说完突然又想到傅子遇已经被薄靳言打包带走,沉默了一秒后补充。“……除了傅子遇,你有什么认识的人吗?”   木以夏摇头。   “……”李熏然默,“那就算资料拿回来……可能也没什么用啊。”   “……要不然联系一下你前女友?”木以夏小心翼翼地试探,“她不是黑客么,黑一下公安局不就完了……”   “这是犯罪诶。”李熏然瞪大眼睛,“要坐牢的!”   “我就随口说说嘛。”木以夏有点委屈。   就在两个人为怎么查人犯愁的时候,一旁沉默了许久了的赵启平终于开口,“那个……我倒是指导个人……”   “谁?”木以夏和李熏然同时转头看他。   “之音的哥哥有个朋友姓严。”赵启平说,“他是这方面的专家。”   赵启平口中的严姓朋友果然不负众望,两周后赵启平就收到了挂着林枫的资料的邮件。当然同时他还接到了一通电话——来自远在维也纳的谭大小姐百忙之中的“慰问”。   “在忙?”   “没有。”听到谭之音的声音赵启平唇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浅笑,“明早有一台手术。”   “资料我都发mail给你了。”谭之音说,“不过你得告诉我,你突然查一个死人为了做什么。”   “什么?”赵启平有点懵,死人?   “不是你让我查的人吗,怎么你自己都不知道?”谭之音的声音变得有些疑惑,“你要查的这个林枫,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死了?”李熏然有些惊愕的重复。   “是。”赵启平把打印好的两份资料递给李熏然和木以夏,“已经死了二十几年了,死亡原因是白血病。”   “二十几年……”李熏然打开林枫的资料翻看,“不光死了,还死了这么久……”   木以夏同样翻看着资料,“这么久了,私人血库为什么还保存着他的血?是有人给继续给他的血库续费吗?”   “我上次去私人血液银行,那边的人说血库是三十一年前建的,一次性付完了五十年的费用。”李熏然说。   “林枫既然已经死了,那么我受伤那天,通知血液银行送血出库的人一定不是他。”木以夏抬起头,眼神炯炯的看向李熏然。   “我以为是林枫自己提取的血液,没问当时提血的人是谁。”李熏然抓起外套拿出私人血液银行的名片和手机,“我打电话问。”   李熏然出去打电话了,木以夏在专心看手里林枫的资料。赵启平闲得无聊,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木以夏搭话,“诶木头,你伤口怎么样?”   “愈合的还不错,再过两周该拆线了,还有,”木以夏翻过了一篇抬头瞪了赵启平一眼,低头开始看下一篇,“你才是木头。”   “我呢,叫你木头是因为你和木有缘。”赵启平憋着笑逗她,“不光姓木,还喜欢一根木头。”   “……”木以夏觉得自己的额头爆出了一根青筋,黑着一张脸朝赵启平温柔微笑,“真对不起,我不应该叫你嗲赵,应该叫你淫荡赵才对。”   赵启平的笑脸僵住:“……”   木以夏觉得耳根清净,终于满意地笑起来,“谭小姐给你打电话没有说什么么?”   “说什么?”赵启平挑眉想了想,勾起一抹痞笑,“恩说了。”   木以夏没抬头,自然也没看出他笑得不怀好意,“她说什么?”   “她说她挺想我的。”赵启平眨眨眼一脸纯洁。   木以夏翻资料的手一顿,嘴角抽了抽,“……臭不要脸。”   “好,我知道了,谢谢。”李熏然挂了电话走进来,“我刚刚问过了,私人血液银行那边说是一个人使用了正确的密码提取血液,因为密码正确当时情况又紧急,没有做提血人的身份核对。”   “看来提血液的人也查不出来了……”木以夏叹了一口气。   “资料里面有奇怪的地方吗?”李熏然问。   木以夏摇了摇头,“没有。林枫只是一个公司职员,没什么特别的。”   李熏然皱起了眉头,所有线索全部断掉了。   “……我觉得这个林枫是谁你是查不出来了。”赵启平觉得木以夏和李熏然想到的一条一条的路全被堵死有点心塞,“上帝不让你查出来,没办法的。”   “查案就是这样,一次一次地推理,一次一次地收到阻碍,一次一次地失去线索,一次一次地推翻重来。”木以夏伸手揉了揉酸疼的脖子,“不过来日方长嘛……我……”   话还没说完手机就响了起来。木以夏拿过来看,薄靳言。   他居然会主动来电话?木以夏眯起眼睛,按下接听键,“终于舍得给我打电话啦?”   薄靳言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冷冷地说了一句,“你是不是在查林枫。”   木以夏顿了顿,没有打算隐瞒地实话实说,“是啊。”   “别查了。”薄靳言说。   他的声音很严肃,是木以夏从来没听过的那种严肃。木以夏怔了怔,觉得嗓子被什么堵住一样顿顿地痛,“……为什么?”   “我说了,让你不要再查。”薄靳言冷冷的说,“你会后悔,记住我的话。”   说完他没等木以夏回答便挂断了电话。   木以夏有些怔愣地拿着手机发呆,除却破案之外,她从没有听过薄靳言用这样严肃的语气和她说话。她不明白,这个林枫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薄靳言又为什么用那么认真的语气不告诉她这个认识谁。   认真地……让她有些害怕。   而一个月以后,当木以夏怀着忐忑的心情断断续续地查着林枫这个人并且最终知道这个人是谁的时候,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薄靳言会那样阻止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不想让她知道。   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会后悔。    ☆、Chapter 83   木以夏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除了和李熏然、赵启平聊聊林枫的事,其他的时候都是闲在那没事儿做。李熏然怕她无聊,从网上找了点电影陪她看。李熏然受伤之后两个人因为孩童分尸案忙的不可开交,都从来没有这么清闲过。   李熏然学者木以夏休了年假。他拿着年假申请表直接走到局长办公室递给自己老爸的时候年过半百的李局长还以为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李熏然写在表上的申请时间。   李局长铁青着一张脸抬头看李熏然。后者一脸坦然没有半丝羞愧之色。   “……你说说你这是休了几个年假。”   “四五个吧。”李熏然说,“前年、去年我不是都没休么,一次性补给我呗?”   “……”李局长觉得自己的额角抽了抽,暴起一根青筋,“……那加起来也到不了两个月吧。”   “啊,这样啊……”李熏然托腮沉思了一下,“……那我预支一下明年的年假呗?”   “……”   李局长觉得自己非常想打人。   不过念在对儿子有过两次救命之恩的未来儿媳妇还躺在病床上,李局长还是很慷慨地给李熏然放了长假,吩咐李熏然写好孩童分尸案的总结汇报,剩下的一系列繁琐文档全部扔给了小周和小陈。   木以夏在李熏然的照顾下恢复地很好,但是因为前期打了很久营养针还只能吃流食,一个多月以来倒是又瘦了点。李熏然看着心疼得不行,想法设法地央求简婶在给简瑶下厨补身体的身后也多做一份给木以夏——虽然他很想找自己的亲妈,但是他始终忘不了小时候那晚蛤蜊汤的噩梦。   这天下午,李熏然照例陪着木以夏看了个烧脑电影。木以夏看完之后伸了个懒腰,转头看他,“饿了。”   李熏然看了看窗外,眼看夕阳就要西下,拿起表来看已经六点,也难怪她饿了。他揉揉他的头发,说,“我去拿饭,瑶瑶说简婶煲了排骨汤还做了猪肝,最合适你吃。”   木以夏听得都要流口水,“好啊好啊。”   “别乱跑,我一会儿就回来。”李熏然临走前不忘叮嘱。   “知道啦李警官。”木以夏笑,“路上小心。”   李熏然走后木以夏一个人闲着无聊就又打开了一部电影,看了一会儿觉得有点想去厕所就下床出了门。去完厕所出来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主治医生的声音传过来,“木小姐,木小姐!”   木以夏停下脚步回过头去。   主治医生走过来,“你不在病房,我想着你去卫生间了,果然是这样。”   “医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刚刚有位先生来探望你,进了病房发现你不在,找我问你在哪,我就出来找你了。”主治医生说,“他在病房等你呢。”   “先生?”木以夏有些奇怪地说,“什么先生?”   “是我。”   主治医生身后有个男声传过来,木以夏觉得这声音好像在哪听过,抬起头向后面望去。   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在医院的这条走廊上,看到木衍。   十分钟之后木以夏和自己十三年没见的父亲一起坐在了她的病房里。   木衍变得苍老了不少,做生意的人,总是费心费力。这些年木以夏偶尔也会拜托傅子遇查一查木衍的消息,他的经历她基本还都了解——比如他又结婚了,比如他又有了个女儿,比如他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时间过得太久,久到木以夏几乎都要以为木衍已经忘了有过她这个女儿。   而现在,他这样突如其来地出现在她面前。木以夏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她曾经想象过无数次父亲站在自己面前的情景,可如今他真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却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开心。不但没有开心,她还觉得有些委屈甚至有些愤怒,她很想问木衍为什么当年那么狠心把她送去国外,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来看她,为什么甚至在她几乎死去的时候都没有给她打过一个电话。   木衍一字一句地对她表达着关心,可是木以夏却根本感觉不到他的心,感受不到他的爱。   “身体怎么样了?”   为什么。   “我听说你受了很严重的伤,现在看来恢复得不错。”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你都不来看我。   “我给你带来了点补品,你记得吃。”   我想要的,并不是这些。   木以夏的双手无意识地收紧,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难受,十三年以来的所有委屈和难过一齐涌上心头。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地问,“为什么?”   “什么?”木衍似乎并没有料到她会说这个,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为什么当年不顾一切把我送出国?为什么这十三年从来没有见过我一次?”木以夏蹙着眉头轻轻问,“现在,又为什么,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木衍怔愣了一下,低下头有些愧疚地推了推眼镜,“以夏,你要理解爸爸,我也是……迫不得已的。”   迫不得已?木以夏没有说话,只是她听着木衍的解释,心却越来越凉。   “你的母亲,她是一个冥顽不灵、偏执不化的女人。”木衍继续说,“我那么爱她,恨不得把我能给的都给她……可是你哥哥一死,她居然就跟着自杀,丝毫没有考虑到我。”   木衍说到这里情绪似乎变得有些激动,虽然他极力克制,木以夏还是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恨意,“她那么自私地抛下我,而且到最后,居然没有留给我一句话。”   “可笑的是,即使是这样,即使我恨她,我依然爱着她。”木衍有些自嘲地说,“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带着你好好过日子……可是你妈妈死后那几年,你越长越像她……我看着你,就没有办法不想起她……”   “所以我只能选择将你送走。”木衍抬头看着木以夏,“这么多年,我不敢去看你……是因为我始终无法放下你的母亲。”   无法放下我的母亲?   那又为什么,你可以这样若无其事地和另一个女人结婚生子?   这样拙劣的借口和谎言,别说是逻辑思维缜密的木以夏,就算是个还没有毕业的高中生也不会相信。   木以夏的眼中露出一抹嘲讽,她无意识地收紧拳头,洁白被单被她攥出一片褶皱。   木衍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木以夏的反常,他又换了一种说法道,“以夏,以往是我忽略了你。但只要你愿意,我愿意把这些年的疼爱,加倍补给你。我会给你你从没有享受的荣华富贵,让你过上舒服的生活。”   木以夏的眼里的最后一丝希冀终于也被扑灭,只剩下一片死寂。   她说不出现在的心情是什么,只觉得坐在自己眼前说着要用金钱补偿自己、疼爱自己的男人无比可笑。他的妻子是因为太过在意他们的孩子,因为那份爱才抛却生死选择了追随。而这份对子女刻骨铭心的爱,在他的眼里却变成了“冥顽不灵、偏执不化”。   木以夏的身体因为愤怒和失望几乎颤抖起来。她闭着眼睛轻轻吸起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声音却仍然带着一点遮掩不住的颤抖,“我曾经……非常、非常、非常地渴望,甚至祈求你的疼爱。我想哪怕只有一天、只有一个小时也好,你能到马里兰州的公寓,看看我过得好不好。可是那么多年,你从来没有来过。”   “每年我对着生日蛋糕许下的愿望是你能来看看我,每年平安夜我塞进袜子的许愿条是你明天会出现在我面前。可是这些愿望从来都没有实现过。”木以夏的声音很轻,语气平淡。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些每天期盼着爸爸来接自己的日子,一次一次的祈盼,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后来渐渐地,我就不想了。你知道为什么么?”   木以夏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向木衍,与他四目相对。她的眼中波澜不惊,却没有任何感情。木衍愣住了,他怔然地看着木以夏,有一个瞬间他突然觉得他似乎从来不认识眼前这个女孩。   她的眼神很陌生,似乎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路人。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来的。那些生日愿望、平安夜礼物都是假的,根本不会实现。你不会知道我的愿望,更不会知道我想要什么,就像你只是给了我生命却永远不会给我关心和疼爱一样。”   木衍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再也挂不住脸上的温善和耐心,失去了所有表情。   “你说你想补偿我?想疼爱我?”木以夏看到他的表情后知道自己终于拆穿了他伪善的面具,心里竟是觉得轻松了不少。她冷冷一笑,“我独自在飞机上绝望地哭着度过十三个小时的时候你的疼爱在哪里?我得抑郁症自闭症想要自杀的时候你的疼爱在哪里?我被人捅了一刀差点失血过多死掉的时候你的疼爱又在哪里?!”   木衍的脸色沉了下来,他似乎很愤怒,又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木以夏没有理会他,继续说着这么多年压抑着的心里话。   “我恨你,但是,我仍然感谢你赐予我生命,让我拥有现在的人生。因为你,才有了今天光芒四射的木以夏。我活着也好,死了也罢,你的疼爱——我已经不需要了。”   木以夏说完无所畏惧地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木衍浑身僵住脸色铁青,他突然觉得自己身为人父的地位和尊严全被踩在脚下。他精心伪装出的慈爱面具、耐下性子的解释求全、甚至是仅存的一点对木以夏的愧疚善意全部被毁灭殆尽。   ——就连那点他还有所顾念的父女之情,也被她亲手毁掉。   木衍冷笑起来。他怒极反笑,念了两遍“好,好”,说完似乎做了什么决定,站了起来。他并没有离开,站在木以夏的床前用冷硬的声音居高临下地问,“你不想知道林枫是谁么?”   木以夏顿住。她抬头去看,木衍的脸扭曲狰狞。   他像一个恶魔,脸上挂着木以夏从来没见过的阴鸷的神情,眼中的暴戾几乎要将她撕碎。   “用私人血液银行的RH阴型血救了你的命的人,你不想知道他是谁么?”   ——既然如此,不如连你,一同毁了吧。 ☆、Chapter 84   木以夏没有说话,她知道木衍一定是知道林枫是谁。他也一定会告诉自己。只是潜意识告诉她,这一定不是什么好消息。   “给你看看这个吧。”木衍从包里拿出了什么东西摔在木以夏的床上。   是一本很旧的日记本,边角已经磨损得很厉害,显然已经年代久远。因为被扔到床上的缘故,有什么从扉页滑落出一个角。   木以夏有些迟疑地伸出手去拿。   是一张照片,她的妈妈和一个男人并肩站在一棵枫树下。似乎是深秋的季节,枫叶红了,一片一片落下来,这场景一看便知他们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男人的嘴角挂着笑,弯眉亮眼的样子像极了哥哥的笑容。这个男人她认识,这一个月她一直断断续续从资料上见到他的照片。   林枫。   木以夏睁大眼睛,捏住照片的手指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看着照片上的母亲笑得温暖幸福。那是木以夏见过的模样,十三年前的母亲就是带着这样的笑容飞身跃入身下的河流急川。   木以夏觉得自己好像隐隐知道了什么可怕的事实。那些呼之欲出的真相像是一把会穿透她心脏的剑,又像是一条随时会张口咬她的毒蛇,木以夏感觉她会死。   木衍看到这样的木以夏似乎感受到报复的快意一般阴狠地笑着,他好像拿到了赢了什么一般得意地问,“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叫木以夏么?”   木以夏有些怔愣地抬头看向他。他的样子那么陌生,这么多年,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自己的父亲。   “因为你母亲叫夏清菡。以夏为念,这个名字,是我取的,学着你的母亲。”木衍冷笑着说,“那么你猜一猜,你母亲给你哥哥取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哥哥的名字?   以枫为思。   木以枫。林枫。   木以夏的脑中嗡嗡作响,记忆像是串了线的电影,沉睡在角落的过去像导火索一样一段一段苏醒,最后像是被点燃了一般在脑中爆炸。   ——以夏,你知道妈妈为什么喜欢海吗?   ——因为海和天,就像是连在一起的。而你脚下的这条河,是和海连在一起的。   分崩离析的摧毁,一片空白中木以夏看到的都是零碎散落的片段。   ——妈妈要顺着这条河到海洋去找他。   ——妈妈要飞向天空。   那些片段里,有白茫茫的医院,有躺在床上静静沉睡的哥哥,有母亲忙碌的背影和绝望悲伤的脸,有桥面上遗留着的母亲的影子。然而一切都被糅合成团,错乱地缠绕。所有的过去都天旋地转地纠缠在一起,父亲的脸,母亲的脸,哥哥的脸,林枫的脸,所有人的脸全部掺杂混合,变成了她充满灰暗的过去。木以夏浑身止不住颤抖起来,突然觉得自己这一生,所有的一切都像那些脸一样被揉捏在一起,全部都被染成了没有希望的黑。   所有的现实都□□裸地暴露在空气里,一切真相都在脑中轰然炸开。木以夏觉得自己的头好像也要一同崩裂,连同所有的记忆一起。   ——三十一年前建的血库,二十五年前去世的林枫。如今已经二十五岁的木以夏,比她大了五岁的哥哥木以枫。   那些让她难过、伤心、自责甚至是怨恨了许多年的记忆谜团,终于找到了解锁的钥匙。木以夏的脑中一片红明,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拥有了生命一样连成了线。   背叛,第三者,私生子。难怪母亲会那么爱哥哥,难怪她从来看不到自己。私人银行的血库是林枫为她生产备下的救命血,木以枫是她和她的深爱的男子林枫生的孩子。在林枫死后,她早已把她此生所有的爱,全部倾注在了哥哥身上。她的离开是因为哥哥的死,更是因为林枫的死。   她已经生无可恋。   母亲背叛了这段婚姻。哥哥是母亲和林枫的私生子。   原来是这样。原来这就是事实。原来这就是她痛苦了多年的结果。   ——那么我呢?   木以夏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心底悲伤地、歇斯底里地问出声。   你们都有爱自己的人。母亲有她的林枫,林枫有他的夏清菡,哥哥有爱着他的母亲,就连父亲,都有两个孩子傻傻爱着他。   可是我呢?我有什么,我又是谁,我该去哪里?   “你亲爱的母亲骗了我十几年。我那么爱她,把我整颗心都给了她,可是她呢?”木衍冷冷地笑着说,“把我双手奉上的心踩在脚底,和一个无权无势的男人在一起不知羞耻,甚至还生了一个孩子!”   “可笑的是,我当初根本不知道木以枫是她和那个男人的孽种,我用我的命疼着他们母女两人,看着枫枫病重她哭得死去活来恨不得用自己的命换那孩子活下来。直到她死了我看了这本日记,才知道我原来一直被他们耍的团团转,为别人的孩子煎熬了十一年的心血!”   木以夏近乎迷茫地看着他。眼前的这个男人彻底陌生了起来,他的笑好可怕,这个世界,好可怕。   ——为什么,你们都不愿意分一点点爱给我呢……?   木衍的声音阴冷,他嘴角的笑容从浅笑变成带着快意的大笑。他觉得自己终于报复了夏清菡,他终于毁了眼前这个孩子。他阴森的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地狱传过来,把木以夏一起拖进深渊——   “所以,你觉得你是我的孩子,还是另一个孽种呢?” ☆、Chapter 85   李熏然从简瑶家拿了饭回到病房却没有看到木以夏,病床上空空的只有被掀开的杯子还有一本很旧的笔记本。他没有留意,叫了两声以夏的名字,没有回音。拿出手机给她打电话,手机却在房间里响起。   李熏然有些奇怪,木以夏怕他找不到从来都是手机不离身,怎么今天居然没有带手机走?他循着声音望去,木以夏的手机面朝下在地上响。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他心底升起。李熏然挂断电话走到主治医生办公室敲了一下门就推门而入,“张医生,您看到以夏了吗?”   张医生看到这么慌张的李熏然有点莫名其妙,“她不在病房里吗?”   “不在。”李熏然有些着急,“她手机在病房里,人不见了。”   张医生有些奇怪,“刚刚还有人来探望她的,在病房里聊天呢……你先别着急,兴许去卫生间了吧。”   “有人来探望她?”李熏然敏感地抓住关键,“什么人?”   “是个男人,他本来是从前台问了病房直接去木小姐病房的,没找到人所以才来找我问。”   男人?李熏然心一空,急忙问,“您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么?”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看他们两个一起进了病房。”张医生说完这句话李熏然脸都白了,他看李熏然真的着急,似乎想到了什么特别不好的地方,忙跟他解释,“但是木小姐认识那个人呢,看到他好像还很吃惊的样子。”   ……一个认识的、见面会让她吃惊的男人?   李熏然突然想起床上那本他从没有见木以夏拿过的破旧笔记本。他匆匆跟张医生道了谢,又跑回了木以夏的病房,推开门走到病床前去拿笔记本。在拿的时候他才看到有什么被掀开的杯子盖住了大片,只露出一个角。李熏然伸手去拿,一张照片。   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的合照,他们笑的很幸福。那个男人他认识,他最近一直看到这张脸——是林枫。林枫身旁的女人李熏然并不认识,只是就算不认识他也能猜出来,那是木以夏的母亲。   她们长得太像。   以夏的妈妈,和林枫?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熏然又去翻那本笔记本,里面的字体娟秀清逸,每页的第一行都标好了日期,是一本日记。   他翻开的那页这样写着。   【10.11日   潼市今天下起了小雨。   又是一年的秋天,枫叶又红了,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想起你。不知不觉你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不知道你在天上过得好不好,我很想你。   枫枫今天胃口不错,没有呕吐,总算吃下了点粥。他长大了,我有时候会朝着他发呆,看他哪里像你哪里像我。傍晚的时候他问我,妈妈,爸爸什么时候来看我。我对他说爸爸太忙了,过几天再来看你。   天知道我多么想告诉他他的爸爸已经再也不会回来看他。我知道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太残忍,我不能这么做。我的理智在阻止我,可是我的感情正在一点一点地脱离控制,我快疯了。   枫,我该怎么办。   我多么想去陪你。没有你的日子,太痛苦了。   答应我别走太远,等枫枫的病治好了,我就来陪你。   】   这是什么?……以夏妈妈的……日记?!   李熏然不受控制地张大眼睛,他得到的信息超出了他所能理解和接受的范围——以夏的哥哥,是……是她妈妈和林枫的……   为什么这本日记会出现在这里?!来看望木以夏的男人拿来的?   李熏然的心坠下去,男人,以夏认识的男人,拥有以夏妈妈的日记本。这个男人只有可能是木衍。   以夏……她已经知道了吗?!   李熏然浑身冰凉地站在原地。   他不敢去想这样残酷的事实会给木以夏带来什么样的冲击和伤害,他甚至不敢去想这是不是等同于摧毁。   以夏……以夏去了哪里!他焦急地想,可是心乱如麻什么也想不出来。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慌乱之中他的脑中只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   薄靳言。   对,薄靳言,打电话给薄靳言。他不告诉木以夏林枫是谁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知道所有的一切。   李熏然慌忙拿出手机去拨薄靳言的电话,甚至按下薄靳言名字的时候手指都在颤抖。他焦急地听着嘟嘟的忙音,手指紧握成拳,低声呢喃,“接电话啊,接电话。”   几秒之后电话终于被接起来,薄靳言冷冷的透过听筒传过来,“喂。”   “薄教授!不好了!以夏不见了!”   电话那头的薄靳言被李熏然劈头盖脸的一句以夏不见了弄得皱了皱眉,“说清楚点,她为什么不见了。要是你们两个闹别扭吵架,我没兴趣参与。”   “不,不是,是木衍!他来医院找过以夏,还把以夏妈妈的日记本拿给她……”李熏然有些语无伦次地说,“以夏她……她知道林枫是谁了,她可能什么都知道了!”   薄靳言并没有像李熏然想象得那样震惊。他沉默了两秒,再次开口的时候语气变得复杂,“……从你去私人血液银行查林枫的身份的时候开始,我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李熏然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我……”   “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地方是她常去的。”薄靳言没有理会李熏然没有说出来的话,即使遇到了再大的急切,他也能强迫自己冷静地分析局势,“特别是她难过的时候喜欢去的地方。”   难过的时候喜欢去的地方?   李熏然愣了愣,突然想起那个夜晚,他用最残忍的方式拒绝了木以夏,在办公室发现了她的胃药。他很担心,却不知道木以夏去了哪里,她家里没人,他就在楼下等了几乎一夜。   他想起来,那天晚上木以夏说过。   木以夏浅浅地笑着说,我刚刚,去了海边。   木以夏摇着头说,算不上喜欢,只是我母亲,很喜欢海。   木以夏看着他说,我习惯了去海边调节心情。   凌乱的思维终于拼凑出了一条完整的线索,李熏然拿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他对着电话说,“我知道了,我知道她在哪了!”说完便跑出了医院。    ☆、Chapter 86   木以夏衣衫单薄地站在海边,背影消瘦,眸色涣散。海风吹起她栗色的卷发,她微微眯起眼,仰起头,看到一片漆黑的天空。她愣了愣,把视线放平,呆呆地望着远方的海平线,那是海与天想交的地方,她不知道那地方离她到底有多远。深冬的海风猛烈地朝她吹过来,然而不知为何,她却感受到了一种视死如归的悲壮。   她突然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她都没有见过。远方的黑色像是一片巨大的黑洞,分不清是天是海。一波一波的浪潮生不断随着海风涌进她的耳膜。   巨大的陌生和空虚从心底蔓延开来,四周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哪里都是空荡荡的。   木以夏的心跟着空了。   我是谁?我在这里做什么?   她听到,心底有个声音这样问出声。   ——我是木以夏。她听到那个声音回答。   是啊,我是木以夏。她想,可是木以夏又是谁?   她呆呆地望着远方的海,似乎是在等着谁给她一个答案。   李熏然气喘吁吁地跑到海边,他停下来喘着气,焦急地四处张望着寻找着木以夏。   然后,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孤独地、悲伤的,孑然一身地站在那里。好像被整个世界抛弃,又好像从来没有拥有过什么。   李熏然猛烈跳动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渐渐变成了抽痛。   那么深那么深的疼痛,疼得他以为他的心都被挖了出来。他一步一步朝着那个背影走过去,想起不久以前,她曾经带他来这里,对他说,她的妈妈沉睡在这片海里,如果哪一天她有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就要把他带过来给妈妈看看。   而现在,他们再次来到这里,却各自背负着各自的痛苦和绝望。   生平第一次,李熏然这么讨厌这里。这片海伴随着他长大,给他的童年带来了无数的趣味和快乐,可它带给木以夏的,只有伤痛。他宁愿那些快乐他从来没有过,这样至少木以夏也不会这样难过。   他轻轻走过去,走到她背后不远的地方,放低声音小心翼翼地叫她,“以夏。”   木以夏眨了眨眼,这个声音那么熟悉那么温暖。她没有回头,轻轻问,“海和天,真的是连在一起的吗?”   李熏然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或者怎么安抚眼前这个伤痕累累的人。他顿了顿,开口说,“你穿的太少了,快跟我回去吧。”说完先前走了两步。   “别过来。”木以夏转过身,海风从后面涌过来,她白色的病服在风中被飞掀起一段美丽的弧。她看着错愕不已的李熏然,再次重复道,“别过来。”   她说着,脚步向后退去。李熏然站在原地不敢动,错愕和惊慌闪过他英俊的脸,“以夏……”   退潮的海水带着夕阳残留的暖意,漫到木以夏的脚踝。她和李熏然拉开了些距离,终于不再后退。   李熏然看着这样的木以夏,突然觉得有些害怕,“以夏,我来接你,我们……我们回家吧。”   回家?   木以夏看着他,眼眸中终于显现出了难以遮掩的伤痛。那些疼痛漫出来,止也止不住。   “我的家……早已经不在了。”她轻轻说。   这么多年了,她从未如此绝望,月光下的李熏然那么纯粹干净,全身似乎都带着光芒。而她呢?   一个生来为救人,却没能成功的工具?一个被亲生母亲忽略,背叛,隐瞒的悲剧?就连她的亲生父亲,都不肯认她,甚至怀疑她是别人的孩子。这个世界,对她太残忍了。   这样的她,值得吗?   “你都知道了吧……熏然。”在深冬猛烈刺骨的海风里,她轻轻问出声。   李熏然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一句话。他不擅长说谎,也无法对木以夏说谎。只是心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快要疼死了。   “你一定都知道了的。”木以夏没有坚持等他回答,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你一定知道了……”   “我的母亲,背叛婚姻,我的父亲,自私凉薄……”她低喃着,一种强烈的自卑深深席卷了她。她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带着自信和阳光站在他的身边。她已经支离破碎遍体鳞伤,再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自己。   木以夏抬起头,看着李熏然轻轻说,“熏然,这就是我的父母,这样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和你在一起?”   李熏然的心里突然涌出一种巨大的悲戚和害怕,他有些惊慌地发现他好像快要失去木以夏。他多想把她抱在怀里。可是脚下像是生了根,动也动不了。身体不受控制,他只能僵直地站在原地。   “那不是你的错。”李熏然用颤抖的声音说,“以夏,那都不是你的错。”   “熏然……活着,太痛了。”木以夏说,“太痛了。”   李熏然的眼睛湿润起来,他看着她,痛她所痛。现在他只想抛却一切,把自己的所有都给她,只要她能快乐。   李熏然觉得好像有什么堵住了嗓子,他艰难的说,“以夏,听话……跟我回家吧。”   木以夏看着他摇摇头,突然笑了。她伸出手指了指海的中心,“我的妈妈,在那里等我。我的家,早就没有了……现在,那里才是我的家。”   她从未笑得如此清理纯粹。淡淡的笑靥,超越了时间界限一样的美丽。   李熏然愣住了。木以夏的笑容在月光下散发出清冷绝烈的光辉,像极了她身后那片悲壮咆哮的海洋。她的笑焕发出惊心动魄的光芒,似乎要把她一生被那些回忆掩盖住的光芒,全部璀璨地释放出来。   ——燃尽生命一样的,释放出来。   她的声音含着笑意,甚至带着幸福,随着海风在空气中慢慢扩散开来,一个字一个字地砸进李熏然心里。   “我想啊,我是不是原本就不该存在的?”木以夏笑着说,似乎把一切置身事外,只是在跟他说着什么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你看,我为了救哥哥才来到这个世界,可是,我没能救活他。我害得妈妈跟着他一起走了,害得爸爸恨着妈妈……这都是错的,对吧?”   海浪卷来无穷无尽的悲伤,一片绝望中木以夏像个孩子一般纯真地笑。   “我的出生,本身就是错误的吧。现在……我去找妈妈,修正这个错误吧。” ☆、Chapter 87   李熏然的心里瞬间升腾出巨大的疼痛,疼得他无法呼吸,痛得他满心疮痍。那些疼痛顺着血液,沿着筋络,穿透骨髓,渗入骨血,遍布全身的每一个角落。   木以夏站在及膝的海水中朝他微笑,就像那个夜晚她同样在华灯初上的街头对他说熏然夏天就要来了。她的头微微仰起,天鹅一样高贵修长的颈线在月光下仰成美丽的弧度。她的背后好像长出了翅膀,白色病服的衣角翻起又落下,绝望像潮水将她铺天盖地地淹没。   她还在笑。笑的同时海风像利刃般穿透她的身体,她单薄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消失不见。   李熏然终于哭出来。他张开口,艰难地用变调的声音乞求,“以夏,不要走……”   木以夏的笑容染上了一些无奈和悲伤,“熏然,你值得更好的……”   “我只要你。我好不容易……才和你在一起。”李熏然闭上眼,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暴露在空气里,风吹过来,刺刺地痛。十二月的寒风挂在身上刺骨的寒冷,他觉得哪里都好疼,“以夏,你走了……我要去哪里?”   木以夏不笑了,她看着他,眼神里包含着的感情太多太复杂。他的眼泪落进她的心里,她再也说不出话。   “如果你要走,也没有关系。”李熏然突然抬起头,温暖地笑出来,“如果你要走,我就陪着你。”   他说完先前走过去。木以夏的眼神变得疼痛起来,原本已经空了的心脏随着李熏然越来越近的身影逐渐变成撕裂一般的疼痛。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她太疼了,她快要死了,“别过来了熏然……求你了……求你了……”   她发出像小动物一样的悲鸣。李熏然停下脚步,站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看着她。   木以夏在海风中不停颤抖,海风像利刃刮过她的脸颊,她迷茫地睁着噙满泪水的眼,泪眼朦胧中她隐约看到李熏然的脸上带着和她一样的伤痛。四周奔涌而过的海浪飞扑向两个人的身体,李熏然的衣服全被打湿,木以夏微卷的发梢不停向下滴着水。   “以夏,你不让我过去……”李熏然含着眼泪微笑起来,伸出双手,朝木以夏张开,“那你来找我吧。”   木以夏没有说话。良久,她终于缓缓伸出手,踉踉跄跄地向前走了几步。身后的海浪涌过来,她被冲撞得失去平衡,摇摇晃晃地倒下去。   李熏然伸手,把她紧紧抱进怀里。   李熏然抱着怀里冰冷颤抖的身体,用尽全力。他听到木以夏的呼吸浅浅在耳边蔓延开来,带着从未有过的伤痛。李熏然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在她的耳根叹息,“没事了,以夏……都过去了。”   木以夏闭上眼,温热的眼泪落下来。她靠在李熏然的肩膀上,身体失去支撑力一样缓缓下滑,李熏然抱着她,随着她一起瘫倒在冰冷的海水里。   李熏然低下头亲吻在她被海水溅得微湿的发顶,海水咸涩的味道涌进他的嘴里,像极了人的味道,“我会给你一个全新的家。属于你我的家。”   “你真的不会离开我的,是吧?”木以夏抬起头看着李熏然。   “当然不会。”李熏然想也没想地回答,“刚刚你都不要我了,我还不是一样没脸没皮地留下来。”   “……熏然,还好有你……”木以夏把脸埋进李熏然怀里,左右蹭蹭,顿了半响又补充了一句,“也只有你。”   “我也一样。”李熏然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把她毛茸茸的发顶压进胸口,她的心跳就在他的耳边,格外真实又痛苦,“我不爱别人,我只爱你。这个世界,我只要你。”   木以夏眼睛又潮湿了起来,她抬起头闭上眼,朝李熏然的嘴唇吻过去。应该是冻久了,木以夏的嘴唇冰冷冰冷的,带着寒冬大海的味道。李熏然闭上眼,微微张开嘴唇把她的唇含住,淡淡的咸味带着苦涩顺着味蕾滑进心里。   许久,木以夏微微后撤,垂下头把脸埋进李熏然脖颈。李熏然像抚摸受伤小动物一样伸手揉揉她的后脖颈,突然说,“……其实,我很感谢你的母亲,还有林枫。”   木以夏有些不解地抬头看他。李熏然温柔地低头朝她笑了,“感谢他们,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这样我才拥有了你,也拥有了整个世界。”   木以夏看着他笑起来。   “所以木小姐……”李熏然低头看了看自己和木以夏完全坐在海里、完全成了落汤鸡一样的两个人,“……咱们是不是应该回去换个衣服,顺便给担心的人报个平安?”   “……哦吼。”木以夏有点不好意思,她很少在别人面前这样外露情绪,虽然这个人是李熏然。回过神来才发觉真的很冷,浑身都湿了,寒风吹来简直要吹进骨头,木以夏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李熏然急忙把自己身上已经湿了的羽绒服脱下来套在她身上,“快起来吧,我们快点回去,别着凉。我给薄教授打个电话。”说完扶着木以夏站起身,松开手去兜里掏手机。刚刚两个人在海里坐了许久,浑身都湿透了,手机当然也不能幸免。李熏然按了几个键没反应,叹了一口气。   败家,半个月工资没了。   李熏然叹气,“手机坏了。”   木以夏眨眨眼装无辜好像这手机坏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明天去买个新的吧。”   李熏然想说我一个月工资才多少,抬起头看着木以夏张了张嘴再也说不下去。他盯着木以夏眼神移不开,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   木以夏眨了眨眼,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看自己。她身上披着李熏然的黑色羽绒服,但也因为这样里面的白色病服愈加显眼。她的脸也跟着红了——她本来穿的就是白色的衣服,现在一湿全都变成透明的贴在身上,里面穿的什么都能看的分明。刚刚坐着的时候离得太近李熏然应该是没有注意到,现在却能看得清清楚楚。她赶紧拢了羽绒服的两边把拉链拉好当做遮掩,脸红红地抬头看李熏然。   李熏然被她看得有点心虚,下意识地侧过视线不跟她对视,有点尴尬地看口,“那个,你……我……”   木以夏本来觉得挺不好意思,可是看李熏然这反应觉得他好像比自己更不好意思,明明被看的那个人是,他这反应叫什么?木以夏忍不住笑,“……你这么紧张干嘛。”   “……”这不说还好,一说李熏然连耳尖都红了,“我、那个……不是故意,额……”   “其实在美国,沙滩比基尼比这个露得多。”木以夏说,“而且,你是故意的也没有关系。因为你是李熏然。”   李熏然愣了愣,随后微笑起来。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走吧,我们快回去。”   他们手牵手,在冬末的夜晚缓缓走向华灯初上的地方。木以夏仰起头,今晚的星空依旧灿烂美丽,明天应该是个晴天。   冬天就快过去,春天终将来临。    ☆、Chapter 88   木以夏回到医院之后被主治医生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伤口刚拆线就这么作妖,澡还不能洗就敢到海里去泡盐水,大冬天浑身湿透还穿着单衣吹了好几个小时冷风……好吧她确实很理亏,着实该骂。木以夏蔫蔫地听着医生数落,低眉顺眼不反驳,小可怜的样子让医生都再也不忍心数落。   李熏然赶紧打了哈哈说反正都湿了干脆赶紧去洗个澡别感冒了,拦着木以夏去了病房。   因为是特聘来支援警局的警察又因公受伤,木以夏住的病房是干部病房,单人间,沙发电视饮水机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个带着浴室的卫生间。木以夏觉得坐式马桶不干净,所以总喜欢去楼道公共卫生间,刚开完刀又不能洗澡,这个卫生间也就是早晚洗漱还有洗头发的时候用了,使用率非常低。   李熏然把毛巾之类的东西都准备好,丢下一句“你快去洗澡我用你的手机去给薄教授打电话”,说完就把木以夏推进了浴室。这是木以夏第一次在自己病房的浴室洗澡。   也是这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洗澡。   洗澡洗澡洗澡!太久没洗澡的木以夏欢快地忘了别的,打开喷头欢快地奔到淋浴下面去。   李熏然在外面等着,倒是没忘那边还有个薄教授不知道木以夏怎么样了。他自己的手机报废了扔在一边儿,拿起木以夏还在床旁边的地上扣着的手机按亮屏幕——锁屏是他们的合照。李熏然的嘴角按不住地勾起一抹笑容,向右滑了一下想解锁。   密码按键崩了出来。李熏然想了想,输入了木以夏的生日后四位,密码错误。李熏然愣了愣,又输入了自己的生日后六位。手机亮起来,进入主屏幕——密码对了。   李熏然撇着嘴傻笑了两秒,点开电话簿寻找薄靳言的电话,顺便围观了一下木以夏的电话备注。第一个当然是看了他自己的——“我家警官”。恩,李熏然的脸红了一下,但是对这个备注还挺满意,想着等新买了手机就把木以夏的手机号备注成我家医生。然后他继续翻。“教授大人”——这个应该是她的养父Dixson博士;“局长爸爸”——???点进去看居然是自家老爹的电话。局长爸爸……李熏然扶额,这认得真快备注都是爸了,还挺给他省事儿。“老妈子”——这个不用说肯定是傅子遇;再往下滑,“牛粪”???李熏然懵逼,牛粪是哪个???带着好奇心点进去看电话,是个不认识但是却有点眼熟的号码。好吧这个先放放,再下面还有个叫“鲜花”的,李熏然再次戳进去,额这好像是瑶瑶的电话……   好吧看来刚刚那个“牛粪”先生就是薄教授了……李熏然的嘴角抽了抽,他家以夏的电话簿备注……都非常有意思,就是最好别让薄教授看见。   李熏然带着宠溺地笑了笑,按下这位牛粪先生的电话,几个嘟声之后通了。这次对面的声音没有那么从容,似乎有点不稳,“喂?”   “薄教授,是我,李熏然。”李熏然说,“以夏找到了,我已经带她回病房了。”   “哦。”薄靳言说,“没别的事儿挂了,瑶瑶要生了,我很忙。”   木以夏擦着头发出来看见李熏然有点坐立不安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无意识地拿着她的手机转来转去。她有点疑惑地走过去,“熏然,怎么了?”   李熏然回过神,“刚刚给薄教授打电话,他说瑶瑶要生了,现在在妇产科。我……”   “你先去洗个澡,我陪你一起去看瑶嫂子。”木以夏知道他担心,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他的话。   李熏然愣了愣,虽然心里挺着急,还是顺从地拿了换洗衣物进了浴室。木以夏看着关上的门心里不免还是有点失落,虽说知道李熏然现在心思都在自己身上,可是他对于简瑶的感情毕竟持续了那么多年,有些关心早已经成为习惯,想改也改不了。不过原本李熏然就是个烂好人的性子,木以夏暗自叹了一口气。   “对了。”李熏然关上门没几秒突然打开了门探出脑袋,“记得吹头发,别着凉。”   木以夏被他突然开门吓了一跳,眨了眨眼乖乖点头。李熏然终于满意地缩回头,不一会儿浴室里想起了花洒的声音。   ……熏然最近好像越来越像子遇了。木以夏一边乖乖起身去拿吹风机一边在心里暗暗地想,可嘴角的一抹笑容却甜蜜温馨。   木以夏和李熏然两个人赶到妇产科的时候简瑶已经被推进了产室。简瑶的妈妈、简萱、薄靳言和傅子遇都在走廊外面等着,除了傅子遇这个外人剩下那三个都有点坐立不安。同时间被推进去的产妇有两三个,走廊里堆满了等待孕妇生产的家属,显得有些拥挤。   傅子遇一看见木以夏就冲上来拉着她上上下下看了好几圈,“Summer你没事吧?我听靳言说你爸爸找过你……这几天我被靳言关禁闭手机都不让拿着联系不上你可真是担心死我了……”   木以夏一边摇摇头说没事一边抬头瞪了一眼见她没事就摆出一副不远处事不关己样子的薄靳言,“没事儿啊Kris,我知道你迫于某人淫威不得不委曲求全,我会给你主持公道的!”   傅子遇悲愤地点头。李熏然瞧着这情景突然想起木以夏手机里给薄靳言的备注,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   玩闹过后李熏然和木以夏很礼貌地跟简瑶的妈妈打招呼,简妈妈看着他们笑,眉宇间却掩不住担忧。   傅子遇和木以夏都不是产科医生,术业有专攻,两个人对这方面懂一点但都不多,仅限于大学课堂那点知识,只能说点冠冕堂皇的话当做安慰。木以夏白天的时候因为木衍的事儿受了些打击,又吹了冷风,现在那个劲儿一过只觉得全身乏力累得不行。李熏然看她困得睁不开眼便让她回病房睡觉,偏偏她执拗得偏要和李熏然一起等。说着说着还牵着他的手不撒,李熏然没她弄得没辙,只能牵着她的手到走廊的休息椅上坐下,拿了羽绒服盖在她身上,自己充当人形抱枕。   李熏然张开双臂把木以夏揽在怀里,他的体温透过他刚刚换上的新衬衫传递到她的她的身体。鼻翼间充斥着他一直用的薄荷味沐浴乳的味道,木以夏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她轻轻闭上眼,不一会儿便坠入梦乡。   那一晚的梦里,木以夏梦到她和李熏然手牵手在海滩散步。身后有着一片碧蓝的海,还有在海平线上,缓缓升起的朝阳。    ☆、Chapter 89   木以夏被叫醒的时候薄靳言和简母他们已经进去看简瑶了。刚睡醒有点发懵,木以夏揉了揉眼睛看着李熏然,“唔……瑶嫂子生了?”   “恩。”李熏然低头看她,“要进去看看吗?”   木以夏点点头。李熏然把盖在她身上的羽绒服拿了,牵着她的手进了屋子。   简瑶生了个男孩儿,此刻已经被医生清洗干净抱过来放在床头。刚出生的孩子脸有点皱巴巴的,变着形,可是掩盖不住一副好皮囊。简瑶刚刚生产废了很大体力,浑身是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她看着孩子,脸上是盖不住的幸福和慈爱。薄靳言走上前在她额角吻了一下,“谢谢。”   木以夏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李熏然。她突然想到有天她也有可能会给他生个孩子,她想象着那时候他们的样子,是不是也会这么幸福呢?   李熏然察觉到他的视线,转过头,“怎么了?”   木以夏笑着摇了摇头。她微微收紧握着李熏然的手,李熏然愣了愣,笑了一下回握住她的。   我们,也一定会这样幸福的。木以夏想。   三天后木以夏和简瑶一起出院。木以夏其实早就想出院,被李熏然勒令禁止。她当初禁止李熏然出院还不许他复职说的头头是道,现在李熏然把这些全都用在她身上。木以夏这两个人就是互相管着,到自己身上就不当回事儿。   木以夏前一天就已经收拾好了医院的所有东西——李熏然帮着收拾的,他不让她干活。木以夏被他弄得没辙,干脆由得他去。   可是到了出院这天早上木以夏却怎么也没见到李熏然的影子,车也没看到。李熏然前一天晚上说要回木以夏家先整理一下,木以夏想自己那房子也个把月没住人了确实需要收拾收拾,又心疼李熏然来回跑,干脆就让他别回医院了。李熏然想了想点头答应,说早上来接她。   结果早上却没看见他,她打电话也不接。   木以夏抬头问薄靳言和傅子遇,“熏然呢?”   薄靳言原本眉眼温和地低头看着他怀里抱着的刚出生三天的儿子,听到木以夏出声瞬间又变成面瘫脸抬头看她,凉凉的说,“你确定这个问题要来问我?”   “可是我打他电话他根本不接。”木以夏有点担心,最近这段时间出的事儿已经让她有点过于敏感了,“他不会有什么事儿吧……他从来不会这样不接电话的。”   “你先别担心啊,说不定路上堵车呢。”傅子遇宽慰她,“你别太担心啊。”   木以夏被他这么一说却是越来越担心了,“开车堵车怎么会听不见手机来电话了……”   几个人正在医院外面犯愁,突然有个人急冲冲地从医院里冲了出来,一边跑还一边说,“诶,木头!木头!”   ……叫她木头的人世界上估计就只有一个。   木以夏眉角抽了抽,果然看到了赵启平穿了个白大褂人模狗样地来到自己面前,还带着一顿调侃,“哟,终于舍得出院啦?这木头都带着消毒水味了。”   我本来也是法医好吗。木以夏懒得理她,更没什么心思跟他斗嘴,李熏然联系不上她担心得要命,“别闹了,我没心思。”   “这又是怎么了?”赵启平看她神色不对,开口问。   “熏然联系不上,我担心。”木以夏的手下意识地抓住了衣摆,“嗲赵你有车没?借给我,我开车去找他。”   ……让你开车,这路上得多少人遭殃啊。还有,你去找人?不光人找不着还得把自己丢了。傅子遇在心里吐槽,但是一个字儿也没敢说出来。   赵启平倒是一点也不紧张,反而得意洋洋地伸出手拿了什么东西出来,“你别急,看看这是什么?”   是一张照片。   一张很简单的照片,上面是潼市的那片没有边际的海洋,一片清澈的蓝色。木以夏把照片翻过来看,背面一片空白,一个字也没有。她有些不明所以,疑惑地抬头看着赵启平,似乎在寻求一个答案。   赵启平歪着头看着她不说话,眼神带上点好整以暇的味道,示意她仔细看照片。   木以夏开口问他,“……熏然给你的?”   “嗯哼。”赵启平点头,但一个字都不多说。   “他没跟你说什么?”   赵启平耸耸肩膀表示自己无能为力——李熏然确实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让他在木以夏出院的时候把这张照片交给她。   木以夏低下头继续去看那张照片,一片蓝色的海洋,她的母亲和哥哥都沉睡在那。她突然想起前两天的晚上,她和李熏然都睡不着,两个人一起翻了妈妈留下的日记。   木以夏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赵启平,“你们谁身上有打火机?”   木以夏在路上快速地走。她知道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跑步也不能跑步,可是她好着急,恨不得下一秒就飞到李熏然身边。   她刚刚问赵启平要打火机的时候赵启平整个人都是懵逼的。小赵医生虽然喝酒,但从不抽烟,他受不了烟味儿,“我没有打火机啊,你要它干嘛。”   木以夏不理他,转头去看薄靳言和傅子遇,“你俩呢,身上有没有?”   薄靳言面无表情地开始嫌弃她,“你是第一天认识我么?你什么时候见我抽过烟?”   “……也是,龟毛的人怎么可能抽烟。”木以夏叹了一口气,转头看赵启平,“能不能从医院借个酒精灯……”   傅子遇无语,你随便找个路人接打火机都比借酒精灯好吧!木以夏果然无论什么事儿一碰到李熏然,智商情商全下线,“汽车的点烟器行不行。”   “点烟器……应该也行,试试吧。”木以夏锤了一下薄靳言的汗血宝驹,“安迪,点烟器。”   安迪机械的声音传来,“我拒绝这个任务,因为你对我很不友好。”   “……”连车都和人一样欠抽,木以夏额角暴起一根青筋,“你敢不执行我特么就拿带着病毒的U盘直接往你的USB口一插,保证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安迪相当识时务,“任务正在执行,请稍后……”   “木头,你要点烟器干嘛。”赵启平想不明白这事儿,“你难道要烧照片?”   木以夏一脸你脑子有病吧的表情,刚要说话就被薄靳言抢了先,“是隐形墨水吧。”   “恩。”木以夏拿过点烟器,小心翼翼地在照片背面的空白处加热,“前天晚上和熏然一起翻我妈妈留下的日记本……上面写着她曾经和林枫用一种很有趣的方式见面……”   “因为害怕被木衍察觉,他们只能选择一种隐蔽的方式书写地点,再寄明信片给对方,伪装成普通朋友的问候。其实这是一种很简单的化学反应……用浓度高的糖水在白纸上写上字,晾干了之后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小心加热之后,沾有糖水的部分会脱水变成褐色。”   纸片上的字终于变成了褐色,木以夏拿起来看,赵启平傅子遇和简瑶也从背后围上来。   其实只有一句话而已。   “Would you marry me?” ☆、Chapter 90   木以夏第一次感觉到医院离海边这么远。明明那几个晚上和李熏然一起走过来得时候感觉没有几分钟,可是这一次却好像走了格外的久。   然后,她远远地看到了那个他熟悉的身影,背对着她,面对着一望无际的大海。那个背影消瘦挺拔,站在那片湛蓝色的怀抱里,好像跟着成为了一幅画。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木以夏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她朝那个背影走过去,一步一步,就像走过他们相识的这些岁月。她的手里拿着那张卡片,卡片上的字似乎还带着灼热的温度,顺着指尖熨烫进心里。   李熏然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存在,转过身来含着笑意看木以夏走过来,走向他,和他一起走向未来。   木以夏在离李熏然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带着笑意看着他,“等很久啦?冷不冷?”   李熏然抿嘴笑着摇头,“不冷。”说完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只抬起眼睛看着对面的木以夏,“卡片……你看了?”   “恩。”木以夏的眼睛微微湿润起来。   “我不会说什么好听的情话,你知道的……”李熏然紧张局促加上有点羞涩,说起话来逻辑都变得乱七八糟。他的脸因为困窘变得通红,又担心木以夏的反应,偷偷看她,“但是我是真心的,以夏。我是真心地想和你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木以夏看着李熏然笨拙求婚的样子觉得好像又见到了那个在机场接她的呆萌警官,她忍不住笑起来,“戒指呢?”   “啊?”李熏然没想到木以夏会这么说,懵了一秒。   “求婚没有鲜花,连戒指都没有?”木以夏睁大了眼睛逗他,“你到底有没有诚意啊。”   “……我……我不知道你手指多粗,所以想带你一起去。”李熏然着急地补救,“我本来就准备直接带你去买戒指的,然后我们可以去吃饭看电影……”   木以夏看着慌里慌张的李熏然,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她走上前,伸出手轻轻拥住李熏然,“不用着急……我们以后的时间还很多。”   李熏然愣了愣,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他伸出手紧紧地把木以夏拥进怀里,胸腔中堆积的喜悦简直要爆出来,让他几乎要放声呐喊。千言万语终于之化成一句话,李熏然压抑着情绪,用颤抖地声音在她耳边轻轻说。   “以夏……我很高兴,真的。”   说到结婚有几件事最重要——买戒指,见家长,买婚纱,拍婚照,写婚贴,定地点。   木以夏其他几样不是特别愁,唯独就见家长有点紧张。   虽然她和李熏然的父母之前已经见过,但是之前李熏然受伤养伤的,她的心思精力都在李熏然身上,根本没想别的。李熏然父母都挺和善的,木以夏和老一辈相处虽然感觉有点局促,但说到底也不紧张。   可这次不一样,她可是带着李熏然给她买的而且是亲手给她带上的订婚戒指光明正大地被他领回家见家长。木以夏怎么都有点紧张,以至于都已经到了李熏然家门外她还拉着李熏然问他,“我……我身上没哪里不对吧。”   李熏然装模作样地低头审视了她几圈,把她搞得更紧张,“怎、怎么了……是不是有点奇怪?”   李熏然端起两条手臂在胸前交叉,一脸沉重地低吟,“恩……”   木以夏被他看得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哎呀你嗯什么,快说呀。”   李熏然脸上勾起一抹坏笑,探身在木以夏耳边轻轻说,“我的以夏,真好看。”说完还在木以夏耳边亲了一口。   木以夏被他逗得满脸通红,“……好好说话!撩什么撩。”   说完提着东西有点气急败坏地进了楼道,剩李熏然一个人在外面笑得开心。   说起见家长综合征,木以夏那是发挥得相当充分。前几天她先是拉着李熏然陪她挑衣服,连带着给李夫人和李局长都买了新衣服,甚至去李熏然家的当天甚至天还没亮就爬起来梳妆打扮。   李熏然本来抱着她睡得挺香,可是怀里的人一爬起来他就醒了。然后睁着一双眼睛迷迷瞪瞪地看着木以夏抱着衣服去了浴室,接着里面哗啦哗啦传来洗澡的声音。他拿起手机看了看表——六点五分,他和父母说好中午才过去,木以夏这么早爬起来是为了干嘛?   李熏然跟着披了件衣服爬起来走到浴室外面敲门,“以夏,你起这么早干嘛?”   “……哦,我先洗个澡,然后打扮打扮。”木以夏的声音从浴室传过来,“你再睡一会儿吧,一会儿我叫你。”   “睡不着了。”李熏然干脆隔着门开始逗她,“要不我跟你一起洗吧。”   里面不知道怎么了,好像有几样东西劈了啪啦地掉到了地上,同时传出来的还有木以夏手忙脚乱捡东西的声音。   “怎么了?你没事儿吧?”李熏然说着手摸上门把手就要开门,木以夏吓了一跳,光速从浴帘后面奔到门前一把把门推上。   “你你你你别进来!!!”木以夏手忙脚乱地把门顶上还落上锁,然后又光速跑回喷头底下把水温调低了几度,她觉得自己快熟了。   李熏然按了按门把手怎么也打不开,有点不满意地在外面说,“你锁什么门……我又不是没看过,昨天晚上……”   “啊啊啊啊啊李熏然你给我闭嘴!!!”木以夏在浴室大声叫起来。这人是怎么搞的,以前明明那么害羞,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没羞没躁了!木以夏满脸通红地捂住脸,她以前大概认识了假的李熏然。   “……咳,那你好好洗,我再去睡会儿。”好像是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李熏然彻底从刚睡醒的那点迷梦里面清醒过来,满脸通红灰溜溜地窜回了卧室。   后来木以夏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从熟番茄变成红苹果。虽然是有点害羞吧,但是已经调整地差不多了。李熏然在木以夏从浴室出来之后的第一时间就飞奔进了浴室,他刚刚根本就没睡着,他一躺在床上就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儿来,整个人就开始发热。再后来他决定去洗个冷水澡。   木以夏看着他消失在门后的背影,又听到里面花洒的声音,朝浴室里喊,“熏然,热水没有多少了,等会儿再洗吧。”   李熏然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过来,“……我就是要洗冷水澡,都怪你。”   木以夏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默默地遁走去换衣服。   两个人开车去超市买东西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在这两个小时之内李熏然现场围观了木以夏用各种化妆品和几件新衣服把自己从纯素颜瓷娃娃变身成芭比娃娃。   李熏然目瞪口呆。木以夏平时虽然化妆但是不精细,只有薄靳言婚礼那次仔细化了妆。她是画画的,化妆对她来说就是在脸上画了张画,加上她底子本来就好,化妆是锦上添花。李熏然看着自己老婆这么漂亮只感觉由衷地自豪。于是俊男美女两个人出现在超市的结果就是被人各种围观,回头率百分之二百。李熏然盯着周围不停投射视线光波的男性,尽管一手推车,他还是伸出一手牵着木以夏的手对别人宣誓主权。   看什么看,我的!李熏然想。   然而他好像忽略了超市里不少小姑娘是因为他自己才对他们俩人频频回头的。 ☆、Chapter 91   李熏然的父母看见李熏然领着木以夏进门开心地不行。特别是李夫人,看见木以夏简直乐得满脸开花。她这个儿子都快三十了还一直不谈恋爱,心里不知道是放不下简瑶还是根本已经变弯了【???】。现在他终于带了个女孩儿回来,而且这女孩长得漂亮还那么优秀,这多不容易啊。   木以夏特意穿了一件素色的棉质墨画连衣裙,古香古色,显得整个人端庄又乖巧。她进了门特别有礼貌地叫着李叔叔李阿姨,还精心地给他们买了礼物。李夫人看木以夏只觉得越看越喜欢,欢欢喜喜地拿着新衣服进屋子换衣服去了。   李局长也挺高兴,招呼李熏然和木以夏在沙发上坐下,“饿不饿?我刚刚在饭店订了饭,一会儿应该就送来了。”   在饭店订饭??木以夏觉得有点奇怪地望向李熏然,似乎在问为什么不自己做。   李熏然看了看在换衣服的李妈妈紧闭的卧室门,压低声音很小心地对木以夏说,“我妈做饭……简直是噩梦,我上次吃完了闹了三天肚子……所以你还是委屈点吃个高级外卖吧。”   木以夏嘴角抽了抽,终于理解了为什么李熏然吃饭总像饿虎扑食……原来是在家苦了二十几年。木以夏想到这了然地点了点头,“下次我们可以早点来……我下厨还是可以吃的。”   李局长特别满意地点头——李家终于有了个会做饭的女人了,他和李熏然终于不用再三天两头跑去简家蹭饭了!李局长非常欣慰,迫不及待地问,“你们俩什么时候结婚?”   这顿饭吃得挺开心。李爸李妈不知道木以夏喜欢吃什么,干脆广撒网,几乎把饭店所有的菜全都点了个遍。木以夏对着李熏然家能坐下十个人的吃饭桌子都摆不下的菜目瞪口呆,心想李熏然这吃货属性大概是继承他老爸。   吃过饭木以夏和李妈妈把桌子收拾好,没吃完的菜封上保鲜膜放进冰箱,外卖盒子打包好放进垃圾袋准备一会儿带下楼。收拾完了李妈妈去屋子里抱了几本相册出来拉着木以夏一起看。   李熏然坐在木以夏旁边吃草莓,一边吃一边探头看了一眼她翻着的相册。都是他以前的照片,警察大学毕业时候对着国旗宣誓、刚考入警校的时候拿着录取通知书对着镜头傻笑、甚至还有中学时期运动会短跑的比赛照片。   李熏然被人围观照片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有什么可看的啊……我真人都在这呢。”   “这孩子,你怎么就不懂呢。”李夫人也跟着翻照片,“以夏又没见过你以前的照片,让她看看怎么了。诶呦,瞧瞧我家熏然,以前多可爱啊……”   李熏然被李妈妈说的没脾气,干脆抱着一盆草莓吃起来,时不时塞给木以夏一口。   木以夏的心思根本不在草莓上,她抱着相册看得挺认真。这些岁月里,李熏然的一切她都是没有来得及参与的,所以她非常想去了解。她一张一张地翻过去,不一会儿就翻完了一个相册,又想去拿另一本。她看了看那一摞相册,里面有一本不太一样的,印了个小宝宝的封面,木以夏直觉这本相册里应该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伸手抻出来翻开。   ……果然是很不得了的东西。   木以夏盯着一张张小婴儿哭得皱起一张脸的照片呆呆地眨了眨眼。她偷偷抬头看了看李熏然,后者正因为吃了太多草莓被李局长差遣去洗一盆新的过来。于是木以夏放下心来肆无忌惮地翻着婴儿李熏然的相册,穿着开裆裤的,或者没穿衣服的。   木以夏看着看着就特别想笑,人这种生物真神奇,李熏然当年这么小一只,现在竟然已经长成了182这么大只了。再翻到下一页,赫然是一张几岁李熏然穿着粉色蕾丝裙的照片,还梳了两个小辫儿。   木以夏愣了愣,终于忍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   李妈妈看木以夏看着看着突然笑了,也探过头来看,“哎呀,这张照片啊,哈哈。”   “当时我想要个女儿呢,买了好多女孩儿的小衣服,偏偏生出来是个男孩儿。”李妈妈解释道,“好在熏然长得好,小时候好多人说他长得像小女孩儿,买了的衣服又不能浪费,就干脆给他穿了。”   木以夏笑得挺开心,“比我小时候好看。”   李熏然端着一盆洗好的草莓出来就看见木以夏笑得一脸猫腻,直觉不对。他端着草莓有点戒备地走过来,“怎么笑那么开心?看什么呢。”   “看李美女的照片呀。”木以夏笑得更开心了。   李熏然一脸问号地坐在她旁边,探头一看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赶紧伸手去捂照片,“妈!这种照片您怎么还留着!!”   “嗷!”木以夏怕他抢照片急忙把相册抱紧怀里,“你干嘛,我还没看完!”   “不许看了!”李熏然囧得脸都红了,“快给我!”   “不给不给就不给!”木以夏朝他呲牙,“再说了我都看了!不就是穿个小裙子梳个小辫儿嘛!”   “就是!以夏,别理他,你看你的,我看他敢怎么着。”李妈妈眼神立起来,瞪着李熏然,后者瞬间软了气场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木以夏看着吃瘪的李熏然,想起他早上那么欺负自己忍不住开始报起仇,“阿姨,我觉得这张特别好看,能不能送给我呀?”   “行啊。”李妈妈笑着答应,“你随便拿。”   李熏然眼睁睁看着木以夏抽了一张自己婴儿时候穿了个开裆裤趴在床上哭的照片又拿了一张穿着蕾丝公主裙梳着小辫儿的照片觉得自己要吐血了。   而李局长看着自己儿子被自己老婆和儿媳妇欺负,装作没看见一样播着电视频道,只是嘴角一抹按耐不住的笑容出卖了一切。    ☆、Chapter 92   春天终于姗姗来迟。   李熏然和木以夏忙着准备结婚的事,警局的工作也不能耽搁,忙的焦头烂额。以前总觉得结婚没什么,现在真正准备起来才知道这些事情有多繁琐多麻烦。两个人都是白天工作晚上回家挑灯写请柬,李熏然倒是还好,白天跟现场和分析的时候多,可是苦了木以夏,有时候白天画了一天回去还要跟着写请帖,写到最后手都软了,给李熏然心疼得不行,把她推到床上睡觉不让她写了。   木以夏只能去浴室洗了澡,吹干头发坐在床上无所事事。时间还挺早,她睡不着,干脆公然开起小差,拿笔画画。李熏然写着写着听见沙沙沙的画笔声,抬头一看木以夏已经坐在床上支着画板画着什么,“不是手腕疼吗,别画了,赶紧睡觉吧。”   “睡不着啊。”木以夏抬起头朝他笑了笑,“辛苦李警官写请帖啦,我就来画一画李警官好了。”   李熏然被她闹得挺无奈,“随你吧,手疼了就不要画了。”说完继续埋头写请帖。   木以夏本来没想好要画点什么只是随手涂鸦。她侧头看了看在一片温暖光晕中写着请帖的李熏然,他侧脸的轮廓因为那层光芒变得柔和。木以夏勾了勾唇角,落笔开始画了起来。   “熏然,我们之后要去哪里蜜月旅行呢?”木以夏在画板上勾了两个十字,开口问道。   “唔……你想去哪?”李熏然抬头看他,“想回美国吗?”   “美国肯定要回去呀。”木以夏侧头看了他一眼,有点抱歉,“我养父因为课程不能来中国,还要再在美国那边办一场婚礼……挺麻烦的吧,我……”   还没说完李熏然就放下笔朝她看过来,“我们的婚礼,为什么我要觉得麻烦?”   “……也是。”木以夏朝他笑,“所以李警官你想去哪里度蜜月?除了美国。”   “法国?”李熏然想了想,开口说,“法国不是最浪漫的国度么?而且好吃的最多。”   木以夏嘴角抽了抽,“……我说啊,你真是三句离不开吃。”   “没有美味食物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李熏然回答得一本正经。   木以夏被他说得翻白眼,“行行行,你帅你都对。”   李熏然低头笑起来,继续拿起笔写请帖。   “话说回来……伤好了之后我也一直没问,何若初……怎么样了?”   李熏然拿着笔的手一顿,提起何若初他就不可抑制地想到木以夏受伤生命垂危的时候,“……证据确凿,叛了死刑。”   “她的孩子两年前是怎么去世的?”木以夏问,“她有没有说?”   “眼癌。”李熏然放下笔,“好像去世的时候整个人都变形了……确实很可怜。”   “这么小的孩子……”木以夏有点难过,“孩子的父亲呢?”   “和你的侧写一样,她是未婚生子。那个男人骗了她,一走了之。她独自抚养孩子长大,没想到孩子两岁的时候得了眼癌……”   木以夏叹了一口气,“她也是一个可怜的人。”   李熏然见她难过,干脆放下笔朝她走来,伸手揉揉她的脖颈以示安慰。木以夏对这招一直很受用,温顺地歪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很多事情不是你能改变的。”李熏然宽慰她说,“人生在世多苦难,你今天的幸福,也是穿过荆棘才看到的。”   “不过还好我有你。”木以夏浅浅笑起来,“所以才要好好珍惜。”   李熏然和她相视而笑,“我们也应该学着薄教授,去度个时间长一些的蜜月。”   “有多长?”木以夏整个人靠近他怀里,侧过头看李熏然的脸。   李熏然双手环在她腰上,“恩……薄教授休了四个月吧,我们至少也要两个月。”   木以夏噗嗤笑出来,“李局长要是知道你这样,肯定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现在他又不知道。”   “多休息一段时间也好啊。”木以夏忍不住开始想象起未来的事,“我们可以走遍所有想去的国家,在每个地方都拍好多照片,还可以给子遇他们寄明星片回来。我还要画很多素描,你说过要当我的模特的。以后等我们都老了,这些一定是不错的回忆。”   “好啊。”李熏然勾起唇角,说完他便俯下身吻上来。   木以夏被他亲得有点懵,到底也没有反抗,顺从地闭上眼。李熏然轻轻咬了一下她的唇,低声说,“李太太,都听你的。”   木以夏看着他眨眨眼,浅浅笑起来,伸出手要抱抱。李熏然把她揽进怀里,再次吻上她。   只是这个吻亲着亲着就变得有点不太对。木以夏在被吻得晕头转向的同时勉强保持最后一丝清醒捉住李熏然已经钻进她睡衣胡作非为的大手,喘着气说,“请帖还没写完……”   “明天写。”李熏然的声音带着灼热的气息贴上来。   “我的画……”木以夏垂死挣扎,“开头还没……”   “以后再画,画多久都行。”李熏然说完低头堵上她的唇不让她再出声,把人压在了床上。   ……春天果然是个容易骚动的季节。 ☆、Chapter 93   两个月后。   木以夏画完了最后一笔,把画纸从画板上拿了下来。   这幅画,她画了两个月,终于是在结婚典礼前一天晚上完成了。这大概是她这辈子画得最用心的一幅画,每一笔都带着她的希冀期待幸福和爱。   画上李熏然穿着白色的西服,她穿着白色的婚纱。他们在礼堂,在台下所有人的祝福中互赠戒指。她已经想象着这个场景很久。回想起来,这么长时间过去,她和李熏然相遇、相识、相知、相爱,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   但是她知道,画上的一切,明天就会成为事实。   李熏然回家住了,他们办的是西式婚礼,直接到会场见面。礼仪规程应该是由父母引领新娘,把新娘带到新郎身边,但是木以夏的母亲不在了,亲生父亲约等于没有,这项任务就光荣地交给了老妈子傅子遇。大概太兴奋太幸福,木以夏想象着第二天的婚礼,怎么都睡不着,后来干脆打开微信给李熏然发微信。   ——睡了吗?   那边回的很快,显然是也因为睡不着玩着手机。   ——还没。你也睡不着?   ——恩。想你。   ——我也想你。   木以夏看着李熏然发来的微信有点害羞地把头埋进枕头里。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木以夏抬头去看,李熏然又发来一条信息。   ——快点睡吧,明天早上还要早起。   ——可是我睡不着怎么办……   ——……数羊吧,乖。   ——好吧……晚安,明天见熏然。   ——晚安,明天见。我爱你。   木以夏看着最后三个字害羞地丢了手机,“啊……木以夏,冷静冷静,你明天就是他名真言顺的老婆了,矜持点,恩。”自我催眠几次之后木以夏开始听李熏然的话数数睡觉,可是数的……不是羊。   “一只李熏然,两只李熏然,三只李熏然……”   “一百二十只李熏然,一百二十一只李熏然,一百二十二只李熏然……”   “三百八十一只李熏然,三百八十二只李熏然,三百八十三只……妈个鸡还是睡不着啊啊啊啊!!!!!”   木以夏崩溃地把被子扯起来蒙住自己。   木以夏一晚上因为兴奋根本就是似睡非睡,凌晨五点就爬起来梳洗。傅子遇薄靳言带着化妆师六点准时上门敲门,把刚刚吹干头发的木以夏塞进车里,直接开车去了婚礼会场。   到了会场木以夏就被推进新娘等候室换婚纱。这套婚纱是木以夏找DU集团的总裁陈亦度亲手设计制作的,婚纱的名字,就叫原地。DU出品必属精品,这套婚纱看着美穿着也挺麻烦,木以夏在两个化妆师的帮助下套了半个多小时才把婚纱穿好。接下来就是盘头发戴发饰和头纱,还有化妆。木以夏坐在那动都不能动任由化妆师捣鼓,几个小时过去只觉得腰酸背痛脖子都僵了。   傅子遇在外面敲门,“以夏,好了没有啊?仪式要开始了,新郎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新郎……熏然!   木以夏本来萎靡的精神一下子兴奋起来,她眨着晶亮的眼睛看化妆师。化妆师被她看得有点无奈,抬高声音朝外面喊,“再等一下,马上好!”   说完继续给木以夏调整唇妆。木以夏心里那点迫不急待的因子早已经蠢蠢欲动,都有点坐不住,被化妆师按着,“别动啊木小姐,很快就好了。”   李熏然在会场站了半个小时也没见木以夏出来,他虽然迫不及待,但还是站在原地强迫自己维持着翩翩公子的姿态。   他被化妆师捉去做了造型,甚至化了淡妆。此刻的他不再是便衣刑警一成不变的装束,他穿了一身高贵的黑色的西服。白衬衫,黑领结,黑马甲,黑外套……完美的搭配恰到好处地衬出他的好身材——宽阔的肩膀,狭窄的腰身,修长的双腿,甚至是纤细的脚腕……看得简萱在一旁对着李熏然流口水,“哇,我以前都没察觉到熏然哥身材这么好的啊。”   简瑶瞪了简萱一眼,狠狠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给我学点好。”   “哇!大瑶瑶,你都是有孩子的人了,能不能别这么暴力啊!”简萱冲着薄靳言装可怜,“薄姐夫,你看大瑶瑶……”   话刚说到一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新娘来了新娘来了!”,简萱急忙收了声探头去看,“新娘在哪新娘在哪?”   李熏然也顺着那个声音望过去。   天气很好,阳光明媚。临近正午,举办婚礼的会场花园都被笼罩在一片美丽的金色中。   在那片光芒里,李熏然看到他的新娘,穿着洁白无瑕的婚纱,挽着傅子遇的手,一步一步地朝他走过来。后面跟着的花童抬起手往天上抛出花瓣,漫天飞舞。而木以夏,在那些花瓣中美得不真实。她抬起头看他,远远地,脸上带着幸福羞涩的笑容。   他感觉前所未有的幸福。那些幸福在他的心里堆积,几乎要爆炸开来。   然后李熏然听到婚礼进行曲响了起来。再然后——好像有什么不对了,他好像……听到了别的什么。就在婚礼进行曲还有所有人欢呼的背后,他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   一个噩梦般的声音。   李熏然愣住了,那个声音似乎早就在他的脑中生根发芽,以可怕的、他没有察觉到的姿态生长着,侵蚀他的所有感官。他没有听清那个声音在说什么,他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也不要去听。他的心因为不安变得有些空白,甚至在木以夏站到他面前的时候都没有伸出手示意她将手放上来。   木以夏察觉到他的异样,小声地叫他,“……熏然?”   李熏然回过神,脸色有些苍白地笑了笑,朝她伸出手。木以夏没有多想,只以为他是等太久被阳光照得不舒服。她郑重地把手放在了他的手心,同时把自己的未来一起交给他。   李熏然牵着她的手向礼仪台走过去。每走一步脑中的声音就更响一分,让他觉得恐惧和害怕。他不敢去想那是谁的声音,不敢去想那声音代表什么,更不敢去想那声音在说什么。他有些僵硬地强撑着,每走一步都好像负重千斤。短短的红毯,他却走得脸冒冷汗。   木以夏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有些不安地转头小声问他,“……熏然?你怎么了?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李熏然强撑着朝她微笑着摇头,“我没事。”   可是他越来越冰凉的手心并没有让木以夏感觉到安心。不安在她心里迅速扩大,她有些不知所措地被李熏然牵着站在牧师旁边,脸上虽然挂着笑容,心里却是深深的担忧。   牧师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对新人有什么不妥,开始对着手里的本子宣读誓言。   “李熏然先生,你愿意娶木以夏小姐为妻吗?爱她、忠诚于她,无论她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   李熏然脑中的轰鸣几乎将他吞噬。他隐隐约约听清了那个声音,在对他说着同一句话。   忘了这一切吧。雕刻。忘了这一切。   这不属于你。你是雕刻。我的作品。   忘了这一切。虚假的婚礼,这不属于你。   ——滚开!给我滚开……   李熏然咬着牙,听到自己的声音强撑着回答,“我……愿意。”   然后他听到牧师继续问,“木以夏小姐,你愿意嫁给李熏然先生吗?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贫困、疾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   木以夏没有丝毫的犹豫,“我愿意。”   李熏然觉得自己的头要炸了。   那个声音一直在他耳边,萦绕,挥之不去,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忘了这一切吧。   忘了吧。   不可以!不可以!——   李熏然在心里声嘶力竭地喊。   这是我和以夏的婚礼,不可以——   那个声音嘲讽地轻笑。   你会忘了的,因为你是雕刻。   “现在,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木以夏拿过盒子里的戒指,郑重地套在李熏然的左手无名指。李熏然的手指有些颤抖,那个声音好像要把他吞噬。   忘了吧。   雕刻。忘了吧。   都是假的。   “熏然……?”木以夏察觉到李熏然眼中的情绪冲撞,不安地睁大双眼,“你怎么了?”   忘了吧。   李熏然咬着嘴唇,咬出血。他的世界天旋地转,分崩离析。他看着眼前的戒指,似乎看到了那个恶魔的脸,带着邪笑,来自地狱,拿着这个戒指在他眼前晃啊晃。   那个人囚禁他一个星期,那个人用尽各种方法折磨他,那个人对他催眠洗脑。   那个人告诉他,他会有一场幸福的婚礼,他会娶一个他爱的女人,他会听着婚礼进行曲,拿着戒指套进新娘的无名指。   然后——一切都会破灭。   不!!!!   以夏……如果是这样,以夏怎么办!!   李熏然把自己的嘴唇咬的鲜血淋漓,他拼劲最后一丝力气把那个银色的钻戒套进木以夏的无名指,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那个声音彻底吞噬了他。   忘了吧,雕刻。   一切都是假的。   木以夏看着李熏然眼中的情绪从激烈地对抗,逐渐变得失去焦距、迷惘灰败,感觉到了巨大的恐惧像狂风暴雨一样席卷过来。然后不安终于变成了现实,木以夏惊恐地抱住李熏然徒然失去支撑的身体,“熏然!!!!”   谢晗在李熏然身体里埋下的种子,终于开了花。   美丽的婚礼,最终变成了对他惨烈的祭奠。    ☆、Chapter 94   木以夏担忧地守在病房里。李熏然从在婚礼现场晕过去之后就一直睡着,从来没有清醒过。她身上甚至还穿着婚纱,只是花了天价请DU特别定做的婚纱已经被弄脏了,精心盘起的发型也破坏殆尽。此刻的她再也没有了那份光鲜亮丽,巨大的恐惧和担忧让她已经无暇顾及其他。   李爸爸和李妈妈看着昏迷不醒的儿子确实也非常担心,可担心的同时还带了一份愧疚——对木以夏的愧疚。   一个女孩子一生之中只有一场最重要的仪式,那就是她的婚礼。而这场婚礼因为自己儿子的昏迷被搞得乱七八糟,婚礼现场乱作一团,木以夏本人也受到了相当大的惊吓。   李爸爸和李妈妈已经完全把这个女孩当成了亲女儿,心疼儿子的同时对她也是心疼地不行。李局长到底见过世面,安慰似的拍了拍木以夏的肩膀,“以夏啊……你不要着急,先去换身衣服吧。”   “我不放心……”木以夏担忧地看着床上依然昏迷的李熏然,“我想陪着他。”   “可是你穿成这样……也不方便。”李局长毕竟比木以夏多吃了那么多年盐,无论和罪犯还是受害者谈判的次数数都数不过来,一个方法说不通就换另一种方式,“你至少先去换身衣服,熏然这有我和你妈。”说完拍了拍身旁李妈妈的肩膀。   木以夏被李局长的话说得心头一暖,终于点头答应去换衣服。   木以夏换好衣服回来之后李熏然已经醒了。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松了一口气带着笑意进门,“熏然,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可是她刚刚出现,李爸爸李妈妈就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向她。那样的眼神里带着惊惧、为难、难以置信,让木以夏心慌,让他害怕。   李熏然坐在床上没有抬头,似乎没有听见她说话。   巨大的不安渐渐在心里形成,木以夏轻轻张开嘴,“……熏然?”   听到她的声音李熏然终于抬起头。木以夏看到他毫无光泽的眼睛,他眼里的星空被黑夜掩盖,像是装了一层大雾,乌云密布。他的眼里没有一丝光亮,好像失去了灵魂,好像……从未活着。   然而,在他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眼里的晦暗突然变成了疯狂。木以夏来不及去反应这一系列的变化代表什么,李熏然的眼神便惊恐地长大,脸部肌肉因为恐惧扭曲起来。再然后他失控地大喊了一声扑上来,把木以夏推到墙上用手肘抵住了脆弱的脖颈。   木以夏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李熏然猛地推倒,她的身体完全失去平衡,后背狠狠撞在坚硬的墙壁上。剧烈的撞击让木以夏头晕目眩,还没来得及缓过来,李熏然坚硬的手肘就抵上了她的喉管,她喘不过气,出于自救的本能伸手剧烈的拍打着他的手臂。   李爸爸和李妈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李妈妈失控地尖叫出来,李爸爸急忙冲上去拉自己儿子的手臂。可是李局长毕竟已经年过半百,又怎么会是年轻力壮的刑警队队长的对手。他怎么拉都拉不动,李熏然的身体像是坚硬的雕塑。他像是没有感觉到一样,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木以夏抵在墙上,唇间发出挣扎一样的、破碎的呢喃,“……谢……晗……”   木以夏那一刻终于明白,李熏然大概是把她当成了谢晗,所以对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感觉到死亡的气息,他会杀了她的。   就在木以夏觉得自己会死的时候,医生和护士终于冲了进来,薄靳言和傅子遇也冲了进来,几个年轻的医生合力把不断挣扎的李熏然架开,按在床上,注射了一阵安定。   李熏然终于安静下来,再次陷入沉睡。   木以夏扶着墙滑坐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傅子遇上前去扶她,“Summer!你没事吧!”说完拉开她的手检查她的伤势——脖颈上面一片青紫,是李熏然的杰作。   木以夏有些失神地看着躺在床上昏迷的李熏然,“熏然……他到底怎么了……”   李爸爸低着头,终于还是开了口,“熏然他……他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李熏然并不是忘记了所有的事,他的记忆停留在被谢晗囚禁之前。   薄靳言不让木以夏再出现在李熏然面前,木以夏自己也知道她贸然出现会再次刺激到李熏然,发生和上次一样的事情。   她是犯罪心理学的专家,她当然知道李熏然这种症状很可能是选择性遗忘症,PTSD的一种常见后遗症。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之前李熏然一直没有这样的症状,偏偏现在却有了反应呢?   不明白的当然不止她一个。薄靳言也不明白。   李局长动用关系,请了全国最着名的心理学专家到医院来会诊。李熏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在清醒之后一直很正常,他甚至不明白自己老爸搞这么大阵仗是为了做什么。   经过几天和李熏然的谈话后,专家们终于得出了结论——李熏然的反应很可能不是简单地选择性遗忘症,更有可能是一种催眠洗脑的暗示。   “就像是使用了催眠的方法,对一段记忆上了锁一样。”心理专家对着所有人解释道,“催眠就像是一把锁,把特定的记忆锁住,但是有锁的话一定会有钥匙,催眠的人一定知道解开这把锁的钥匙是什么。”   木以夏怔了怔——上锁的是谢晗,知道钥匙的也一定是谢晗。可是谢晗——已经死了。   这把钥匙,已经彻底遗失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不得不说,这个罪犯是个天才,他的催眠很成功……我们也没有办法解开。受害者之前一定经受了非常大巨大的精神折磨……”心理专家有些同情地推了推眼镜,看向木以夏,“所以我能给出的建议就是……在他记忆之后认识的过的人,最好先不要出现在他面前,暂时不要刺激他。”   “因为不知道催眠的具体方式,所以任何轻微的刺激,都有可能让李警官的意志崩溃。”   “所以我建议……被他遗忘的人,在情况搞清楚之前,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Chapter 95   木以夏站在住院处的落地窗前静静看着窗外的世界,二十三楼的高度足以让她完整看清整个医院的样子。她有点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白色的高楼,狭窄的医院过道,穿着病服的人们。即将下落的夕阳不再像白日那般盛气凌人,它吐出温柔的灼热,轻抚她的脸庞,在她的眼睑投射出七彩的霓虹。   只是不知为什么,整个世界都变得陌生了起来。世界那么大,只是好像剩下了一个人。   “你不用太难过。”薄靳言走到她身后不远的地方,站着陪她看着窗外的世界,“你们只是暂时不能见面,他总有一天回想起来的。”   “谢晗说过,熏然是他最棒的作品。他也确实做到了……他设下的锁,我们都打不开……现在的熏然……确实成了被锁上的作品。”木以夏有些木然地看着窗外的太阳,脸上失去了所有表情。她的眼中没有悲伤,她甚至没有哭。只是原本装满星尘的眼里只剩下一片死寂,让薄靳言的心也跟着冷下来,“……他真的成功了,不是么?”   “……”生平第一次,薄靳言觉得自己被木以夏说得无法反驳,他顿了顿,转移了话题,“你以后……怎么打算。”   “我啊……”木以夏垂下眼,似乎真的是在认真思考的样子。半响轻轻笑起来,“我累了……想去各个国家看一看……然后……”   说到这里,她顿住了。薄靳言侧头看着她,她的长发挡住光线,大半张脸隐秘在黑暗里。薄靳言收回目光继续看着天空,并不开口。   过了很久木以夏才重新抬起头。   即将落尽的夕阳在她眼前散发出绝烈的光辉。即将泯灭的残光,在她脸上洒下一片温热的光亮,却无法顺着她灰暗的眼瞳照进她的心里。她只看到眼前的一片光芒,亮到让她再也看不清其他的世界。   “然后……”   那片光芒中,她看到李熏然站在不远处朝她微笑。他的背后是潼市一望无际的海洋。然后她又看到那天和她说起未来的李熏然,他嘴角含笑地低着头,看着抱着他手臂的她,听着她絮絮叨叨说着自己规划的蓝图,眼里全都是柔和的影子。   她好像听到李熏然的声音。   “我是真心的,以夏。我是真心地想和你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遵命,李太太。”   “我愿意——”   木以夏觉得有点头晕,分不清躺在病床上沉睡的李熏然和记忆里鲜活的李熏然到底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散乱的、零碎的记忆开始从心里一点一点翻涌上来,她突然想起了很多很多他们在一起的细节——李熏然有些打卷的头发,剥虾时候漂亮的手指,抱着她时手臂的肌肉线条……甚至有一些她从来没有去在意过的、以为自己从来不会记得的小细节,都像浪潮一样翻涌过来,连同悲伤一起在心底泛滥成灾。   她垂下眼,她的心被掏空了,和她的感情一样血肉模糊。   “然后……回到原地,等他回来。”   木以夏呢喃,然后轻轻闭上眼。   人生不过数载,为了你,等过一辈子又何妨。   李熏然吃了药刚刚睡下,木以夏轻轻地叩了叩门,李爸爸和李妈妈转头看着她走进来。不过几天,她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脸色苍白面容憔悴。李熏然记得所有人,唯独忘了她和赵启平。赵启平还好,躲着不见面就是了,可对于木以夏……她像是遗失了半条命。   李妈妈和李爸爸看她进来觉得有些为难。李熏然这阵子睡不好,情绪不稳,每次入睡都会吃下点安神的药,因此睡得特别死。木以夏知道他醒不来,看着李爸爸和李妈妈的表情也知道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劝自己离开李熏然,只能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叔叔阿姨……你们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你们为难的。”木以夏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我是来……道别的。”   李爸爸和李妈妈同时愣住了。   “我可能会离开一段时间……”木以夏轻轻说,“在熏然没有想起以前的事情之前……都不会回来了。”   李妈妈送了一口气,却又压抑不住的难过。儿子是她的心头肉,天知道她多怕木以夏会哭着央求他们说要继续留在李熏然身边。可木以夏,她是那么的善解人意,她知道他们担心的是什么,在经历了这么大的痛苦之后,她甚至都没有哭,只是眼睛很红很潮湿。虽然她嘴角的笑容,压抑着谁都看得懂的痛苦。   李爸爸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以夏……孩子,谢谢你。熏然总会有想起来的一天的。”   会有吗?真的吗?   木以夏嘴角的苦笑逐渐变成痛苦的弧。她低下头努力不让自己情绪失控,她多怕自己下一秒就会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   “我可以看看他吗?”她轻轻问。李爸爸李妈妈无法拒绝,让开路,让她过去。   木以夏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在李熏然床边坐下。她低头看着沉睡的李熏然的面孔,和记忆里一样,卷卷的头发,浓密的眉毛,□□的鼻梁……木以夏一样一样地看过去,似乎要把他的一切刻在心里,烙下血印,融进灵魂,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消失。   李熏然似乎睡得很不踏实,眉头紧蹙着,嘴唇不安地呢喃着什么。只是木以夏知道,无论他在说什么,都不会是自己的名字。   她突然觉得好难过好难过。活着真的太疼了,她的生命早已经千疮百孔。她不知道没有了李熏然还能不能一个人继续活下去,太多未知、恐惧、不安、绝望、痛苦……她快要窒息了。   木以夏伸出手,最后一次把李熏然的手握在手心,“熏然……我来看你了。”   “你一定要好好的。”木以夏闭上眼,抿起唇强迫自己不要哭,“一定要好好地活着。我爱你。”   她的手摸上李熏然无名指的戒指。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抬起头看着李爸爸李妈妈,“这个戒指……他不能继续戴着了……可以……把它留给我,做个纪念吗?”   李妈妈捂着嘴,含泪点头。木以夏浅浅笑了笑,说了声谢谢,郑重小心地把那个她亲手戴上的铂金戒指慢慢取下来,握在手心。她最后看了看李熏然,泪眼模糊中李熏然的影子似乎都被晕染开来,整个世界一片模糊。木以夏最后低头轻轻吻了一下他的手背,起身走到李爸爸李妈妈面前,“叔叔阿姨……也要保重身体。”   “以夏,孩子……熏然他会想起来的,我相信他会想起来的。”李爸爸哽咽地安慰道,“他一直是个坚强的孩子,这段时间……委屈你了,你等一等,他会想起来的。”   木以夏笑了笑,眼底的疼痛却蔓延开来,弥漫她的真个世界,“叔叔放心,我会等着他的。无论走了多远……只要他愿意回头,我一直都在原地等着他。”   “只是……”木以夏垂下头,嘴角的笑容染上痛苦悲伤的味道,“万一……万一他真的一直想不起来……或者,没等到想起来,就碰到了另一个女孩子……请你们……一定要帮帮他。”   说到这,她抬起头笑着,眼里的泪光终于再也盖不住,“熏然很笨,会错过幸福的。”   李妈妈终于再也受不了地抱住木以夏,嚎啕大哭起来,“别说了,以夏,别说了……在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儿媳……”   木以夏垂下头,轻轻拍拍妇人的后辈,“……谢谢,妈。” ☆、Chapter 96   木以夏离开潼市的那一天,偷偷地去看了李熏然。   她特意拜托薄靳言和简瑶陪在李熏然身边吸引他的注意和视线,她自己则在门口的玻璃窗后偷偷地,偷偷地看了他一眼。   门的另一边,李熏然正侧着头跟简瑶说着什么。简瑶身后的那扇窗户,窗帘没有拉上。午后的阳光纷纷扬扬洒在他的身上,在他的脸上铺上一层金色的薄膜。他嘴角的微笑很温柔,眼神满足又温柔地看着简瑶为他削苹果。   木以夏站在门口远远看着他,只觉得和他的距离遥远得像是隔了一个世界。   够了。这样就够了。   她想。   你很好,你还是会像以前一样笑着。只是你的眼里不再有我,你的心里从来没有我的影子,甚至我在你生命里存在过的痕迹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是,至少你可以快乐地活着。   就让我背负所有的悲伤吧,我的,你的,我们的。让我一个人痛就好,只有我一个人痛就好了。   就让我一个人,完成我们两个的愿望。   你不记得事情,我会替你记得。   我就在原地等你,等你转身走向我。   木以夏颤抖着侧过身靠在门旁边的墙上,冰冷的墙壁顺着皮肤血管一直冷进心里。心痛的无法呼吸,她深吸一口气,捂住嘴拼命让自己压住心里歇斯底里的痛苦呼喊。   仿佛有了感应一般,李熏然抬起头看向门口。   什么都没有。走廊上空空荡荡,门口的玻璃窗外连人走过的影子都没有。   李熏然有些恍惚地低下头,心里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好像有什么被撕裂开来,隐隐疼得他几乎流下泪来。他似乎看到了什么人,又好像没有。   是谁呢……   木以夏走的时候并没有人来送她。   是她自己要求的,让薄靳言、简瑶和傅子遇都陪在李熏然身边。她不喜欢离别。这一次她也并没有拿走多少东西,只有一个小小的行李箱,托运了之后只剩下脖子上的一个相机还有随身的挎包。   还是和回来的时候一样,只不过挎包里的不再是鲜花食人魔的档案袋,而是一本素描本。   木以夏独自一人上了飞机找到位置坐下。她特意买了头等舱的位置,关上门后诺大的头等舱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飞机腾空而起的一刹那木以夏突然觉得有点恍惚,她不知道自己这是要去哪,是要去潼市,还是要去完全陌生的巴黎,甚至有一瞬间,她几乎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认识一个叫李熏然的人。   我不应该在这里的啊。我不应该是一个人。   木以夏想。   我明明结婚了,戒指就在我手上戴着啊。我不该是一个人,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可是他不记得你了。你甚至不能告诉他你是他的爱人。   ——他不知道你是谁。他不认识你。他甚至不知道你曾经存在过。   木以夏垂下眼。她觉得冷。好冷,明明是夏天,为什么会这么冷呢。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想从包里拿出一件衣服。可是手摸到的,却是纸质的本子。木以夏低头去看,是素描本。她的手有些抖,潜意识告诉她不要去拿不要去看,可是手却违背意识一样的把本子拿了出来。   抚摸着本子外壳上的纹路,木以夏缓缓翻开,一页一页看过去。   第一张是站在机场拿着手机一脸茫然的李熏然。这是她回潼市的第一天,李熏然到机场来接她,站在人群中望来望去。她记得,他们就在那一天相识。   第二张是闭眼唱歌的李熏然。这是参加完薄靳言和简瑶的婚礼后她拉着李熏然去KTV喝酒唱歌。她也记得,她在那一天第一次对他表露心迹,他的眼神里有迷茫有震惊还有小小的喜悦。   第三张是李熏然在办公室低头看文件的侧影。这是她故意留到很晚陪着李熏然加班开小差偷偷画下来的。那时候他们还没有确定关系,她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陪他加班加点。   第四张是躺在手术台上的李熏然。这是那天她想起自己为他做过的手术,那一天她前所未有地后怕,也庆幸自己救了他。   第五张。第六张。   最后停留在婚礼前那晚她想象着他们互赠戒指的场景画下的那张画。画上他们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幸福,李熏然的眼睛依然明亮坚定,仿佛含了潼市夏日的整片星空,一如初见。他望向她的眼神中带着爱恋和宠溺,那是她见惯的神情。只是现在的李熏然再也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向她。   木以夏痛苦地揪住胸口的衣服,攥出一片褶皱,挂在脖子上的男式婚戒隔着衣服硌得她生疼。忍了那么久的眼泪终于还是在一万英尺的高空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来,再也止不住。她的心被生生挖了一个洞,掏出了里面她的血她的泪她的命,她疼得快要死了。   泪眼朦胧中,她看着李熏然的笑脸,那是她刻在心里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珍贵记忆。她的嘴唇轻轻动了动,发不出任何声音。   即使过了许多年以后,木以夏仍然记得这个冰冷的夏天。透过泪水望着的这个夏末,有点美,有点悲伤,像那天机舱外飘过机身的云彩,像李熏然的名字,像潼市夏日吹过额角的海风。   熏然,再见。 ☆、Chapter forever   Chapter forever   终章·一切开始的地方   李熏然住院观察的时候简瑶拿了些书给他看。简瑶生了宝宝之后一直没有再找工作,薄靳言助手的活儿也推了,专门在医院陪着李熏然。   李熏然看着简瑶给他切水果,只觉得一切都很像一场梦。他不记得简瑶什么时候结的婚,也不记得自己参加过简瑶的婚礼,甚至不记得简瑶什么时候怀了孕生了孩子。简瑶安慰他说是因为他在爆炸中受了重伤睡了太久,错过了很多,可是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简瑶已经和薄靳言结婚,还有了自己的孩子。李熏然曾经以为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他会痛苦到死去。可是现在,这一切真的发生了,他却并没有那么痛苦。他确实在痛着,可是好像不是因为简瑶……但是他想不出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似乎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可是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他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不对,说不出来,只是现在的他看着简瑶,只感觉像是看着一个同简萱一样的妹妹。   一切都没有变。一切又好像都不一样了。   有时候在梦里,他会看到一片蔚蓝的海洋。一望无际,没有尽头,他知道那是潼市的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充满他童年快乐的海会变得这么悲伤,一望无际的沙滩上,只有他一个人。他跑了很久也看不到有其他人在,只有远处的海洋和天连在一起,他突然很想哭。   有几次,他从梦里惊醒。在梦里,他看到一个看不清面孔的女孩子,在海边哭着。她哭得那么伤心,哭得李熏然心都疼了。他想走上前,想去问你是谁,想问你为什么哭。可是他动不了。身体好像被什么束缚住,他只能看着那个女孩独自一人在不远的地方哭着,哭得那么绝望悲伤。   然后李熏然从挣扎中醒来,他喘着气去抚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也早已泪流满面。   李熏然出院后没有立刻归队,李局长让他在家静养。李熏然难得没有逞强着硬要回去,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弄丢了一些非常珍贵的记忆。   他也去找过心理医生咨询,可是谁也无法解释出什么,只能说是李熏然精神太过紧张压力过大导致的。到最后李熏然几乎都要相信了这种话。   可是每晚梦里的那片海那么空旷,那个女孩哭得那么绝望。   是谁?   李熏然痛苦地闭着眼睛,醒不来,也出不了声。   你到底是谁?   后来渐渐地,他看到了一些那个女孩的模样。很朦胧很朦胧的,好像一切都被盖上一层浓浓的雾,看不清。   他也开始习惯时不时地,就会在梦里看到她。   从李熏然出院开始,每个月都会有一张照片从国外寄到他家。每个月的地点都不同,相同的是照片的背面只写了收件人的地址和名字——李熏然家的地址和李熏然的名字,剩下的只有一片空白。   李熏然不知道这些照片是谁寄来的,只是他潜意识觉得这些照片非常珍贵,他小心地把这些照片按照寄来的顺序收起来。   他渐渐发现自己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走在路上路过星巴克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想进去买两杯星冰乐。   在家里看电影的时候会想要买一些他之前从来不吃的小零食。   有时候回家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开车去警局旁不远的小区,那地方不是他的家,他的单身公寓也不在那,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熟悉。   可是他依然什么都想不起来。   几个月之后,他和父亲到简婶家做客,无意间看到摆在柜子上的一张照片。   是简瑶和薄靳言结婚时的照片。画面上有很多人,李熏然却还是在照片上面看到了自己,穿着一身西装的自己。   然后,他看到。   那个在他梦里哭泣的女孩,穿着一件工艺不精的白色小礼裙,站在他身边,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那个笑容那么熟悉那么熟悉,好像许久许久以前,他就已经见过。   李熏然的脑中一片轰鸣。他手指颤抖地伸手去拿那个相框,握在手里。好像有什么开始从记忆深处开始复苏,他抓不住,是什么——   “熏然哥熏然哥,你要不要吃——”简萱抱着水果盘跑过来,看到站在柜子前面拿着照片怔愣的李熏然,瞬间失了声音。   糟了……简萱想,大瑶瑶和薄姐夫说了要把婚礼的一切都收起来,她早上听说熏然哥要来慌里慌张地把所有东西都塞进收纳箱,唯独忘了这张照片。   该不会……熏然哥已经看见了吧……   怎么办啊闯祸了。   “……简萱。”李熏然手指颤抖地侧头说,“我参加了薄教授和瑶瑶的婚礼,是吗?”   简萱咬住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李熏然没有理会她的沉默,他早已经笃定一切。他转过神,伸手指着照片上那个女孩问,“你告诉我,我旁边这个女生,她是谁?”   是谁?是谁?!   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总是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为什么我的记忆里没有你的影子?   为什么你又会出现在我完全没有记忆的照片里……   出现在我的梦里、那么悲伤地哭着、让我心痛的快要疯掉的人,你到底是谁?!   简萱最后被他吓得几乎哭了出来,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李爸爸上来拉住李熏然让他不要再问,李熏然只觉得悲伤又愤怒,“那些属于我的过去,为什么我不能知道?!我有权利知道!”   李爸爸看着情绪激动的李熏然,终于叹了一口气,平静的说,“如果你想知道,那就自己去寻找答案吧。”   李熏然顺着记忆开车到了警局旁边的小区。然后,好像是本能一般,他走到了特定的一栋楼、一个楼道、一扇门的门口。他对着那扇门发了一会儿呆,掏了掏兜,拿出自己的一串钥匙。   这串钥匙上有两把完全陌生的钥匙,从他醒来就一直挂在上面。他不知道这是哪里的钥匙,也不知道是谁挂在那的。他开始用这两把钥匙开门,他不知道为什么他那么笃定这两把钥匙是这扇门的钥匙,就像他根本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房门确实开了。他觉得这个动作他做了很多很多次。某个瞬间他看到了一些片段,热腾腾的火锅,冒着热气的西红柿鸡蛋汤面,还有一个瘦弱忙碌的背影……   然而下一个瞬间一切又都不见了。李熏然下意识地收紧双手,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凭着感觉向前走。   最后他在床头看到一本很旧的日记本。他盯着那本黑色外皮的本子,突然有一些散乱的片段席卷她的脑海——微弱的灯光,捧着这本日记的女孩,隐形墨水,一段背光的爱情。然后他看到自己拿着糖用水冲开,好像用笔沾了糖水在一张卡片上写了什么——   ——Would you marry me?   李熏然猛然睁大眼睛,抓起车钥匙冲出了车门,开车回家。   他几乎是冲到了家里翻出了那些照片,手指颤抖地拿起打火机,小心翼翼地按开火,一张一张地加热照片的背面。   第一张是巴黎。巴黎的埃菲尔铁塔、普罗旺斯的薰衣草花田、还有让人垂涎欲滴的美食拼凑起来的一张照片。   李熏然加热完拿起来看。   【You’re right,the foods here are really delicious.   You said that France is the most Romantic countryin the world,but I’m here without you.   I miss you very much.   (你说得对,这里的食物确实好好吃。   你说过法国是世界上最浪漫的城市,但是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真的很想你。)】   李熏然的手指颤了一下。   他好像听到什么声音。   ——所以李警官你想去哪里度蜜月?除了美国。   ——法国不是最浪漫的国度么?而且好吃的最多。   他手指颤抖地去拿下一张,小心翼翼地加热。   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托普卡帕故宫、博斯普鲁斯海峡还有当地美食的照片,很用心地拼凑成一张照片。   【I heard that the food in Turkey is very famous,expecially meat.   If you were here,you’re gonna love it.   But I don’t know if I would have a chanceto go back here again with you.   (我听说土耳其的食物也很出名,特别是肉。   如果你在这,一定会非常喜欢的。   只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还能有和你一起来的机会。)】   ——我说啊,你真的是三句离不开吃。   ——没有美味食物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第三张,是新西兰的小镇特卡波。这张照片上没有食物,只有漫天的星空。   【I came here to see the most beautiful stars in the world.   But for me,the most beautiful one is inyour eyes.   I didn’t tell you how bright your eyes are,didme   (我来这里看世界上最美的星空。   可是我的世界里最美的星星,在你的眼里。   我是不是从来没有对你说过,你的眼睛有多明亮?)   】   ——你的眼睛里,含着潼市夏日的整片星空。   最后一张,是一个医院。   【At last,I choose here.   It is the place we first met.   I will wait here for you.I love you.   (最后我回到了这里。   一切开始的地方。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我爱你。)】   李熏然徒然放下照片,双手紧紧抱住了头,他头疼的快要爆开了。所有的记忆全部像是被打乱,重组。那些属于他的,又像是不属于他的记忆,像是突破了某个结点,张牙舞爪地朝他扑过来。   他想起来。   那个女孩,救过他两次。   那个女孩,为了他生命垂危。   那个女孩的笑容,像极了夏日微醺的阳光。   那个女孩的歌声,掺杂着同时海洋的鲜香。   那个女孩对他说,我爱你。   那个女孩对他说,我愿意。   李熏然闭上眼,那个萦绕在记忆深处、让他疼痛不已的名字,终于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以夏……木以夏。   结束了最后一台手术,木以夏有些疲惫地揉了揉脖颈。有几位刚进来的实习生来跟她打招呼,都是刚从学校毕业不久的小男孩,看着她的眼睛里都带着光芒。木以夏很温和地回应,然后看到几个小男孩兴奋地叽叽喳喳说着什么走远。   把手术报告交到柜台,木以夏准备收拾一下下班。值班的小护士叫住了她,“Mu,you see the cool boy?He has waiting here for an afternoon.(木,你看到那个帅哥了吗?他在这待了一下午。)”   “Cool boy(帅哥)?”木以夏疑惑地重复,“Where(在哪)?”   “There(那).”小护士指了指走廊尽头,“He is looking at you!See!(他在看你!快看!)”   木以夏抬起头向小护士指着的方向看过去,猛然愣住。   那个人就站在初夏的阳光下,在她面前不远的地方朝她温柔地笑。   他微卷的头发在金黄的阳光中变成浅浅的褐色。   他明亮的眼睛好像含了整片星空。   他的嘴角带着最温柔幸福的笑容。   木以夏怔愣地站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她不敢眨眼,害怕这又是哪一天的梦境,醒来后,一切又都会不见了。   然后她看到那个人朝她走过来。她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可是她不敢眨眼,不敢动,甚至不敢出声。   泪眼朦胧中,她看到那个人伸出手,温暖的怀抱包裹住自己。   她听到那个人在她耳边用她最思念的声音轻轻说。   以夏,我回来了。   -全文终-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